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紫斑鱼》(原名《我不是天使》) 作者:阳羽2017 文案 富家女林焱自幼丧母,一直在父亲和外祖父对家族利益的争夺中艰难的保持“平衡”,却于一次意外中发现母亲的死和父亲有关,仇恨摧毁了她二十多年的平静面具。为了报复,她决定站在外祖父一边,毁掉天使般的继母妹妹的幸福。于是,她放弃了对自己真心相待的男人,处心积虑接近并勾引妹妹的未婚夫,却不由自主爱上了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眸的男子。 但是,当她以为可以掌控全局,达成目的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深陷一个豪门权欲相争的漩涡,在不知不觉中从设局者变成了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爱情、亲情、友情在一夕之间全数崩溃……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焱,展皓哲 ┃ 配角:张世杰,殷淼 ┃ 其它: ================== ☆、林焱 1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不是天使》的扩充版,对于已经看过的朋友们来说,会发现之前一直没有更新完毕的番外篇被以另一种形式加入了进来。感谢大家长时间的等待!   青石阶,红砖门,200米的小操场……,我慢慢地绕过一扇挂着“Z市中心小学”牌子的镂花铁门,沿着上坡的小道往前走。路面是石子铺成的,并不宽,不够一辆小轿车开进来,我游游荡荡地慢慢爬上坡,再游游荡荡地慢慢走下坡,心里莫名浮现出一股熟悉感。我站住了,一阵恍惚,这是哪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打他,打他!”   “靠,居然咬我,啊啊啊——揍他、揍他——”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过去,发现身后原本空荡荡的巷子口出现了一群厮打在一起的男孩子们。不,确切地说,是四五个男孩子们在围攻一个男孩子。   被围攻的男孩子左手拎着书包,右手拿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箱子,对着围攻他的男孩子们毫无章法地胡乱地甩来甩去,乱踢乱咬,就象一只被逼急的小狼狗。起初围攻他的男孩子们因为害怕被打到而纷纷躲闪开来,但终究因为气力不耐,又寡不敌众,很快地被人寻到空隙,摁倒在了地上,手里的箱子也被其他男孩一把夺过,扔到墙边,发出“砰”的巨响,盖子被摔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抛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一个用手捂着胳膊,大约因为刚才被咬到而表情有些吃痛的男孩子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突然叫道,“啊,在这儿!”说着弯腰从地上散落的物体中捡起一个纸包。   “那是我的!嗯——”男孩子望着摔坏的箱子,表情非常愤怒,使劲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其他人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男孩子把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转身伸手递给一个长得相当高,脑袋后面留着一个小辫子的男孩子,耸了耸肩,一脸嫌弃地说道,“好像不是你的哎。都是一块钱两块钱的,而且脏兮兮的。”   小辫子男孩瞄了一眼纸包,不屑地“哼”了一声,伸出一只脚恶狠狠地踩在男孩背上,叫道,“臭小子,你把小爷的钱藏哪儿去了?”   男孩闷哼了一声,咬牙道,“我没有拿你的钱。”   “哈!”小辫子男孩不屑地怪叫了一声,弯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破擦鞋的,你要是乖乖磕头认错,小爷就当把钱送你做善事了——”   “我没有拿你的钱!”男孩瞪着他叫道。   “切——除了你还有谁?”小辫子男孩嗤笑起来,“你爸偷东西都被我爸抓了,小偷的儿子当然也是小偷——你还不乖乖磕头认罪?”   “小偷的儿子当然是小偷——”   “就是,破擦鞋的,还不快磕头!”   其他男孩也幸灾乐祸地叫着。男孩子们年纪不大,还都穿着小学生的制服,应该都不到十岁,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显得相当世故,十分界限清楚地形成了以那个小辫子男孩为中心的小帮派。   “我爸才没有偷东西!你胡说!”男孩大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委屈、不甘和愤怒,但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其他男孩子们的嬉笑声中。   尽管已经看不清被摁在地上的男孩的表情,但是从他徒劳而依旧奋力挣扎的动作,我却似乎能感觉到他那种屈辱的心情。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冲动,我冲了过去,用力推开了小辫子男孩,瞪着他们大叫,“你们干什么?以多欺少,羞不羞?”   小辫子男孩先是一愣,随即指着我笑叫起来,“哟——破擦鞋的居然还有一个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哦——小女朋友——”男孩们重新围成一个圈,将我和他围在中间,看着我们争先恐后地笑了起来。   我又羞又气,但还是很坚定地张开手挡在他前面,开口道,“我不认识他,但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人,丢不丢人?”   “他是小偷,偷了小爷我的钱,我让他还钱,有什么丢人的?”小辫子男孩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嘲笑道,“你一个小黄毛丫头,管什么闲事?”   我看着他一副睥睨的表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身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穿着一身小学生的制服,心中又是一阵恍惚,瞬间胸口涌起一种叫做害怕的感觉——   “安定国,我认得她,她就住在前面。”一个男孩子突然拉了拉小辫子男孩,对着路前方尽头的一栋深红色的大房子努了努嘴,低声说道。   小辫子男孩愣了愣,抬头张望了一眼路尽头的大房子,脸上原本目空一切的表情竟然收敛了许多。   我吸了口气,趁机大声道,“你们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小辫子男孩转头看看我,明显不甘心,但旁边的男孩子又拉了他一把,轻声说道,“那家管家超级凶的——”   小辫子男孩狠狠地瞪了我身后的男孩子一眼,又心有不甘地扔下一句威吓,“破擦鞋的,这次算你走运,小爷我就当做善事了!” 这才扭头走了。   很快的,其他男孩子们也丢下一句“破擦鞋的,这次算你走运”,纷纷地跑了。   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着他们的背影丢过去,又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男孩。   他已经坐了起来,脸孔被地上的泥土蹭得一块黑一块灰的,身上的小学生制服被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胳膊上还有几条被抓出来的血痕。   我低头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擦一擦吧!”   他没理我,也没接手帕,直接用手撑地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向他,这才发现,他好高——都是孩子,我却只能仰着脖子看他,不过以他的身高来说,他太瘦了一些。他背朝太阳站着,脸孔被埋在了阴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他脸上倔强的神情却依然清楚地让我把到嘴边的问话给咽了回去,我直觉的知道他应该不会回答什么。   果然,他冷冷地瞥了我两眼,丢下一句话,“小丫头多管闲事!”语音刚落,一转身就走了。   我愣住了,心里有一块东西好像堵住了似的,而且越堵越难受,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了。看着他瘦长的背影在夕阳下越拉越长,我做了个鬼脸,“什么啊——小气鬼!”抬腿往相反方向跑去,不料,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火海——   “啊——”   “我数到三,你醒过来——”   我倏地睁开眼睛,眼前没有火海,却是一片漆黑,耳边是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沉闷声。   “闭上眼睛。”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而徐缓,“深呼吸。吸——呼——吸——呼——”   我感觉背心都是汗,但这个声音却让我刚刚还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我重新闭上眼睛,跟着耳边的指令缓缓地调节自己的呼吸。   “现在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又说道。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光线慢慢地渗入视线,我轻轻地松了口气,睁开了眼睛。眼前三十厘米处是一张熟悉的年轻男性的脸孔,脸上带着些许试探和紧张的神情注视着我。   见我张开了眼睛,男子问道,“现在看见了?”   我有半秒钟的恍惚,随即想起这张脸的主人的身份——苏逸伟。我吸了口气,又眨了眨眼睛,对他翘了翘嘴,半开玩笑地道,“要是哪天我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不是你这张脸就好了。”   他明显松了口气,前倾的身体后仰站直,表情显得十分无辜,“我也希望你不要太频繁地来见我。”   “怎么了?本小姐见你是你的荣幸,你少在那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边整理有些凌乱褶皱的上衣,一边开玩笑道,“你没趁我睡着的时候对我干坏事吧?”   “靠——”他走回桌面上放有“苏逸伟副主任医生”铭牌的办公桌前坐下,一边打开电脑屏幕,一边明显语带不齿地说道,“我还怕你诬陷我对你干坏事,逼我娶你呢——”   “哦,这倒是个办法。”我对他挑了挑眉毛,顺水推舟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下次可以试试。”   “你这个女人,真是最毒妇人心。”他摇摇头,白了我几眼,十分无奈。   “这叫你不仁,我不义。”我反唇相讥道,“还不都是你苏大医生教会我的?让我在大好的青春少女年华就知道了什么叫做背叛和伤害?”   “好好好,林大小姐,是我错了好吧?我说不过你,你饶了我吧。”苏逸伟双手合十对我做出一脸的求饶表情,坐到了椅子上。   我做了个鬼脸,不再戏弄他,拿起枕边的外套穿在身上,站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问他,“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着电脑屏幕,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好一会儿才正色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坏的。”我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他的回答也相当干净利落,“你的间歇性失明复发了。”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虽然这么说,可心脏还是跳快了一拍。我不着痕迹地咽了一口口水,又问道,“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你既不是有幻觉也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我认为你梦到的是你的记忆。”苏逸伟答道。   “你是指那个男孩子,还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火灾?”我回想着之前的梦境,追问他。   “两者都是。”苏逸伟解释道,“我对你的催眠只是唤起你的潜意识记忆,并没有对你使用暗示诱导。除非你是精神病患者,否则你刚才看到的应该都是你的记忆。当然,也有可能是潜意识塑造出来的象征性的东西。”   “请说人话。”我翻了个白眼。   苏逸伟笑了笑,进一步解释道,“就是说,也许火灾并不是真的火灾,是你的潜意识把看到的一小团火或者烟雾夸大了,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在你潜意识里更深层次的东西。你看,那个男孩子,你总是梦的很详细,但一梦到火灾,你就会很快清醒过来,说明这很可能是你很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我皱了皱眉,反问道,“可是我7岁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为什么最近会忽然想起来?”   “你不是说过你7岁的时候被绑架过,也许那个火灾就是被绑架的时候经历的事情。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会害怕那段经历,并且把它隐藏起来很正常。在心理学上,这叫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些人甚至几十年后才会突然想起来,可能是遇到什么刺激源。”苏逸伟顿了顿,接着道,“但当年那些绑架你的人早就被抓起来了,所以如果这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失明的毛病复发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我又问道。   “有可能。”他点点头,“不过也有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   “会不会完全失明?”我继续追问道。   他沉吟了一下,我感觉心脏“咯噔“一下。他瞄了眼我的表情,笑了起来,“从理论上讲,当然有这种概率。不过我觉得你不用想太多,你以前不是就不药自愈了嘛?”   我低了低眼脸,旋即抬眼冲他笑了笑,点点头,说道,“那也是,你最好祈祷不要总是看到我。否则说不定等哪天我真的看不见了,非得赖着嫁给祸害你一辈子。”   “哈哈,说老实话,我也不是真的那么介意啦!”苏逸伟咧嘴一笑,“只要你老板不介意就行。”   “你少贫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淼儿还不死心呢?”我站起身,正要走,正巧瞥到他写字桌上放着一张温泉度假村豪华旅游招待券,顺手就拿起来,边说边往门外走,“这个我拿走了,工作压力太大,需要休养生息一下。”   “喂,喂,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托人弄来的,你堂堂林大小姐为啥老是要占我便宜?”苏逸伟在身后叫道。   “谁让你当年见异思迁,抛弃我追求淼儿的?害我万念俱灰,从此不敢谈恋爱,你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啊!”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你哪里万念俱灰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记仇?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苏逸伟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后。   我站在医院走廊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招待券,镶着一圈明晃晃的金边,还写着“两天一夜,价值五千元”几个大字,心情顿时大好,笑嘻嘻地哼着歌儿向电梯方向走去。   我,林焱,二十七岁。正所谓人如其名,我的个性和名字一样,象火一样热、猛烈,并且时不时会爆发出别人想象不到的“火苗”,烧痛别人,也灼痛自己。不过,对不熟悉的人来说,我看起来却像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冰块。所以我最好的朋友张雅心时常会说我有“双重人格”。   不过我小的时候应该不是这种样子,因为据说我的小名叫做“喵喵”,所以小时候的我应该象小猫咪那么谄媚可爱吧?当然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就是因为那起绑架案,我甚至连对自己的母亲的记忆都没有了。   可能就像苏逸伟说的,什么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反正包括绑架在内的之前7年的记忆没了,甚至还得了所谓的“间歇性失明”。听上去实在有够狗血,像十点档的穿越雷人偶像剧,失忆失明,全发生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当然,家庭医生是这么说的,这种病的病因有多种可能性,遗传、意外、心理都是可能的因素,不过这些说了也就等于没说,完全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个“间歇性失明”,在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发作,也是我7岁之后所有记忆的开端,却和绑架完全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在父亲续弦的大喜日子。   那一天,我记得家里张灯结彩、宾朋满座。在司仪宣布新娘进场的时候,父亲满脸新郎官的喜色,站在他身后的则是代替外公出席的林管家,摆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扑克脸。然后新娘也就是我的王怡进场,身后还有一个漂亮的象天使一样的女孩子当花童,手里捧着新娘身上几米长的婚纱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走。我听见别人在身后议论纷纷,“听说这就是新娘带来的拖油瓶呢。”   然后也不知道是被人撞了一下还是怎么,我突然陷入了黑暗中。7岁的我当场尖叫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撞向了新娘。林家的保镖突然出现将我团团护卫起来,尽管30秒后我就恢复了视力,但婚礼还是被迫中断并草草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开始断断续续的不分时间场合地发作,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这种状态维持了两三年,但就在医生宣布束手无策、听天由命之后,10岁那年我却奇迹般复明,并且一直不曾再犯。所以这次突然复发,多少有些令人吃惊和不安。希望休息几天,就会象苏逸伟说的那样自行好转。   电梯下降到1楼,门“叮”地一声打开,我刚迈出电梯门,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我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手机屏,是苏逸伟,点开通话键,我对着话筒那一头讥笑道, “你真的这么小气?苏大医生,就这点钱,你见几个病人不就赚回去了?”   “你真是小人度君子之腹。”苏逸伟在那头叫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别开车了。”   “你当我是白痴么?”我颇感无语。   “喂,林焱,人家是好心提醒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   “好啦,我谢谢你,苏大医生!”我笑起来,转而又道,“不过我还是不会还你招待券的!”   “喂——”   我挂断了电话,把苏逸伟的叫声彻底清除出耳边。   正要把手机放回包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我不耐烦地接通电话,说道,“我说苏大医生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叽叽歪歪了?不就一张招待券,至于要对我夺命连环call么?还有我警告你,不许把我找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就是你妈也不行——”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和苏逸伟明显不同的沉稳厚重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我连忙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来看了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张世杰”三个字,顿时一股心虚从头到脚包围了我。看来这年头,果然干坏事要小心,很容易被人抓包。手机里又传来“喂喂”的声音,我深吸了两口气,才把手机重新摆回耳边,陪着笑道,“呵呵,老板,有什么事么?”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秒,才又开口道,“每次你叫我‘老板’或者‘世杰哥哥’的时候,就说明你肯定瞒了我什么事情。”   “呵呵,呵呵,”头顶霎那间像有数只乌鸦飞过,我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脑子飞速运转,陪笑道,“果然瞒不过英明神武的世杰哥哥。呵呵,其实——我,打算跟您请假出去度个假,就两天。”   张世杰又沉默了两秒,我感觉心脏悬在了半空中。   “一个人?”   “是,一个人。”还好他相信了我,我忍不住吐了一口气,用拿着招待券的手轻轻拍了拍胸脯。幸好是电话里,要是面对面,我一脸心虚的表情肯定瞒不过去。   “去哪里?”他又问道。   我把招待券举到眼前,看着上面的地址告诉了他,“就是Z市的度假村。你知道我小时候在那边长大的,挺怀念的,正好弄到一张招待券,想去玩玩。顺便,再帮您考察考察,看看有没有投资或者收购的可行性。”后面一句话说得相当“顺便”。   “什么时候去?”他不置可否,继续问我。   “等下就走。”我飞速答道。   “今天晚上市里有个路演酒会,我希望你陪我去参加。”他提出要求,“你明天再去行不行?”   “不行哎,”我一口回绝,但随即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太不给面子,毕竟不论怎样,他名义上是我老板,连忙舒缓语气又说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你懂的。”   他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随你高兴吧。”   “谢啦!”我喜笑颜开,一边不忘安抚他,“放心,等我回来,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老板您的期望。”   他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当然。”虽然他看不见,我还是头点的像泼浪鼓,直到那边收了线,我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回到家,张雅心不在。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作为世盛集团的大小姐,上面有张世杰这个哥哥撑着,她只要做个典型的富二代就行了,和我这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比起来,每天生活丰富多彩的很。常常是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我睡觉了她才回来。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我留了张字条给雅心,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展皓哲 A(1)   两个女孩子在前面走着。一个穿着公主装,一个穿着和我一样的制服。我慢慢地跟在后面,忍不住打量着穿制服的女孩子。她很瘦小,我想象不出在这样瘦小的身躯里竟然会有那样的力量。   公主装的女孩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我,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但只是两秒,我走上前,绕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喂!”身后传来叫声。   我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喂,你干嘛老跟着我们?”穿制服的女孩子竟然跑到了我面前,拦住我,仰头瞪着我。唯一有点肉的脸上带着点气鼓鼓的表情,像只竖起毛的猫,我脑海里突然显现出“可爱”两个字。   我连忙移开了目光,刻意冷冷地说道,“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   她冲我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叫道,“小气鬼!”   我的脸倏地一下子热乎乎的,有股气冲向胸口,我瞪向她,“你凭什么说我是小气鬼?”   她冲我眨眨眼睛,提高了音量,“你就是小气鬼!不然为什么连声谢谢都不愿意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蓦地语塞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开了口,“谢谢!”   她没了声音,我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那我也要和你说谢谢,因为上次你也帮了我!” 她的声音突然又在后面响起。   我僵了一下,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只能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久,直到平时摆摊子的地方,我才停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箱子,脱下身上的书包,在路边坐了下来,把箱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地拿出来。   “咦?”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斜了她一眼,看见她和那个公主装的女孩子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我知道她们就住在马路对面那排房子的后面,那栋最大的房子里。这里离我家有段距离,但却是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每天上下班时间都有很多人来来往往,所以我才会挑在这个地方擦鞋子。   我也知道她看见我在干什么,一定会很吃惊。以她的家境,她一定没有想过,世界上还会存在我这样的男孩子,对她来说,“贫穷”仅仅是存在于书本上的一个词语。所以当她赶走安定国那帮人的时候,她一定不会知道她的这一举动于我,是多么大的帮助。但是她也一定不知道,安定国说的,我爸爸“偷”的东西,就是她家的。   我把擦鞋的布、油、小折叠椅……一样一样摆好,她们俩就在边上站着看我。过了一会儿,公主装的女孩子叫了一声,“喵喵,回家啦!晚了外公要骂的!”   “你先回家吧!”她摆摆手,一边慢慢地走了上来,蹲在了我面前。   公主装的女孩子跺了跺脚,有些生气地叫道,“那等回家你被惩罚,我可不管。”说着扭头走了。   她没在意,只是看着我,然后带着怯意的,很轻很轻地开口问道,“你爸爸,真的,欠了人家很多钱么?”   我怔了怔,旋即意识到她故意没有用“偷”这个字,而是“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是摆弄工具,也不理她。   她见我不吭声,便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挪到了一边看着我。   我的脸渐渐热了起来,喉咙有些堵,换了别人,我会认为他在羞辱我,可是她,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我不开心。但是我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而她的这种关注让我觉得难过和不安。我忍不住扭头瞪向她,装作生气地对她吼道,“你看什么看?”   她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巴张了半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逃难似的往她家的房子跑去。   我松了口气,可另一种难过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好一会儿,我只能坐着发呆,直到有人走到我面前,让我擦鞋。   等我接过人家递给我的两块钱时,我才忽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站在三米远的地方,抱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几乎有她半人高的袋子,张着嘴拼命喘着气,涨红了脸望着我。   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只能也瞪着她,想把她吓走。但她突然鼓足了勇气似的走上来,把袋子干脆地往我面前一放,没想到袋子口一下子松了开来,里面哗啦啦掉出来一地的鞋子。   她吓一跳似地匆忙退了一步,然后把手伸到口袋里,像是紧紧地捏住了什么东西,却再也不敢拿出来。   我的脸又烧了起来,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凭直觉下意识地拿起一只掉在地上的鞋开始擦起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悄悄的挪到了一边,一声不吭地坐在边上看我擦鞋。   太阳渐渐下山,红红的夕阳的光芒照在我手上的鞋子上。我没有抬头看过她,但眼角的余光能够看到她一直托着腮帮子望着我,她小小的身子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笼罩着一层光圈,说不出的美丽。某种异样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我觉得脸孔越来越热。   “臭小子,叫你妈还钱,不然我卖了你妹妹!”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打断了我奇特的感觉。我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旁边的声源,一个前两天到家里来打砸过,身材十分壮硕、面目凶恶的男人正大步向我们走过来。我本能地伸手一把把她拽倒了身后,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不是我妹妹,你别乱来,我妈已经在筹钱了,我也在努力干活——”身后一只小手悄悄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她。   “臭小子嘴还挺硬,不是你妹妹你这么护着她干嘛?”男人打断了我的话,伸出手就要抓向我身后。   我一急,顺手就拿起鞋箱朝他扔过去,然后拉起身后的人就跑。   男人闪过鞋箱,骂了一句追上来,一伸手就拽住了她,我什么也顾不得地扑过去朝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臭小子!敢咬我!”男人疼得叫了起来,把我拎起来往边上一甩。   我直直地撞向了路边的大树,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然后就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苏醒,睁开眼就看见她坐在我边上,浑身颤抖着,用手帕摁住我的额头,一边抽泣着,“你醒醒,醒醒啊!”   我忍住痛,慢慢坐起来,伸出手很笨拙地试图抹掉她的眼泪,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我只能开口安慰她,“别哭了,我没事儿!”一边拿过她手里用来摁住我额头的手帕,想要去擦她的眼泪。   她又伸手去碰我的伤口,抽抽噎噎地说道,“你头上……被树皮划了……好大的口子……流……了……好多血,我以为……你会……死掉……”   她的手碰到我的伤口,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她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望着她,她的脸在夕阳下显得异常的小巧而美丽,那双含着眼泪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潭湖水。我摇摇头,忍住痛,轻轻说道,“我叫纪皓哲,你呢?”   “喵喵!”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什么,耳边恍恍惚惚传来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我略微动了动,旁边响起了Jessica的声音,“Please give me some water.”吐字相当清晰的英文让我瞬间意识到自己在私人飞机上,她一定是发现我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尽管机舱里的光线还是暗的,但已经能渐渐清晰地看见旁边昏暗的灯光在对面的机舱壁上投射下一圈隐隐的光晕。   Jessica打开了舱壁上的窗户帘子,太阳光直射进来,我渐渐清醒过来。然而梦里的场景过于清晰,清晰到我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仍然可以立刻浮现出那张小巧美丽的面孔,和那双清澈得像湖水一样的眼睛。   “Jason,喝口水吧。”   Jessica递过来一杯水,我强迫自己睁开眼,把那张缠绕了我二十年的脸孔驱逐出脑海,坐起身子,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还有多久?”我把水杯递还给她,拉开盖在身上的毛毯,从床上起来,往盥洗室方向走。   “还有一个多小时。”Jessica回答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咖啡就行。”盥洗室前站着的空姐已经替我拉开了盥洗室的门,我冲她微微笑了笑,转身走进去,一边继续问Jessica,“行程怎么安排的?”   “晚上7:00在我们入住酒店所在的PD金融大厦开路演酒会,”Jessica不慌不忙地回答。   空姐关上了盥洗室的门,Jessica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传进来,“Roger发过来的嘉宾名单中有常务副市长和两个区长,侨商会的费会长,昌达百货、世盛集团等商界高管,还有一些媒体。”   我打开水龙头,将凉水泼在脸上。随着沁凉的感觉渗透到皮肤的毛孔里,我所有的知觉和理智似乎才终于全部回笼。抬起头,我伸手拿起挂在墙边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却不经意地在墙壁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   我不喜欢这双眼睛,因为它很容易泄漏我混血儿的身份以及我的情绪。我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接受父亲的调教和训练,才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学会不让这双眼睛随意地从黑色变成琥珀色。   “如果你想要得到你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东西,那么你就必须比他们都强,强一百倍!”   父亲站在那个城堡一样的房子外面对我说的话,仿佛也就发生在昨天。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真真切切地了解到金钱和权利的重要,只有有了这些,我才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才有机会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一切,包括那个高墙里想看一眼都看不到的人。   我把毛巾扔到洗手池边上,转身拉开盥洗室的门,却意外地看见Jessica拿着Ipad站在门外,身后仍然是刚才那个空姐,只是看见我,她脸上没了之前训练有素的微笑,却带了些说不出的慌乱。   “怎么了?”我微微挑了挑眉,走出盥洗室,一边伸手向Jessica。   她面无表情地把IPad递给我,我走到餐桌前坐下,点开IPad,一张满屏的图片倏地跳出在界面上,是我。我把图片向后滑,紧接着是一篇近期的关于我的报道,标题是:“钻石单身汉三次解除婚约,名媛不惧一再示好”。   我把IPad还给Jessica,端起桌上已经冲好的咖啡,无谓地笑笑,“这标题太没有新意了。英文就是没有美感,不如法文浪漫,更缺乏中文的优雅。如果让我拟标题,我起码会改成,‘Essorer继承人梅开三度不成,失意走他乡。’”   远远站在一旁的空姐忍不住笑了出来,起初一脸的惶恐顿时一扫而空。   Jessica瞪了她一眼,她才连忙忍住笑,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Jessica转向我,半无奈半生气,“你一定要每次都这么高调么?这对你的继承权会有影响你不知道么?”   我喝了一口咖啡,抬头看向她,眼光在她美丽而严肃的脸孔上逡巡了一圈,才缓缓地说道,“你太紧张了,会变老。”   “Jason——”她有些气急。   我打断了她,“忘了告诉你,出发前在机场我刚接受了个采访。那个标题是我拟的,等报道出来了你可以看看。”   “什么采访?”Jessica吃惊地看着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柔地道,“标题是,‘I love angel.’”   她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收起笑容,把眼光从她脸上移开,换了个话题,“明天的行程呢?”   她没有立刻接口,停顿了几秒后才回答,“明天上午是公司高管会议,下午参观工厂,晚上侨商会费会长给您开接风party。”   “那把明天白天的行程改到后天。让Roger给我准备辆车子,我想先去趟Z市。”我把剩下的咖啡喝掉,想起费会长的party,又问道,“明晚的party,都有哪些人参加?”   Jessica翻看了下Ipad里面的记录,摇摇头,“Roger还没把名单发给我。”她停了一下,又似有意似无意地开口道,“你关心的是项目还是——人?”   我抬眼看了看她,她没有看向我,然而略显紧绷的表情出卖了她的试探心理,我不在意地微笑了笑,回答她,“鱼和熊掌兼得,岂不是更好?”   她翻看Ipad的手停顿了一下,又问,“那你去Z市干什么?”   “考察。”我把咖啡杯放到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杂志,翻看起来,暗示她话题到此结束。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Jessica点点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展皓哲 A(2)   飞机落地相当准时。走下飞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的彩霞,天气出乎意料得好。我微微眯起眼,望着这个几近于陌生的城市,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知道,这个机会我等了二十年。所以,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临出发前父亲的话又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我深吸了口气,微微翘起嘴角,迈步走向在空旷的停机坪上一字排开站着的Roger和几个高管。   “总裁,这是打印好的路演PPT和演讲稿,还有最终确定参加路演的嘉宾的照片和简历。”坐进林肯,车子刚刚启动,坐在对面的Roger就递过来一份装订好的资料。   我接过来,把演讲材料交给旁边的Jessica,只拿了嘉宾的简介。这个路演已经准备了好久,久到我都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我完全不需要什么演讲稿或者PPT。事实上,就像Jassica问我的问题一样,对我来说,关心的是人,而不是项目。“事在人为”,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将近二十年的训练,父亲教会我的更多是看人和用人的技巧,是人,就有喜好和弱点,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别人的喜好和弱点,任何事都可以事半功倍。   “这个世界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也没有用钱办不到的事。如果办不到,那只是你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弱点,或者你给的价钱不够高。”   我轻轻翻开资料,快速地浏览过去几个政府官员的背景,目光停留在了昌达百货总经理的简介上。   见我的手势停了下来,Roger立刻迅速地开始介绍,“我按照Jessica的要求,详细地搜集和整理了市内几家最大的百货公司的经营人的材料。这是昌达百货总经理,殷启泰,也是林氏集团副总经理,是林氏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林昌业的前女婿,58岁,部队出身。在成为林昌业的女婿之前,他曾经就职于Z市最大的运输企业方华公司担任运输主管,后来方华公司牵涉到一起贩毒案,被查封,他因为没有涉案,很快就跳到了当时只经营房地产的昌达公司,凭借之前积累的客户和人脉关系,被林昌业看中,招为女婿,从此平步青云。殷启泰为人谨小慎微,又是市里的纳税大户,因此风评相当好,几年前当选市人大代表,据说很可能会当选本届全国人大代表。林氏集团这些年的迅速扩张,他也功不可没,随着董事长兼总经理林昌业年事渐高,唯一的继承人又迟迟不曾露面,这两年殷启泰执掌实权的呼声相当高。”   我微微笑了笑,没有吭声。Jessica瞄了我一眼,开口问Roger,“林昌业的继承人不就是殷启泰的女儿么?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Roger点点头,回答道,“外界都知道殷启泰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原配生的,也就是林昌业的亲外孙女,小女儿却是续弦带来的,不是殷启泰亲生的。但是大女儿谁也没有见过。据说是因为这个女儿小时候曾经被绑架,虽然救了回来,但之后林昌业就不再让她抛头露面,所以至今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名字呢?”Jessica又问道。   “大女儿随林昌业姓,户籍上的名字是林焱。小女儿随殷启泰姓,叫殷淼。”Roger回答地相当快,过快的语速让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全神贯注,甚至有些紧张。   “不是说小女儿不是殷启泰亲生的吗?”Jessica追问道。   “是,因为林昌业只有一个独生女,所以听说殷启泰在原配死后,为了让林昌业安心,续弦的时候答应林昌业不再生孩子,以避免将来出现继承权纠纷。可能同样也是为了让继室安心,所以就给了这个女儿殷姓,等于认同她作为亲生女儿。”Roger抬手擦了一下额头,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那——”Jessica还要问,我开口打断了她,转向Roger淡淡地笑道,“你调查得很仔细,不愧是首席。那世盛呢?”我把资料翻到了下一页,A4纸上一张相当年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Roger明显松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继续介绍道,“这是世盛集团总经理,也是世盛的小开,张世杰,32岁。美国常春藤名校毕业后即回国进入世盛。这几年接连完成了两个大的度假村开发案,能力非常被认可。据说他们也想进入百货行业。”   我点点头,打算把资料继续向后翻,然而Roger接下来的话阻止了我的动作,“不过,世盛和林氏一向关系交好,一般不在相同的领域发展,所以这次他们也想进入百货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信号?”   我微微蹙起眉,问道,“关系好到什么地步?”   “互有股份。”Roger答道,“虽然比例很少,只有几个百分点,但是业内都传说,林氏和世盛早晚会结姻。”   我下意识地振动了一下,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就是张世杰会娶林焱。”Roger答道。   “哦。”我的呼吸平缓了许多,把材料继续向后翻,一边随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迟早要结姻,为什么世盛又要进入百货业呢?”Roger反问道,“是不是意味着两家公司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故?或者业内有什么特殊政策或动向?对我们Esorrer来说,是不是在合作对象的选择上需要有什么调整?”   我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你可以继续跟进这一块。”   他轻轻地呼出口气,脸上是得到认可的轻松和满足。   我微微一笑,突然换了个话题,“殷淼是不是长得相当漂亮?”   他愣住了,抬头看向我,目光里都是惊异,“总,总裁?”   我笑了笑,垂眸继续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说道,“我想Jessica肯定不会让你去打听人家的家事,但你都了解得这么清楚,说明你一定是对人家的女儿感兴趣。既然你说林焱没人见过,那让你感兴趣的就一定是殷淼了。而像你这种人才,能让你感兴趣的女孩子一定相当漂亮,”我停了一下,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说不定,像天使一样漂亮。”   “是,她很漂亮,像天使一样。”Roger有些手足无措,但仍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实际上,殷启泰很少带她出席什么公开场合,媒体上也没有什么曝光率。只不过她是我大学里的学妹,所以我曾在校友会的时候见过她。”   “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Jessica瞥了我一眼,淡淡地插口道。   Roger脸庞微微有些暗红,我淡淡地扫了一眼Jessica,不再说话,然而眼前资料上的文字却莫名的看不下去了。   进到酒店房间,Roger一边帮我放下行李,一边说道,“总裁,晚餐已经帮您叫了客房服务,如果有事可以让Jessica打我电话。”   我点点头,他直接退了出去。   我脱下外套,Jessica走过来帮忙,一边开口问道,“你怎么看世盛进入百货业这件事?”   我把外套递给她,开始解衬衫的袖扣,一边回答,“这说明阿斐的想法很准确——林昌业和殷启泰的内斗开始了。”   “你是指林昌业故意想要消耗殷启泰掌控的昌达百货?”Jessica走到我面前,抬头帮我解衬衣领口的扣子。   我微微抬起头,方便她的动作,同时答道,“现在是电子商务时代,国内的电子商务已经快要超越实体百货,何况殷启泰之前就有运输方面的人脉,对他来说非常得心应手。这种时候世盛进入实体百货业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按照Roger的说法,张世杰的能力相当不错,世盛在度假村方面又发展得很好,不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那看来,世盛和林氏联姻也是真的。”Jessica解开我的衬衣扣子,转身去打开行李箱。   “这些年,殷启泰的势力日益壮大,又有林氏20%的股份,林昌业如果要保住林氏的经营权,势必得想办法。他年纪那么大了,又只有一个嫡亲外孙女,联姻是最安全也最快速的方法。”我冷笑了一下,脱下衬衣,接过Jessica递过来的睡袍,朝浴室走去。   “可是世盛只有林氏2%的股份,能有多大作用呢?”Jessica疑惑道。   “世盛良好的资金流会给林昌业带来稳固的信誉和银行的支持。其他立场不坚定的股东自然会倒向他。”我关上门。   “那你和paul呢?11%的股份能起多大作用?”Jessica在门关上前追问道,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紧张。   我笑了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耸了耸肩,告诉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门关上了,她略带颤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Paul得到林氏,你得到殷淼。”   Bingo!我微笑了起来。   我必须说明,父亲派我回国的最大目的就是林氏。父亲筹谋了二十年,训练了我二十年,就是为了得到林氏,打垮林昌业。虽然我不知道父亲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们的目的相同,即使不择手段,我都要不遗余力地得到林氏。而殷淼,则会是我最大的战利品。当我最终得到林氏,将林昌业踩在脚底的时候,她那天使般的心里势必会庆幸她不是林昌业的嫡亲孙女。   等我洗好澡走出浴室,Jessica已经不在房间。我走到餐厅,只见晚餐已经摆好,还有一张Jessica留的字条,   “晚餐已备好,我去房间梳洗。刚才阿斐来电,说有资料发到邮箱。”   我坐到餐桌边,拿起苏打水喝了一口,然后打开桌上的IPad,进入邮箱,果然看见有新邮件,发件人是“斐仪清”。   我点开邮件,快速浏览完邮件内容,虽然不是我最想要的信息,但仍然相当有用。我把资料保存了下来,然后将邮件删除。   我把IPad放到一边,刚拿起刀叉开始吃东西,Jessica走了进来。她应该已经梳洗好,换了一身白色的套装。看见我在吃东西,便径直走到客厅里,继续整理刚才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箱。   “阿斐有什么新消息吗?”Jessica一边把我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边问道。   “很有用的资料。”我想起刚才得到的资料,非常好心情的切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原来林昌业的外孙女一直就在世盛。”   “是吗?”Jessica随口应了一句,走来走去地把我的衬衫和西服挂起来。   我喝了口水,把阿斐的资料告诉她,“阿斐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林昌业如果不打算和世盛联姻,不会那么安心地把孙女放在那儿。根据阿斐的说法,林焱高中毕业就离家在外,而且行事极其低调,加上林昌业的刻意维护,就连林氏高层里也只有极少数元老见过她,更不要说媒体了。所以,如果不出我所料,林焱应该就在世盛的太子爷张世杰的身边。”   “这么看来,阿斐已经进入核心层了。这么机密的事情他都打探得到?”Jessica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走到我边上,微笑道,“晚上穿这件?”   我随意地扫了一眼,点点头,“看来我们务必要去世盛走一遭,印证一下我的猜测。越快越好。”   “好,我会Roger和世盛那边约时间。” Jessica走回去把衬衫挂到客厅一角的悬挂式烫衣机上,“那么西服穿那套铁灰色的?”   “你决定就行。”这些都不在我关注的范围内,何况Jessica在这些方面从来没有决定错误过。至于我,我只关心——人。    ☆、林焱 2(1)   我浑身发抖,抽抽咽咽地坐在男孩边上。他的左额头被树皮划破了一道好大的口子,血不断的渗出来,我除了用手帕摁住伤口,就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了过来,我发现他的眼睛在看见哭哭啼啼的我之后变成了琥珀色。   “别哭了,我没事儿!”他坐起来,伸出手很笨拙的抹掉我的眼泪,轻轻的说道,“我叫纪皓哲,你呢?”   “喵喵!”我抽泣着,口齿不清的把只有母亲会喊,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喊的小名告诉了他。然后把手帕拿开,用手去碰他的伤口,却看见他倒抽了一口气,我连忙缩回手道歉。   他接过我的手帕,把我拉起来,“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好!”   我们两个人拉着手走回他甩掉箱子的地方,却现箱子不见了。   “对,对不起!”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心里拼命想着都是自己害得他东西不见了,他没办法赚钱了。   他没吭声,嘴唇抿得紧紧的,身体逐渐僵直。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钱,没去想他会有什么反应,全部掏了出来,零钱散了一地。我连忙蹲下去把一个硬币一个硬币捡起来,一边抽抽哒哒的对他说,“这是我所有的零花钱,都赔给你,你不要——”   但是一个拥抱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我吃惊的一下子止住了抽泣,“——生气。”   肩头逐渐的湿热让我意识到他在流泪。我没敢再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他在我耳边很轻很慢地对我说,“你以为自己是天使吗?”   我呆了一下,回答他,“我妈妈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天使保佑的。”   他慢慢放开了我,然后看着我笑了起来,眼瞳是漂亮的琥珀色,“明天还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个新鞋箱,然后赚钱还给你!”   我诧异于他的笑脸,让他本就五官鲜明的脸孔变得那么生动和漂亮,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他的样子,我只知道我喜欢他的笑脸,也喜欢他会变色的眼睛,还有他对我说的话也许因为他的话,也许因为他好看的脸,也许——我也不确定。然后他把我送到家门前面的十字路口,转身走了。   我站在夕阳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越变越小。不知过了多久,我转回身想要进家门,眼前的房子却已然陷入一片火海……   “啊——”   我满头是汗的惊醒过来,眼前一片漆黑。   我把手摸索着伸到床头柜上,找到手机,按下提示扭,手机里传来清亮的女声报时提示声:“9月4日,星期三,5点51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季节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大亮了,而我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毛病又发作了。因为不想让其他人担心,我才没告诉任何人,私心里也抱着侥幸心理。但没想到跑到这里,还没好好休息,就又复发了。我只能闭上眼睛,试图再睡一觉,这样等我醒来多半就已经恢复视觉。但奇怪的是,脑袋却清醒的再难以入睡。   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想起刚才的梦,最近的梦境越来越清楚,清楚到我不得不开始相信苏逸伟的判断,这不是梦,不是幻觉,而是记忆,7岁前的某段记忆。虽然也曾经怀疑那只是我看到的某件事情,而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或者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童年时的同伴,但刚才的梦里,我甚至可以清楚得看到那个男孩子的眼睛的颜色,那么除了这件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实在想不出有第二个合理的解释。只是,那个男孩呢?他去哪里了?还有那片无时无处不出现的火海,究竟意味着什么?   等光明重新出现在眼前时,天已经大亮了。   下了床,走进卫生间,刚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簌,却不经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我恍了恍神,几乎不敢确认镜子里的那个眼神空洞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神竟会如此空洞?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但却莫名的冰冷?   “叮铃!”微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打了一个冷战,猛然清醒过来,关掉水龙头,走回床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只见雅心的头像闪啊闪的,伴随一句问话:“几点回来?”   “我打算再呆两天。”我快速回了过去。   还没等把手机放下,阿桑的《一直很安静》就立刻响了起来。   我无奈地重新拿起手机,划开显示屏上的通话键,“喂?张大小姐,有何贵干?”   “林大小姐,你昨天不是答应我哥说今天回来的?你搞咩呵?是不是打算劈腿,搞婚外情?”一个轻快的女声在手机那头响起来,伴随着连珠炮似的追问。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张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搞得像我老公似的?知道的人晓得是你三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百合拉拉?”   这就是张雅心,外表白富美,内在女神经。拜外公和张家世交所赐,我们俩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孽缘,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现在的室友,就连我的工作,也是她哥哥的秘书兼助理。   “嘿嘿!”张雅心一阵乱笑,“我就是想和你搞百合拉拉,也要担心会不会被我哥大卸八块啊!林大小姐,我老哥,你的老板,你未来的老公,今天早上已经一连几个夺命连环call,逼我务必搞清楚你啥时侯回来,我已经招架不住了啦!你要是真打算再呆几天,麻烦你亲自去和他说,我可不想被他骂。”   我瞄了一眼床头的时钟,短针指在八点,于是深深地打了个哈欠,避重就轻道,“现在才早上八点。我是晓得你张大小姐向来八卦,可真没想到才一天一夜不见,你三八的功力竟然长进得这么快,连美容觉都不睡了,就为了打探你老哥的苦命秘书的行踪!我今儿个可正经告诉你,如果再继续这样被你哥没命的操劳的话,只怕你们很快就见不到活着的我了!”   “你拉倒吧,趁早少在那边给我装蒜!”张雅心回我两声冷笑,“林焱,我今儿个可也正经八百的告诉你,我老哥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你以为他是那种随便我爸折腾,由着别人任意安插秘书助理的人么?他对你怎么个想法,你心里有数的很!”   我长叹了一口气,“行了,张大小姐,我没那么好命。你自己思春,挑花了眼不打紧,但别拿我和你哥乱点鸳鸯谱!”   “算你厉害,林焱!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论装糊涂,你若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她又是“嘿嘿”两声冷笑,“不过当然了,你是林家大小姐,你既不愿以身相许,又不愿操劳,谁能把你怎么样?不过呢,”停了一秒,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口气来了个180度转弯,神秘兮兮地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度假村邂逅了什么帅哥?我可听说那个度假村是新开发的,环境超好、超浪漫!你不会是已经来了一个偷情,打算给我哥一顶绿帽子?”   “是啊是啊!”我实在受不了这个女神经,几近无语,“你当这里是法国呢,满街欧式帅哥?拜托,这里不过是个乡野小镇而已,帅哥,没遇见衰哥就不错了。你行行好,少看点网络言情小说,对你那幼稚心灵的成长没啥好处!”   “喂,林焱!我这可是为你好,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雅心大叫,“要是你还这么执迷不悟,回头错过我哥这个村,可没这么好的店了!”   “呵呵呵——”我也学她乱笑了两声,“你哥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晚上回来。”语毕直接按掉电话,重又走回卫生间。    ☆、林焱 2(2)   梳洗完毕,我下楼去用餐。电梯下到一楼大厅,刚走出门,就见几个穿着不同级别制服的服务生急急忙忙往门外跑,看上去颇为慌乱。正好从我面前跑过一个像是大堂经理的女服务生,我忙叫住她,“请问早餐在哪里用?”   服务生停了一下,匆匆地想要挤给我一个笑容,但她胸前的对讲机里已经传来声音,“1号楼大门,VIP客户!”   她略带抱歉地对我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扔下一句话,“请跟着指示牌走。”人已经小跑着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好奇心被钓了起来,什么VIP客户,至于如此忙乱?忍不住往服务生消失的方向张望过去,透过门厅巨大的落地窗,看到门厅前竟然停了一辆纯黑色的宾利,还是上千万的那种款。   好吧,我微耸了耸肩,不得不承认,在Z市这么个小地方,会出现这种豪车,确实是VIP,并且是VIP中的战斗机!我条件反射的在脑海里瞬间过了一下世盛和林氏的客户名单,老实说,近省开这种车的人,真是寥寥无几。不光是钱的问题,不是什么人都开这么高调的车的。开这种车到这种地方的,要不是真的有钱到了一定地步,那就是为了谈生意故意拉抬身价。看样子,Z市这两年的发展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竟然能吸引这么有钱的主?   正想着,宾利上的VIP下车了。但因为门厅外围了好些个人,除了服务生外,还有些看热闹的客人,我看不清楚VIP的长相,只能大致望见是个男人,个子很高,目测180-185CM,一身看上去很随意的休闲西服,不过很像前两天雅心给我看过的最近ARMANI秋季的新款。我还想再看仔细些,他已经被几个高级别的员工簇拥着直接往另一头的VIP客人专用电梯去了。徒留下一堆低级别的员工和非VIP客人们还站在大堂里小声议论纷纷、   我再次耸耸肩,收回目光,决定去吃早餐,便朝着方才服务生指点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一个指示牌,写着,“早餐——”后面一个很大的箭头。   我一楞,原以为早餐一般都在一楼大厅,想不到这里竟是在其他地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吃个早餐还要跑那么远,是让客人餐前运动么。及至走到楼外,才发现自己太古板了。   这个度假村靠湖,空气相当好。所以酒店沿着湖边设置了很长的露天餐厅,顺着指示牌的方向望过去,已经有很多人坐在椅子上用餐了。昨天到的时候,我只在度假村的另一边散了散步,当时已经觉得构思相当好,除了酒店、别墅还有公寓式住宅,却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我装了一盘点心,挑了个座位随意地坐了下来,吹着湖风,看着湖面上盘旋的水鸟,吃着早点,感觉煞是惬意。这里靠近我们家的老宅,我记得前几年来的时候,还是一片待拆迁的老房子。因为是老中心城区,又靠近湖边,拆迁费相当可观,一直找不到人接手。要不是凑巧从苏逸伟那里拿到招待券,我还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开发了呢。不过这个度假村也一定是新建不久,所以这么好的环境还派发了招待券吸引顾客,估计也是打算回笼资金流。这么一想,虽说之前和张世杰说“顺便”考察,但如果真的能投资或者收购这个度假村,倒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个买卖。   正好一个招待走过来收盘子,我便随口问道,“你们这里刚开张不久吧?”   “是的。”招待点点头,颇为殷勤地询问道,“小姐您是有什么意见么?”   “啊,意见倒是没有,只是昨天看到你们这里还有酒店式公寓,是出租还是出售呢?”我笑了笑,向他解释。   “都可以的。” 招待微笑道,“有不少客人喜欢这里,就会长期包租一个公寓,有空的时候来住几天。也有些本地人,会买一套。”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附近长大的,没想到你们老板把这里开发的这么好。” 我好奇地追问,“你们老板是本地人么,竟然有这么好的想法?”   “这倒没听说,大老板哪里是我们能见到的?”招待咧嘴笑笑,“我只知道开发商是J.Z。小姐您要是想租公寓或者买公寓,可以直接找我们经理。”   “哦,好的,谢谢!”我点点头。   招待收走空盘子,转身走了。   我吸了口气,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近省比较知名的大开发商,却一下子想不出叫“JZ”的,看样子多半是新晋房地产商,这样的话,张世杰如果愿意投资,成功的几率倒是会很高。   吃好早饭,我又沿着湖边绕了一圈,注意到湖中心还有一些人工小岛,上面种满了树木,意识到昨晚在阳台上看见的灯光就是从这些小岛上照出来的。看来下次有空的时候,可以上岛去看看。   绕了一圈,时间也已经不早,我决定回房间收拾行李,等下再去老宅子那边兜一下,然后就乘火车回去。   回到大厅,刚才热热闹闹的场景已然不见了,前台的服务生又是一副清闲的样子。我径直走过去,对前台服务生说道,“麻烦帮我叫辆计程车,我等下就退房去火车站。”   “好的,小姐,请问您姓名和房间号。”服务生立刻很热情地招呼我。   “1702,林焱。”   “林——焱。”服务生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是,林焱,双木林,三个火的焱,1702号房间。”我想她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拿招待券的,不过原来的名字不是我,是苏逸伟。”语毕转身要走。   “哦,林小姐请稍等。”服务生喊住我,对我微笑了一下,抬手按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对讲机,“1702号房间林焱小姐要辆车。”   我有些诧异,但猜想她多半是以为我立刻要退房,便解释道,“我先回房,你帮我叫二十分钟后的车就行。”   “哦,好。”服务生又按了一下耳朵上的对讲机听筒,看向我,“等车来了,我会打电话通知您。”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微微颔首,转身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口的小弟正在听对讲机,看见我走过去,很殷勤的帮我按了17楼的按钮,又帮我按了关门键,然后退了出去。我正在想这家酒店的服务态度真好,却发现电梯上行地异常得慢,而且几乎每层楼都要莫名其妙地停一下,却没有人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耐心几乎都要耗尽的时候,电梯终于到了17楼。   电梯门打开,抬眼就看见一个推着清洁车的服务生正站在走廊里。我以为是前台已经叫人来查房了,走过去,才发现她站在1705号房间门口,最里面的一间。   我愣了一下,记得昨晚入住的时候,前台告诉我这层楼是超豪华套间,只有5个房间,目前只住了我一个。便下意识地往开着门的1705号房间里面张望了一眼。   服务生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笑笑,开口道,“有客人刚到,准备入住。”   “哦,”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心里嘀咕了一句,一般酒店不都是下午才提供入住的么?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客人少,所以有空房间也无妨。想到这就又打了声招呼,“我马上要退房,等下可以顺便给1702查房。”   “好的。”服务生堆着笑脸答应道。   我转身走进自己房间,简单地收拾行李。因为只住一个晚上,东西很少,只有一个背包,我又把房间里度假村的介绍单塞进包里,想着回去给张世杰看。然后又略微梳洗了一下,等前台打电话说车子到了,才背着包出门。   走出房门,本想和服务生打招呼,却发现刚刚在走廊里的那个服务生竟然不见了,停着的清洁车也不见踪影。我微微愣了一下,扭头望向1705号房,却看见门关着。   我纳闷了几秒钟,估计是服务生忘记了,便背着包走向电梯。但就在我停在电梯门前,按下按钮的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风一般地夺过我背在肩上的背包,往我房间方向走廊的尽头狂奔而去。    ☆、林焱 2(3)   我愣住了,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往走廊方向追去,一边大叫,“来人啊,有小偷!”上帝知道,箱子里有我的身份证和未来一个月的工作表。   不想那人的动作非常快,已经快要跑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门,我紧追其后,却猝不及防地与从1705号房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顾不上骨头被撞的生痛的感觉,我一边推开这个人,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一边继续叫,“你给我站住!”   不过和人一撞明显减缓了我的速度,但幸好安全门也阻挡了一下那贼的速度,我一把拉住快要关上的门,追出去,正看见那贼站在下一层楼梯拐弯的地方往上张望,似乎在看我有没有追过来。完全来不及思考,我冲他大叫,“别跑!把包还给我,我把钱都给你。”   他明显迟疑了一下,我还未来得及庆幸,却听见身后传来安全门开关的响声,而下一秒,原本已停住脚步的小偷立刻转身继续往下逃。我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连忙跟着追下去,却冷不防一脚踏空,扭到脚,然后在来得及抓住任何障碍物之前,身子已经完全没有防护的直直朝着楼梯下方摔落。   仅仅是一瞬间,我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念头,旋即眼前一黑,周遭一切紧接着也变得漆黑。不等我有进一步的念头,身子被后面猛然传来的一个巨大力量拉住,之后就是快速地滚落……等一切完全静止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似乎半躺半靠在一个人身上。   “林小姐,你还好吧?”   耳边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我尝试着动了一下,除了左胳膊上有些破皮的疼痛感,所幸没有其他明显的筋骨痛,于是点点头。   “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叫保安在楼底下等着他了,等你下去应该可以拿回你的包。”男人扶我站起来,一边说道。   我松了口气,对着他的方向笑了笑,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凭经验还是可以找到他的方位,“真是谢谢你!”说着我慢慢松开他的手,却在身子立直的瞬间因为右脚踝传来的剧烈扭痛感,让我不由自主地低喊了一声,“啊!”   一只手迅速扶住我,“还是我扶你下去吧!”   一丝尴尬涌上我的心头,暗暗吐了吐舌头,然后试图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真是没想到这里的治安会这么差!”   “是啊!”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不过我无法肯定。   我被一路扶着走到门厅,已经有人围了上来,应该是经理,他一迭声地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我们度假村让您遇到这种事情!您这两天的费用全免,原来的招待券可以留到任何您想来的时候再用。”   我摆摆手,摇头道,“算了,我的包有没有抢回来?”   “抢回来了,抢回来了!”经理连忙应道,声音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保安没能抓到小偷,让他跑了。您看一下包里有没有少东西?”   “你的包。”身旁的男人把包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包,伸手在包里摸索了一下,证件和文件夹都在,松了口气,“还好,重要的东西都在!”我仰头朝向他,感激地微笑了一下,“真是太感谢您了。能请教您尊姓大名么?等有机会,我一定报答您。”   “小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对了,你的脚好些了吗?自己可以走吗?”男人问我。   “好多了。”我动了动脚,脚踝上传来的疼痛感比刚才明显减轻了   “林小姐,您叫的车到了。”旁边的经理突然插口道。   “哦,好,谢谢!”我点点头,   “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男人又问道。   “您太客气了。我自己能行。”我忙摇头,但转念又道,“麻烦您扶我到出租车上就行。”   “好。”男人答应道,   “展先生,我来扶林小姐吧。”经理又开口道。   “不必。”男人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扶着我往外走。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直到上车,我都没看见这个帮我追回背包的男人的样子,但车子刚刚开出度假村,我却复明了。虽然连忙回头,却早已经不见他的人影。这令我颇为懊恼,人家救了我,我竟然都不晓得他的模样,只知道经理喊他“展先生”,以后想报恩都不可能了。   当出租车经过通往老宅的小路时,我让司机停了下来,示意他等一会儿。   这里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除了当年的老房子已经变成了度假村的一隅,原来我家的老宅也已经被周围的一些新开发的商铺隐在了后面,只隐隐约约露出一角来。不过因为靠近湖边,空气依然很好,风迎面吹过来,夹杂着潮湿的味道。   我一时兴起,把头发散了下来,闭上眼睛,享受风穿过头发的感觉。一个人在陌生地方的感觉特别好,因为无拘无束,没人认识你,想怎样就怎样。   站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准备回车上,却被马路对面一个明显不是本地的口音吸引了注意力。   “对不起,打搅了,谢谢!”马路对面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男人站在一户人家门口询问着什么,但是很明显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于是朝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这才注意到不远的地方停了一辆纯黑色的宾利,不由自主眯起了眼。一天之内,在Z市这种小地方,两次看见这么招摇的车,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是同一辆车。只是,刚才在度假村那种地方看见还算正常,在这个老城区又看见,真是挺奇怪的。   正想着,司机笔直地向我走了过来。我往边上让开了一些,他却继续径直走向我。于是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就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话,“我不知道!”他微愕的表情让我有了种恶作剧之后的快意,不过随即便又礼貌地答道,“我不住这儿,所以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不可能知道!”   大约是我的声音大了些,宾利的后车窗突然“嗞”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男人的脸露了出来,并且望了过来。刚看清这张脸,我的心就突然狂跳起来,于是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胃。   我有这个奇怪的毛病,一紧张胃就会抽搐。天知道,美男子我见过不少,林家的男人几乎个个都可以去当明星,张世杰也是个一等一的帅哥,可是我不知道,世界上竟会有长得如此深刻的男人。对,是深刻,他的五官极好看,像是希腊神话中雕刻出来的一般,而更重要的是,他给我一种莫以名状的熟悉感。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我轻轻地吸了口气,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尤其是来自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而下一秒他居然又冲我颔首微笑,令我的胃再次打了一个突。也许是小时候的绑架事件留下的后遗症,陌生人的示好往往会令我紧张异常。我连忙低下头,绕过面前的男人,快步往出租车那里走去。   出租车经过宾利时,我感觉到那个男人仍然在看我,忍不住回望过去,却见车窗正徐徐关上,并反向决尘而去。   我好笑于自己的神经兮兮,朝车子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抬手将头发重新束成马尾,甩了甩头,把这一小段“艳遇”抛诸脑后。    ☆、展皓哲B(1)   “……Essorer集团致力于多样化经营,主要业务范围集中在物流、百货、餐饮业,以及当年赖以起家的珠宝行……S市是全球知名的港口和国际化大都市,Essorer很诚挚的希望可以为S市的建设锦上添花。Essorer在三年前已经设立了办事处,鉴于目前中国对外开放的程度越来越大,我们将在中国正式成立子公司。由于前期调研的反馈结果相当乐观,我们还准备将原本设在新加坡的亚洲物流运营中心搬到S市。另外,也打算和国内的大企业合作,采用投资或入股的方式入驻百货商场,或设立珠宝专卖店,打造亚洲最顶级的珠宝商行。当然,这些都需要在座各位以及其他业内同行的合作和协助,希望各位对Essorer的到来鼎力相助。”   我深鞠一躬,结束了介绍。副市长带头鼓起了掌,并上台做了官方的欢迎辞和推荐演说。气氛相当不错,算是宾主皆欢。   事实上,路演的顺利进行本就是顺理成章的。由于Essorer在国际上的声望和雄厚资本,加上Roger的前期引荐和准备,作为S市招商引资乃至建立几个国际“中心”的重要项目,我的到来无非是为了让双方的合作更加板上钉钉而已。   副市长的出席是给足了面子,但对我而言,更关键的是,见到了两个相当重要的人物——殷启泰和张世杰。   殷启泰比照片上显得年轻得多,看得出保养得宜。作为商界要人和人大代表,他和市里的政界人士也明显关系良好,副市长对他十分客气,两个区长更是直接和他称兄道弟。   相比之下,张世杰的资历要嫩得多,但此人看上去倒是相当老成持重,没有寻常富二代的那种骄奢张扬的气场,加上相貌俊秀,儒生气质倒是更足一些,在那些个政界和商场的老狐狸们面前,也完全看不出露怯之意。不过想当然耳,在他这个年纪,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并且成功地完成几个大项目,必定有常人不及之处。   副市长致辞完毕,表示市里还有活动便先行告辞。留下了一个Essorer子公司准备注册所在区的区长。我亲自送副市长上车,目送车子离去。   待车子走远,Jessica开口问我,“你是回房间,还是回会场?”   我转身往会场方向走,淡淡地应道,“你说呢?里面还有一个我要特别讨好的人。”   走进会场,远远地就看见区长和殷启泰在聊天,时不时互相拍拍肩、搭搭胳膊,看上去颇为热络。Roger在一旁陪着笑,张世杰倒是不见了踪影。   我侧脸对Jessica耳语道,“去看看张世杰去了哪里?”一边从旁边穿梭而过的招待手中的托盘上取了一杯红酒,走到那三人阵营前,举起酒杯笑道,“沈区长,殷总,今天真是太感激二位赏脸了。今后也还要靠你们多多帮衬啊!”   “哪里,哪里!”二人看见我,也笑呵呵地举起酒杯回应我。   “像展总这么年少有为,我们这些老人们看了真是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殷启泰嘴里应着客套话,但眼睛却仔仔细细地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颇为锐利,“不过说真的啊,沈兄,我来之前,还真是不知道Essorer的老板是华裔?展总看上去完全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啊,普通话我看说的比我还强呢?”   我假作不在意殷启泰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是殷总谬赞了,我的普通话也就刚刚够用。不过我确实有中国血统。我祖籍广东,祖父那一代下的南洋,之后又移民欧洲。我祖母是泰国人,母亲是法国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啊,真是呢,展总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沈区长凑近我看了两眼,“那也难怪展总长得比电影明星还帅,原来是混血!”说着扭头对殷启泰笑道,“这么说起来,殷老弟,上回我见到你小女儿淼淼,出落得像小仙女一样,和展总很相配啊!要是展总还未娶亲,我倒是愿意做这个媒呢!”语毕又看向我,一脸的热心诚恳。   这沈区长,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估计上升的空间应该不大了。所以那种年长热心公益的心态大约已经远远超过了功利心。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做媒是积德的事情,看来他已经在考虑下辈子的事情了。   不过听到“淼淼”两个字,我的心脏已然加速,然而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竭力不动声色地接口道,“哪里,沈区长真是抬举我了。展某虽然尚未成家立室,却也不敢随便高攀殷总的千金。”   “呵呵,”一旁殷启泰摆摆手,假笑了两声,“沈兄,这个玩笑可开不得。Essorer可是全球闻名的跨国集团,我家淼儿不过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黄毛丫头,高攀不起。”   “殷老弟你这话就是太自谦了。俗话说的好,郎才女貌。以你家淼淼的相貌,还有B大高才生的学历,要不是你整天藏着掖着,恐怕上门提亲的门槛老早就被踏破了!” 沈区长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望着我笑道,“展总,这可不是我吹牛,殷总的小女儿那真算得上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了。”   殷启泰正要再说什么,一旁突然插进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侧身望去,只见侨商会的费会长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他的助理,张世杰和Jessica。   “呵呵,费老你来的正好。我正在说殷老弟的小女儿呢!”沈区长忙拉住费会长,求证似的道,“上回他生日时,您也见过的。长得漂亮吧?”   费会长“哦”了一声,连连点头,“漂亮漂亮。”转而又一脸好笑地望着沈区长,“老沈,你那个喜欢给人牵红线的毛病又犯了是吧?”   “哎,俗话说的好,做媒是积德的事情。再说了,您老不觉得展总和殷老弟的小女儿十分相配吗?”沈区长冲我努努嘴。   费会长看了我一眼,脸上尽管带着笑意,但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语气也远没有沈区长的那种热情,“现在婚姻自由,展总又是最讲究Romantic的法国人,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已经快入土的老家伙们吭声。所以老沈,你也快别剃头担子一头热了,省得人家年轻人为难。”   “哪里,沈区长这是看得起我。”我忙接口道。“费老您快别这么说,这话就是折杀我了。”   这费会长是侨商会连任数届的会长,在S市乃至全国商界都是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仍然十分矍铄,眼神犀利。Essorer在S市未来要想顺利发展,他也是关键性的要搞好关系的人物。若干年前,父亲在法国曾经和他会过面,也为S市商业进入法国牵过钱搭过桥,因此这次进驻国内也有他的牵线搭桥的关系。我也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听他这话,貌似很不赞成我和殷启泰的女儿有什么关联似的。   费会长垂眉笑笑,抬手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张世杰,不着痕迹地扭转了话题,“皓哲,世盛的张总,和你一样,也是青年才俊啊,海归、高才生。”   “是啊,我久仰张总的名声呢!”我伸手和张世杰相握。此人手势有力,显示出相当自信,眼神清明,神情不卑不亢,很容易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信任和好感。   “展总客气了,是我久仰展总的名声才是!”张世杰谦虚道。   “哦?”我扬了扬眉,转向费会长,开玩笑道,“费老,不会是您把我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都给抖落出来了吧?”   “哦?你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么?我怎么不知道?”费会长也扬了扬眉,笑应道。   所有人都哈哈一笑,一时间气氛相当融洽。   “对了,明晚我给皓哲开接风会,你们都要赏脸啊。启泰,把你小女儿带来啊,我会和昌业兄打招呼的,让他把小焱也带出来,她都那么大了,也该出来露露面了。世杰,你也带上你妹妹,都一起来,年轻人热闹热闹,也免得皓哲就看着我们一群老人,怪拘束的。”费会长开口道。   “费老,您应该让世杰带上女伴,他妹妹自己会带伴的。”费会长的助理插话道。   费会长一愣,旋即笑道,“呵呵,是,是!”一边拍了拍张世杰的肩膀,“记得带上女伴啊!”   张世杰没吭声,只是微低头笑了笑。我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眼角带着笑意,应该是心有所属,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林家大小姐。思及此,我又看了眼殷启泰,他也面带着笑容,但明显只是脸皮的牵动,并且若有所思。    ☆、展皓哲 B(2)   路演结束,回到套房,刚进门,Jessica就开口道,“我看殷启泰这个人城府相当深啊,而且不容易相信别人,你觉得拉拢他成功率高吗?”   “像他这种人,如果没有城府,怎么可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我把领带扯离脖子,呼出口气,“拉拢他只是时间问题。”   Jessica微微蹙起眉,帮我把西服脱掉,挂到玄关的衣柜里,“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不太希望大女儿出来露面?我看费会长提议的时候,他表情不太好。”   “那是肯定的。他大女儿露面,就意味着林氏继承人的公开。费会长和林昌业关系肯定匪浅,只怕殷启泰心里忌惮的很。”我把衬衫领子的扣子解开,走到餐桌前,拿起一杯水,一饮而尽,“如果张林两家再联姻,殷启泰想要掌握林氏经营权,几乎就没希望了。”   “但是林焱不也是他的女儿,其实何必这么计较?”Jessica不解道。   “自古以来,为了皇位弑父杀兄的例子还少吗?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女儿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个女儿姓林,和他已然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亮起万千灯火的城市,还有下方在月光映照下闪耀着粼粼波光的江水,笑了笑,“你看,从这个高度看外面,和刚才在会场看外面,差别岂止是一点点?”   Jessica顺着我的目光向外看,玻璃窗上反射出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所以张林两家联姻,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殷启泰一定会想要拉拢你,借Essorer的力量对抗林昌业。而你,就可以予取予求。”   我没有回答,看着落地窗反光里的自己慢慢地翘起了嘴角。   洗好澡,走出浴室,看见Jessica正坐在办公桌前帮我收邮件。听见我的身影,她抬头望向我,说道,“Paul让你跟他联系。”   “恩。”我点点头,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她继续道,“明天去Z市的车子已经安排好了,你确定不用我跟着一起去?”   “不用。”我摇摇头,把毛巾扔到沙发上,走到餐桌前倒水,“我约了阿斐,他会在那边和我会合。”   “好。”她垂眸重新把目光移回手提电脑屏幕,没有继续问下去。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对我说道,“邮件我都处理好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点点头,仰头喝了大半杯水。   “那,我就先回房了。”她站了几秒钟,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   我没有反应,走到手提前打开视频通话系统。   她微微低下头,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我知道她对我去Z市的目的持怀疑态度,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是天生的。诚然,过去我极少有对她隐瞒的事情,但从现在开始,只怕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有些事情,就算再熟悉的人,也不方便知道。   “见到林昌业了?”视频邀请被接受,屏幕上出现了父亲的脸,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感情的流露。   “没有。”我回答,也是一样的简单,不夹杂任何情感,“见到了殷启泰。但是明晚林昌业应该会出席。”   “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搞定殷启泰?”父亲的问题总是非常直截了当。   “看林昌业觉得我有多少威胁性。”我实事求是地回答。   父亲盯着我看了两秒钟,嘴角似乎向上勾了起来,但幅度太小,几乎看不出,“我以为你会更担心搞不定殷启泰的女儿。”   我直视他,没有立刻接口,心底却再次恍悟了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太了解我,尤其是我的弱点,一如他了解所有人的弱点。就算我以为自己隐藏的相当好,但他依然比我了解我自己。   “是。”我吸了口气,没有回避他的问题,“但是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情可以阻挡我去得到林氏。”对于父亲,隐瞒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带来更厉害的惩罚,这是二十年来的经验和教训教会我的。   “你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就好。”父亲点点头,关闭了视频。   我看着屏幕上的一片漆黑,轻轻地吸了口气。   车子开进度假村,门口涌出来一堆穿着各级制服的服务生,一定是阿斐通知了他们有VIP客人到达。虽然我并不想这么高调,不过阿斐这家伙就喜欢干些我讨厌的事情。   及至到了顶层的总统套房,不出所料,阿斐已经在房间里等着我。看见我进门,他已经非常热情地迎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啊,Jason!”   “你成天拿恶心我当乐趣是吧”我嫌弃地推开他,“别老对我动手动脚的!”   “谁让你长得这么帅?”他松开手,嬉皮笑脸地道,“老实说,Jason,你长成这样,迟早会遭天谴的。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手里,天知道外面有多少被你抛弃或者得不到你的女人因爱生恨啊!连男人看见你都想摸一把!”   “你少为你自己的恶趣找借口!”我口气沉了下来。我最恨别人拿我的长相开玩笑,即使我很清楚这副皮囊为我谋取了多少利益,包括前四任被取消的订婚。要不是他是我最好兼唯一的朋友,早就因为这种玩笑被我打得断胳膊断腿了。   阿斐是我的大学同学兼死党,他干练的作风和果断的性格深得父亲的欣赏。还未毕业就进入Essorer在法国的一家子公司,但只做了半年就接受父亲的条件回到国内考进了林氏,并只用了短短几年的工夫就坐到了林氏财务副总监的位置,成为了我们安插在林氏的内线。   父亲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尤其在用人方面。我相信父亲给他的条件绝对优渥,但以我对他为人的了解,他更多是为了帮我。因为他是除了父亲之外,对我的过去最了解的人。不过林昌业和殷启泰都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因此虽然阿斐已经算是林氏高层,却依然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机密,但从他能够了解到林焱在世盛这件事情来看,他似乎渐渐接近核心层了。   他知道玩笑开到了极限,终于收敛了那副欠揍的表情,耸了耸肩,回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口道,“如果你知道我给你带了什么消息来,你就不会那么介意啦!”   我了解他这种喜欢吊人胃口的脾气,也不着急,先走到落地窗前,“刷”得一声拉开了窗户,眺望外面的风景。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好,我微微闭上眼睛,感受湖面上吹来的风,如此清新熟悉的味道,令我魂牵梦萦的感觉。   “林焱昨天住进了这里。1702号房。”阿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倏地睁开了眼,回身望向他,只见他盯着我,一脸的得意洋洋。    ☆、展皓哲 B(3)   “怎样?我是不是可以去当间谍了?”他看出我的错愕,表情更加嚣张,“你不用怀疑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怎么会这么巧?”我有些疑心,“难道她知道这家度假村的背景?”   “不可能!”他坚决地摇头,“先不谈我的保密能力,但林焱,这么多年一直都游离在林氏之外,所以绝对只是巧合。而且根据我的消息来源,她完全是临时起意,张世杰事先都完全不知道!”他眨了眨眼,一副邀功献媚的样子。“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展老板?”   我看着他,半晌笑了起来,真是——自投罗网!原本,我计划着明天去世盛的时候见一见这个“不见庐山真面目”的继承人,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错,这家度假村的幕后大老板就是我,Jz的老板也是我。而这件事除了阿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jessica,包括父亲。当然,就算他们知道也不影响什么。但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让别人触碰或者了解的角落,用来隐藏自己也好,为了提供安全也好。至于我,也许是为了缅怀过去,也许是因为私心里想拥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反正,我不想让别人知晓。   “你有什么想法?”阿斐扬了扬眉。   我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既然——人家都走到我们的地盘上了,如果不好好招待一下,岂不是太糟蹋老天的好意了?”   尽管我相当肯定殷启泰不是那种会为了女儿放弃经营权的好爸爸,但身为林氏唯一的继承人,林焱的存在依然有极大可能会成为我通过殷启泰得到林氏的一个最大的障碍;当然,反过来说,她也会是林昌业的最大软肋。所以,就算现在还看不出她会对我们的计划构成什么样的影响,但林昌业把她隐藏的如此深刻,总不至于我们已经开始布局,却竟然连敌人的软肋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想怎么做?”阿斐疑惑地看着我。   “想要最快地了解一个人,当然要取得他的信任。”我微笑了起来。   阿斐的行动力毋庸置疑,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接下来要上演的“剧目”,当然这些安排都是不能让人知道内幕的,每个“参演”的演员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却绝对不会知道背后的原因。   我的房间被从顶层换到了1705,毗邻1702。因为知道林焱要退房,所以为了拖延时间,还让调度设置了电梯故障。然后,我选择在恰当的时间出现,上演了一出俗烂到极点的“英雄救美”。   应该来说效果不错,林焱表现得非常感激。但是,我总觉哪里不对劲,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就是有哪里脱出了预先设定的剧情。   目送着林焱坐着出租车离开,回到房间,看见桌子上摆着那个“小偷”弄到的林焱的行程安排表,和阿斐寥寥数语的字条,“我得赶回公司,先走一步。”   我随意地浏览了一下林焱的行程安排表,不出我所料,她果然就在张世杰身边,职务是秘书兼总经理助理。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行程之满、工作量之大,还真是挺像一个称职的秘书兼总助。看来,要不然就是她很认真的在做这份工作,要不然就是张世杰确实给她安排了这么满的工作。但凭她的真实身份,完全可以只当一个花瓶,没必要这么认真,而且作为张世杰,也太过放心将世盛的商务机密透露给林氏的继承人。除非,这二人,真的在谈恋爱。   我放下行程表,眯起眼睛,仔细回想着方才和林焱的“偶遇”,到底是哪里让我觉得奇怪?   老实说,我没想到她真的会那么拼命地去追那个小偷,要不是我刻意“撞”了她一下,说不定真会让她捉到那个小偷,那就麻烦了。就这点而言,她一点不像我见过的那些个富家大小姐。之后,她摔下楼梯的那个场景也不在我预期范围内,而她之后也没有像一般的富家小姐那样娇滴滴的哭闹一番,以显示自己有多金贵。不过这些大概是因为她小时候被绑架过,然后就被林昌业藏起来养的缘故,极可能也学了一些防身术。   我皱皱眉,始终想不出是哪里让我觉得不妥。好一会儿,我放弃了,决定还是先去办我的正事。   车子沿着小时候上学的路一路开过去。这里临湖,不若S市的那么低沉压抑。但这个小镇已经比十数年前离开的时候现代化了很多,小时候上学的路也完全变了样子,只能凭感觉一路摸索过去。   每到一处老房子聚集的地方,我就会让司机停下来,然后让他拿着照片去帮我一家家问过去。但每次问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人见过。”虽然有些失望,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反而多了些希望。   车子渐渐开到了那个我当年擦皮鞋的地方,这里的老房子已经不多了,那座我曾经只能站在墙外遥望里面的像城堡一样的房子也已经被周围的一些新开发的商铺隐在了后面,只隐隐约约露出一角来。   “老板,我去问问这几家?”司机询问道。   “好。”我点点头。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跑到对面的人家敲门,因为并未抱太大希望,我就漫无目的地透过车窗看向湖边。可能因为是上午,湖边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当地人的小孩在湖边嬉戏,偶有几个人好像在散步。小城市就是小城市,还会有人闲情逸致地好像不事生产。   “请等我一下!”   一个女人清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通常很少有女人会引起我注意,但可能因为无聊,或者是这里难得听到标准的普通话,所以我看向前方那个说话的女人。她刚从出租车上下来,鉴于有一定距离,我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是修长的身段和她突如其来解开辫子的动作有让人一窥她长相的冲动。   她看着海边慢慢踱过我的车,海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露出纤细的脖子,过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侧脸对着我的方向,我看到她闭气眼睛,微微仰起下巴,好像在深呼吸。   她的侧脸轮廓挺漂亮,但是,不是我脑海里惯有的那张略带婴儿肥的清丽脸庞。我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却看到司机朝她走去。   我料定他必然会遭到拒绝,因为她无疑和我一扬也只是个游客,但是没有料到拒绝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我也不清楚!”她清亮的嗓音响起,略快的语速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   我有些吃惊于她快速的反应,下意识的再次看向她,这次我清楚地看清了她的面容,却吃了一惊,竟然是林焱!   我记得她说要去火车站,却想不到在这里又碰上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临时起意,下车走走。如果说刚才的“偶遇”是人为的,那么这次却是货真价实的“巧合”。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是Jessica,“今晚林昌业会参加费会长的Party,殷启泰也会带殷淼参加。还有,我和世盛约了明天上午,他们相当积极。”   我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几乎是立刻,我按下车窗按钮,示意司机可以走了,一边朝林焱微笑了一下,作为招呼。然而,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错开了目光,就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一样。   我愣住了,但只是一刹那,然后就突然明白了之前一直觉得脱离剧情的东西是什么,是林焱的表情。   在我设计的“偶遇”中,她缺少了所有女人初次见我时的那种表情。就像阿斐说的,我的这张脸,是让女人又爱又恨的。加上父亲对我的训练,从脱离少年的懵懂开始,几乎没有哪个女人会在面对我的时候不脸热心跳,如果碰到我刻意勾引,也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够逃脱我的掌控。但是林焱没有,即使在她从楼梯上摔落,被我接住抱在怀里时,她看着我的表情都过分的镇定,镇定到好像面前就是空气一般。而现在,她望着我的眼神就好像从未见过我。这实在是令我错愕到觉得不可思议。好吧,我承认,也许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但一向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碰到她的这种反应实在是让我有些受伤。   司机上了车,车子开动了,我重新升起车窗。在目光掠过前方的后视镜时,却突然看到林焱冲着我们的车扮了个鬼脸,心里突然有某个地方好像被莫名的挠了一下。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有些熟悉的陌生,仿佛身体里某种情绪被撩起,又仿佛某种欲望在抬头。也许太久没有女人,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来说确实有些糟糕。记不清从何时开始,我就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对女人的欲望,可以只凭需要而不是本能来接触女人,不论是生意上的或者身体上的。父亲的调教和训练在我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完美体现。情绪和欲望,除了做梦,我都可以收放自如。但这是不能被父亲知道的,他连做梦也不会允许我被操控,何况是一个女孩。   我按下隔离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隔离掉。我已经回到了国内,已经到了S城,我离梦里那个清丽小巧的女孩只有几步之遥,我将要得到想要的一切。因此,这些莫名的情绪和欲望更加不重要,我要亲自结束我在梦中的清涩和懦弱,我要彻底掌控我自己。   我闭上眼,放任自己再次陷入梦境般的回忆,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今晚之后,我无需再做梦。    ☆、林焱 3 (1)   回到S城,那种本来舒畅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繁华的大都市热闹归热闹,却难免浮躁。虽然不晚,却也绝不会再有那种压马路的心情,因为走到哪里都人声鼎沸,霓虹闪烁。我不是喜欢繁华的人,可套雅心的话说,我的世界却是一个繁华世界。我虽然性格似火,却喜欢淡漠,因为不劳心劳神,所以雅心常说我是典型的“双重人格”。   “我回来了!”我推开门,一边朝屋里喊。希望雅心在,不过这个疯丫头,天天都要玩到很晚,因为她特别喜欢这个繁华世界,而且她总说有资本为什么不玩?良好的家世和漂亮的外表,雅心的性子可算刁蛮。不过她很懂得如何将刁蛮化为可爱的艺术,所以身后的追求者可以排成一个连,而她自己也极为享受这种被男人众星捧月的感觉。老实说,以我的性子,会和她来往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一个异数了。   “嗨!”难得她居然在,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却是一身的盛装打扮,一看就是准备去赴宴会的模样。她一边把长发熟练地挽着发髻,一边兴师问罪似的开口道,“老实交代,你这两天都干了些什么?”   我疲惫的往沙发上一靠,气若游丝地道,“遭遇了抢劫,邂逅了帅哥,有够刺激!”   雅心“咯咯”笑了起来,转身又跑到厨房里拿了一杯可乐走出来,“少扯,还抢劫呢,别是帅哥故意设局英雄救美吧?”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抢过她手里的可乐,连喝了好几口,回道,“懒得和你说,反正像你这种狐狸精,是不会理解我的!”   “是是,我是狐狸精,你是良家妇女!那你这种良家妇女不嫁给我哥还想怎样?”雅心又一把夺回杯子,冷笑连连,“我们张家应该还算配得起你林家吧,不然等你找到你外公点头的人,早成老处女了!”   我朝她扮了个鬼脸,“我有告诉过你我是处女么?”   “林炎——”她的爆破音差点震破我的耳膜,我连忙捂住耳朵,飞快躲回房间,将她的追问关在门外。   “喂,今晚费伯伯设宴,说是给什么法国回来的人接风,你去不去?”她见我没回应,换了个话题。   我更加懒得回答,这种事情,就算是外公开口,我都得考虑考虑。所以连张世杰,我老板,都不会来问我。雅心也无非是没话找话而已。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房门开合的声音,整个世界,顿时清静了。   这一夜无梦,因此一大清早起来,我心情出奇得好。换了一套白色的西服套装,在脑后用发夹弄了个简单的包包头,吃了两片烤面包,就准备出门上班。   “今天会不会又邂逅帅哥啊?”还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雅心突然叫住我,一边冲我抛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那可说不定哦?”我回送她一记媚眼。却不知怎地,脑海里竟然又闪过昨天那个宾利帅哥。有点好笑于自己的神经,甩手关上了门。   可惜我的好心情仅维持到拥挤无比的二号线竟然因为故障停止运营就终止了。等我以马拉松赛跑的速度,气喘吁吁地赶到公司门口,把手指印上指纹机,只听见语音提示系统冰冷无情地告知我迟到了两分钟。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门开着,我心里一沉,轻轻推开门,果不其然地发现张世杰,坐在我的椅子上。   我吸了口气,把包放到桌上,摆出一副自认为足够表示歉疚的表情,对着他扬起一抹颇为谄媚的微笑,“不好意思,今天没开车,没想到地铁也会故障——”   他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准备一下,去董事长办公室!”   不同于往日的开场白倒让我吃了一惊,我收回笑容,疑惑地扬了扬眉毛。   “Essorer,你知道吧?”他拿起桌上一沓资料递给我,表情中难掩兴奋,实在和他以往的沉着冷静的形象有些不同。   我点点头。基本上只要涉足商界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Essorer,法国的超级航母型集团,以珠宝商起家,涉及物流、百货业和餐饮业。谣传说创始人白手起家,但有黑道背景,明的资产就有几百亿。由于这个人不喜欢抛头露面,所以媒体曝光率几乎等于零。不过此前只知道他们设立了办事处,却从没听过他们有明确进军国内市场的动向。   “他们也想来中国分一块蛋糕尝尝?”我接过材料,大略的翻看着,渐渐恍然,“原来前天的路演就是Essorer的?”   “嗯,还有昨晚费会长的Party也是。”张世杰点点头,“昨晚上林董去了,我本以为你也会去。”   “恩,我听雅心说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去的。”我不甚在意,但旋即吃惊地抬头看他,“我外公也去了?我爸呢?”   外公已经很久不怎么出席这些场合了,一是年纪大了,二是爸爸出席就可以了。他们俩一般不太会同时出席某个场合,除非这个场合非常重要,重要到会对集团的事业产生什么根本性的影响。   “殷叔叔也去了。”张世杰答道,“还有淼儿。”   我又是吃惊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回手里的资料,隐约有些明了这个Essorer对林氏的意义超乎我想象。我耸耸肩,“不过什么时候连世盛都打算涉及百货业了?”   “他们主要是和我们谈餐饮业方面的合作,当然如果可能,也不排除考虑其他方面的合作。不过我知道他们和昌达在谈百货方面的合作计划,而且前期已经筹划了满长时间,估计很快要签约了。”他用手在材料上指了几条重点条款,“因为他们是临时决定今天过来,但我上午早就约好了一个接待,所以你去替我参加一下!而且你又是学法语的,万一中文沟通有问题,有你在,就不担心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对方大老远从法国有备而来,不可能不自带翻译,他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我自在些。老实说,我并不想太过接触世盛的商业核心,尤其是有可能和昌达产生业务交叉的事宜。这也是我不太愿意在一些正式场合露面的原因之一,不想让外界产生我和张世杰有什么特殊关系的联想。   捧着那一叠材料和张世杰顺便让我交给董事长过目的资料,上了十八楼。站在董事长办公室外面,我稍稍缕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敲了敲门。在得到里面的回应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张庆凡坐在会客的沙发上,正对着站在门口的我。   我走上前,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留意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三个人。张庆凡接过文件,向对面笑道,“这是林焱,总经理助理,也是我原先准备的翻译,不过现在看来派不上用场了!呵呵!世杰没告诉我展总的中文说得这么好!”   “哪里,张董过奖了!我的中文也就仅够日常用语罢了。”   我转身看去,只见三个人中间的一个男子带着笑意看着我缓缓站起身。我望向他,大吃一惊。居然是那个宾利帅哥!他虽然微笑着,但应该没有认出我,相对于昨天在车里对着完全陌生的我微笑的表情甚至更疏离。    ☆、林焱 3 (2)   我也摆出一副职业化的微笑,对他伸出手,“您好!我是林焱!”   他伸手的姿势很正式,但用的力道却几乎可以说只是捏了捏我的手指,旋即抽离,“你好,林小姐!我姓展,展皓哲!”说着转向张庆凡笑道,“世盛的总经理助理还真是又漂亮又能干,我们公司怎么就没有呢?”   “哪里哪里!我听说展总身边还有位漂亮又能干的女特助呢!”张庆凡笑起来。   其他两个人,都是法国人,一个是Essorer(中国)代表处的首席Roger,也会说中文,另一个是企划部总监,却完全不会说中文。我和两人一一握手之后,转身坐在了旁边的扶手椅上,打开了笔记本。   因为是高层会谈,所以内容其实是相当宏观和原则性的,没有什么细节的问题,加上对方中文不错,也就基本不需要我翻译。时间也不长,大约半个小时,双方就达成了合作的初步意向,主要是餐饮业,但张庆凡也明确表示了对百货合作的兴趣。   三个人起身告辞,张庆凡亲自送出门,我跟在后面一起送出去。他们再次转身握手告辞的时候,我不经意地对上了展皓哲的目光,胸口刹那间涌起一阵强烈的震动——他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琥珀色。梦里那个男孩子,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还有一个清朗而稚嫩的声音,   “我叫纪皓哲,你呢?”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琥珀色眼眸的男人,试图把脑海里那个瘦长稚嫩的身影和他重叠。直到他对我挑了挑英挺的眉毛,向我伸出手,才让我猛然回神。   “林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我吸了口气,尽可能不着痕迹地把失神的尴尬隐藏在职业化的表情背后,微微弯了弯嘴角,伸手和他相握,“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这次他握的时间略长,并且又调侃式的补充了一句,“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林小姐还认得我。”说着和另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我目送着电梯门关上,有些惊讶又有些无措。惊讶的是他调侃式的话里,似乎是有些嘲讽我不认识他的含义;无措的却是,尽管名字相同,但那个男孩姓纪,而这个人却姓展;尽管眼睛里的那抹琥珀色似曾相识,但那个男孩是个擦鞋的穷小子,而眼前这个人却身价数百亿;还有,我连那是梦还是现实都搞不清楚,当然也更不可能直截了当地问他,嗨,展总,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喵喵的女孩?这太二了。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重新按了到26楼的电梯按键,把那个幻影一般的面孔赶回脑海最深处。   回到办公室,才注意到休假两天,桌上的文件竟然已经堆成小山。真是搞不明白,我只是总经理助理,不是总经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文件要处理?   心里暗自拜访了一下张世杰的祖先,然后坐下来开始清理这些“债务”。本以为休息两天,可以有利于视力的恢复,结果现实告诉我,我太天真了——好不容易修养回来的一点儿健康,又得全部还回去了,估计还得负债。   足足加了三天班,才把桌子上的文件清理干净。而这三天,张世杰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身边没有人耳提面命固然是清静,可把下属扔在公司干活,自己却不知道去哪儿了的上司也实在是让人牙痒痒的。看来实在是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我姓林哎!会在这里给他做助理,是因为本小姐我不想陷入家族纷争,只想偷个懒做个闲人!   本来以为,走了张世杰这么大的后门进的世盛,我只要随便应付应付,做个花瓶就OK了。对不需要赚钱养家糊口的人来说,职位和薪水都不重要,自由和快乐才是关键。完全没想到张世杰是个工作狂,还连带着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当工作狂。但想到当初为了不回林氏,还巴巴的舔着脸拜托他,现在实在拉不下脸辞职。而且一旦离开,铁定会被外公抓回林氏。所以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咬牙坚持下来。可是,就算我不介意给他张家打工,他就不怕他张家的产业有一天被林家吞并了去?   不行,我必须得找个时间和他谈谈。想到这儿,我瞟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钟,6点53分,谢天谢地!忍不住整个人像瘫软的八爪鱼一样趴在了桌子上,重重的喘了口气。结果“哆哆”两声敲门声,又惊得我几乎一跃而起,慌忙挺直身子,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我有些恼羞成怒,正想对来人训斥两声,却在看见张世杰形色匆忙的表情时,又习惯性的识相的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并且立刻堆上谄媚的笑容,“张总,有事么?”   张世杰扔给我一份文件,“看一下,明早董事长开会要讨论。”临关门的时候又丢给我一句,“注意保密。”   我还没来得及把我刚才想好的话通告他,就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在眼前关上。一句脏话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三遍。难不成外公曾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卖给了他们张家?就这么把我当牛当马使唤,还搞得好像我很重要似的?   颇为恼怒地翻开文件,大致的浏览了一下,是Essorer草拟的合作协议文本。这个张世杰,真是——我呼出一口气,我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菜鸟新人,是不是要保密难道还会不知道?不过,想起方才他形色匆匆的模样倒是让我暂时放下心中的不爽,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好家伙!   这个Essorer初次进军国内市场,野心倒不小,近来国际市场不景气,他们看上去倒是想趁机并购。不过,对“世盛”来说,也未尝不失为一个坐大国内市场的大好良机。只是,合同中还有涉及百货的合作方案,虽然只是以入股的方式合作,但世盛向来和林氏有业务互不交叉的默契,这么做岂非是准备打破和林氏的良好关系?可张世杰又怎会把这么重要的文件给我看?   我在文件上勾出一些修改和补充的意见,送进张世杰办公室时,已经八点了。   “合同我看过了,有些问题我标注在了后面。”我准备借讨论的机会问问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但没想到他居然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把合同草本放到一边,站了起来,“先去吃晚饭吧,我请你,不然雅心又说我虐待你!”说着已拿起椅子后面的外套,先一步朝门口走去。   我对着他的后背忍不住做了个鬼脸,愈发怀疑他的目的。“当然你请,我已经加了3天班,总经理!我要吃法国料理,最贵的!”以往我从不答应单独和他一起吃饭,免得雅心知道了又神神叨叨,不过今天实在是又累又饿,再加上满肚子的疑问,所以决定不再不识抬举地拒绝老板的好意。   等我们到达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时,我已经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亏得张世杰细心,让招待先上了一点点心,否则我真是会饿得胃痛。等到主菜上来时,我连客气的话都没说,直接就开吃。   我吃得实在是过于专心了,以致于张世杰突然伸手到我面前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我瞪着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口吃起来,感觉一口鹅肝卡在喉咙口。   “你吃得太急了,嘴角有酱汁。”他温文而雅地笑笑,似乎一点没有被我的大惊小怪吓到,仍是伸手在我嘴边轻轻擦拭了一下,然后神态自若地收回手,重新拿起刀叉,“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第一次看见你就是大家一起吃饭,不过那时候你优雅得多。”   我一愣,那已经是太久远之前的事情了,“拜托,那时候我还是瞎子,能优雅到什么地步?还是——”我斜睨他,“你是变着法子在骂我粗鲁?”   他没立刻接口,只是微笑着凝视我,直到令我有些不自在,方才开口,“你知道,你是在我面前吃饭最不淑女的女孩子,也是唯一把别人会认为可悲的事情当笑话讲的女孩子!”   我讪讪地撇撇嘴角,“总经理,关于这两个问题其实是这样的——首先,我不打算麻雀变凤凰,所以完全不必维持淑女的姿态在饭桌上取悦别人的视觉。其次,我现在不是瞎子,所以完全不可悲。你千万不要因为这样而觉得我特别,好不好?”   他笑着低下头切鹅肝,终于不再用那种让我汗毛直竖的眼光看我,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有些心惊,“其实关于这两个问题应该这样解释——首先,你不需要麻雀变凤凰,因为你本来就是凤凰。其次,就算你是瞎子的时候,你依然没有可悲的样子。所以,”他重又抬头看我,“你确实很特别。”   我和他对视三秒,随即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吃菜,一边在心里面提醒自己,绝不会再和他单独出来吃饭,也不打算去问那个为什么让我知道世盛和Essorer的合作涉及百货业的问题了。其实一直以来,尽管雅心总是拿她哥哥和我开玩笑,我却始终以为那只是她鸡婆的毛病,但是现在看来,张世杰是真的对我有兴趣,有兴趣到不介意我了解世盛的商业机密。不过我实在吃不准他究竟看上我什么,在习惯了所有人都喜欢我那个天使妹妹淼儿之后,一旦遇上说喜欢我的人,总会令我觉得居心叵测。    ☆、林焱 3 (3)   不错,我这个人是典型的“阴谋论”者,任何旁人看起来特别美好的事情我都要去考量一下背后可能存在的动机,所以雅心常说我是那种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漠不关心,其实小算盘滴溜溜转,“心理阴暗”。但我想这不能怪我,只能说是形势造人,拜我生长的家庭环境所赐。至少肯定不是先天的,不然为什么我的小名叫“喵喵”?想来小时候的我应该也算是人见人爱的。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种个性的,但是估计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偶然性失明发作差不多时间。   老实说,如果有人和我一样幼年丧母,童年被人绑架,失明失忆,王怡又比白雪公主里那个恶毒的皇后好不到哪里,还有一个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到“自惭形秽”的天使王怡妹妹,加上初恋男友移情别恋于她,还能够二十年下来没变成变态杀人狂,我都愿意对他顶礼膜拜!   也所以,对于张世杰,这个认识了我和淼儿十几年的人,我完全不能理解,也无法相信他会和别人不一样,不喜欢我那个天使般的王怡妹妹,却偏偏喜欢我这个心理阴暗,还时不时会给他点难堪的人。除了身为林氏的继承人,我想不出其他吸引他的更好的理由。   和他初识的时候我10岁,已经完全失明了一年,因为外公害怕我再被绑架,所以既不让我去正常的学校上课,也不准父亲送我去盲人学校上课,只能呆在家里面和家庭教师在一起。除了雅心会偶尔来陪我玩一玩,几乎没有其他同年龄的小朋友作伴。而那一年他15岁,从小离开家在国外长大,刚刚回来过暑假,和全家一起来参加淼儿9岁的生日宴。   我的外公是一个相当冷酷理智的人,也许因为中年丧女的缘故,所以对于我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寄予了十分的希望。在被绑架之后,他就特意请人来教我怎么自救;而在我得了“间歇性失明”这种奇怪的毛病之后,他更是开始训练我作为盲人应该具有的生活能力。因此,尽管只有10岁的我,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不会轻易察觉我是个瞎子。   淼儿的生日宴上,每个人都谈笑风生,而我因为看不见,必须保持高度的集中力才可以避免出洋相,因此几乎只有我始终不发一言,直到用餐结束,我才开口叫坐在对面的雅心一起去花园荡秋千。   张世杰走进花园的时候,正轮到我推雅心,他远远的喊了雅心一声,雅心回应他的时候身体应该是动了一下。对明眼人来说,这不是问题,但对于我这个完全依靠声音来判断的人来说却非常糟糕。所以当秋千改变方向向我撞过来的时候我几乎没有防备,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听到秋千的呼啸声和雅心的惊叫直奔我的面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估计是张世杰飞奔过来拽住了秋千,雅心摔了下来,而我也因为惊惶失措还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听见他低声呵斥雅心,尽管声音很小,但我的耳朵相当尖,“你怎么可以让她推你?你不知道她看不见么?如果撞伤了她怎么办?”   “我没事!”我坐在地上有些不高兴,一方面因为被他看出我的伪装,另一方面还担心他会不让雅心再来陪我,口气便也硬蹦蹦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一直是这样玩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们不会摔跤。”   他没有立刻接口,直到我站起来,才又出声,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看来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啊!呃——你叫小焱?”   本来我对他不太满意,因为对于10岁的孤僻女孩来说,我一直本能地认为身为我唯一好友嘴里一直念叨的完美哥哥,理应是和我一国的,但在吃饭的时候他却几乎没有和我说过话。不过既然他主动道歉,又知道我的名字,加上还有一个好听的声音,老实说讨得一个没啥朋友的小女生的欢心是很容易的。所以我原谅了他,并且允许他进入了我小的可怜的朋友圈子。而最奇特的,也许是那一跤摔得够重,当天夜里我就开始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等高烧退去的时候,我居然奇迹般的复明了,之后数年就连那个暂时性失明也没有犯过。   外公常说,他是我的贵人,换言之,他就是他孙女婿的最佳人选。而我,必须诚实地说,我不是不喜欢他的。他年方三十二,除去世盛的太子爷身份不算,本人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耶鲁的硕士文凭,我想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不喜欢他。只是,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在我是正常人的时候每个男朋友都会移情于我那个天使妹妹,那么知道我有那种不可思议的病的他凭什么会选择我?所以,我心里的小算盘也拨弄过,倘若我30岁时他还愿意像现在这样“喜欢”我,我就嫁给他。但现在,起码现在,我不会太快和他确定关系,因为我害怕等不到30岁,他就已经改变心意了,而我,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失落的感觉了。   “雅心说你觉得我虐待你?”在我吃下盘子里最后一口食物之后,他再度开口。   我放下刀叉,嘿嘿,本来还不好意思提这个话题,现在他既然主动提及,那也就不客气了,“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工作狂,我绝对不会进世盛!反正都是作牛作马,还不如回林氏呢!”   “我一直以为你很要强。”他淡淡地笑笑,抬眼找寻招待,“还想要吃点什么?”   “呵呵,不用了!”我喝了一口水,继续倒苦水,“你问问雅心,念书的时候我就是临时抱佛脚型的懒人。本来以为窝在你身边作个助理可以承蒙特殊关照,哪知道你会这么不怜香惜玉,唉!”我托着腮帮做哀怨状。   张世杰又笑起来,我第一次发现他好像特别容易被我逗笑。“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怜香惜玉的男人呢!看来是我搞错了方式——” 他忽然停了口,目光朝向我后方。   我正在暗自埋怨自己选了一个不好的话题,这下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突然起身的动作令我也忍不住转身望过去,才发现不远处展皓哲和一个女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我连忙也站了起来。   “很巧啊,张总和林特助也在这里吃饭?”展皓哲在我们面前一米处站定,介绍了一下旁边的女人,“这是任洁,我的特助。”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展皓哲那双不由自主就会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眼睛,朝任洁点点头。但在和她对视的一刹那,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应该就是早上张庆凡提过的那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女特助吧。老实说,她真是漂亮,就算从女人的角度看,她还是非常有女性魅力,虽然不是特别艳丽,但是相当媚人,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是西方人特别喜欢的那种东方女性,还有一头大波浪的卷发颇有些波希米雅人的感觉。我看她的同时,她也多看了我两眼,可能是女人的天性吧,遇到同性总是要下意识的作些比较的。   “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张世杰客气的邀请他们。   “不用了,我看两位也已经用好了,不耽误你们。”展皓哲也客气地拒绝,视线这才淡淡的扫过我,转身往里面走去。   对于展皓哲的表情,我越来越意识到不合常理,见过三次面,他对我却是一次比一次冷淡。   张世杰买单的时候,我去了洗手间,却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在拐弯处,意外的又撞见了展皓哲和任洁。不过这次,他们的姿势非常暧昧,展皓哲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任洁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半仰着脸正在和他亲吻。   我非常尴尬,脸孔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希望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然而就在我企图偷偷绕过他们溜走时,展皓哲的眼睛突然抬起来,看到了我。   我条件反射地避开他的目光,打算装作视而不见,下一秒却不知道脚勾到什么,整个身子顿时就往前倒了下去,我心里哀嚎一声,这下子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所幸有个力量在我和地面亲密接触之前及时拉住了我,但收势太猛,反而让我又往后倒下去,倒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我双颊滚烫滚烫的,闭着眼,尴尬到不敢看是谁拉住了我。   “你还好吧?”一个男性的声音响起。   我愣住,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几乎是立刻,我睁开眼看向声源,居然是展皓哲!   而下一秒他的动作更令我吃惊,在扶我站稳后,他竟然蹲下来查看我的脚,“有没有扭到脚?”   我盯着他的头顶,脑子有好一会儿的空白,然后顿悟为什么在老宅那里遇到时,他会在宾利里冲我笑——原来他就是那个在度假村里帮我的人!我窘得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难怪他对我一次比一次冷淡,还在世盛说那么奇怪的话,想来他是把我当成丝毫不知感恩的人了。可我又不能巴巴地告诉他,对不起啊,展总,其实当时我瞎了,您又不愿告诉我名字,所以才没能认出您?   大约有些奇怪我一直没有回应,他用手揉了揉我的脚,抬头看我,“很痛么?”   一股灼热的感觉顿时从脚踝处攀升到头顶,我的面颊烧得厉害,不敢和他对视,声音也低得近似呓语,“没事没事!”   “小焱,我还在想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呢?原来在这里!”张世杰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接着又讶异道,“咦,展总和任小姐也在!小焱你怎么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还在展皓哲手里,连忙缩回脚,对着展皓哲嗫嚅道,“我没事了,谢谢您!”   展皓哲直起身,对着张世杰道,“林小姐好像扭到了脚。”   “我没事,多亏展总拉了我一把。”我忙接口,不想再提及刚才的事,更没脸提度假村的事情。“我们回去吧!”   “你真的没事?”张世杰看了我一眼,蹲下身轻轻捏了捏我的脚踝,“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一股突如其来的痛感引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我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没那么严重!”   “那我们先回去,用冰块敷一下。”他直起身,伸手揽住我的腰,和展皓哲、任洁打了声招呼,扶着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展皓哲 C(1)   费会长办的晚宴非常盛大,S市的商界大鳄几乎都来了。虽然名义上主角是我,但实际上,是给费会长面子。   我并不喜欢这种宴会,但这是进入一个圈子的最好也最快的办法。更何况,我将如愿以偿地看到所有我想要看到的人。比如,林昌业,再比如,殷淼。   从二十岁开始,我就几乎不会再为什么事情紧张。但今晚,我却无法控制的觉得有根神经绷得紧紧的,我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不断飘向大厅的门口。直到Jessica拉我的衣袖,我才意识到自己把酒杯握得过紧,以至于手都有些酸痛。   “你今晚非常的心不在焉。”Jessica嗔怪地低声说道,一边对着从我们面前经过的一位男士绽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别忘了你是主角。”   我举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定了定神,如果Jessica都可以看出我在走神,那么看样子我的定力还有待提高。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不是确定林昌业和殷启泰都会来?”   她用一种略带异样的眼神瞄了我一眼,“你确定你关心的是林昌业和殷启泰,抑或是殷淼?”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不愧是Jessica,最贴心的姑娘。她是十五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作为我的下属直接并且完全听从我的调遣。这么多年,我们亲密无间,我所有的事情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只除了一直缠绕我的梦。   我知道,她爱我,但是我不爱她,至少,不像她爱我那般爱她。除了父亲和妹妹,只有那个女孩可以在我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没有任何其他女人,可以让我渴望。而那个女孩,就是殷淼,住在那个大房子里,有着天使般面孔和心肠的女孩——喵喵。   当然,相对于我要完成的更重要的事情,这是个可耻的念头,所以,我一直把它藏在心底,镌刻在心底十数年的秘密,深入我的骨髓和我的血液。而今夜,它在蠢蠢欲动,在心脏的跳动下喷薄欲出。   “他们来了!”   门口突然有一阵小的骚动,Jessica轻轻说了一句。   我猛然转头看向门口,殷启泰走了进来,他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娇小优雅的女孩。   我盯着他们,眼光完全没有办法从他们,不,是从她身上移开。我毫无理智的厌恶起那些站在他们前面和他们打招呼的人,只因为他们挡住了她的面容。我几近贪婪地看着她的身影,一袭鹅黄色的晚礼服包裹着她婀娜的身段,及腰的长发松松的挽成一个发髻。   我的掌心被我不自主握成拳的指甲戳得生痛。直到他们终于离开那些人,被费会长带着向我走过来,才终于松开我的拳头,告诉自己放松,要用最完美的一面面对她。   她越走越近,近到我几乎可以看见她微微闪动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羞涩,和她脸颊上迅速飞起的红晕。我知道我的目光过于热切而焦灼,这不是任何一个淑女可以承受的。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就像无法控制我心脏的急速跳动。二十年,我朝思墓想了二十年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像个天使一样降落在我的面前。   是的,天使。她完全符合我想象中的天使形象,纯洁、干净而一尘不染。纵然那浓密的长睫毛因为紧张而跳动,但却不能掩盖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的轻灵。她甚至比我梦中的样子更美丽。但是,我的心跳缓缓的慢了下来。我梦中的女孩只有六七岁,她一定会长大会变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少了什么,而这一点让我突然找回了我的呼吸,让我重新控制了我的心跳。   这样正合我意。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我要彻底脱离被她在梦中不断缠绕的感觉。而我,一定会得到她。   我不着痕迹的眨了一下眼睛,收回刚才过于急切的目光,然后微微扬起嘴角,对她露出我最迷人的微笑,“殷小姐,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展皓哲!”   我观察着她的神情,令我有些失望的是她明显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印象。不过很正常,她怎么可能会把二十年前的那个擦皮鞋的穷小子和我,一个身家百亿的继承人联系在一起?   她的脸再次绯红,对我伸出手,有些嗫嚅地回应道,“您好!”   我捏住她的小手,优雅地弯下腰,把嘴唇轻轻地印了上去,“美丽的小姐,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请您跳支舞。”   我知道自己对殷淼的兴趣过于明显了,明显到三支舞曲结束,Jessica走过来,提醒我,“Jason,有其他客人来了。”说着转向因为连跳了三支舞而有些气喘的殷淼,微笑道,“不好意思,殷小姐,我要借你的舞伴用一下。”   “啊!哦!”殷淼的脸颊再次飞上一朵红云,连忙点了点头。   这时边上走过来一个男子,在殷淼面前微微弯腰,伸手划了一下,殷淼下意识地轻轻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翘了翘嘴角,示意不介意。她才伸手拉住那个男子的手,一起步入舞池。   我远远地望着殷淼在舞池中穿梭的婀娜身影,问Jessica,“林昌业来了?”   “暂时还没。不过,”她顿了顿,语气竭力显得淡淡地,“你是主角,如果一直只和同一个人跳舞,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收回望向舞池的目光,转向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的行为举止已经逾越了我们之间从未说明但早已约定俗成的界限,但因为现在心情好,所以我不想在这么美好的时刻去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因着我的目光,她自知自己过了,不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一旁。   这时正巧费会长的太太站在一边,我便走过去邀舞,也算是给jessica一个台阶下,毕竟,她依然是我最贴心的人。    ☆、展皓哲 C(2)   一曲终了,我搀着费太太走出舞池,她笑呵呵地摇头道,“哎,老了老了,真是跳不动了。不过,和你跳舞,竟然让我又回想起当年和你费伯伯刚刚认识那时的场景呢!”   “您太过奖了!费老年轻时跳舞肯定比我好!”我笑道。   “这倒是。”费太太大笑起来,“他没你帅,但舞技是一等一的!”   “什么事情聊得这么开心?”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语气颇为戏谑,“看来展总真是很会哄女生呢,我太太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我们转向声音来源处,费会长笑眯眯地望着我们,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中山装,拄着拐杖,看上去年纪更大,大约有七十多岁的老先生。不用猜,一定是林昌业了。还有一个五六十岁,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一旁扶着林昌业,应该是他的随身人员。   “年轻人还能跟我这个老太太聊啥?不过是听我唠叨年轻时候的事情罢了。我正在夸你年轻时舞技好呢!”费太太笑着回答他,转眼又看到林昌业,急忙语带关切地招呼道,“哎呀,林大哥,您终于来了。前两天我听老费说你身体不太舒服,还担心你来不了。”说着又转向旁边的男人,“林复,老苏怎么说?林大哥的身体要不要紧?”   “老了,浑身都是病!不过是苟延残喘着,暂时死不了而已!”林昌业摆摆手,开口道,声音十分沙哑,不过中气还挺足。   “哎,呸呸呸!”费太太一叠声叫道,“可不能乱开玩笑!您起码还能活个二十年!”   “罢了罢了,还二十年呢,都成老妖怪了!”林昌业不置可否,拿拐杖指着舞池里旋转着的人,说道,“看看,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老早好埋进土里去了!”   “哦,说到年轻人,正要给你介绍呢!”费会长开了口,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这是Essorer的总裁,展皓哲!今天这个Party就是为他开的!”说着又转向我,“这是昌业兄,林氏董事长。”   “林董,您好!”我微鞠躬,毕恭毕敬地问候道。   “哦,好!”林昌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嘴角挂着微笑,但眼神里那种犀利和殷启泰颇有神似之处。   “我这两天正在和昌达百货殷总谈合作的事情,还请您多多关照啊!”我套近乎地开口道。   “恩。”他微微点点头,但旋即又道,“这都是殷总做主的事情,我老啦,管不来了。说是董事长,其实也就是个吃闲饭的老头子,呵呵!”   “你看你这话说的!”费会长又插进来,转移了话题,“怎么没看到小焱呢?不是说让你把她带来么?你看启泰都把小淼带来了。”   “咳,别提那丫头了!”林昌业“咳”了两声,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一提起让她回林氏来帮忙,就说没空。更别提让她来参加party了,那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一边说一边又连连咳嗽。   “是啊,但凡我们大小姐知道有Party,连老爷电话都不接。”林昌业身边的林复忙拍着他,帮他顺气,一边补充道。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白天碰到的林焱——在走廊里狂追小偷,结果从楼梯上摔下去;在湖边把马尾辫拆开来,戏弄司机,然后装作不认识我,却对着我的汽车后视镜扮鬼脸——这个女人,确实不像是喜欢参加Party的人。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成为我的计划的最大绊脚石。   “呵呵,蛮像小焱的风格的。”费会长笑起来,“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收服得了她!”   “我看世杰不错!”费太太插口道,“人又沉稳,又有能力,关键是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而且我听说,小焱的眼睛就是遇到他以后自己好的?说明这两人有缘分呐!”   我愣了一下,眼睛?   “呵呵呵!儿孙自有儿孙福。”林昌业笑笑,“这丫头谁的话都不肯听,主意大得很。”   我又一楞,不着痕迹地观察林昌业的表情,他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话里也听不出他有和张家联姻的意思。当然,也许只是不想太早让人察觉他的意图,但也许,这事情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费太太突然拍手,指着我的后方笑起来。   我转身望去,只见张世杰挽着一个高挑靓丽的美女朝我们走过来。   “林爷爷,费伯伯,婶婶,你们都在这儿哪!”美女笑盈盈地叫道,“我们迟到啦,不好意思!不过不怪我哥啊!”   原来是张世杰的妹妹,张雅心,林焱的好朋友,阿斐给的资料里提起过。   “当然不怪你哥,肯定是怪你啦!”费太太捏了她一把,亲热地笑道。   张雅心撅起嘴,委屈道,“怎么怪我呢?要怪就怪林大小姐啊!我求她来求了半天,结果就迟到了!”   “你求她有什么用,让你哥求啊!”费太太对张世杰努了努嘴。   “我哥?他能拿林大小姐有什么办法?他还不是小焱说往东,他不往西的!”张雅心朝她哥哥做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咳咳!”张世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转向林昌业,恭敬地说道,“林董,您也来啦?最近身体还好吗?”   “恩!”林昌业点点头,看了他两眼,简单地回应道,“你爸爸身体也还好吧?”   “他很好,劳您挂念了!”张世杰点点头。   “哎,我刚才好像看见淼儿了!”张雅心叫道,转头往舞池中央张望着,“是我看错了吗?”   “小淼是来了!”费太太回答道,用一副一目了然的表情调侃她,“知道你呆不住,你也去跳舞吧!皓哲啊,你也去吧,别在这儿陪我们这些个老人,怪没意思的。”   “啊,哪里,其实陪您跳舞也很有趣!”我忙道。   张雅心斜睨了我一眼,“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哦,你是嫌和我跳舞无趣么?”   这女孩子漂亮是漂亮,但太伶牙俐齿,一看就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娇娇女。一般而言,我对这种女生毫无兴趣,不过看在她是张世杰的妹妹,又是林焱的好朋友的份上,还是要虚与委蛇一下的。我挂上微笑,对她伸出手,“哪里,陪美女跳舞是我的荣幸!”   “看在你长的这么帅的份上,我才答应的哦!”她把下巴抬起来,很高傲地把手伸给我。   我对几个长辈微微颔首致歉,随即拉着她走进舞池。   舞池里演奏的正巧是华尔兹,我远远地就看见殷淼在舞池中央。我和张雅心跳到舞池中央,在和殷淼错身而过时,我俯头在张雅心耳边轻轻说了声,“对不起了!”旋即右手微微用力推了一下她的腰,将她转了出去,左手则一用力将殷淼拉了过来。   张雅心和殷淼的舞伴还没来得及诧异,我已揽着殷淼跳到了舞池的边上。   “啊!展先生你——”殷淼的脸涨得通红,望着我的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皓哲,或者阿哲,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我低头冲她微微一笑,她立即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我。   我抬眼望向张雅心和殷淼之前的舞伴,他们也已跳到了舞池的另一头,张雅心远远地抛给我一个“算你厉害”的嘲讽的目光,我朝她无所谓地挑挑眉,然后伸手将殷淼稍稍更近地贴近自己。殷淼略略僵了一下,但仅只一秒,便也没挣扎的靠近了我。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鼻端传来她幽幽的发香,沁人心脾。   这一夜,我睡得非常好。不再有人来入我的梦。   醒来的时候,时间比平时早。我神清气爽地用了早餐,告诉Jessica帮我订一束99朵的红玫瑰送到殷家。   Jessica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她递给我一张纸,“这是早上刚收到的世盛的最终接待人员名单。董事长张庆凡会亲自接待您,张世杰临时有事,换成总经理助理林焱接待,据说林焱大学里修过法语。”   我点点头,抬手示意她把领带递给我,“我们这边谁参加?”   “Roger和企划部总监。”Jessica有些诧异地看看我,一边帮我系领带。我没有把昨天“偶遇”林焱的事情告诉Jessica,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对于林焱很感兴趣的我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我们的主要议题发给他们了?”我抬起下巴,脑海里迅速过滤着这两天得到的资讯。   “是,Roger起草的议题我看过了,除了之前就提过的餐厅合作项目,我还特意让他增加了以参股方式合作百货业的想法。”Jassica回答道,帮我整理好领带,又帮我穿上西服。   我点点头,拿起她递给我的公文包,向外走去。   世盛的董事长张庆凡是个书生气很足的人,看见他,我立即明白了张世杰那种儒生气质是从何而来。很有意思,虽然都是经商的人,但林昌业、殷启泰、费会长还有张庆凡各有各的气质。费会长是那种官商气都有的人,这可能和他年轻时从商,后来又经常和官场打交道有关系。而林昌业则是地道的商人气质,尽管上了岁数,但眼神里的精明一点都不褪色。至于殷启泰,也许是部队出身,他身上有某种和父亲相似的气场,但是他收敛得多,这多半和他常年居于林昌业之下有关系。   因为参加会面的人不多,我们被直接领入了张庆凡的办公室,而林焱还未出现。考虑到企划部总监不会说中文,所以我们没有直接谈合作,只是些场面上的话。大约5分钟之后,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正对着门的张庆凡扬声道。   办公室门开关的声音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接近,然后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我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实话,我还蛮期待林焱这次看见我的表情,会不会又是装作不认识?然而当她转过身来,微笑着对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承认自己还是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展皓哲 C(3)   今天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套装,梳了个包包头,看起来和昨天完全不一样,比实际年龄也显得成熟。不是特别漂亮的脸,至少没有殷淼那种让人惊艳的相貌,但是一双灵动的黑眼睛却让她很容易在人群中变得显眼。   我注意到这次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也许她有些吃惊于我们的三次“巧遇”,但几乎只是立刻,那丝困惑就消失殆尽,脸上的表情就只剩下一种训练有素的虚伪,灵动的双眼很快的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隐藏起来。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真不愧是林昌业的孙女!   “您好!我是林焱!”   她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的胸口竟然仿佛又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撩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她终于认出了我,而是因为她的笑容,竟然该死的让我觉得熟悉,让我想起自己在镜子里经常看见的笑容——虚伪,而这是我练了将近二十年才学会的。但更让我不舒服的则是她的笑容里还带着一种无所谓,而这是我练了二十年仍然学不会的,因为这是养尊处优、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才会有的于生俱来的无所谓,让人,尤其是我这种不知吃过多少苦头才得到金钱与权势的人,情不自禁会想要撕碎她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我握住她的手,感觉有些冰凉,并且出乎我意料的瘦小。相对她高挑的身材,她的手显得有些瘦小,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女继承人的强硬,而是柔弱无骨。我很快松开她的手,淡淡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你好,林小姐!我姓展,展皓哲!”   世盛果然计划涉足百货业。当着林焱的面,张庆凡没有明确的表示合作百货业的具体方案。但之后的几天里,却通过张世杰和企划部总监之间的沟通交流,进行了详细的细节设计,并且就合同进行了起草。这种方式让我有些困惑,而且上次林昌业避而不谈张林联姻的事也让我有些耿耿于怀。不知道这是张林两家故意设的烟雾弹,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我约了阿斐晚上见面。   这家伙最近有些神秘,很难约,总是说忙。今天晚上,竟然约在“世盛”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因为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人发现,所以我让Jessica一起过来。结果我们到的时候阿斐还没到,还发了条短信来说不用等他吃饭。   这家法国餐厅的环境相当清幽,其实比较适合情侣来用餐。当晕红的灯光照到我脸上的时候,我很庆幸带了Jessica一起过来。   在Jessica回应服务生询问的时候,我习惯性的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周边,却被右前方角落里的一男一女吸引了目光。   男的是张世杰,他略带宠溺的看着对面的女子。那个女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惹得他笑了起来。我立刻确定那是林焱!我的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看来张林两家确实是在放烟雾弹,为了降低殷启泰的戒备心理。   “是张世杰,我们要不要——”Jessica也注意到了,轻声地问我。   “不必!”我摇摇头,阿斐定的是包厢,不必怕他们注意到。而且,我要确认一下他们俩的关系。   我挽着Jessica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和张世杰的目光对上,然后看着他和林焱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我留意到林焱今天又是一把马尾辫,桌前的盘子几乎全部空了,看来她胃口不错。但是我一直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因为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对她的“兴趣”。   “她长得不像殷启泰,和殷淼也差很多!”我们走开的时候,Jessica评论了一句。   女人都很喜欢评论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我在心里低笑了一下。不过平心而论,林焱非但不如殷淼美丽,也不如Jessica妩媚,在我认识的众多女人中,她长相也就属于中上。全身上下最值得看的也就是那头长发和那双眼睛。不过扎起马尾的她配上那脸虚伪的笑容,就显得更加差强人意了。不知道张世杰看上她哪里,单单是林氏的继承人?   “你这人真的是不高调就会死啊!”阿斐走进包厢,还没坐下就扔过来一份商业周刊。   我拿过来看了眼,随即无聊地扔到桌角,“不高调怎么达到目的?”周刊上首页刊登的就是费会长的Party上我和殷淼相拥而舞的照片,还有一行醒目的标题,“Essorer继承人心仪昌达‘小仙女’”。   “哼!”阿斐耸耸肩,“我怎么总觉得你的目的不是林氏,是殷淼呢?”   我对他挑眉道,“如果连你都这么想,何况别人呢?”   他对我无语地摇了摇头,随即说了些林氏的消息。据说林昌业已经在董事会上提出让林焱正式进入董事会,这意味着殷启泰和林昌业的争斗已经逐渐摆上台面。看来我的出现以及对殷淼毫不掩饰的追求,确实引发了林昌业的威胁感。而殷启泰的羽翼显然也日渐丰满,否则以他据说历来谨小慎微的个性,上次的party也不会那么高调地带着殷淼现身,并且放任媒体对我追求殷淼的大肆渲染报道。   不过唯一让我不能理解的一点是,以林昌业的手段,如何可以任由殷启泰的势力日益坐大至此?   “查一查殷启泰究竟怎么拿到那20%股份的。”我不认为林昌业会愚蠢到平白割让20%的股份给自己的女婿,他连外孙女姓殷都不同意。   “你怀疑殷启泰有林昌业的把柄?”阿斐皱了皱眉,“不过就算有,也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看很难查到。”   “太简单的事情需要麻烦你么?”我笑笑,扔给他一顶“高帽子”。   他白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我还有约,先走了!”   “你忙什么呢最近?”我也不是那么八卦,只是这家伙最近实在是过于神秘了。   他的脸在晕红的灯光下可疑的红了一下,如果不是他走得太快,我几乎会怀疑自己眼花了。不过现在我确定,这家伙,谈恋爱了!   我和Jessica跟在阿斐之后出门,却在拐角处正好看见林焱从洗手间走出来。为了不引起怀疑,我拉住Jessica靠在墙上,假装和她亲热。   她果然看到了我们,但她居然拙劣地扭头假装视而不见,在经过我们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她的脸通红通红。我有些诧异,有着那种虚伪笑容的女人竟然会因为看到男女亲热而脸红?   可能注意到我已经看到她,她终于转头对我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不好意思打扰!”然后企图匆忙离去,却在下一秒不知道绊倒了什么,整个人向前扑去。   我条件反射地推开Jessica,伸手拉住她,她倒进了我怀里。这次我清楚看见她脸上的红晕扩散到了脖子。   我突然莫名有种奇怪的念头,待她站稳之后,我蹲下去查看了一下她的脚踝,当我的手摸上她的脚踝时,不出我所料的,她的小腿也刹那间变得粉红。   “小焱,我还在想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呢?原来在这里!”张世杰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她的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手里抽了回去,然后对我象蚊子哼哼似的道了声谢,被张世杰扶着离开了。   我望着他们两走开,心里缓缓浮现一抹笑意,有趣!   我遇见过的女人很多,而女人的想法我几乎了如指掌。就算是殷淼,我渴望了这么多年的女孩,我也非常清楚她对我一见钟情,甚至不需要我费心去追求。但是这个林焱,每次见面的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   一般女人对喜欢的男人无非三种反应,一种就是假装冷漠不在乎,所谓欲擒故纵;另一种就是刻意讨好逢迎,所谓百依百顺勾引;再一种就是介乎二者之间,所谓矜持含蓄。而对于不喜欢的男人,无非就是不理不睬或者敷衍了事。但是她都不是!   她不像是喜欢我,却会因为我脸红。   看来,她和张世杰不见得象传闻中那种关系,至少目前还不是。   “你不会对她有兴趣吧?”Jessica状似调侃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向她戏谑的眼神,她在嘲弄我一直看着林焱的目光,莫名的,我心里掠过一抹念头。   我挑了挑嘴角,开玩笑地对她说,“假如,林氏无法和张氏联姻,你觉得会不会对我们有利得多?”    ☆、林焱 4(1)   转眼又到了月末,雅心回家去了,纵然百般不情愿,我也不得不回家“报到”。从18岁考上大学,从家里搬出来之后,每个月仍至少得回父亲或外公家一次,这是获得外公同意的前提条件。   这个月末轮到父亲。   其实我并不愿意回父亲那儿。除却不愿意看见那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美艳继母王怡之外,更关键的是不想看见我那个完美无瑕的继妹殷淼。   殷淼,二十六岁。人如其名,象水一样柔、静,偏偏又美的不像话,正应了古人说的一句话,“此物只应天上有”。我常常搞不清楚,像我王怡那种蛇蝎美人怎么可能生得出这种女儿?淼儿不但外表美的象天使,个性可爱的象安琪儿,就连说话、举止都“文明”的象仙女,偏偏心地也善良的一塌糊涂,从小到大,恐怕连只蚂蚁都没有踩死过。就连我那个寡情薄意的亲生父亲,只怕在我俩之间也喜欢她多一些。   不是我刻薄,我父亲殷启泰确实当之无愧“寡情薄意”四个字。其实,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妻子难产过世后,丈夫另娶他人,都不算什么,但问题就在于,我父母的婚姻是属于那种最最老套的穷小子娶了富家女之后一步登天的故事——他少奋斗20年不说,还获得了林氏20%的股份。尽管没了7岁之前的记忆,但根据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我也大致能拼凑出一些细节。从这个角度而言,父亲的做法无论如何都是遭人诟病的。更何况,父亲另娶新妇就在我的被绑架事件发生后没多久。   失去母亲的时候,我只有三岁,过于幼小的年纪并没有让我意识到“死亡”带来的悲哀;被绑架的时候,我7岁,但由于失忆,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黑暗”的痛苦;然而重新得到一个母亲,周围亲戚的暗示和指指点点,却足以让我明白自己处境的可悲,而淼儿的出现则更加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完美和没有母亲的可怜。   我常想,父亲一定非常喜欢王怡,至少超过喜欢我的母亲,因此才会爱屋及乌的喜欢淼儿,喜欢到让我妒忌的程度。从小,凡是我有的,她都会有,我没有的,她也会有,比如说母亲,比如说姓氏——我随外公姓林,淼儿却随我父亲姓殷。我真的很妒忌她——妒忌她无懈可击的外貌、温柔的个性、甜美的嗓音、善解人意的心灵,甚至连她甜甜的喊我“小炎姐姐!”都让我感到郁闷。   也因此,我讨厌她。她越是想弥补她母亲对我的冷漠,越是急于展示自己对我的好,我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厌恶。但是讨厌她并不表示我就能欺负她,否则,我如何在“恶毒”王怡的眼皮底下“苟活”二十几年?所以,装“乖巧”装“可怜”成了我的拿手好戏:从小到大,只要她喜欢的,她想要的,我就全部拱手送上。在外人的眼里,我疼她、爱她、把她当宝贝,我是绝无仅有的好姐姐,甚至连外公在内的亲戚都当我是真心疼这个妹妹。但实际上,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么憎恶她的存在。也许,从7岁开始,从那场婚礼上几秒钟的失明开始,我的心底就有了一块太阳永远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刚一踏进家门,最先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淼儿那只和她一样总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白色小波斯猫。老实说,所有的宠物里面我最讨厌猫,讨厌它那种有奶就是娘、毫无原则、超级谄媚的特性。然而,为了保持乖巧的形象,我还是强忍住一脚踢开它的冲动,假装欢喜地弯腰抱起它走进客厅。不过显然动物是最敏感的,仿佛知道我有多想掐死它,小东西在我怀里拼命挣扎扑腾。   这辈子我最庆幸的一点就是,除了眼睛长得像母亲,没有遗传到太多母亲的基因。据说,我母亲是一个天使般善良的可人儿,但外公说她正因为那样才短命,所以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像外公或者父亲多一点。因为“善良”这种东西,无论是在有一个时刻盯着找我麻烦的恶毒王怡的家里,还是在有无数亲戚虎视眈眈财产的外公家里,都不适合。我需要的,只是适合生存的东西,那就是“虚伪”和“冷漠”。只有虚伪,才不会被别人看穿;只有冷漠,我才不会去渴求得不到的东西,才不会被别人伤害。   “嗨,我回来啦!”我貌似文静又不失热情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恰如其分地扮演数十年如一日的“乖乖女”角色。   父亲和淼儿正坐在客厅里面说话。见我进门,他和往常一样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哦,你回来了。淼儿,叫陈妈开饭!”   “嗯!”淼儿一边对着我漾开了她招牌式的天使笑容,一边轻快地跑进厨房。   我把背包放到沙发上,跟着他们走进餐厅,继母王怡已经在座,我迅即满脸堆笑,“妈!”   “哎呀,大小姐回来了。刚刚没到门口迎接,真是不好意思啊!”她用右手掩着嘴笑着,声音里有种夸张的客套。   我立刻发现她手上新添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戒指,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用手去掩盖她那张向来引以自傲的樱桃小嘴。我很适当地摆出艳羡的表情,恰恰可以让她觉得得意又不会显得我心怀不满,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在接下来的晚餐时间里找出各种各样的机会来显摆,我才有希望可以安静地吃顿晚饭。   “我听说你前几天休假了?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安静地吃了会儿饭,父亲开口道。   “啊?”我怔了一下,从小父亲就甚少关心我,因为见面不多,所以即使见了面一般也就随口聊些天气啊、最近功课啊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题。难得他会注意到我休假的事情。   “前几天费会长开了个party,你没来,我听张世杰说你休假了。”父亲注意到我的错愕,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   “哦,”我笑了笑,耸耸肩,“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没什么理由。”正说着,我不经意地发现坐在斜对面的淼儿表情有些异样,顿时愣了一下。    ☆、林焱 4(2)   基本上,淼儿是淑女的典范,自小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行为规范,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人问她她是绝对不会插嘴的。但是刚才,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脸颊略微有些泛红。   我微微蹙眉,回想着方才和父亲的对话,貌似不经意地试探道,“对了,淼儿,费会长的Party上有什么好玩的吗?我听说你去了。”   不出我所料,她的脸上倏地飞掠过一抹红晕,显得颇为慌乱地瞟了我一眼,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   我心里有点数了,挟了一筷菜,不怀好意地逗她,“又有哪家少爷成了你的粉丝了?”   几乎从淼儿18岁开始,父亲就会带她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所以商界的人很多都知道殷启泰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女儿,而我这个正牌千金,由于外公和父亲的刻意隐瞒,反倒没人知道。想当然尔,追求淼儿的贵公子也几乎可以从黄浦江排到太平洋了。   “哎呀,你也知道,她的粉丝多得可以排到太平洋了。”不等淼儿回答,一旁的王怡已经“呵呵呵”笑得花枝乱颤,她边说边比划,炫耀的意味十足,让我忍不住揣测这回多半有一个超级金龟婿看上了淼儿。“不过这回的粉丝可不是一般的粉丝哪!连商业期刊上都登了。可惜了大小姐没去,没能亲眼看到。”说着又是一阵乱笑。   我无力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还没说到重点,上帝,亏她怎么生得出淼儿这种女儿。除了外表可以媲美林青霞,我真是不能理解父亲还迷上她什么。   “是Essorer的总裁,”父亲突然插进一句,却让我心头“咯噔”一下——“想不到他对淼儿很有好感——”   “什么好感,他摆明了是喜欢得不得了。”王怡打断他,开始大肆炫耀,“他明明带了个女伴,还连着请淼儿跳了三支舞,又寸步不离地帮她拿饮料、拿水果——”   “妈——”淼儿又羞又急地打断了王怡的话,却掩不住她眉宇间那种情窦初开的喜悦,小女儿娇态十足,“你又没看见——”   “啊?我还需要亲眼看见嘛?杂志上不都写了?”王怡斜了她一眼,又颇有些挑衅地瞄瞄我,“这些天他天天往家里送玫瑰、郁金香,你房间里的花堆得都差不多可以开花店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追求淼儿的人数不胜数,家里不但可以开花店,连珠宝店都可以。但淼儿却是第一次对追求者有这种神态。展皓哲那双和纪皓哲相似的眼睛突然浮现在眼前,我瞬间没了胃口。   正想找个借口离座,一阵命运交响曲的铃声响了起来,我松了口气,对爸爸说道,“应该是外公的电话!”旋即站起来,走到客厅,从沙发上的背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果然是“外公”。   我划开通话键,“喂,外公,我在爸爸这边吃晚饭呢!”   “吃好饭过来一趟!”外公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撇撇嘴,把手机放回背包。外公一贯如此,大家长的做派,从不给人找借口拒绝的机会。不过按理外公一般是不会在我回这边的时候找我的,除非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尽管母亲早逝,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可他也从未给过我什么特别的疼宠。这么些年,去外公家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远离那个恶毒王怡和天使妹妹。   走回餐厅,我告诉父亲等下要去外公那里,他虽有些疑惑,却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我先前说过,父亲和外公的关系纯属“貌合神离”,不单因为外公无论和谁说话都有种颐指气使的味道,而是在外公眼里,除了我,其他任何人都是外人。他对父亲的态度也不比对一个普通下属和善,然而在这一点上父亲绝对是深藏不露,无论外公何种态度,他对外公始终都是必恭必敬的。如此说起来,我的表面功夫也算是“家学渊源”。   到外公家时,开门的是跟了外公四十多年的林复。虽是管家,但林复是外公最信任的人,他是我们林家的一个远方表亲,从小看着我长大。   他接过我的外套,“老爷在楼上卧室里。”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外公知道我要来,断然不会睡。   “老爷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说胸口闷得慌。”林复立刻解释,又叮嘱道,“回头您和他说话的时候,顺着他些。”   我点点头,往楼上走。外公有心脏病,医生常说要顺着他,否则容易犯病。那么最近又是谁不顺他的意了?   上了楼,我轻轻敲敲外公的房门,直接推门进去。外公正半躺在床上看书,房间里灯火通明。他视力不太好,据说林家的人在视觉方面都不是很好,我母亲当年就是半夜下楼梯时没看清楚失足摔下楼导致难产而死。医生对我的间歇性失明也不排除遗传因素。所以我,也并不特别厌恶这个人人都以为我忌讳的毛病,小的时候,我甚至把它想象成是母亲留给我唯一有用的东西,因为它可以让我看不见许多我不想看见的东西。   “听复伯说您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有什么话不能等明天再说嘛!”我趴在床边,娇嗔了一下,尽管老头子无情地很,但作为唯一的孙女,这点特权还是允许的。   “你下周就回公司来上班,我已经在董事会上宣布了。”外公头也不抬地说道,但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闷住了。   一时间想不出应对的话,我只能“呵呵”傻笑两声,一边迅速开始思索外公的用意。“外公,您不是答应过我再玩两年嘛?再说您老当益壮的很,还有爸爸——”   “别跟我提他!”外公终于抬头看向我,眼神凌厉,“你要记住,你姓林,他姓殷!他和我们绝对不会是一条心的,何况还有那个狐狸精和小丫头!”   我咬了咬下嘴唇,我晓得父亲和外公在林氏的立场向来不同。父亲有母亲给他的20%的股份,加上这些年来他也逐步树立了自己的势力,外公一直觉得如芒刺在背,但因为父亲一直很低调,所以这些年也算相安无事。   “最近——公司出了什么事么?”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一定是最近父亲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外公觉得无法再忍耐,所以下决心让我站到明处,逐步取代父亲。可这却是我最不愿意的。从小开始,我就极不愿意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因为我讨厌那些可能会因为我的身份靠近我的人,更讨厌别人认为我是靠家族荫庇的千金小姐,加上绑架事件后,外公也刻意隐藏我,因此很少有人知道林氏的大小姐究竟是谁,甚至很多人都以为淼儿就是我。   外公没有回答,低下头继续看书,过了十几秒钟,才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你27了吧?”   我莫名奇妙的点点头。   “该嫁人了,你母亲出嫁的时候只有22岁。”他又说。   我瞠目结舌,外公看上谁了?   “安正道的儿子,安定国,你认得吧?”他抛出一句话。    ☆、林焱 4(3)   我一震。我一直以为,外公心目中最佳的孙女婿人选是张世杰。外公是一个典型的惟利是图并且控制欲极强的商人,在他眼里,利益的巩固远比亲人的幸福重要。因此,在当年父亲“背信弃义”地续弦再娶之前,他为了确保我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权利,防止林氏的股份外流,私下和父亲订立了一个条件,就是不允许父亲再有子嗣。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很清楚地知道对于母亲擅作主张把20%的股份留给父亲这件事情,是最让外公痛心疾首的。我不止一次听见外公对于母亲的软弱和无知表示无奈,而对于她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孩,外公更是失望,因为这无疑意味着他又要煞费苦心的去寻找下一个心甘情愿的“驸马爷”。而有了女儿早逝、女婿又不甚听话的前车之鉴,他是绝对不可能让我随自己的意愿嫁人的,除非是一个像张世杰那样知根知底又非常听话的孙女婿,又或者此人可以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我常常觉得,自己也就是一个摆设,一个延续林家血脉的基因而已。可现在,他竟然会改变主意,可见他确实是被某件事逼急了。   只是,安定国,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安定国,安正道的儿子?安正道是现任的市公安局长,据说也是下任PD区区长的大热人选。但是外公和政界的关系一向不如父亲,他和安正道的关系理应也不如父亲和安正道的关系好。如果安正道要一个儿媳妇,那淼儿应该比我更有可能。可是,以我对外公的了解,他绝不可能随便提及一个人和我探讨结婚的可能性,即便是张世杰,他也从未明说过。   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觉得他会更喜欢淼儿!”我忽然觉得外公是疯了,安定国怎么会是个比张世杰更合适的人选?虽然我只见过他几次,但他给我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这个人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跋扈嚣张,仗着他爹是公安局局长的,在学校里为所欲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符合外公对孙女婿必须“听话”的要求?何况,他也从来没正眼瞧过我,我估计他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再者,就算他爹是公安局长,又能给林氏带来什么好处?   外公重又抬头瞪我一眼,“婚姻和喜欢不喜欢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林昌业的孙女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可以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或者不喜欢我的人,因为我很清楚我姓林。”我吸了口气,抬起眼睛直视外公,“从小,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一个像正常人一样的婚姻,所以27岁了,我连一场像样的恋爱都不敢去谈,因为害怕伤人伤己。但即便这样,我仍然希望在我的婚姻里,至少要有一个人是喜欢对方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的,因为不想刺激外公,“而安定国,我们甚至连认识都谈不上。”   外公瞪着我,半晌没有吭声。我也闭了嘴。房间里陷入一种胶着的寂静。   我当然不认为外公会就这么妥协,但我的态度也表明了我也不会就这么妥协。   不知过了多久,外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几乎惊跳起来。因为在我设想的无数种外公可能有的反应中,绝不包括这一声叹息。我望向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外公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这才省起他已经快八十岁了。   “我一直很庆幸你不像你母亲那么软弱,但你的不听话却又实在是和她一模一样。”外公轻轻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了枕头上,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他话里竟然带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咽地我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我才张开嘴,试图安抚他,“您告诉我,公司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外公拿书的手在灯光下竟然有些抖,“Essorer,有我们林氏11%的股份。而他的继承人展皓哲,看上了殷淼那个小丫头。”   我恍然大悟,难怪外公会那么紧张,父亲会那么看重展皓哲!父亲有20%的股份,外公自己只有31%的股份,换言之,如果展皓哲和父亲联手,外公极有可能会失去林氏的掌控权。   可是,我不是他们,我对林氏的经营权从来就没有特别的欲望,实际上,谁掌权我都不关心。我说过我很懒,太过于费力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而且我厌倦了做一个交换物,我不希望前半生为了讨好长辈伪装成一个乖乖女,后半生还要为了林氏去讨好丈夫。   我扯了扯嘴角,企图力挽狂澜,“您多虑了!就算展皓哲真的和淼儿结婚了,也不代表什么啊,经营权究竟归谁是要董事会选举的。总不可能全部的人都支持他们。”   外公倏地睁开眼,瞪着我。   我硬着头皮继续微笑,“再说,就算我和安定国结婚,也不能改变什么啊!他们家不太可能会让儿子入赘吧?”我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管怎么做,最终林氏还是会落入外人手里。   外公一呆,良久,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答应的,随你吧。但是,”他很强硬地看着我,“把世盛的工作辞了,回公司来上班!就算你不怕殷启泰趁我不在公司的时候提早把公司给卖了,你也要想想世盛的立场!”   我知道这只是外公的托词,他在公司的人还是远大于父亲的势力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爸爸一直甘居人下的原因,更何况那么多林氏的亲戚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听父亲的。不过,世盛的立场倒也不是瞎话,毕竟如果他们也真的打算进军百货业,而外公不打算把我嫁给张世杰的话,那我确实不能一直赖在那边了。再说了,外公现在等于是在我的婚姻问题上作出了极大的让步,我总得让他也高兴高兴。   “辞职可以,但下周肯定不行,我总得要办理交接啊!一个月。”我讨价还价。   “嗯!”外公挥挥手,向后仰在了靠垫上,闭上了眼睛。   我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走下楼,复伯正站在客厅里,我交代道,“小心外公的身体,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您什么时候搬回来呢?”复伯应和着,又问了一句。他不是多嘴的人,会这么问必定是外公的意思。   “再说吧!”我敷衍道,接过衣服往外走。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所有人应该都睡了,只有客厅玄关留了一盏灯,整个房子显得空荡荡地。   我往房间里走,但刚走上楼梯,就看见一个人从走廊另一头我的房间方向走过来。我吃了一惊,正要作声,人影已经走到我面前,竟然是陈妈,殷家的管家,也是王怡的心腹,从她嫁过来那天起就呆在殷家了。   看见我,她似乎也吓了一跳,但不等我发问,她已经开口道,“大小姐,洗澡水我给您放好了。”   “哦,谢谢了!”我应了一句,但颇为疑惑地看向她,心里着实吃惊这么晚了她还没睡,更吃惊于她还会给我放洗澡水?   “是淼儿小姐让我给您放的。”大约看出我的疑惑,她忙解释道,“您赶紧去洗澡吧,回头水凉了。”说着便下了楼,脚步有些匆忙。   我还是有些纳闷,走进房间,直接走到浴室里,果然看见浴缸里放满了水,而且还热腾腾地冒着烟。我耸了耸肩,随她去了。   洗好澡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爸爸的话,外公的话,王怡夸张的笑容,淼儿羞涩的笑容,都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来来去去,到最后,连展皓哲和任洁亲吻的那个场景都莫名其妙冒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林焱 4(4)   早上醒过来,头隐隐作痛,多半是没睡好的缘故。走下楼梯,正碰上王怡坐在落地窗前涂指甲油,看见我,她一边吹着指甲,一边说道,“大小姐是不是没睡好?眼圈真重,看样子是家里的床睡不习惯了?”   我习惯了她这种一开口就是话里有话的毛病,未接口便自顾自走进餐厅吃早餐。老实说,我最佩服她的就是每天都这么有精力保养自己,我是最懒上妆的了,一是总觉得浪费时间,二是顶着厚厚的几层粉会让我连吃饭都担心吃进化妆品。   吃过饭,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王怡则看着重播过几百遍的“天堂的阶梯”。我有时挺好奇,像她这种人,在看这种片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还是她想正好学一下里面那个恶毒王怡的高超虐待招术?百无聊赖之下,我只得陪着淼儿一起逗她那只猫,一边随意的抓着它的毛,一边不可抑止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淼儿仔细打量我的脸孔,“上班很累吧,小焱姐姐?”淼儿很聪明,大学毕业后直接念了研究所,目前还在攻读博士,不必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过依照她母亲的意思,女孩子也不需要上班。   “还好啦,就是经常加班。”我淡淡地应付。   父亲皱皱眉,插了进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昨晚上董事长是不是叫你回去了?” 父亲一直称呼外公董事长。   “啊,恩!”我点点头,扯出一丝笑容,假装听不出父亲口气里的紧张,“不过我说了再等等。”   “董事长一直希望你回来,他都向董事会宣布了你要回去了。再说,回自己家的公司帮忙多好,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父亲和蔼地看看我,口气里难得掺了丝关爱。   不过我真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像我们这种家庭还真是不正常,父亲不希望女儿抢他的位置,连说句话都语带刺探。于是笑了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懒得很,呆在您和外公身边我还能吃喝打诨么?”   王怡在一旁有意无意地哼了一声,“大小姐太谦虚了,上回遇上世杰,他还夸你能干呢!哪像淼儿,就不够精明。不过依我说,女孩子找个正经婆家才是真的,成天抛头露面总是不大好的。”   我装作没听见,转而调侃淼儿,“你今天没约会么”   淼儿的脸红了红,“哪儿来的约会呢?”   “没有?昨天不是还说有个什么外国人追你么?”我刻意不提展皓哲的名字,不想让人觉得我和他相识。   “展先生不是说下午会来接你出去么?”王怡插了一句,炫耀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的胃打了个突,开始盘算着晚上之前找个借口离开,以免撞上展皓哲。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心理,但我不想看见他和淼儿卿卿我我的样子。   “不过淼儿啊,你也别让他觉得你喜欢他。女孩子是一定要搭搭架子男人才会更喜欢的。”王怡又说道,电视也不看了,“要记得,你可是千人捧、万人追大的,哪个人见了你不把你当天仙一样。可不能像别人一样随随便便就和男人勾三搭四了!”她斜了我一眼,若有所指道。   “妈!你说什么呢?”淼儿急切地打断她,反倒凸显了她意图掩饰的痕迹。这就是淼儿,心肠很好,但不够精明。   我只作没听出来王怡的刻薄之意,笑着反问道,“也是啊,妈,我倒真是挺想知道,当年是爸先追您的还是您先追爸爸的?”我听过些老用人的闲话,说王怡其实是个酒吧女郎之类的,也不知怎么缠上父亲的,然后父亲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就娶了她。   这下淼儿倒显得相当尴尬了,我知道她偷瞄了我好几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们那个年代怎么和现在比?”我这一问显然戳到了她,王怡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回嘴道,“再说了,谁先追谁不重要,关键是谁更——”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父亲突如其来地怒斥道。   她一下子嗫嚅起来,不再说话,表情相当不自在的把视线转回了电视机,但她未说完的话和父亲没有先兆的发作却使我兴趣陡生。   我还要追问,陈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老爷,太太,门口有封信,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陈妈把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了父亲。   “谁寄来的?”王怡问道。   陈妈摇摇头,“信封上就写了老爷收。”   我和淼儿都好奇地凑过去,只见父亲把信封撕开来,抽出来薄博的折叠起来的两张纸。他慢慢打开来,从纸张里飘出来一张照片,慢慢地飘到了淼儿脚下。她正要弯腰去捡,却被父亲抢先一步捡起来,重新塞进信封。   我和淼儿都愣住了,重新看向父亲,只见他竟然脸色铁青,拿着那两张纸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几乎像要把那两张纸捏碎一般。   “爸?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父亲猛地站起身,将报纸往边上一丢,往楼上走去。   “老爷!”王怡叫了一声,急忙跟了过去,留下我和淼儿面面相觑。   “淼儿,你看清那张照片了么?”我转头看向淼儿。   淼儿摇摇头,一脸的茫然,“好像是个小孩子的照片。”   “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短促的吸气声。   我扭头望去,是陈妈。她满脸的惊恐,似乎不可置信,抬眼看见我看她,更像是吓坏了一样,转身就跑出了客厅。   “小焱姐姐,爸爸怎么了?”淼儿疑惑道,“那信里写了什么?”   是啊,我也想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其实我也看见那张照片了,确实是个小孩子。只是,淼儿可能没看清那个孩子的样子,我却看清了,是淼儿。虽然照片上那个孩子很小,大概只有两三岁,但样貌轮廓却真真切切和当年在父亲的婚礼上我第一次看见六岁的淼儿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摇摇头,淡淡地回应道,“不知道。”   淼儿微微撅起嘴,一脸担忧地望向楼上。   额头忽然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按住前额,低声道,“我有些不太舒服,先上楼去休息一下。”   “你没事儿吧,小焱姐姐?”淼儿忙关切地转向我,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事儿!躺一下就好了。”我往楼上走去,心底呻吟了一声,她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该死的漂亮。   有句话怎么说的?“好奇心杀死猫”。人的好奇心真的是没有办法抑制的。躺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张淼儿的照片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挥散不去。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张三岁淼儿的照片,可以让父亲如此愤怒,让陈妈如此惊恐?还有那两张纸里究竟写了什么?难道——是淼儿的亲生父亲来找淼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旧没有办法入睡,头也痛得愈发厉害了,喉咙像火烧一般,便打算下楼弄点水喝。但是刚打开房门,却恰好从门缝里看见陈妈从三楼走下去,我正想喊她,却因为她鬼鬼祟祟的动作改变了主意。三楼是父亲的书房,除非清扫,他是不让人上去的,但是今天,我悄悄走了上去,停在不会有人看见的拐角处,静静地探听里面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就是陈妈和林焱死掉的妈知道!”王怡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这和我妈妈也有关系?    ☆、林焱 4(5)   “那这张照片和DNA报告是哪里来的?”这次是父亲的声音。   “我怎么会知道?”王怡低叫道,“那时候因为害怕,我甚至跑到澳门去生的淼儿——”   “说不定是你管不住嘴巴,自己都不知道就说给别人听了!”父亲怒道,“刚才在小焱面前,你差点儿又要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王怡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我,虽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身体却莫名地开始觉得有些发冷,潜意识告诉我,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是我不知道,或者是我已经猜到却不敢确定的。   “我知道错啦!不过反正那死丫头也没当回事儿,你怕什么”王怡又开了口, “再说,等淼儿嫁给展皓哲,林氏不就是你的了?到那时候,你就再也不用看那个死老头的脸色啦!就算他们真的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里渐渐带着明显的得意。   我的身体益发得冷,一股寒意似乎从胸腔往外透,外公的担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事情没有最后成功之前,都不能下定论。何况展皓哲是不是真的对淼儿有意思也很难说,毕竟Essorer不是小集团,展皓哲又是个风流种。”父亲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显得异常的低沉,“如果现在让老头子发现什么,那就麻烦了!”   “你不是说Essorer一年前就有和你合作的意向么?再说,淼儿已经把展皓哲的七魂迷去了六魄。你没看见那天费议员向他介绍淼儿时,他那样子简直就是蚂蚁看见蜜糖似的。这个你就别操心了。”   “你懂什么?Essorer是什么背景?展皓哲就算娶了淼儿,但是不是真会把股份拿出来帮助我还很难说。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淼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呼吸禁不住停滞了,我一动不敢动,生怕会错过他们接下来的话。里面的声音却安静了下来,我连忙躲到一边,以为他们会出来。但没一会儿,王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竟是带着哭诉的:   “说到这,你居然还有脸怪我?当年就是怕别人闲话,你老婆死了好几年才让我进门。这二十年来,你还把老头子和那个死丫头当佛一样供着,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认!”   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难怪父亲喜欢淼儿多过我!难怪他对林氏的经营权如此在意!难怪他会防范我像防范一个外人!   我不知道旁人听到这个事实会如何反应,但是我第一个反应居然就是想笑,想狂笑!愤怒似乎还来不及浮现,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就已经弥漫到四肢百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沾沾自喜于自己扮演的角色,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洞察一切聪明绝顶的幕后导演,却没想到,其实我只是个被彻头彻尾操控的木偶!我的父亲,我知道他寡情,知道他薄意,却不知道他如此阴险,阴险到到谋划算计二十几年。他置我,置我的母亲于何地?   “你作事情就是不长脑子!”父亲提高了声音,“当年要不是你跑去找素素乱说话,她怎么会摔下楼搞得难产而死?要不是她没有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老头子,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谁叫你不肯跟她离婚,我当然只能跑去找她,难道要我一辈子无名无份跟着你?淼儿当时都快两岁了!”王怡冷笑了两声。   “你疯了?如果当时我和她离婚,你以为我能得到什么?”   仿佛有一个炸弹在我的头顶引爆,我只觉得脑子轰得一下子炸开了。我再也听不下去,头痛得快要裂开,一些奇怪的片断闪现在我脑海里,身体仿佛在从高空坠落——   “小焱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淼儿甜甜的声音倏地出现在耳边,我才意识到自己仍好端端地站在地面,但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小焱姐姐?”她扶住我的胳膊。   我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她,一阵恶心在我的胃部翻滚。亲生女儿?呵呵!这么说她是我的亲妹妹?竟然是我的亲妹妹?多么可笑的事情啊!什么天使,根本就是恶魔的孩子!   “小焱,淼儿?”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意外的失措,“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强忍住质问他的冲动,也不敢让他发现我再度失明。我心底里最阴暗的念头在刹那间一个一个涌了出来。我可以立刻杀了他们或者放火烧了这栋令人恶心的房子。但是,身为林家后代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骄傲阻止了我,不值得为了报复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我要的报复,是微笑地看着他们哭!   从没有一刻,我如此冷静。我想起那个教我自救的老师说过的话:越是危险的时刻越是要冷静;越是优雅的敌人越是要小心;越是深刻的仇恨越是要慢慢报! 我缓缓转过身,用手揉着眼睛装作刚睡醒的的样子,低声问道,“我头痛得厉害,本想去厨房弄点儿水喝,却好像听见你们在吵架,所以上来看看。出什么事了?”   “是啊,你们声音好大,到底怎么了?”淼儿的手又拉住了我的胳膊,有些怯怯地问道。   我们俩语气里的莫名缓释了父亲的怀疑。他咳了两声,“没事儿,你妈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呃,小焱,头痛的话去睡一会儿吧!”声音明显松了口气。   “嗯!”我挤出一丝笑容,应了一声。这次我没有甩开淼儿的手,跟着她回身下楼回到自己房间。   我昏昏沉沉的坐在床沿,感觉到心底有一个叫做“仇恨”的小种子开始发芽,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在母亲死前就已经和王怡有染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母亲为什么会难产而死?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其实淼儿长得很像父亲?为什么我从来没怀疑过为什么父亲会对淼儿比对我好?   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时候也就这么样了,但一旦知道了,被愚弄的感觉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仇恨,也会像气球一样迅速膨胀。   等到视力恢复,我便立刻把门反锁,开始翻箱倒柜地翻寻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印象中有一些信件和日记一直没有翻过,因为总觉得去翻看是对她的一种亵渎,保留住她的秘密是一种责任。而且小时候总幻想着有一天她会变成神仙来带走我,后来才渐渐的知道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信件、日记,都只有她死前一个月之前的,而在她死之前一个月之内的东西都没有了,甚至日记本上还有被撕过的痕迹,说明有人刻意毁去了这些东西。   我心底的恨意愈发加重,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对我们?   为了不让父亲发现我知道了真相,我强忍着吃好午饭,才推说公司有事情,先回公寓。父亲挽留未果,便提醒我下周末回家,因为他准备下周正式宴请展皓哲。   望着出租车后视镜里那幢逐渐远去的充满了谎言和阴谋的房子,我泪流满面。他们的话还历历在耳,我开始有些憎恨母亲!她的做法算什么?为爱牺牲的伟大?至死也不揭发父亲?结果让亲生女儿莫名其妙地认贼做母,任人鱼肉,让自己的老父亲被人背叛,公司被人蚕食?她以为自己是圣母玛丽亚么?   我咬牙切齿地对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发誓,我绝不会像她,我决不会那么傻!傻到被人背叛了还以德报怨!我一定要报复,对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有那蛇蝎心肠的王怡,我决不会放过他们,我要让他们尝尝被欺骗被愚弄的滋味,我要让他们尝尝被亲人背叛、失去亲人的痛苦,我要让他们全部下地狱!   “小姐,您要去哪儿?”司机开口问道,透过后视镜看了我几眼。   “随便。”我无意识地回应道。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车窗上传来“嗒嗒嗒”的声音,很快地,雨滴就由水珠变成了水柱,看不清外面。我的心情就像此刻的车窗,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痕迹,却模糊成一片。   “小姐,我今天要提早交班哎!”司机有些发蒙,“我已经在这附近带着您都了好几个圈儿了,您赶紧说个地儿,我把您送到了就回家了。”   “啊?哦,**路**号。”我愣了片刻,才终于从满脑子的狂乱中回过神,报了外公家的地址。我必须让外公知道这件事,我要让父亲付出代价!   “呵呵,不好意思啊,小姐,那个地方太远了,我恐怕来不及交班!”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我老婆过生日,我得赶紧回去。”   老婆!我在心底忍不住冷笑了两声,然后吸了口气道,“那就这里停车!”   “啊?可是这里没有车站——”   “就这里!”我冷冰冰地说道,从包里掏出一张公交卡扔给他,旋即推门下了车。   司机打开车窗,探头对我叫道,“小姐,下着雨呢!我还是把您送到前面公交站台吧!”   我没搭理他,转身沿着马路往前走。   这一带是别墅区,公交车站很少,出租车也很少,但树木很多。马路两边沿着人行道种满了香樟,雨越下越大,雨珠透过香樟木的树叶漏下来,很快就淋透了我全身。   走到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我站在路边望着信号灯上那个静止的小人发呆,忽然觉得那个小人变成了我,被束缚在一个框框里,欲哭无泪。   《命运交响曲》突然响了起来。我伸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却显示是“父亲”!我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胸口那种发闷发胀的感觉再次侵袭了我。我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捏得虎口都发麻了,却始终没有办法接通它,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音乐声就像夺命曲一样一刻不停,引得我头痛欲裂。   不知道响了多久,音乐声才终于停歇,我松了口气,抬头望向对面,这才发现对面信号灯上的小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急速运动的绿色,我急忙迈步穿马路,然而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我下意识的转头,两束强烈的光线已经对着我冲过来——   我不记得之后的一刹那发生了什么,脑海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那两束光线仿佛有种巨大的能量吸引住了我,双腿完全动弹不得,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我尖叫起来,随后发现自己再次陷入黑暗。头痛的感觉益发鲜明,我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当车门打开,车内的人走向我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在笑。   我想我大概是有点精神分裂了,不知道母亲当年临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处于精神分裂状态,所以才会那么伟大。在我刚得知了晴天霹雳般的真相、又差点出了车祸、再次失明之后,我竟然只想笑。我不知道老天到底想对我做什么?这么戏弄我很好玩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它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那种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天堂的滋味?如果它是想让我体会人生的无常,那么它已经非常成功了,从七岁那年开始我就已经比别人都清楚,到现在甚至已经变得麻木。如果它是想逼疯我,那么它也成功了,我已经濒临极限。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耳边传来男人的怒吼。   声音似乎很耳熟,但我看不见也分辨不出,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人。   “你疯了么?”对方吐出一连串诅咒的话,伸手想把我拉起来。   我继续笑,“不要骂脏话啊,帅哥!”我已控制不住身子,只觉得自己无力地往下倒。脸上湿漉漉的,我想是雨。   对方没有再说话,却一把横抱起我。我无力也无意反抗,根本不在乎他想干什么,就算他想杀人灭口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停的笑,落在脸上的雨越来越多。   我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来,模模糊糊地听见车子引擎打开的声音,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触碰到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问道,“我认识你么?”他的手停顿在我额头上,我渐渐陷入了无知觉的境界。    ☆、展皓哲 D(1)   “明天是周六,不知道殷小姐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请您看电影?”我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微笑着问手机另一头的淼儿。   “呀,明天我要论文开题。”淼儿轻轻地叫了一声,但听得出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够庄重,马上恢复了淡淡的平静,然而口气里仍然有掩饰不住的遗憾。   我看着落地窗里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轻柔地继续道,“哦,那正好啊。你白天开题,晚上我们可以庆祝你开题顺利通过。”   “可是,晚上我们几个同门约好了要请导师吃饭。”淼儿极其抱歉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啊。”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我仍笑着安抚她,语气里也丝毫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我的遗憾,“是我太不诚恳,这么晚才约你。那这样好了,后天,后天下午一起去看电影,然后吃晚饭,你总不会还有事情吧?”   “啊,没有,没有事情!”淼儿忙道,随即羞涩地笑了一声。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略带懊恼的表情,微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等她挂断电话,我才缓缓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和昌达的合作事宜进行地超出预期的顺利,看来林昌业在董事会上宣布林焱将回归,对殷启泰的刺激不小。而我对淼儿的凌厉攻势则毫无疑问地进一步加强了殷启泰对林氏经营权的争夺欲和筹码。但唯一让我不理解也有些不放心的仍然是世盛在合作上的意料外的积极主动。   我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手提,发了封邮件给阿斐,“查一下张林两家的联姻是否有变。”接着又打开手机里的联系人,调出“费老”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喂,费老?是我,皓哲。不知道明天您有没有空一起去打高尔夫?”   周六一早,天气不错,加上费会长选的高尔夫球场在郊区的一个风景区,空气也很好。   高尔夫不是我最擅长的运动,但和费会长这种高尔夫高手打球,无须胜利,只要不要输得太惨也就可以了。而且,Jessica算是高手,所以让费会长尽兴这件事情由她负责就行,而我的目的,不在于此。   费会长挥出相当漂亮的一杆,望着划着弧线飞出去的球,我热烈地鼓起了掌,惭愧道,“看来我今天要输得找不着北了,幸亏带上Jessica,否则真是颜面无存。”   费会长大笑起来,“年轻人高尔夫打得好的本来就不多。这是老年人的运动嘛!”   “那您的意思是我老了?这话我可不爱听啊!”Jessica嗔道,一边握住球杆,站直了身子,准备击球。   费老又大笑,“美女除外,哈哈哈!”   “说到美女,我这次回国,发现国内商界真是美女如云啊!”我尽量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往我需要的地方靠拢,“昌达殷总的女儿就不说了,前几天去世盛,正好遇上张世杰的助理,给我们当法语翻译,也很漂亮能干。”   “哦,是吗?”费老应了一句,但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一边对着Jessica挥出的球叫了声好。   “不过我看她相当年轻,这个年纪就当上总助,张董也很器重她,不会是张世杰的女朋友吧?”轮到我了,我装作只是很不经意地聊天,轻轻地击打出一球。   “哦?”费老这回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上次party没见他带过来嘛!”他语气是反问,但假装惊讶的痕迹很重。   我瞥了一眼Jessica,她接到我的暗示,插了进来,“就是呢!后来我和Jason还在餐厅碰见过他们一次,两个人蛮亲热的。”   “哦——那我下回可要好好问问世杰!”费老挑了挑眉毛,这回吃惊的表情相当明显而真实。   “该您啦!”我转换了话题,“今天要是我和Jessica都输给您,午饭我请!”   “那午饭你是请定啦!”费老笑着伸手点点我,注意力立刻转回了球上。   我望着被他重重挥出的一球,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很久才落到了远处的草坪上。   这个高尔夫球场是会所性质的,会费在每年八十万到一百万之间不等,因此除去一些公司会在这里举办活动外,个人除了像费会长这种级别的商界大佬外,会来这里打球的人并不多。可能前几年还会有些高级公务员来这种地方,但近来风声紧,基本上只有真正花自己钱的有钱人才会来。也所以,当我没有任何意外地输掉了午餐,和费会长在球场隶属的度假村餐厅吃饭时,竟然碰到一个我认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安定国时,还是相当吃惊的。   费会长年纪大喜欢安静,所以我让Jessica订了个面湖的小包厢。因为是会所,所以包厢都设计得很有私密感,沿着湖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每个包厢门基本上都隐在曲线连接的角落里,如果不是门上有标志着显示不同包厢的花朵标记,基本上不太会注意到。   用餐到一半的时候,Roger打电话给我,我对费会长抱歉了一声,走到包厢外走廊上接电话。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告知我已经和世盛约好周一一大早签约。我挂断电话,正要走回包厢,忽然听见某间包厢里传出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妈的,小爷要你陪,是看得起你,你还给我摆架子——”骂声还伴随着一记很重的“哐当”声,貌似是摔杯子的声音。   我循声望过去,只见声源处包厢的门上雕刻着几朵玫瑰,门缝虚掩着,没关严实。我皱了皱眉,这声音一听就是喝得有点多了。尽管是周末,但大中午的,就喝成这样,实在是有些过。   微微摇了摇头,我继续往包厢走,没想到门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孩子,一只手掩着脸,一只手拉着衣领,没头没脑地就撞到了我身上。因为事出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能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稳在我身前半米处。而我手里的手机则被撞到了地上。    ☆、展皓哲 D(2)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子哽咽着对我一叠声地道歉,然后蹲下身去捡手机。   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身紧身旗袍,裙摆很高,应该是这里的服务生。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她把手机递给我,低着头又道歉道。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此时她本来高高盘起的发髻这时有三分之一耷拉在了耳边,模样颇为狼狈,加上声音带着哭腔,几乎不用费脑子,就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接过手机,没说什么,这种场所的服务生被客人调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不过会费近百万的地方,强迫别人的事情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至少也要装点门面,不要显得过于铜臭味了。但在这种地方做服务生,会发生什么也应该心里有数。总之,两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和我无关。   我松开稳住她的手,准备绕过她走回包厢,但这时,又有人冲了出来,拦住了我们。   “当了婊子,竟然还要立牌坊!小爷花了大价钱,你倒跑了,给我叫经理来!”包厢里又传出来骂声,而跑出来的人看见我楞了一下,旋即抓住我身前的女孩子训斥道,   “你怎么回事?跟你说了这个客人得罪不起。回头真要叫了经理,你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我只是来顶lili的,她没告诉过我这里还要当‘三陪’!”女孩子撇撇嘴,脸上有眼泪滴下来。   “你是白痴吗?”跑出来的人一看就是个老资格的“服务生”,浓妆艳抹地看不出本来面目,语气泼辣又犀利,“不然你以为什么地方陪着说话就可以拿上千块的小费?”   “那我不要了!”女孩子叫道。   “这可由不得你,除非你想让lili明天被经理炒鱿鱼!”老资格的服务生冷笑起来,“我实话告诉你,今天这个客人连老板都得罪不起。他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别人求都求不来呢!”说着拽住女孩子就要往包厢里拉。   “我不要!”女孩子哭叫着,然后也不知道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就反手抓住了我的袖子,不肯被她拖进去。   我怔住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用力把袖子从她手里拉出来。但我忽略了穷途末路的人力气大得惊人,我竟然拉不过她,然后在三股力量的僵持下,只听“撕拉”一声,我的衬衣袖子被扯裂了!   走廊上突然陷入一片无语的寂静。   我目瞪口呆地瞪着我的袖子,那两个女人也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的袖子。大概有半分钟之久,那个女孩子才缓缓地抬头把目光从袖子移到了我的脸上,脸上的表情是带着不可思议的惊恐和害怕。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眼泪眼看就又要决堤了,脸上的浓妆已经被纵横交错的泪水弄得像个调色盘。   我忽然有种错愕的想笑的感觉,在这种看起来风光旖旎、山清水秀的地方,竟然会有这种无厘头的遭遇。   “啊,先生,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让她赔您衬衣的!”老资格的女人也忙道。   “算了。”我摆摆手,不想和他们计较。   “那怎么行?”老资格的女人睁大了眼睛,“客人的损失我们一定要赔偿的。你——”她推了一把女孩子,叫道,“你今天可闯大祸了,连着得罪两个客人!我去叫经理,你别跑!”   “我说算了!”我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她们的拉扯,径直往自己的包厢走去。   “哈!我说你们怎么都跑了?原来在这儿看上别的冤大头了?”包厢里又走出来两个人,说话的就是先前在包厢里传出来的声音的主人,另一个人在一旁扶着已经有些步履不稳的他。   我不想趟进这潭浑水,和莫名奇妙的人纠缠,便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那个男人叫起来,拦在了我的面前,“喂,你站住!”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知道今天算是莫名惹到一身腥了。我抿起嘴,打量了他两眼,客观上来讲,这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尽管五官阴柔了些,但算得上俊俏。只是脑袋后面还束着个小辫子,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引起我注意的是,他身上那种奇怪地熟悉的感觉。   “你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吗?敢和小爷抢女人?”“小辫子”也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然后抬起下巴嗤笑道。   “你喝多了。”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不想和他多啰嗦。   “你说什么?你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小辫子”打了个“嗝儿”,提高了音量。   我微微扭头,屏住呼吸避开他嘴里呼出来的浓厚的酒味儿。   “算了,安少!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头再让局长知道就麻烦了。”扶着他的男人大概看出我不想惹事,也在一旁劝解道。   “叫你别提老头子!你还提?”“小辫子”突然怒道,一把甩开男人,伸手就指着我的鼻子,“你说,你算那只鸟,敢坏小爷的好事?”   我顿觉啼笑皆非。这么些年来,还真没人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话,Essorer有黑道背景,不完全是传闻,只是父亲这些年把它洗白了。而我,跟着父亲这二十年,虽然不是从刀尖上舔血走过来的,也绝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贵公子。我索性不走了,直视他,微笑起来,“我不算哪只鸟,除非你觉得自己算某种鸟!”   旁边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立刻拉住了想要扑过来的“小辫子”,压低了声音央求道,“安少,息怒啊!前两天的事情局长还在气头上呢,这要再惹事儿——”   “安定国!”费会长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所有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我呆了片刻,这才恍然醒悟对“小辫子”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当年那个扎着“小辫子”的领头欺负我的高个男孩的模样此刻和眼前这个男人重合了起来。原来,是他! ☆、展皓哲 D(3)   安定国,他可能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个被他诬陷偷钱并合伙欺负的擦鞋小子。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并且永生不会忘记。因为他,我在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尝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仗势欺人,但也因为他,我遇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天使。   这小子,套句国内的网络用语,就是个地道官二代。当年他父亲安正道只是地方上有些职位的警察时,他就已经相当嚣张,这几年,随着他父亲仕途亨通,官至市公安局局长,他益发飞扬跋扈。听阿斐说,S市有一个大型的KTV和一个酒店,都有他的关系。只不过,这几年对官员的亲属经商抓得紧,再加上他父亲是下届PD区长大热人选,我以为他多少会收敛些,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上他。   “费,费老!”安定国此时的酒劲似乎一下子醒了一半,在看见费会长站在走廊上的那一刻。   “你还嫌给你爸惹的事情不够多呢?”费会长慢慢走过来,沉声道。   Jessica跟在后面走过来,轻声对我说道,“我们等你半天不回来,才出来看看。”   我没接话,只听费会长又开口道,“亏得这里没有平常人进出,展先生是自己人不会计较。”说着又瞪了眼旁边的男人,“你还不把他带回去?”   “哦,是,是!”男人忙点头哈腰连声称是,半扶半拉地把已经没了声响的安定国带走了。   一旁的那个老资格的服务生见状,也忙陪笑道,“费会长,真是多亏了您!否则这丫头要闯祸了!”   费会长扫了她一眼,面色沉下来,也没回应,转头对我缓声道,“今天真是让那个不长进的家伙扫兴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好。”我答应着,和Jessica一起跟着往包厢走去。   “呃,先生!”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您的衬衣——”   我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席间,费会长又替安定国抱歉了两句。我只权当完全不认识他,淡淡地问了几句他是什么人之类的话,便假作不当回事情,一笑而过。   S城的塞车状况实在是需要缓解。隔天是周日,我居然在高架上面被堵了将近一个小时。   虽然塞车不是我的主观因素,不过我实在不愿意让淼儿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就算只是不守时。她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个倔强的小女孩,尽管我知道她很喜欢我,但我也不想冒任何会在她心目中留下负面印象的风险。   好不容易冲出塞车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过一会儿,竟然开始下起雨来。在离殷家还有三条马路距离的一个十字路口处,因为红灯停了下来。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分针指向了“9“,已经比和淼儿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一带是别墅区,加上下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因此刚一换到绿灯,我就加大了油门开了出去。但是,前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个身影,我惊出一身冷汗,猛地踩下刹车,头几乎撞上档风玻璃,怒气陡然上升。   关掉引擎,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我愤怒地走向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直直地站在我车前方的人,吼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是个女人,她大概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软软地坐倒在了地上,但仅止两秒钟,她又突然开始“咯咯咯”笑起来。   我有些无语,这两天怎么竟碰上些神经病。   “嗨!”她突然沙哑地开口笑道。   熟悉的声音让我愣了一下,仔细看向她,这才发现,该死的,竟然是林焱!而她坐在地上,傻笑着望着我的模样,真的就像个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神经病!   “你疯了么?”我忍不住低咒了一句,伸手拉她起来。   可她却只是傻呵呵地继续对着我笑,没有一点想要从地上起来的样子,我用力拽她起来,她却冲着我晃了晃她细细的手指,一边整个身体软软地靠在我身上,说道,“不要骂脏话啊,帅哥!”   我微微错愕了一下,她的口气好像完全没有认出我。结合前几次她看见我的反应,我开始怀疑她吸食毒品,并考虑是要扔下她不管还是送她回殷家。但想到之前一直假装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我立刻否决了后者。于是开始认真考虑把她扔在路边。   然而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她突地打了一个嗝,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我条件反射地托住她开始往下滑的身体,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这个女人抱起来手感还真不错,不像别的女人那么骨感。   但立刻,我就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随即打算把她拉开。既然她已经醉得认不出我,那正好任她自生自灭在路边,我可没功夫伺候林昌业的孙女。我低头准备拉开她,而原本缠绕在她脸上的头发被我拨了开来,只这么一秒,我愣住了——她,居然在哭!   严格说来,她不算哭,因为她还在笑,笑得“咯咯咯”作响,但是,她又确实在流泪。很滑稽的场景,如果在平时,我甚至会笑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那串亮晶晶的东西竟然又在我心脏的某个地方撩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我改变了主意。   我一把横抱起她,把她扔到车上,系好安全带,然后重新发动引擎。   她突然微微“哼”了一声,我瞄向她,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发出刚才那种傻傻的笑声,安静了下来,但却似乎昏了过去。   我皱起眉,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些微温,但并不烫。   我的触碰大约让她又恢复了些意识,她无意识地缩了一下,嘴里嘀咕了一句,“我认识你么?”   我怔住了,看来她是真的没认出我。我吸了口气,开口道,“林小姐,你是要回家么?”   但是她这次真的昏睡了过去,再没了回应和动静。   我无语地望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的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对于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这个女人难道没有危机意识?而她甚至还被绑架过?   好一会儿,我开动了车子,调了个头,往来路开去。    ☆、展皓哲 D(4)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她带回酒店的公寓。虽然作为一个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送她回家肯定是不妥当的,但联系张世杰其实是我应该做的最稳妥的应对之策。但就因为看见她哭,我居然起了在她情绪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以破坏她和张世杰的念头。   等我把她放到客房的床上时,自己也已经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就顺势倒在了旁边,仰望天花板,这时理智才渐渐恢复,猛然想起和淼儿的约定,蹭地从床上坐起来,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淼儿打电话。但正要拨通电话,我又犹豫了,考虑了几秒钟,还是只发了条微信,   “殷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半路发生事故,今日恐怕无法赴约。”这句话不算是假话,我确实差点儿撞到林焱。   很快,淼儿回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回复道,紧接着又发道,“请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不会,你没事就好。”她回复道。   我回了个抱歉的表情,“那明晚一起吃晚餐,好吗?”   她没有立刻回应。   我连忙追了一句,“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是生我的气了。”   过了几秒,她回复道,“好。”   我松了口气,给她发了一个笑脸。   她也回复了一个笑脸。   我放下了手机,呼出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林焱忽然把脸无意识地扭向我这边。我忍不住厌恶地用手把她的脸一把推了回去。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又用手把她的脸扭了回来,然后没什么目的的开始打量她。   她实在不算特别漂亮,闭上眼睛的时候更是丧失了特色,我顿时无限懊恼起自己的举动来,因为这一举动无疑让我浪费了本可以和淼儿共度的浪漫夜晚。我竟然会犯如此低级可笑的错误,就因为一念之差。但是,仔细想一想,她势必知道我和淼儿的关系,因为我从未在任何场合试图隐瞒我喜欢淼儿的想法,这本来就是我回国的另一个目的,因此,她绝不会就这么容易入我的瓮。当时,实在是由于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以毫不掩饰的那一面出现在我眼前,才导致现在这一幕。   不过,每次我遇到她,她似乎都会以不同的形象出现,着实让我有些吃惊。这一次,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让有着那种虚伪神情的她会如此失控而毫无防备?   也许,我应该查一查,说不定对我会很有利。   我冲了个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Jessica站在主卧的阳台上。   我望了眼床头的钟,时针指在10上,于是开口道,“有什么事?”尽管她可以随意出入我的房间,但这个时间点还留在这,总是要有些理由的。   她转回身,看向我,一脸的疑问,“为什么林焱会在这里?”   我知道她肯定看到客房里的林焱了,反正也没想要隐瞒,便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到浴室里,随口道,“她差点儿被我的车撞死。我又不能送她回家,就带到这儿来了。”   她怔了怔,显然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但在迅速地扫视了一下我的表情后,意识到我没有兴趣进一步解释时,没有再发表疑问。这也是我最满意她并且默许她成为最接近我的人的最大原因。   “对了,帮我订明晚S市最好的餐厅的位置。”我想起和淼儿的约定,嘱咐道,“还有,明天早上帮我买个礼物,我要送给殷淼。”   “好。”她回答道,站着没动。   我没在意,以为她还有其他什么话要说,便漫不经心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但过了一会儿,却仍等不到她开口,于是我走回卧室,解开浴袍,躺到床上,“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她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嗫嚅道,“殷淼,你真的喜欢她?”   我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这不像她的作风,因为这么多年她很清楚我容许她靠近的底线在哪里。我不是不知道,随着年纪增长,Jessica对我的感情从最初的卑微、崇拜、尊重日益转变成了爱慕,她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透露那种渴望我爱她的心理,即便她努力隐藏,但在我眼里,都是赤裸裸的。   但是由于今晚我心情很好,而且我很喜爱她,因此我抬手把她拉到对面,笑笑地说道,“是,你知道的,她是我穷其一生的渴望。”我爱殷淼,这个缠绕我二十年,几乎已经印入我骨血的女人。就算她不知道,我也会慢慢让她知道,然后让她像我爱她一样爱上我。   Jessica不明白我有多爱她,她以为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占有,就像之前那些在我生命中来来去去的女人,因为利益需要而交往的女人。她的表情毫不掩饰的转为灰败。   我用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眼角已经快要滴落的眼泪。“Jessica,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我很喜欢你,但是,正因为喜爱你,所以,我从来不曾对你掩饰我的真实想法。你应该很清楚,除了钱和你该得的地位,我不能给你什么。”   “可是,我不要那些东西,我只要你!”她低叫出来,眼泪终于还是冲破防御滴到我手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控,也许是今天我对她过于温柔了。于是我松开她,口气转淡,“你很聪明,这是我最欣赏的地方。很晚了,回去睡吧!”   她看向我,我则翻了个身不再看她。身后抽泣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轻柔的声音响起来,“那么只有今晚,我想陪你睡。”   我猛然坐起来,掀开她的手,冷冷地看向她,“我最后说一次,回去!”   她咬住牙,明亮的双眸瞪着我,嘴唇微微抖动,语气带着些许哀求,“哪怕只是当一晚你的女人,都不行么?反正你从不介意——”   “那是因为需要!”我打断她。我有些后悔今晚开始时对她的温柔,引致她突然对我的幻想,我决定彻底击碎她的念头。我说过,正因为我喜爱她,所以我不能任由她在我身上耗费她的青春。“女人对我来说,除了代表利益,不具备任何意义!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利益?”   我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语气更加冷酷,“如果不能给我提供任何利益,那么对我来说,连成为泄欲工具都不配!”   她仿佛化成一具石膏,我再次躺下背对她,扔给她最后一句,“我会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好久,我听见她起身,用一种让我满意的声音说道,“我也会忘记。”    ☆、展皓哲 D(5)   我被某种声音惊动的时候,是半夜两点。   因为父亲的训练和心理原因,我一向浅眠。听到声音,我立刻睁开眼,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是隔壁客房里传来的动静。   我起身走到隔壁,打开廊灯,轻轻推开门。床上的人在廊灯微弱的亮光映照下只能看出一个黑乎乎的轮廓,但此时这个轮廓在微微地蠕动,而且发出某种类似于呓语的声音。   我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俯身观察床上的林焱。她睡得好象很不安,昏暗的灯光下仍能看到她闭着的眼睛在快速地转动,还有急促的呼吸声。可能是在做梦,而且是噩梦。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感觉湿漉漉的,应该是额头上有汗珠渗出来。   也许是梦到了被人绑架?我冷笑了一下,抽回手想要离开,但她突然翻身抓住了我的手,沉沉地说了句什么。我蹙起眉,俯身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然而她又不吭声了。我重又直起身子,试图把手抽出来,却被她抓地死死的,我又用力抽了一下,然而她只是又模模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却丝毫没有松手,而且把我的手抱着放在了胸前,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我呼出口气,用另一只手尝试着把她的手掰开,然而她却叹了口气,又说了句话,这次我听清楚了,并且停止了动作。她说,“林焱……不要……”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林焱?我认错人了?   “喵喵……喵喵……在这儿……”她继续道。   我越发糊涂,她究竟在说什么?脑子里有些混沌,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想要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生怕惊醒了她。   “妈妈,妈妈……淼儿不是妹妹……她不是妹妹……”   “火……好烫……好烫……”   她的话语越来越零碎,又越来越跳跃,我完全抓不住她的思路,只能感觉到她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劲,捏得我生痛。我不得已,只得坐下在床边的地上,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以努力让她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安稳了下来,不再呓语,呼吸也趋于平稳,紧抓着我的手也慢慢松了开来,我一寸一寸的把手从她手中抽出,但就在我的手即将完全脱离之际,她蓦的睁开了眼睛。   我定住了,瞪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说实话,活了近三十年,除去爸爸被抓走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干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包。而此时此刻,我除了和她对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但接下来林焱的反应,则更让我状况外。   她居然冲着我展齿一笑,然后就像吃饱了奶的孩子一样安然地舒了口气,呢喃道,“幸好,是梦!”随即又闭上眼睛,一脸的平静,沉沉睡去。   留下我瞠目结舌,哭笑不得,坐在地上瞪视她,像个傻子一样。不知坐了多久,久到我确定的告诉自己这女人,一定是嗑药嗑过量了,才起身回房睡觉。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着听隔壁的动静。然而林焱应该还没有醒,四周非常安静。我下床走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毕,我走到客房,轻轻推开门,却意外发现她已经醒了,至少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她的表情很茫然,茫然到让我忍不住没有惊动她,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情不自禁地也抬头望了一眼,然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盏没什么特殊风格的方顶灯。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扭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洞和疏离,我又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像我。   好久,她终于坐起来,但立刻又摔了回去,就像是瘾君子清醒过来的样子。   我走进房门,她倏地转向我,我同时拉开了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她的眼睛大约因为适应不了光线而眯了起来,随即抬起一只胳膊遮挡在眼前。这时我听见她叹了口气,然后低语道,“原来又是被你催眠了。”   我愣了一下,这完全不是我要的反应,催眠?什么催眠?她果然是嗑药过度了。   “给我杯水,逸伟!”她用手捧住脸,晃了晃脑袋,说道。   我这才了悟到她把我错认成别人了,但这个人貌似也是个男人,却不是张世杰。我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略带讥疯开口道,“醒了?疯狂的滋味如何?”   她的动作僵住了。三秒钟之后,才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眼睛看向我。等到看清我,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嗑药过度,还是因为清晨大脑不清醒,再或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会看见我,因此她完全来不及用惯有的那种虚伪表情来掩盖她脸上的神情。她脸上那种惊讶或者惊恐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现在认识我了?”我翘起嘴角,望着她,凉凉地说道。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闭了闭眼睛,又用一只手按住额头,然后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对不起——我睡了多久?”   我抬手看了眼手表,微笑道,“足足十四个小时。你说胡话说了一夜。”   她呆了两秒,脸上掠过一抹紧张的神情,“我——说了什么?”   我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有些不可思议于她竟然如此镇静于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一个甚至称得上陌生的男人带回家的事实,而我此刻居然为此感到有些恼火。我笑了起来,“你真是有趣。普通的女人在一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的男人家过夜,首先该担心的好像应该是贞操而不是说了什么梦话吧?”   她终于坐直了身子,看着我的表情已然归于平静,语气更称得上平淡,“但是您不是普通的男人,不会作出一些不合身份的事情来。”   “哦?”我扬了扬眉,把手插进裤袋,走到床边,俯身低头凑近她,低声说道,“但是你晓不晓得,我为了救你,昨夜错过了一个和美人约会的机会。这种情况下,再怎么不普通的男人也难保不会作出什么不合身份的事情来。”   她顿了一下,对着我略略偏过头,“那您是在怪我坏了您的好事么?” 她说这话时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却透着些许可爱。   “你说呢?”我故意把头俯得更低,几乎贴住她的耳朵。   “我只能说——我不是故意的。还有,谢谢您!”她稍稍将脸错过了一点,我注意到她的耳根有些微红。   “就这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昨晚不是我,也许你已经被车子撞死或者被人——强暴了。”我半开玩笑半恶毒地说道,却同时因为这种设想莫名产生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她错愕了一秒,旋即翩然一笑,转脸直视我,“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现在似乎在要求谢礼呢!只是——”她顿了一下,笑意渐浓,“不知我该怎么感谢您呢?”   我心底掠过一抹错不及防的笑意,她这是在挑逗我么?有意思,我不相信她不知道我和淼儿的关系,可是她并没有点破,那么说明,她不在意我和淼儿的关系,至少目前不在意。另外,她并不知道我知道她就是林昌业的孙女,也就是她并不知道我知道她和淼儿的关系,所以,也许,有可能,她在故意掩盖她和淼儿的关系。而不管她用意如何,我却无论如何不应该错过,我也跟着直视她,压低声音,语带撩拨,“你说男人一般会要求女人拿什么做谢礼?”   她眼里闪过一抹说不出的意味,似乎有些失望,甚至隐隐带着抗拒,但她仍然保持着微笑,下巴微微扬起,语气也益发暧昧,“您想要什么?我悉听尊便。”   我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糊涂。她明明在有意无意地挑逗我,但当我不拒绝时,她却又有些退缩。这个女人,实在是——我唯一可以定论的就是,居心叵测。   我伸出一个手指勾住她纤细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老实说,我对于男女关系这种事情看得并不神圣,换言之,我并不是什么柳下惠,而且父亲十数年来的教导让我深谙不论男女都可以把肉体关系作为一种武器,因此我也从未想过在和淼儿结婚之前一定要为她守身如玉,因此必要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吝惜使用“美男计”。但这次不同,她毕竟是淼儿的姐姐,就算我有把握瞒住淼儿,我也不想冒可能伤害淼儿的风险。而且,我总得先弄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   她的脸被迫贴近我,有些慌乱,本来直视我的眼睛也在我专注的目光下显得有些闪烁游移。   我欣然地微笑起来。自然地收回了勾住她下巴的手指,直起身,轻松地说道,“我倒是很想和林总助好好商量一下的。不过很可惜,今天早上时间有些不够用。”   她错愕了一下,但即刻也温顺地微笑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那等您有空的时候,请务必告诉我。”她起身下床,欲待拿起我身后桌子上的外套,弯腰的同时长发像瀑布一般散落到了胸前,一股清香飘到我鼻前。   我忽然升起一股戏弄她的心情,伸手将她额前散落的一缕头发绕到她耳后,半挑逗半戏谑地盯着她,“老实说,我比较偏好热情主动的女人。”   她抬头看向我,却冷不防和我的脸几乎贴在一起,我几乎可以闻到她鼻腔里的淡淡的呼吸味道。她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抵住我,旋即大概意识到动作过于鲁莽,忙解释道,“看来热情主动的标准在展总这儿与我这儿有些出入。既然今天时间不够,那我会挑个充裕点儿的时间,”不等我接口,她已经推开我,拿起床头柜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我保证,我的谢礼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她的这种慌乱却比之前那种故作镇静更挑起了我的玩性,我反手拉住她,“不过你不觉得该先付个定金么?”   她大约没想到我会拉她,措手不及之下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不料用力过猛,我们俩因为反作用力竟一起摔倒在床上,她整个人摔在了我身上,而我还抱着她。   有好一会儿,我们两个人都没动。她可能是又惊又窘,而我,则不可思议的在嗅到她颈项的那种体香时对她起了身体反应。二十岁之后,第一次,我竟然因为本能而不是需要对女人起了反应。我知道她在反应过来之后试图推开我,但我一时之间没敢松手,因为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察觉到我那该死的“反应”。   大约发现我的奇怪,她抬头看向我,四目相对之下,我还没来得急做出反应,她却突然哑哑地问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展,展总,您有没有表兄弟什么的?”   我再度愣住,而她就在我一晃神之中迅速推开我,夺门而逃。剩下我一个人陷入了不知多久没有过的怔仲当中。   难道,因为不敢亵渎淼儿的纯洁,所以我面对淼儿时的不自知地压抑了的欲望,现在竟然在面对她姐姐时爆发了?    ☆、林焱5(1)   穿着公主装的女孩子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打开柜门,一会儿翻翻床底,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撅起嘴,跑出房间,嘴里一边喊着,“别躲啦——我看到你了!”   我连忙对她喊道,“我在这儿哪!”   但是她没有听见我的叫声,背影消失在房门外。   我跟着跑出房间,看见她小小的背影在走廊上闪了几下,便消失在走廊另一头。我追过去,走廊里好多房间,但每间房间都关着门,我一间一间看过去,只有一扇门开着,我走进去,却看见女孩被人抓着站在窗口。   我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站着。   女孩看见我,尖叫起来,“救我!”   抓着她的人也看向我,我却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浑身发冷,转身就想往外跑,那人却抱着女孩就往窗外跳,我尖叫起来,“林焱……不要……”   ……恍惚间,我觉得身子在下坠,有人拉住我,我拼命抱住他……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雪白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匆忙地跑了进来,似乎在找什么。我努力想要看清他,竟然是纪耗皓。我想要喊他,但他似乎不认识我,我努力地叫,“喵喵……喵喵……在这儿……”   ……爸爸穿着白色礼服走了进来,他看都不看我,我哭了,这才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婚礼礼堂里,淼儿跟在爸爸身后,而爸爸旁边突然又出现了王怡。我转头想要找妈妈,周围却全部是不认识的人,我叫道,“妈妈,妈妈……淼儿不是妹妹……她不是妹妹……”   周围忽然变成了火场,我被包裹在火里,烧得好痛……   我跑不动、叫不出,直到有人把我拽出去……   我睁开眼,周围的场景又变了,这次黑漆漆的,没有火,没有爸爸,没有淼儿,只有一个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的男人,在定定地看着我。   我定定地回视他,有些奇怪,为什么纪皓哲忽然长大了?但转念一想,便松了口气,“幸好,是梦!”重又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我无法确定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也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只隐隐记得梦里面那些跳跃的场景和乱七八糟的人。   我吸了口气,觉得喉咙里像火烧过一般干渴,而脑袋益发昏沉。这次的梦比起以往更加混乱,而最让我不能明白的,则是那个穿着公主装的女孩子,她是谁?我以前好像也曾经梦见过她,但从没有这次这么鲜明,鲜明到比起纪皓哲我似乎更熟悉她,就好像是另一个我。还是说,她原本就是我,我是在梦里看着年幼的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是第一次,我梦见了绑架的场景。那段缺失的记忆似乎在开始恢复。   脑袋忽然没有预兆的尖锐地抽痛起来,我停止了思考,努力深呼吸以平复这种疼痛。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渐渐有了些物体的轮廓显现出来,朦朦胧胧中,我可以看见自己躺在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触目所及之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和一盏方方正正的灯。这才意识到刚才满眼的漆黑并不是因为失明,而是因为房间里原本就没有光线。   我转动脑袋环顾四周,然而房间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个暗色的大衣柜和落地的暗色窗帘,没有其他任何物品,有点类似医院的病房。   我慢慢坐起身,但脑袋里的昏沉感却让我又摔了回去。正要尝试再坐起来,一个人影走到了窗帘前,我倏地转向他,与此同时窗帘被拉开了,伴随着“刷”的一声和满目刺眼的光芒。   我急忙抬起手挡住眼睛,同时猛然回想起自己站在马路上差点儿被车撞到的事情,那个有着熟悉声音的男人,恍然醒悟那些纷乱莫名的梦,一定是苏逸伟。我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又是被你催眠了。” 在爸爸家发生的一切也在一瞬间清晰地回到了脑海中。尽管那种遭到背叛和欺骗的愤怒和屈辱感还在,可当时那种晴天霹雳的感觉却渐渐的淡去了,理智重新回归身体。   他没有回答我。   “给我杯水,逸伟!”我捧住脸,忍不住唾弃着自己那种近乎自残的不理智的行为,晃了晃还是抽痛的脑袋,呻吟道。还好,我还活着,万幸。假如当时因为我的不理智,出了什么事情,那岂不是太便宜了父亲?年迈的外公怎么办?谁来替他保住林氏,谁来阻止父亲和继母的恶毒算盘?   “醒了?疯狂的滋味如何?”   我僵住了。这个声音,这种嘲讽的语气,虽然熟悉,却绝不是苏逸伟那种因为过于熟悉而百无禁忌的调侃腔调。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某种答案,但还是因为不可置信,过了几秒钟,我才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把挡住眼睛的手挪开。但在看清站在阳光下的人后,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有好一会儿疑心自己还在梦里,直到他眼里掠过一抹琥珀色,我才确定他真的是展——皓——哲!   这算是什么孽缘么?某种奇特的情绪涌上心头。   在此之前,凭着从周围听到的所有信息,我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会把我带回他的住处,更甚者,因为我,昨天他竟然没有去接淼儿。而现在,他又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脸贴近我的脸,我的呼吸似乎停滞了,第一次在Z市宾利里看见他时的那种感觉再次充满我的胃。一个念头毫无前兆的跳进脑海,然后就紧紧缠绕住我的意念再也挥拂不去:这是老天赐于我的最佳报复工具!   事实上,在这一刻,在心里除了恨意还是恨意的这一刻,我不知道我作出的任何决定会有什么建设性,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错,在爱情方面,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到现在我还记得我的第一任男朋友,苏逸伟,作为林家家庭医生苏大夫的独生子,作为和我从初中开始就青梅竹马的同学,作为大学里开始追求我的第一个男生,却在我第一次把他带回殷家,他第一眼看见抱着小猫坐在钢琴边的淼儿时,那种象被雷劈到的表情。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淼儿和我同时出现,我就不会存在于任何人的眼底。于是我养成了淼儿一出现就自动变成隐形人的习惯,对于任何男人,我也都秉持“只做朋友,不谈感情”的原则,那些有意追求我的人,我都会先带他们去见淼儿,让他们自动放弃我,以免日后难堪,也同时落得一个顺水人情。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这种做法相当的智慧,认为这才叫“折磨”。我以为以淼儿天使般的心,我越是这样,越是处处让她,越是表现出大度,她就越难受,就越是觉得对我内疚。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种想法相当的愚蠢,及其的愚蠢,因为事实上,最后真正受伤的只有我。   我不要再用小时候幼稚的方式来表达对淼儿的妒忌,她母亲抢走了我母亲的一切,为什么我不可以破坏淼儿美妙的一切?毁掉淼儿的幸福,应该是对她父母最好的报复吧?我想起外公的提议,既然作为林家人,我已经注定不可能有随心所欲的生活、美满的婚姻,那么至少,我不能让我的人生存在的毫无价值,我起码要保住林氏的经营权;我也不能让那些毁掉我的人生的人过得那么幸福美满,不能让父亲和继母的如意算盘得逞。因此,首先,我要破坏淼儿和展皓哲的婚姻。   就算淼儿比我美丽,比我可爱,比我温柔,比我好许多许多倍,但是对付单纯如一张白纸的淼儿,只要让她完美的世界不再完美,让她纯洁的心灵认知到不纯洁的事情,就足以让她痛不欲生。我只是要毁掉淼儿,无所谓得到,所以我只要抓住普天下男人的弱点就可以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出卖我的灵魂给魔鬼。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决定了,我要勾引他!    ☆、林焱 5(2)   只是,这出我打算自导自演的戏,挑战性似乎超出预想。   一方面,我想起父亲对他的评价,“展皓哲又是个风流种!”以及那天在餐厅撞见他和他的助理的拥吻,看起来他对男女之事非常游刃有余。起码比起我小心翼翼的“勾引”,他好像很习惯于这种已经称得上是挑逗的对话,而对于明显已经接近亲密范畴的碰触也一点不觉得尴尬。当然对我来说,他这种表现是件好事,至少说明他不算是“正人君子、柳下惠”,不至于让我的勾引完全没有希望。   但另一方面,我从没有认认真真地谈过恋爱,勾引男人这件事情更不是我的强项。而他却对男女之事掌控得度,甚至明显是把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令我朦朦胧胧有种整件事情可能会失控的不确定感。   也所以,当我和他因为意外而一起摔倒在床上的刹那间,我觉得时间好像都停滞了。两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有那么一两秒钟,我甚至觉得他会吻我,而我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直到他眼眸又呈现出那种琥珀色,纪皓哲就那么毫无先兆的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我凭着股冲动冒出一句,“展总,您有没有什么表兄弟什么的?”话音未落,我就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不等他回应便落荒而逃。   这是有记忆以来最糗的一次,而排名二、三的也都和他有关,一次是被贼抢了箱子,还有一次就是在他面前跌倒。   尽管我一再的告诉自己,这一次,我的剧目必须由我来主控,节奏必须由我来操纵。但剧情却明显进展过快,就好像,我还没有写完剧本,他却已经开始走位了。只是,既然已经喊了action,我就不会停止,因为不会有比他更适合淼儿的男主角。   回公寓的路上,我往林家打了个电话,打算把母亲死亡的真相告知外公。然而接电话的林复却意外告知我外公昨夜心脏病突发,幸好苏医生抢救及时,暂时无碍。   考虑到外公的心脏,我只得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暂时隐瞒母亲真正的死因,只让他知悉我愿意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便可。   “外公,您那天的提议我想过了。我不应该这么任性,害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要操心公司的事情。”想到外公差点儿出大事,而我却毫不知情,心里说不出的愧疚。“我答应您,我一定会站在您这边。”   “呵呵,那么安家——”外公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因为我的表态,显得比较愉悦。   “可我有我的底线。”我恨父亲,我要毁掉他,但不至于出卖我本就少的可怜的幸福。我轻声但很坚决地说道,“我一定会阻止爸爸和Essorer的合作,不让林氏的经营权外流。”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传来外公的声音,“你想怎么做?你是林氏唯一的继承人,不能让外人看林氏闹内讧的笑话。”   “这个您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我笑了笑,“只要您帮我个忙。”   “什么忙?”外公问道,声音低沉。   “暂时仍然不要让外人知道我的身份。”我缓慢但清楚地说道。   “好。”外公回答得很爽快,但又反问道,“但如果你做不到怎么办?”   “我姓林。”我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回应道,“您教过我,只有林家人不想做的,绝没有林家人做不到的。”   外公笑了起来,“好,很好。不愧是我的亲外孙女!”   挂断电话,我颇为自嘲笑了一下。看来,果然是基因决定一切,我非但遗传了外公的“冷漠”,也遗传了爸爸的“虚伪”。外公并未发现我话中暗藏的玄机,我只说会阻止爸爸和Essorer的合作,不会让林氏的经营权外流,却并不代表我一定会去继承这个经营权。林家的堂兄弟很多,不是只有我姓林。尽管外公认定的继承人只有我,但我是真心的对继承林氏不感兴趣。如果不是无意间发现了妈妈死亡的真相,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林氏经营权归谁。不过无妨,因为对公来说,手段、过程都不重要,结果才重要,那就是不让父亲得到那11%的股份,他也就拿不到经营权。   想到这儿,我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方律师,我是小焱,我想麻烦您帮我调查一个人。”   刚回到公寓,雅心已经大呼小叫地冲上来,“林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老哥都准备报警了!”   我这才注意到张世杰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他瞪了雅心一眼,有些尴尬地笑道,“殷叔说你昨天下午就离开了那边,可昨晚你又没回来,他很担心你。”   “哼!”我冷笑,有些恼怒一大早就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只怕不一定比你担心的多。”   张世杰愣了愣,被我明显不佳的口气弄得益发尴尬起来。   “你到底去哪儿了?昨晚复伯也在找你。”雅心不满地嘟囔,“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哥等了你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这回换我愣住了,不晓得他竟会等我一个晚上,倒让我有些赧然于自己的迁怒于他。我转向他,报歉地扯了个理由,“车子半路坏了,又下大雨,在附近酒店里寄住了一夜。”   也许自小习惯了我的脾气,他微笑了笑,已不见方才的尴尬神色,“今天和Essorer正式签约,你必须在场。”他看了眼客厅墙上挂的钟,“还有时间,先去洗簌一下吧!”   我点点头,走回房间,一边恍然怪不得早上展皓哲说今天没时间。   张庆凡很重视这次签约,我和张世杰赶到世盛大楼的时候,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已经在一楼大堂外站着,准备迎接Essorer的人到来。看见我从张世杰的车上下来,不少人侧目而视。   我知道世盛有不少人对我这么年轻就成为总经理特助有非议,因为不了解我的背景,所以说我“靠色相上位”的传闻更多。我一来懒得解释,二来也觉得没必要,因此一向一笑了之。   我用手捏了捏太阳穴以减缓仍在隐隐作痛的脑袋,随即就退到一旁,翻看着张世杰之前给我的相关资料,自动屏蔽了那些揣测的视线。   没多久,展皓哲的宾利和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进世盛大楼外的通道上,张世杰一马当先走上前去迎接。其他人跟在后面站成一排,我则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展皓哲下了车,Jessica跟在他后面,上次见过的两个法国人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中国人则从商务车上走了下来。张世杰和他握手寒暄,两个人并肩往大堂方向走。在进入旋转门前,展皓哲突然向我这个方向扫了一眼,我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再次向后退到了跟在他和张世杰身后的大队人马的后面。   及至到了顶层,张庆凡已经和另外两个副总在电梯外等着了。大家又在一番客套寒暄之后进入大会议室一一落座。   等张庆凡点头示意之后,我便开始用法语介绍我们这边的人员。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对面的展皓哲一直在盯着我,但我始终没有看他,直到介绍完毕,才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公式化地征询道,“展总,不知道我介绍的是否清楚?”    ☆、林焱 5(3)   “很清楚,非常清楚。”他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转头对张庆凡道,“林总助的法语说得很地道。张董这里真是人才济济啊!”   我吸了口气,他的赞扬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恶意。耳边也隐隐传来一些窃窃私语,因他对我过分的注意。拜他所赐,不晓得会后下面的人又要嚼些什么舌根了。虽然我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但仍是有些着恼怒于他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想起早上他的言谈举止,不晓得他安得什么心。   我对着他扯出一抹实在谈不上诚恳的笑容,便转而听任洁介绍他们的人员。   这时坐我右手边的张世杰轻轻地在桌底下按了一下我的手背,我扭头看他,他的视线望着任洁,手里却拿着水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加油,巴黎小姐!”   这是他给雅心取的绰号。当年我学法语的目的就是为了和雅心两个人跑去巴黎玩,结果雅心只学会了“巴黎”这个词,被他讥讽了好多年。每回提起这件事,我就会想笑,但现在,我只能强忍笑意,把目光重新移回任洁,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签约前最后的讨论其实只是形式上的,因此翻译也不算太辛苦,只是本来隐隐的头痛愈发剧烈起来。当双方在合约上签好字的那一刻,我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人鱼贯走出会议室,我才最后走出去。路过董事长专用电梯间时,竟发现张庆凡、张世杰和展皓哲、任洁还没下楼。我本想退回去避开他们,却被任洁看到,她唤了我一声,引得所有的人都朝我看过来,只得陪着笑脸走过去。   “林总助的法语真的很地道,你去过法国么?”任洁笑问,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她冲我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瞄着展皓哲。   “没有。”我摇头,不好意思说出学法语的初衷,转而恭维她,“任特助的普通话也说得很标准!”   “我是华裔。”任洁弯了弯长而秀气的眉毛,莞尔一笑,优雅地伸手将一边的长发拨到耳后,露出了手腕上一个翠绿的玉镯子,“我们董事长很喜欢中国的文化,展总也很喜欢,”她似有意无意地秒了眼展皓哲,继续说道,“尤其是中国女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指自己还是指别的,盘算着都不便接口,于是假装注意力被她的手镯吸引了过去。   倒是张庆凡接了口,“我看着展总也像是华裔——”   “不是,我是法国人,只不过祖上有华人血统。”展皓哲立刻答道。   我呆住,浑身被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席卷。难怪他五官如此深刻,难怪他会有那种琥珀色的眼眸,难怪他如此擅长于和不同的女人周旋。如此说来,他多半不会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张庆凡按住电梯按钮,请展皓哲进去,并歉意道,“我马上还有个会,就不送下去了。”   “没事,您留步。”展皓哲点点头,伸手和张庆凡握手告别。   我和张世杰、任洁也走入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   我头痛的愈发厉害,便斜靠着电梯侧边的扶手站着。   “你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大约是我的沉默引起了张世杰的注意,他忽然转向我低声问道。   我生怕引起展皓哲他们的注目,连忙摇摇头,扯了扯嘴角。   “我看林总助的脸色确实很糟。”没想到展皓哲突然插口附和,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几圈,又改用法语说道,“你居然撑了这么久,不容易!”   我先是茫然,但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心中深愤他当着张世杰的面提醒我早上的事情,可苦于不能得罪他,于是只当不晓得他在和我说话,也不接口。   “我建议你放她半天假,张总。”展皓哲又说道。   张世杰打量着我的气色,忽地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我猝不及防,脸一下子腾地烧了起来。虽然我俩认识很多年,可当着展皓哲和任洁的面,他也太过唐突了。   “你好像在发烧。”张世杰的语气里带了些少有的紧张,“你今天没开车,我送你回去吧!”   “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您下午还有约。”我拒绝道,不喜欢他在人前表现出和我的近乎亲密的熟悉度。   他皱起眉,还要坚持,展皓哲忽然提议,“我可以顺路让司机送林总助回家!”   张世杰怔住了,不等他回答,我抢先答应,“那麻烦您了,展总!”   “不客气!”展皓哲挑了挑眉,嘴角带了抹说不出的笑意。   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几乎是松了口气一般抢先出了电梯门,然后站在一旁等展皓哲、任洁和张世杰握手告别,都没有去看张世杰的脸色。我没有心力去想张世杰或者任洁可能会有的想法,我只固守着一个念头,不能让任何可能性毁了我的剧本。   坐进展皓哲的宾利,等他的司机关上门,我才发现任洁居然不坐这辆车。我看向车窗外,诧异道,“任特助呢?她不和我们一起么?”   “我一个人送你还不够么?”展皓哲玩笑似地答道,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总让我觉得带着点恶意。   我回身看他,放软了声调,“瞧您真会说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您也不必亲自送我,请司机师傅送我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我答应了你们张总,若是不亲自送你到家,只怕他会怪我。”他按下手边的一个按钮,和司机之间的一道隔离玻璃缓缓升了起来。   “怎么会呢?”我有些心慌,讪笑起来,扭头瞪着那道玻璃将我们隔离在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我隐约有种感觉,相对于早上玩笑性的试探,现在的我才真正开始引起了他的兴趣,可是他这种兴趣却似乎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林总助好像很喜欢压抑自己?”   我募的转瞪向他,不确定他说了什么。“您说什么?”   他带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注意到我茫然的表情,嘴角勾了起来,“我发现有好几次你其实很恼火,却都忍住了,你那个样子很有趣!”   这是他第二次说我有趣,我却愈加心惊。他竟然轻而易举的看穿了我花了二十几年练就的伪装。凭什么?   我下意识地往座位一角缩了缩,“您为什么这么说?” 尽管他离我不近,但仍然释放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令人觉得胸闷。   “你的眼睛,”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让我全身毛发直竖的口吻说道。   “什么?”我愣住。   “你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么?当你生气的时候,眼睛会冒出火花!”他的黑色眼眸又开始变浅,“可是为什么这么压抑呢?”他的尾音几乎让我跳起来。   “呵呵!”我傻笑起来,企图掩盖我的失措,“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兼助理,除非不想要饭碗了才敢随便发火!”   “你们张总才不会舍得开除你呢!”他盯住我,黑色的眼眸已全然转为琥珀色。   我失笑,“又是我的眼睛告诉您的?”   他高大的身躯慢慢地移向我,声音愈压愈低,“他的眼睛,他看你的眼睛!”   我的毛发因为他的贴近再度竖起来,“这种说法好像有点肉麻啊!”我尽可能不着痕迹往角落挪了一下,想避开他的身体给我带来的那种热度。   然而他明显不想让我躲开,下一秒直接就把手撑在我身后的车门上,嘴角浮上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你多大?二十六、二十七?就升到了总经理助理?”   虽然早习惯别人对我的猜疑,但当面听到这些话,仍让我十分的不舒服。瞪视他,刚想反唇相讥,但思及我对他的“志在必得”,还是很快克制住了冲动。我勉强保持微笑,“那任特助呢?二十五还是二十六?”   “她不一样,她是我父亲送我的礼物。”他算是默认了任洁和他不单纯的关系。   我心底掠过一抹悲哀,替淼儿。看来就算没有我,她未来面临的也不会是一个忠贞不二的丈夫。只不过,我等不了那么久,并且我更乐意亲手摧毁她的幸福。   在我的剧本里,他得首先是淼儿的情人,最好还是未婚夫,我等着自己微笑的看着淼儿发现她所爱的人也同时拥抱着她的姐姐的样子,我对自己发誓,我会微笑的看着她的世界坍塌!微笑的看着爸爸和王怡懊恼愤怒伤心的模样!   “你呢?不要告诉我你也是别人送给张世杰的礼物。”他更靠近我,声音已经近似听不清楚。   我已经退无可退,背部几乎完全贴在车门上,只得停在那里,向他摆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当然不是每个男人都象展总那么好命,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任特助那样的好运。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必然要付出代价,尤其是像我这种没有背景的女人。我只是善加利用自己的优势而已。”   我晓得像他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又习惯了对女人手到擒来的男人一定不会喜欢一个多刺坏脾气的女孩,至少在彻底了解他的喜好之前,我不能冒险得罪他,只有继续自己已经伪装了二十多年的样子。眼下既然他对我的印象已经定位在拜金女的角色上,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好了!至少给了我一个接近他的最好理由。   他嘴角的笑意依旧,只是看着我的眼眸重又变成了黑色。我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呼吸开始沉重,头越来越痛,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保持微笑,就在我几乎以为要喘不过气来时,车子停了下来。   他仍未挪开身子,但司机已经下车帮我开门。我慌忙对展皓哲道了声谢,转身跨出车门。不料刚起身眼前就一黑,整个人几乎又摔了回去。一旁的司机连忙扶住我,我好容易稳住身子,才发现他也已经下了车,走到了一旁。   他对司机微微点了点头,司机松开了扶我的手,转身回到车里。他伸手扶住我,声音却毫无温度,“你病得很厉害,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我婉拒,“我和朋友住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然而他不以为然,直接托住我的腰就往里走,神态有些不屑,“难道张世杰愚蠢到你在外面有情人都不知道?那家伙倒还真是痴心!”   我知道他彻底误会了,但又没精神也没必要和他辩解,只得任由他拉着我走。到了门口,没等我拿钥匙,他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摁了门铃。因为料想雅心不在,所以我也没有吭声。可没想到,在悠扬的蓝色多瑙河响了两遍之后门竟然开了,而且应门的居然是个男人,半裸的男人。   我傻掉了,和开门的男人面面相觑。    ☆、林焱 5(4)   “林焱?”男人叫出我的名字,目光却在我和身后的展皓哲之间来回逡巡,表情相当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但很快认出了他——林氏集团财务部的副总监斐仪清,雅心的众多追求者之一。肯定是雅心带他进来的。但,他这身装扮似乎太“暧昧”了一点?   我定了定神,刚要打招呼,却猛然意识到,万一雅心告诉过他我的身份,万一他张口说出我的身份,那岂不是什么都完蛋了?   我飞速转身,挡在他和展皓哲中间,仰头对展皓哲摆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今天真的十分感谢您!等我身体好了,一定拜谢!今天就不送了!”旋即再度转身将斐仪清推进屋,反手准备关门。   可展皓哲抬手抵住了门。   我不解地扭头看他,却从他的眼里读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目光也在我和斐仪清之间来回逡巡了好几遍,然后略略扬起薄薄的嘴角,“不替我们介绍一下?”   老天!脑袋里的小人又开始上窜下跳,而且全身的骨头都痛了起来。我感到面部表情已经僵掉,但仍堆起一脸的假笑,“呵呵,展总,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其实我也不太熟。”   “哦?朋友的朋友?”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相信,“看起来你的朋友真不少啊!”   “呵呵!”我继续傻笑,一边咬牙用力把他往外推,“展总,真的不好意思,我头很疼,今天就不请您进来喝茶了!您走好!”   展皓哲反手拉住我,“你就这么急于赶我走?”他眼睛盯着我身后,俯头颇为恶意的贴近我的耳朵,“怕他误会么?”   我无语极了,下意识转身,只见斐仪清正站在客厅里,依然裸着上半身,但双手抱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顿觉全身发烫。不知道是不是高烧烧得我神志不清了,再也克制不住的大叫,“张雅心,你给我滚出来!”   一团糟,真是一团糟。   我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天花板,开始回想下午发生的事情。   在我大吼了一声之后,雅心终于跑了出来,她明显已经整理过了,衣着整齐,只可惜嘴巴上没补全的唇膏泄漏了她刚刚干了啥好事。在看到满脸怒火的我之后,她连忙把斐仪清推进浴室。   我转向展皓哲,准备恭送他。可他竟然一下子揽过我的身子,把我抵靠在门上,用一种低得近乎勾人的嗓音对我说道,“这是你早上欠我的定金。” 然后在我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对着我的脸颊亲了下来。   再然后,我就因为过于震惊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我的耳朵又烧了起来,也许,那最后的一幕只是我的梦。这是什么情况?我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没有淼儿的清纯美丽,也没有任洁的勾人魅力,而且以他那种对付女人的手段,没理由这么快就被我勾引成功吧?   “林大小姐,你醒了没有?”   雅心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并且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   我翻了个身,闭着眼顺手抓起旁边的枕头塞住耳朵,实在不想见人,尤其是雅心。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展皓哲吻我的那一幕,太丢人了!居然会在被男人吻的时候晕倒,这种事情应该只会发生在那天使般的淼儿身上,而不是我!   “那我自己进来了!”话音未落,雅心已经推门而入。   我暗暗呻吟了一声,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你以为象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雅心嘿嘿冷笑着,“已经睡了18个小时了,该醒醒了!林大小姐!”   18个小时?上帝啊!我一下子坐了起来,难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有人打电话找我么?”我随口找话题,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和记忆力。一边看见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摆着一碗粥,连忙抢了过来。   粥应该已经熬好挺久了,并不烫,我一口气全吃了下去。   “看你饿死鬼的样子,想必身体已经好了!”雅心伸手探探我的额头,然后接过我手里的空碗放到一边,盘腿坐到我床上。“接下来我得好好审问审问你了!”   “啊?”我整颗心悬了起来,却继续垂死挣扎地装傻,无辜的眨眨眼睛,“审问什么?”   “你还装!”她伸出食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会和展皓哲在一起?”   我痛得皱眉,心里却一松,估计雅心没看见,否则以她的性格,不会问得这么“清淡”。“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就是顺路搭车。”我咕哝着,连忙转移话题,“我想洗把脸,早上还要上班呢!”   雅心扯住我,“我已经和我老哥说过了,今天你在家休息,他下了班会过来看你!”   我吓了一跳,睁大眼看她,“没搞错吧,小女子何德何能劳动张总来看我?”   “你少装,你明明知道我哥——”雅心瞪着我,有些急了。   我沉默了。假如没有那些事,可能我真的会选择嫁给张世杰,可是现在,“雅心,”我轻叹,“你哥值得更好的。”   雅心伸手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的心结。可是,小焱,我哥真的不喜欢淼儿。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会迷上她的。”   “但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天使。”我摇头,“而我,决不是天使。”以前不是,现在的我更不会是。一个决定报复的人,只会和魔鬼打交道。   “那展皓哲,你干嘛和他搞在一起?”她终于还是扯回了原来的话题,“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上了淼儿,最近的八卦杂志上还有他送淼儿玫瑰花迎得美人香吻的照片呢!”   “什么搞到一起?”我抽回手,啐道,“你堂堂世盛的千金小姐,讲话就不能文雅点?他只是顺路送我回来,你哥也知道的。再说了,他看上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撞见过他和他的女助理拥吻呢!”关键不在于展皓哲喜欢谁,关键在于淼儿喜欢他。不过这个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好。   “啊?他竟然连窝边草都吃?”雅心跳起来大叫,“那你还不离他远点?这家伙长得就是一脸专门勾引女人的风流相!”   我心里暗暗叫惨,连忙反问道,“那你和斐仪清是什么关系?竟然青天白日的把他带到这里来?还衣衫不整!你还不赶紧交代?”   “——我哪有衣衫不——整——”雅心被我猛然一问,张口结舌,脸皮一下子红得像着了火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见势忙起身把雅心往门口推,“行了行了,你做了啥是你的自由,只要你喜欢就行。现在让我好好休息好么,张大小姐?”   雅心被我推到门口,才倏地回过神来,“你又扯开话题!”她气鼓鼓地甩开我,“我是好意提醒你,省得你以后后悔!”   后悔?我苦笑了一下,从我决定报复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词典里就再没有“后悔”这两个字了。猛然又想起斐仪清,忙问道,“你没把我的身份对斐仪清说过吧?”   “当然,你当我是什么人哪?”雅心没好气的关上了我的门。   休息了一天,身体算是基本康复了。   重新回去上班,刚踏进办公室,助理就告诉我张世杰让我一回来就去见他。我不由得紧了紧眉,不晓得他有什么事,竟有些害怕见他。   尽管这两天由于忙着新合同启动,他倒也并没有来看我,仅是打电话来问候了几次。但是,想起那天我当着他的面和展皓哲同走,万一他问起,一时之间倒也不知如何解释。可转念又一想,我本也没必要和他解释,他与我之间本也没什么。这么一想,便也释然了。   转身走向隔壁他的办公室,门半敞着,看得清张世杰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中。我轻轻敲了三记,推门进入。   他抬头看见我,欢喜之色溢于言表,立刻站起向我走过来,“身体好了?看你气色好多了!”   “承蒙张总关心了!”我立着未动,刻意保持着礼节性的距离, “您有事儿找我?”   大约我的态度过于礼貌而显得疏远,他停在了离我两尺远的地方,原先微笑的表情有些滞涩,口气有些愕然,“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我咬了咬唇,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伤人,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从未试图跨越朋友界线的他,最近会突然如此积极主动地想要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笑了笑,“当然不是。”   “那么晚上一起吃饭?你不是老说我虐待你,算我弥补一下。”他走近一步,落在我脸上的视线专注得近乎有些侵略性了。   不习惯他如此的注视,我低了低眼避开他的视线,并于瞬间下定决心不能和他有进一步的牵扯。不论他是为了什么要招惹我,是真情也好,是假意也罢,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也无暇关心。我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对付展皓哲,对于任何可能会破坏计划的人,只能不假辞色。   我蹙起眉,假笑了一下,“只要您少给我点儿活,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   他还要开口,我退后一步出了门,阻止了他,“我病了两天,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工作了。”   他跟出来,偏巧我的助理看见我出来,便从办公桌上捧起一大捧估计有100朵的玫瑰走过来。“林总助,有人送花给您。”    ☆、林焱 5(5)   我急忙后退一步,但已来不及,连着打了数个喷嚏。   张世杰快步接过花,把它远远地放到窗户边上,厉声道,“林焱是过敏体质,下次别再拿花进来。”   “哦,好!”助理见我的样子,又被张世杰少有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忙诺诺地答道。   我好容易止住喷嚏,擦了擦鼻子,摆了摆手,“没事。”又问她,“这花谁送的?”   “不知道。”她摇摇头,“是花店的快递。”   我点点头,用左手捂住鼻子,走到窗前翻找出花束中附着的一张烫金边卡片。没有署名,只有很简单的一行字,“祝康复!”字体强劲有力,我猜是展皓哲。   我有意没去看张世杰,径直走回办公室,从办公桌上翻出展皓哲的名片,拨通了他公司的电话,“麻烦帮我转展总,我是世盛的林焱。”   “喂?”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展皓哲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慵懒不带感情。   “谢谢您的花,很漂亮!”我玩着手中的笔。   “不谢。其实——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记谢礼。”听筒里他的声音明显的含着笑意。   “怎么可能?”我偷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张世杰,他脸色不太好看。我抿了抿嘴,咬咬牙,这是趁热打铁的绝好机会,绝不能放弃,且又正好可以趁此撇清和张世杰的关系。于是展现出自己最甜的声调,“今晚我请您吃饭?”   “只有吃饭么?”低沉的笑声透过电话线传过来,“这好像和我的预期差了不少啊!”   “您不是已经收了定金了么?”我咯咯笑道,差点儿被自己声音里的腻味噎到。   “如果我说这笔定金太少呢?”他突然压低了音量,挑逗的意味隔着电话线都鲜明的没有任何掩饰。   心跳小小的漏了一拍,一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张扬,二是莫名替父亲小小地悲哀了一下。这就是他们眼中那个被淼儿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我突然有些迟疑选择他作为目标是否正确。   “呵呵,开个小玩笑罢了。”许是因为我的沉默让他晓得要收敛一点,他改了口,“美人盛情邀约,我怎么可以得寸进尺?那么,6点半我在世盛楼下接你?”   “好。”我依然甜甜地和他道了再见,挂断了电话。   抬起头,发现张世杰站在办公桌前,表情说不出的黯然。那种神色竟让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凝视我半晌才开口,声音异常地低哑,“你忙吧,我们改天再谈。”说着就转身走出去。   “世杰!”我本能地喊住了他,却又在看到他回身时充满期待的表情而对自己懊恼不已。我咬了咬唇,慢慢说道,“我想告诉你,外公要求我回林氏去上班。我答应了。”   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应道,“什么时候?”   “我会和助理交接好,下个月吧!”我吸了口气,刻意忽略他瞬间暗沉的脸,“我很抱歉。那时候死皮赖脸地求你让我进来,现在又没有事先打招呼就走。”   “不用说抱歉!”他仓促地打断我,突然朝前迈了一大步,定在我面前,伸出手按住我的肩膀,大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从来就不希望你对我说抱歉!”   我的呼吸滞了滞,错愕不已。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大声对我说过话,我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下意识地,我告诉自己要阻止他说下去,这样的剧情不是我要的,至少现在不是,我不能让某些事情发生。   我再度开口,“我知道,朋友之间是不需要抱歉的。”我残忍地看着他,“何况我们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以后也——一辈子都会是朋友!”   他瞪着我,没有说话,按住我肩膀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好久,他挫败地点点头,“是的,好朋友,你不需要抱歉!”他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虚脱的倒进椅子,一种无力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下午三点多,我接到方律师的快递件。打开文件袋,有厚厚的将近二十页内容。不愧是方律师,他是外公的私人律师,也是外公最信任的人之一,效率超高。   展皓哲的感情史和一般的富家子一样丰富,公开的和他传过绯闻的女人不下十个,但和一般富家子不同的是,他的绯闻对象不是普通的明星或者模特,而是清一色的富家女或者女强人甚至有夫之妇,有钱有势。更精彩的,则是他竟然有过三段订婚史,并且都以对方解除婚约而告终。而他的前三任未婚妻,每一个都给他带来不小的利益,即使解除了婚约,竟然也都没有人说他不好。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男人,是有多强的手段,才能到达这种境界?   方律师的报告里附了那些女人的照片,我一页一页翻过去,发现这些女人并不见得个个都漂亮、性感,至少不见得超过任洁。我几乎立刻就得出结论,展皓哲和外公、父亲一样,都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会做,甚至包括谈恋爱。我呼出一口气,他和我心里那个小男孩的形象愈发拉远了。   一张彩照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确切地说是彩照上的标题吸引了我,“I love angel”。这是一份最近的杂志封面,上面展皓哲的脸冷漠的对着镜头,却奇迹般地散发着对女人来说致命的魔力。   我继续翻过这一页,下一页就是采访内容。本来是财经类访谈,但之前有一个法国媒体大亨的女儿公开表示喜欢他,记者很八卦地问了一下他的想法,并提及他之前的三次失败的婚约。当然没有得到具体回应,除了一句“I love angel.”   我注意到,他的第三次婚约是两年前了,但解除婚约后这两年却几乎再没有过什么绯闻。和之前若干年灿烂的情史相比,相当奇怪。我不知道这是他转性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比如他的喜好转为地下了?   我再次翻回前几页,试图找出他所有女友的其他共同点。不过很可惜,除了有利益,没有其他相同之处。我合上文件,靠在椅背上,琢磨展皓哲的心理。   我并不敢完全确定他一定喜欢天使。因为就算是淼儿,也是有利益的——等等,我顿了一下,再度翻开文件,重新观察那些照片,是了,终于让我发现了另一个共同点,这些女人都不算是良家妇女,至少我敢肯定不会是处女。是巧合还是特意,他不找处女?但是淼儿,我敢以我的人头担保,是处女。这有什么深意么?代表他是真的喜欢淼儿,而不仅仅是利益?   那么我呢,以他对我的态度,他应该并不知道我是谁。那么,我有什么利益可以给他?胃又开始抽搐,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可以持续保留住他对我的兴趣。尽管他似乎很乐意和我调情,但他是法国人,加上他灿烂的情史,实在难保他会在我身上流连多久。   也许,想要得到他,暴露我的身份会更有效。不,我立刻否决了,他不可能会拿Essorer的声誉去冒险同时和姐妹俩纠缠。那么,唯一可以赌的就是他不喜欢处女,所以继续冒充拜金女,是最可行的方法,或许,我可以利用张世杰对我的关注来提高我的身价。    ☆、展皓哲 E(1)   看到林焱在签约现场也并不太令我吃惊,她会法语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张世杰对她毫不避讳的亲近则是更大的一个原因。   她介绍人员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目的就是要提醒她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过她倒是落落大方地接受了我的注视,没有半分局促,甚至结束的时候还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真的很有意思。   我不得不承认,我对她的兴趣愈加浓烈,因为她实在是和我遇见过的所有女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于是我勾起嘴角赞了一句,“林总助的法语说得很地道。张董这里真是人才济济啊!”   大约没有意料到我会赞扬她,她反而倒尴尬了起来,对我弯了弯嘴角坐了下来。对面世盛的人员似乎也诧异于我对她的关注,一些人甚至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看来,她的身份真的是隐藏得很好。   这时,林焱突然转头看了眼张世杰,张世杰在纸上写了句话,她瞄了一眼,旋即转回了头。我猜不出那是什么话,但应当是一句很好笑的话。因为尽管她努力表现得面无表情,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而这弧度十分扎眼。   最后的签约无非是走走过场,而且Essorer和“世盛”的合作,一方面是作为进军国内市场的踏板,另一方面则还有我们个人的目的在内,因此在之前的合同相关细节讨论中我们也就有意提出比较优惠的条件,所以基本没有什么分歧。   我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便下意识地瞄了几次斜对面的林焱,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并且随着会议的进程渐有发青的趋势,看起来昨晚发疯的后遗症很明显。   等到离开的时候在电梯间再看见她,她的脸色让我怀疑她已经快要晕倒。当张世杰毫不避讳地展现出他和她的亲密关系时,我坏心眼的故意再次提醒她早上的事情。   她那双有些疲累的眼睛里明显掠过一抹不悦的光芒,但仅止半秒钟,就垂下眼帘非常迅速的掩去了。我以为在张世杰面前她一定会慌慌张张地撇清自己,但她竟然相当淡定地假装没听见。这让我很是吃惊。   我想起早上她对我的态度,肯定了她是真的想要“勾引”我。只不过,不若别的女人对我的欲迎还拒,她却是欲拒还迎。刻意讨好我的痕迹过于明显了,明显到令我觉得她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出于某种目的。   不过无妨,她的态度正合我意,既然她也对我有企图,我也就不必煞费苦心寻找接近她的理由。不管她意欲何为,我自然都可以将计就计。因此,在她拒绝了张世杰送她回家的提议后,我立刻提出由我送她回家。我知道当着张世杰的面,这么做太过殷勤了,但我就是想让张世杰有想法,这样的天赐良机,怎么可以错过?   我看着张世杰略带焦灼的双眼隐于关闭的电梯门后,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管张林两家是否有联姻的意愿,张世杰很喜欢林焱是肯定的。我开始同情他。因为林焱,我面前这个似乎什么都无所谓却又明显心机深沉的女人,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的感情,至少不如他那么在意。   送林焱回家的路上,我很是不怀好意地一再挑逗、试探她。要知道,逗弄一个对自己有企图的女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只是,如果这个女人出牌的方式总是超出自己的掌控则就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了。说实话,当我点破她那种虚伪的顺从时,她的吃惊让我有种非常愉快的感受,当我故意贴近她时她强忍着逃跑的冲动压抑慌张而讨好我的表情更是让我有舒畅的感觉,可是当我故意用她和张世杰的暧昧关系来讥讽她利用美色往上爬时,她竟然没有试图撇清,我原先的愉悦倏然飞走了。   她有意隐瞒她的真实身份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早就假设一旦我提及她和张世杰的关系她应该会非常窘迫甚至语无伦次才对。可是她,居然对我无所谓地笑笑,并且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向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慌张,   “当然不是每个男人都象展总那么好命,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任特助那样的好运。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必然要付出代价,尤其是像我这种没有背景的女人。我只是善加利用自己的优势而已。”   而该死的,我懊恼的发现自己居然愤怒了,而更懊恼的则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   到她公寓时,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出于绅士风度,我决定送她上楼,但是她不知好歹的拒绝帮助让我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恶劣。她以为我喜欢伺候林昌业的孙女么?   其实我知道她和张世杰的妹妹住在一起,这点阿斐最近告诉我了。但是出于对她惹我不高兴的报复心理,我依然恶毒地讥讽她,“难道张世杰愚蠢到你在外面有情人都不知道?那家伙倒还真是痴心!” 既然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那我就遂她的心意好了。   我以为说出恶毒的话语会让自己的心情会好一点,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反应却进一步让我的心情恶劣。我把气一股脑撒在门铃上,悠扬的蓝色多瑙河暂时的抚平了我莫名其妙的火气。只是门开之后,门后出现的一个男人,一个半裸的男人,再度让我的火气飙到了最高点——天杀的竟然是阿斐!   一团糟,真是一团糟!   这辈子我碰到过的最莫名其妙最不可理喻最前后矛盾的女人大概就是这个林焱了,任何我想不到的状况都会出现在她身上,比如她的欲拒还迎比如我的本能反应再比如阿斐谈恋爱了!   我怎么会知道阿斐竟然和张雅心有一腿?过去的若干年中我几乎没有看见他交过女朋友,难免会在他出现在林焱的公寓里时立刻猜测他和林焱有暧昧,毕竟他是我们中最“了解”林焱的不是么?   我想我大概是过于吃惊过于愤怒以至于有些发疯了,所以在大脑可以恢复理智指挥我做正确的反应之前,我竟然亲了她!    ☆、展皓哲 E(2)   回到住处,我把外套扔到沙发上,用力地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把袖扣解开,卷高袖子,随手开了电视机。   倒在沙发上,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渐渐让我纷乱的思绪平静了下来。脑海里掠过林焱在我亲上她的脸颊时募然睁大的双眼,以及她缓缓靠着我倒下去的样子。又是一个意外,平生第一次有女人在我亲她的时候晕过去,而且这几乎只能算是一个礼节性的亲吻。我不可思议的笑出来,这个女人实在是——让我无法形容!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身开门,阿斐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回身进屋,自顾自地坐回沙发,也不理他。   他跟着走进来,开口道,“我在追求张雅心。”   我“哼”了一声,“你的用词显然过于文雅了。”   他笑起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头微微侧着望向我,“我怎么听起来你酸溜溜的。”   我嗤笑了一下,拿遥控器翻着台,“那是你想太多了。张雅心不是我的茶。”   “可我也从来不知道林焱是你的茶。”阿斐的眼睛眯了起来,神情狡黠。   “当然不是。”我瞪了他一眼,关掉电视机,起身往厨房走,“你来就是为了和我探讨我爱喝什么茶?”   “你爱喝什么茶当然轮不到我管。” 阿斐转身趴在沙发上对我提高了声音,不过你和林焱走这么近,就不担心殷淼知道?”他耸耸肩。   “那不是我需要担心的问题,那是林焱需要担心的问题。”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无所谓地道,“知道身为男人,对付女人的三大利器是什么?”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没接口,神态很是猥琐。   我走回客厅,把一瓶矿泉水朝他身上扔去,“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你的意思是,是林焱主动接近你?她为什么这么做?”他接住瓶子,坐正身子,盯着我的眼神极度怀疑,“就算她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不知道你在追求淼儿。你恨不得全城皆知,公告天下呢!”   我翘了翘嘴角,坐到沙发上,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是啊,我也很好奇。不过倒是帮我省了找理由接近她的力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要笑得那么恶心行不行?”   他斜睨我,挑起眉毛,“我只是忽然想像到一个画面——两个居心叵测的人,彼此利用彼此接近,然后擦枪走火——”   我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道,“你可以去烂番茄网站领个最佳编剧。”   “哈哈哈!那你可以去奥斯卡拿影帝了。”他避开我的踢踹,大笑起来,“我真是后悔当时没有及时把你的表情拍下来。”   “什么表情?”我怔了怔。   “就是你在林焱家门口看见我的时候那副表情。”他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就是这副模样——我以为你想揍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捉奸的呢!”   我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提?我怎么会知道你和张雅心有一腿!你连林焱会去度假村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打探得到,随便谁看见你光着身子呆在她家,都会猜测你和林焱的关系!”   “ok!ok!这件事情是我不对!”他忙摆手,“不过,”他顿了一下,表情又变得贱贱的,“Jason,中国有句成语说的很好,‘假戏真做’。你可不要太投入啊!”   我假笑了一下,脑海里不期然地又浮现出林焱晕倒的样子。我吸了口气,反唇相讥,“那你和张雅心,算是‘真戏假做’?假得到床上去了?”   “我们还没——”他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叫道,“你不要扯开话题!”   我扬了扬眉,不想再和他开玩笑,正色道,“我现在怀疑,林昌业准备用其他的手段来对付殷启泰和Essorer的合作。”   他皱了皱眉,“难道,他想让林焱破坏你和淼儿。”   “我不知道。”我摇头,“林焱想要接近我的心思太明显了。但林昌业会用这么愚蠢的手段,只为了破坏我和殷启泰的合作?更何况还要冒着和世盛关系破裂的危险?太不值得了!”   阿斐呼出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我抿起嘴,“帮我尽快查一下,林氏的合作关系。”我忽然想起昨晚林焱的发疯,“再从张雅心那边了解一下林焱。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嗑药什么的。”   “嗑药?”他愣了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去查就是了。”我没正面回答他,微笑了笑,“既然你已经和张雅心的关系那么深入了,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太可惜了不是吗?”   “你这家伙——”他竖起眉,正要说什么,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接起来,“喂?”   “Jason,你回来了么?” Jessica略带磁性的声音传过来。   “刚到一会儿。”我应道,语气相当冷淡,“什么事?”为提醒她昨晚的越界,早上我对她的态度就刻意冷淡了许多,送林焱回家的时候也故意让她坐另一辆车走。   阿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我做了个准备离开的手势,我点点头,他走了出去。   “你昨天说要给殷淼买的礼物,我已经买好了。”Jessica顿了一下,口气非常平静且公司化。“还有晚上的餐厅,我也订好了。”   我愣住了,这才猛然想起晚上约了淼儿。真是该死,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解衬衫的扣子,一边说道,“我下午不进公司了,你等下把礼物送到我房间来。”   挂断电话,我走进浴室,准备梳洗。   不论于公于私,淼儿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至于别的,那都只是“意外”而已,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烛光摇曳,美人如花。   这是我将近二十年的梦想,而这个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殷淼,还有什么人配得上“天使”这个字眼。除去当年她为我哭泣时的模样,我永远忘不了她发着抖却仍然张开手护在我面前吓唬那些男孩子的样子。所以现在,她坐在我面前,羞涩地不敢抬头看我,却丝毫没有为我昨天的无故爽约而气恼的模样,在让我满意的同时又让我有些吃惊。   说实话,我不喜欢女人恃宠而骄。当然,如果对象是她,我并不太介意。只是,她完全信任我,一点儿都不会怀疑我做了什么,则更让我喜爱她。尽管,这种反应不在我的预期之中。我本以为她会生气,会象只小老虎一样质问我的动向,我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应付她的询问。不过看来用不上了。   突然想到林焱,这两姐妹倒真是都有让人吃惊的共通点。   “你怎么不吃?”她抬眼触到我的目光,脸瞬间变得绯红,本就轻柔的声音愈加低,“我的脸上沾上什么东西么?”她用手摸了一下脸。   “没有!”我宠溺的笑笑,伸手拉住她的手,“你很美!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秀色可餐’么?”   她的脸色更红,忙抽回手,“别开我玩笑啦!快吃吧,等会儿菜都凉了!”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抓回她的小手,放在手心摩莎,她的手一样柔弱无骨。“如果可以天天和你一起吃饭,我想很快我就可以学会只靠空气就能存活了。而且,”我顿了顿,试探地想要让她想起我,“你知道么?这一刻我想了快二十年。”    ☆、展皓哲 E(3)   她那双纯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大眼睛猛地看向我,我坦然地迎上它,她受惊地眨了几下,连忙又垂下了眼帘,脸孔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却让我失望地没说什么。   为了不至于让她的脸真的烧起来,我好心地松了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让Jessica准备的礼物,递到她面前。   她吃惊地再度抬眼望向我,“这是什么?”   “为我昨天的失约表示歉意。”我用下巴点了点包装精美的礼盒,“打开来看看。”   她缓缓伸手拿过礼盒,慢慢地解开丝带,打开盒盖,然后瞳孔明显地放大了,倒映出一串耀眼的光芒。她有些张口结舌,“好,好漂亮!”旋即又看了我一眼,表情很是羞涩,“其实你不用,不用这样——”   “道歉只是借口。”我打断她,目光灼灼, “你只要接受我的心意就是。” 我拉起她的左手,一边拿起礼盒里精致异常的手链给她戴上。   她的脸庞再度飞起一抹红晕,但是没有拒绝我的动作。   “很美,很适合你。”我帮她戴好手链,欣赏着她的手,本就细巧的手腕在设计精良的黄水晶手链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美丽优雅。   “谢谢!”正好waiter送甜点上来,她慌忙抽回被我握住的手,转了个话题,“对了,我爸爸说这周五晚上请你来我家吃饭,你有空么?”   “只要你开口,我怎么会没空?”我挑了挑眉,不意外地看到她的脸再次红云遍布。其实我并不想总是挑逗她,只不过,我十分了解女人都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而且看着我喜欢的人为我害羞确实很容易满足我男性的虚荣心。   “嗯——”她开始有些笨拙地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姐姐也会来,你还没见过她对吧?”   本来我还想继续享受一下她对我的那种爱慕,但是不可否认,她挑的这个话题成功的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你姐姐?”我不着痕迹地微微提高了音量。“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   “哦,是啊。”她终于摆脱了羞涩,用正常的态度面对我,“其实,她不是亲姐姐。你知道的,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她才是。但是她待我很好,从小只要我喜欢什么她都让给我,从来不会因为我是拖油瓶欺负我。你看见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这么多话再次着实让我吃惊。不过更吃惊的则是她嘴里的这个姐姐似乎和我看到的那个林焱不是同一个人。我不觉得那个血管里流着林昌业的血,嘴角上总是带着虚伪笑容的女人会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多友善。更不必说她现在还居心叵测地接近我。   我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可能我这种明显不相信的态度让她有些郁闷,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道,“其实,我也知道她并不特别喜欢我,因为,妈妈对她并不好。但是,对于我这种身份来说,她对我真的已经算很好了。那么多亲戚里面,她是唯一不会因为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而冷漠我的人。”她飞速的瞄了我一眼,然后涩涩地道,“而你,是第二个。原本我以为,你会介意——”   我的心微微的抽动了一下,某种苦涩淡淡地漾开。我握住她的手,感到她的颤抖。我扬起一抹笑容,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吻,“我怎么会介意?”既然她当年都不介意护着一个擦皮鞋的男孩,难道我会去介意她拖油瓶或者私生女的身份么?何况,身为父亲的养子,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种辛苦万分却仍然难以被人承认的感觉?   送淼儿到家门口,她转身问我,“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月光下的她在白色洋装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纯洁,我微笑着逗弄她,“在法国,你这种邀约方式会让男人有别的想法。”   起初她只是无辜地望着我,但在我俯头企图亲吻她的时候,她惊呼了一声,旋即两颊飞起一道红晕。我顿住动作,改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脸,“进去吧!”   她仿佛才回过神,然后喃喃地说,“那,周五晚上你别忘了?”   我点点头,她方才转身走进大门。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突然有些好笑自己从未有过的绅士。凭良心说,我从来不会对女人这么有耐性,男女之间对我来说只是各取所需。我很清楚自己的外表是与生俱来的优势,因此对女人我几乎是所向披靡,向来我也是单刀直入,从不需要所谓的欲擒故纵。而淼儿,我敢打赌,就算她再矜持再纯洁,刚刚如果我真的对她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她也不会拒绝。可是,天知道,我竟然放弃了。   我想我应当承认,对她,我抱有的可能更多是一份崇拜和敬仰的心态。这么多年,她在我心里已经不只是天使,可能快要接近于女神。所以就算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我仍然只想慢慢来,不想让她有丝毫的委屈和勉强。   坐进车子,打开车窗,晚风透过车窗吹进来,我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但是,仅只一会儿,晚饭时淼儿的话突然回到脑海里。在感叹淼儿过于天真无邪的同时,对于林焱,她那虚伪的一面就更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后视镜里,看到镜子里那张脸,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林焱那张伪装的几乎滴水不漏的脸,而体内蛰伏的欲望竟然再次蠢蠢欲动。不单是为了我的仇恨、父亲的仇恨,还有一种撕毁她那种表情的欲望。除了得到淼儿的那种渴望之外,这是第二次,我感觉到本能苏醒的渴望。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撕裂林焱的那种“无所谓”的表情会是我得到并摧毁林氏的最具快感的方式。   所以,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我都会欣然接受,并且甘之如饴地配合她的演出。我原本想要破坏张世杰和林焱关系的念头已经不再变得那么重要,而另一个意念渐渐清楚并树立了起来——相比直接从林昌业手中夺取林氏而言,在他面前毁掉他唯一的继承人,会更加让他痛不欲生。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Jessica的电话,   “明天一大早帮我订一束花给林焱。”    ☆、展皓哲 E(4)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进入小□□了,各位看官给点鼓励啊!   “昨天林焱没有上班,今天早上我替您重新订了一束玫瑰花给她。”   Jessica站在办公桌对面,低着眼帘向我汇报行程安排,最后告知我这件事情。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依然非常平静,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她确实很聪明,因为她知道我不会容忍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这也是她可以稳若磐石在我身边呆十几年的缘故,而不仅是因为她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很好。”我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门关上之后,我把目光移向桌上的电话,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林焱。不过不等我犹豫,电话铃正巧响了起来。   “喂?”这个电话知道的人不多,而这个时候,我几乎可以肯定是林焱。   “谢谢您的花,很漂亮!”电话里果然传来她的声音,轻快而言简意赅。   我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彼此动机不纯,其实也挺简单。我用一种颇具挑逗的语气道,“不谢。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记谢礼。”   “怎么可能?”对面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再度传来非常甜美的声音,“今晚我请您吃饭?”   “只有吃饭么?” 我低低地笑起来,“这好像和我的预期差了不少啊!”   “您不是已经收了定金了么?”她“咯咯”笑起来,声音甜得腻死人。   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天收取的“定金”,小腹莫名地抽动了一下。我压低了音量,毫不掩饰地挑逗道,“如果我说这笔定金太少呢?”   对面忽然没了声音,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进了,旋即笑道,“呵呵,开个小玩笑罢了。美人盛情邀约,我怎么可以得寸进尺?那么,6点半我在世盛楼下接你?”   “好。”她甜甜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的声音实在是很甜,只是不知道她在如此甜美的说着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是也是甜美的事情。不过不论如何,我非常愉悦地对着已经被她挂断的电话轻轻地说了一句,“好戏即将开锣。祝你好运!”   晚上在世盛门口接林焱,我没带司机,自己开了辆沃尔沃的Suv。   她很准时,出现在世盛楼下的时间甚至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了两分钟,又是和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讨好我的一种方式。   她站在大堂外,张望了一下四周,可能是因为我换了辆车,她没有发现我。我没急着提醒她,而是坐在车内远远地观察她。她抬腕看了眼手表,抿了抿嘴,然后伸手到脑后把马尾辫放了下来,又捋了捋前额的发丝,稍事整理了一番。   我有些好笑,倘若她确实打算“勾引”我,就这样敷衍了事?如果不是我也有意,就凭她这点姿色,这点手段,未免也太小看我的道行了。   我按了一下喇叭,她才看了过来,然后小跑步到车旁,不等我下车开门,她就自己开门坐了进来。   我挑眉开口道,“你也不等我给你开门?”   她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们这种身份,哪敢劳烦展总您呢!”   “这是你的习惯呢,还是吸引男人注意力的一种手段?”我发动了车子,语气半开玩笑半挑衅。   她系安全带的手停了一下,但仅只一秒,就嗲声笑道,“那么对您有效么?”   我勾起嘴角,不置可否,但不可否认这丫头的回答总是比别人的预期反应快半拍。我将车子驶入快车道,待速度上去后,又假作不经意地开口,“你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在世盛门口上我的车,不怕被张世杰看到,影响你们的关系?”   她没回答我,只是扭头望着我,然后笑了起来。   我愣了愣,因为她再次意料外的反应,忍不住转头看她,只见她满眼的笑意盎然,似乎很开心于我的问题。我问道,“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她止住笑,缓缓地摇了摇头,回头直视前方,“我最近,在看一本书。”   我愈发愕然,不明所以,“什么书?”   “关于男女关系的一本书。”她利落地答道。   “如何?”我追问道。   “里面说,要想吸引异性的注意力,有几种手段。其中一种。”她又转头看我,“叫做欲擒故纵。”   我下意识地踩了一下油门,冲过了一个快要变红灯的绿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明目张胆的让我在世盛楼下接你,就是为了让张世杰知道,然后提高他患得患失的心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按着她的思路思考问题,心里一阵郁闷,语气渐渐变得不好,“也所以上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故意不拒绝,并且让我以为你还有一个情人却勾引张世杰?”   “这可是您自己想的,不是我说的哦!”她放软了音调,显得嗲嗲地,“其实,我和张总也没什么特定的关系,只不过他妹妹和我是同学而已。至于他这个人,正经无趣得很——”   我把方向盘往右一打,踩了刹车,车子猛地停在了路边。   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欺身过去,笑笑地贴近她,低声问道,“那么,你是打算擒他还是擒我呢?”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一下,眼睛里一晃而过地闪过一丝恐惧,但几乎是立刻,她就控制住了,对着我甜甜地一笑,“是谁并不重要。”   我伸手拂开她额前垂落的刘海,有些戏谑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更加低沉,“当然重要。难道你看的那本书里没有告诉你,还有一招,叫做声东击西?”   她吸了口气,盈盈一笑,“那不知道,我有没有任特助的好运呢?”   我倏然意识到自己算是棋逢对手了!这个女人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股想要撕碎她的笑容的冲动油然而生。我勾起嘴角,颇为刻薄地开口道,“也许张世杰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所以才会笨的看不出你的小把戏,心甘情愿被你当白痴。但是,你凭什么肯定我就一定会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的笑容微微颤了一下,但随即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您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应该很清楚吸引男人的注意和被男人爱慕是两回事!”她挑衅地迎向我的目光,“从您身上我并不需要得到后者,您要的也一样,不是么?”   我盯着她,慢慢地勾起嘴角,没有回答。   “呵呵,”她笑着伸手把我推开了一点,轻轻地挪了挪靠在车窗上的背部,似乎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如果您同意我的说法,那我们就算各取所需;如果不同意,”她用手拨了一下前额掉落下来的刘海,“您看,其实我也并不真的想让张世杰当白痴!”   我依然没有接口。这个女人,显然已经明确地把我定位在了没有节操可言的花花公子这一角色上。有了这个认知的同时,我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她已经帮我找好了脚踏两条船的理由。   车里一阵静默。她嘴角仍然挂着微笑,但表情却渐渐有些僵硬,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有些过火了。   我适时地流露出“正合我意”的表情,给她台阶下,“虽然我不喜欢你的小手段,但不可否认它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尤其在有另一个男人当白痴的情况下,非常让我的男性自尊得到满足。”   她松了口气。   “不过,如果你想继续保持男人的注意,那么你的手段还有待加强。”我坐正身子,忍不住又讥讽了一句。   她抛给我一个媚眼,嘴里却毫不示弱地回击我,“我可是遇强不弱,遇弱不强的呢!”   我收回笑容,重新发动了车子。    ☆、展皓哲 E(5)   “你好像胃口不太好?”我见她盘子里还剩了很多东西,就让waiter把餐具撤走了,忍不住问道。我还记得上次她和张世杰一起吃饭时,盘子里干干净净的。   她用餐巾擦了一下嘴,看向我,表情有些惊异,“不会啊,我平时吃得都不太多。”   我微笑了一下,没有拆穿她,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椅子上,看着她。   有人说,一个人可以伪造学历出身,却绝对无法伪装教养。任凭林焱怎么扮演一个没背景的拜金女,但只要是受过良好礼仪训练的人都看得出她那种出身富家,经受过长时间熏陶的上层教养。我不是指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用对刀叉,也不是指她喝水喝汤不会发出奇怪的响声,而是她那种骨子里的优雅和骄傲。   也许她精心修饰过了喝水的角度,甚至刻意研究过吞咽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带着引诱的味道,只为了要勾起我的男性欲望。我不得不承认,她很成功,我确实兴起过想要亲吻她光滑的脖颈的欲望。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就算是真正拜金意欲钓金龟婿的女人,也会在一开始掩饰自己的企图,保留一定的自尊心。而她,演得太过了,过于赤裸裸地展现欲望,不顾自尊,反而显得不真实。但这恰恰是因为,她的骄傲和自尊是在骨子里的,不需要外在的东西去印证。   Waiter上了甜点,林焱对送上甜点的waiter笑了一下。那个小男孩竟然“刷”的一下脸红了,而且从脖子红到耳根。   我知道富人圈子里有不少女人喜欢逗弄这种一看就是勤工俭学的小男生,而这男孩又戴了块“实习生”的名牌,显然是新手,还不善于应付这种调戏。这又一次印证了这女人是这种地方的常客。   “再给我一杯柠檬水。”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合适,她又补充了一句。   Waiter这才红着脸走开了。   我开口道,“看起来,你对应付各种不同的男人确实很内行。”   她怔了一下,诧异地望向我。   “上次在餐厅碰见你和张世杰的时候,我记得你吃得并不算少。”我调侃地望向她,语气却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哦,”她的表情恍然大悟,却并没有尴尬的神态。   这时waiter送上水,她再度对小男生微笑了一下,才转向我,“这是我们这种人生存的起码条件嘛!”   我突然不耐烦再看见她的这种虚伪的表情,抬手对waiter做了个手势,“如果吃好了就回去吧!waiter,买单!”   她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拿起包,对我很认真地说道,“说好了这顿我请的。”   “我还不至于没风度到真的要女士请客。”我扫了她一眼,尖刻地说道,“如果你总是分得这么清楚,怎么生存?”我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她嘴角微紧,旋即勾起一个称得上是甜蜜的弧度,语气愈发说不出的甜腻,“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再说了,这是我的谢礼。”   “谢礼不着急!”我扔给她一句话,抢在她前面拿过waiter递来的帐单,直接签了名字,不再和她说话。   送她回家的路上我没有再开过口,而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豫,也没有试图找话题。车厢里沉默了一路,我也抑郁了一路。不仅抑郁于自己因为她波动的情绪,更抑郁于她似乎退缩了的情绪。   直到车子停在了公寓门口,她才开口道,“谢谢您送我回来!”说着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我顾不上多想,伸手就拉住了她正在开门的手,她转过头,眼睛里满满的惊异和不解。   我对着她微笑起来,因为她条件反射地后缩顿觉心情舒畅。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必须会有一个人感觉不舒坦,那当然得是她,而不是我。   “怎么了?”她的眼睛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因为不明白我的意图,她的心虚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   “我想回收谢礼!”我把她拉向我,逼她直视我。   “啊?您——想要什么?”她回视我,努力挤出配合的微笑,然而游移的目光泄露了她想要逃开的冲动。   我更近地贴近她,感觉到她有些凌乱的呼吸,不规则的热气喷进我的鼻腔,带着种奇异的香味。我压低了音量,沉声道,“你有些怕我,为什么?按理你应该对我很热情不是么,你不觉得我比张世杰更有价值么?”   她眨了两下眼睛,屏了口气,回答道,“您知道,您是个多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她垂下眼脸,和我鼻尖对鼻尖,“我不能真的爱上你,那会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而这也是您不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她的声音沙哑地近乎性感,令人忍不住想要索取些什么。然而不等我回应,她竟然抢先一步,出人意外地伸手捧住我的脸孔,用唇蜻蜓点水似的触了一下我的,然后就又立刻推开我,“今晚就到这儿吧,我不喜欢失去控制!”   我猛地把她拉回来,“可是我喜欢!” 她不会妄想在如此露骨的挑逗之后全身而退吧?以为我是柳下惠么?   “什么?”她有些失色,用手抵住我的胸。   “你失去控制的样子!”我低声回应,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卡住她的腰,预先阻止了她的抵抗,俯头吻上了她的唇。   我本想浅尝即止,然而她的唇出乎意料的软,味道出乎意料的甜,抱在怀里的身躯出乎意料的契合,我竟然舍不得放开,只想着更深入地去探索、品尝,身体的某个部位更是开始发胀发痛。直到她开始用力推我,我感觉到她的颤抖和趋于急促的呼吸,才抬头松开了她。   她用力地喘着气,睁大眼睛瞪着我,一定没有人这样吻过她,她才会一副说不出话快要窒息的样子。我的心情忽然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愉悦,笑道,“很甜!”   她依然一脸的茫然,瞪着我,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的心情越发顺畅,伸手用大拇指抚过她的唇,提醒她,“你的唇,很甜!”   她终于领悟了,忙侧头躲开我的手,旋即用力地推开我,嘀咕道,“这就是您要的谢礼?”   “你说呢?”我心情大好,把手搭在椅背上,扬着眉毛再度逗弄她,“不过说实话,你的接吻技巧还需要历练。”   她抿了抿嘴,扬声道,“如果您下次先打声招呼,我一定会提前演练一下!”不待我回答,她已经推开车门下车,走进大楼。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身体仍然隐隐的胀痛让我意识到,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厉害得多,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儿失控,作出让自己日后后悔的事情。   短信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拿起手机,是阿斐。   “你和林焱在一起?”   应当是张雅心告诉他的,我回复过去,“刚分开。”   几秒后,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来,“怎么了?”   “你不是让我查关于林焱的事么?”阿斐直截了当地说道,“她没有嗑药的不良嗜好,而且——私生活相当良好。”他的语调刻意在“私生活”三个字上加重了。   我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你绝对不会相信,林焱只谈过一次恋爱。”他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兴奋,“她的初恋是林家家庭医生的儿子,但后来对方移情于殷淼,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雅心说,林焱因此而有了心理障碍,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包括张世杰。”   我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林焱是高手了。因为最厉害的骗术,就是半真半假。而林焱对我的态度和想法,就是半真半假。她说的,她不会爱上我,是真话;她欲擒故纵,也是真话。只是她想擒的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还有更有趣的事情。”阿斐又道,口气越来越兴奋,“据说她小时候被绑架之后,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叫什么间歇性失明,还丧失了7岁之前的所有记忆。Shit——简直就是十点档的狗血偶像片嘛!”   “间歇性失明?”我皱眉,询问道。   “就是会忽然失明,又忽然好转。不过这个病在她10岁那年已经好了。”阿斐解释道。   “你确定,已经好了?”我脑子里原来的一些疑问,渐渐地有了解答。   “恩,雅心说的。”阿斐肯定道,“目前就了解到这些。至于林昌业的其他关系,我暂时还没查到。”   “好,辛苦你了。”我回答他。   他收了线,我则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难怪在度假村第一次碰面后,林焱会认不出我;那天晚上她呆立在马路上,依然认不出我。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间歇性失明”的毛病重新发作了。不过,这依然解释不了她接近我的理由。   但是,我的斗志却越来越被挑起,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林焱 6(1)   和展皓哲在一起并不会让人难受,假如不是我别有所图的话,甚至可以谈得上是愉快的。但是,因为必须时刻提防他仿若会看穿人心的目光,还有他似乎刻意又似不经意地表现出来的“温柔”,加上为了表现得斯文一些,这顿晚饭很是让人有些难以下咽。   事实上,为了吸引展皓哲的注意,赢得他的欢心,也为了让我对自己的定位——拜金女——显得真实,我提前查了些资料,包括“男人一般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女人引诱男人的招数”等这类关于男女关系的资料。   只是,他显然不是一般的男人,而且是男女之事上的高手中的高手。我的准备几乎完全没有用处,因为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很多时候,他会让我觉得,他就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已经相中了我这个猎物。我很可能对付不了这个男人,并且更可能最后反被啃的尸骨无存。在有了这个认知后,我一度萌生了想要打退堂鼓的念头。但是,我姓林,林家人只有战死,绝没有投降的——戏既然已经开演,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所以,要想赢得这场战役,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顿晚饭下来,因为心思完全在关注他对我的反应上,我几乎没有吃多少。但就是这样,还是莫名惹恼了他。送我回家的路上,他一句话都不说,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搞得我万分忐忑。不过因为胃部越来越不适,便也不打算再应付他。   直到车子停在了公寓门口,我低声道,“谢谢您送我回来!”随即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然而他出其不意地伸出一只手盖住了我正在开门的手,我讶异地转头看他,却更惊讶于他带笑意的眼眸,让他整个人突然温暖了起来。   我条件反射地缩了一缩,相对于他的这种亲近,我更喜欢他刚刚的冷漠,事实上他的冷漠更容易让我维持自然。“怎么了?”我莫名地有些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假笑挂在脸上。   他把我拉向他,“我想回收谢礼!”   “啊?您——想要什么?”我尽力控制住逃开的冲动。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热热的,“你有些怕我,为什么?按理你应该对我很热情不是么,你不觉得我比张世杰更有价值么?”   我努力调整自己渐渐不规则的呼吸,告诉自己放轻松,这是个考验,不能功亏一篑。我垂下眼睑,和他鼻尖对鼻尖,屏住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您知道,您是个多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我不能真的爱上你,那会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而这也是您不希望看到的,不是么?”说着我又开玩笑的伸出手捧住他完美的脸孔,用唇蜻蜓点水似的触了一下他的,他的唇好冰,不带丝毫情感。我推开他,“今晚就到这儿吧,我不喜欢失去控制!”   “可是我喜欢!”他猛地把我拉回去。   “什么?”我用手抵住他,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失去控制的样子!”他俯头吻住我,放在我腰间的手移到了我的后脑勺,不给我后退的机会。这次他的唇不再冰冷,而且他不再只满足于唇与唇的接触,没等我反映过来他的舌头已经伸进来挑逗我的。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要推开他,却使不上劲。我的头昏昏沉沉,手软腿软,我几乎支持不住自己的身子,喝醉酒大概就和现在差不多。在我以为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瞪大眼望着他,他的眼睛在黑暗的车厢里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很甜!”   我依然茫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笑意更浓,手指抚过我的唇,“你的唇,很甜!”   我的脸募的烧起来,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永远无法预测。幸亏车里没开灯,否则我红透了的脸一定会让他看出我的生嫩。在终于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之后,我侧头避开他的手,坚决地推开他,无语道,“这就是您要的谢礼?”   “你说呢?”他把手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调笑道,“不过说实话,你的接吻技巧还需要历练。”   我抿了抿嘴,扬声道,“如果您下次先打声招呼,我一定会提前演练一下!””   我推开车门下车,径直往大楼走去。冷风吹凉了我的脸,我吸了口气,计划进行的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展皓哲对我的兴趣比我想要的还要浓,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上钩。但是,在我的剧本里,他得首先是淼儿的爱人,最好还是未婚夫,然后再让他背叛她,就像她父亲对我母亲做的一样。所以,我还要等。不过我有充足的耐心,等着淼儿经历那些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我对自己发誓,我会微笑的看着她的世界坍塌!   走进公寓,猛然看见沙发上坐了一个人,结结实实地吓了我一跳。   我惊魂未定的用手拍拍胸口,“雅心!怎么没出门?吓了我一跳!”我把皮包扔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斐仪清没约你?”   雅心也不回答,一个劲的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弄得我有些头皮发麻。   我不再理她,以她的个性,我赌她一定忍不住。   果然,在我坐到沙发上时,她开了口,“我哥说展皓哲在追你!”她的语气并非疑问。   我不置可否。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之猛以至于沙发几乎发出擦擦的声音。“也许展皓哲的条件是比我哥更好,但是他绝对不会比我哥更喜欢你。上次费会长家的酒会,几乎每个人都看见他对淼儿大献殷勤!”   “我知道!”我淡淡地说,顺手打开电视机。   “你知道?”她俯视着我,几乎是用吼的,“你不是最讨厌花花公子和喜欢淼儿的人么?”   我知道雅心虽然很“野”,但她几乎和淼儿一样单纯。哪个作家说过的,优渥的家庭会造就出单纯的孩子。我不想伤害她,不想让她发现那些不干净的事情,因为她对我很好,而我也真的很喜欢她。我拍了拍她,“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和淼儿喜欢同一个男人,也不会对任何人付出感情!”   雅心震惊地望着我,我没看她,自顾自看起电视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韩剧《鲨鱼》,我盯着男主角,胸口有些空空的。是不是每一个要报复的人,都必须先把灵魂卖给魔鬼?我已经开始和魔鬼打交道了,感情对我而言就成了种负担,我不想报复还没成功就先伤了自己。    ☆、林焱 6(2)   一大早,就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我爬起来走出房间,雅心已经跑出来接了,她把话筒递给我,“你爸!”   我接过电话, “喂?”吸了口气,才又挤出一个字,“爸?”现在就连“爸爸”这个字眼,在我的嘴里都成了一种负担。   “这个周五晚上回来一趟,我请了展皓哲吃晚饭。”话筒里父亲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不太热情也不太冷淡。   我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不行哦,爸,这周我要出差!”在淼儿和展皓哲订婚之前,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和淼儿的关系。   “哦,”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会拒绝,“那好吧,你自己出去当心点!”他挂了电话。   我扔下电话。就知道没事他从来不会打电话来关心我,现在假惺惺的有什么用,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傻瓜了。   “你要出差?没听我哥说起啊!”雅心怀疑地看着我。   我看看时间,估计没法再睡回笼觉了,于是反手把头发扎起来,一边绑皮筋一边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回家。再说我快回林氏了,就当替你哥再尽一下绵薄之力嘛。”   我知道世盛在新加坡筹备一个项目,便以市场调查的名义申请去新加坡培训兼调查,为期两周。因为其他人不知道我即将离职,张世杰又正好去北京了,因此以我总经理助理的名义申请很容易,何况这也是在走之前主动调离世盛决策层的方法,张庆凡也很快就批复了。   我告了半天假,回家收拾行李。雅心留了张字条说回家去了,我只好自己弄晚餐。   煎了一个荷包蛋,刚把方便面泡好,手机就响了起来。我奔出厨房,拿起手机,“喂?”   “很想念你的甜味,晚上一起吃饭?”慵懒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我吸了口气,缓住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展皓哲独特的方式,从不自报家门,好像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是他似的。   “不好意思,请问哪位?”我假装没听出来,不想让他那么得意。   手机那头有好几秒钟没了声音,等我自觉过火,准备结束玩笑的时候,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以为记住每个对你来说有价值的金主应该是你的基本素养呢!还是说,对你来说有价值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的声音依旧慵懒,但口气却似隐隐带有一些不悦。   “呵呵呵——”我笑了起来,假装刚刚听出来,“是展总啊,不好意思,我正在忙,一时之间没听出来!”顺便表达了一下不打算多说的意念。   “打扰你了么?有人在?”他轻笑了一下,听出我不欲长聊的意思。“晚饭有约了?”   我目前不想多和他见面,一方面因为他和淼儿还状况不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莫名的害怕和他独处。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已经吃好了,谢谢您!”   “你又病了,还是喝了酒?你助理说你下午请假!”他开玩笑地问。   “有点儿累!”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我要出差两周,一是吊他的胃口,二是趁机多留几天空挡让淼儿对他死心塌地!   “那明天晚上?”他又问道。   我忽然想起早上爸爸的电话,于是故意说道,“要不周五晚上一块儿晚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尽管我猜得到,但还是没来由地有丝不舒服,“没空么,那就算了!”   “那天我有应酬。”他淡淡地说,旋即反问我,“你明天和张太子有约?”我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自我解脱。   应酬?他真当那只是应酬?我暗自冷笑了一下,对他的问题不作回答,只继续用甜甜的声音对他说,“我还有事要忙,再约时间,ok?拜!”我挂断电话,却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火气懊恼不已。   在新加坡的两周其实很无聊。培训了五天,又花了三天拜访了几家客户,再花了一天写市场报告。剩下的时间我就基本上没什么目的地闲逛。   但新加坡实在很小,说得夸张些,车子开得快些就可以开进海里了。逛了一个周末,基本上就没什么可玩的了。有一天,我想买点工艺品回去送人,结果碰巧看见有家陶艺工作室,就跑了进去。   陶艺这个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以前念书的时候,我跟风学过一阵子,虽然不精通,但入门技巧基本ok,加上从小学画画,所以玩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因为可以带成品回家,我就烧了一个瓷杯,然后在上面画了一张张世杰的头像漫画。我想回去之后送给他,一方面谢谢他这些年对我的好;另一方面,却是我的私心,希望有一天,他看见这个东西,可以不要忘记我的好。尽管不值钱,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临放进炉子烧制前,老师建议我可以再捏个头像,以防烧坏。我就又随手捏了个头像。本来只是捏着玩玩,没想捏谁,只是想到哪儿捏到哪儿,但捏好了之后,老师走到我身后,竟然连声夸好,说好帅。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捏了一个展皓哲,可能是他混血儿的五官很立体,因此相对好捏得多。   离开的时候,我留下了寄送地址,请他们包装好之后帮我寄回国。   最后两天,我居然碰上了苏逸伟。   他是来参加一个亚洲医学会议,碰巧和我住在同一家饭店,其实早几天就来了,只是彼此不知道,我又一直在外面,所以一直没碰上。直到最后两天,在饭店吃早餐的时候,才遇上。   他问起我的眼睛,我直言以对,并且告诉了他我做的梦。   听完我的梦,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我会梦见两个自己?”我不解地问他。   “这个——有几种可能。”他慢慢地开口道,“因为这次是你的梦,不是我催眠的结果,所以很难判断是哪一种情况。也许,就只是个梦,你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这很常见。也许,是记忆,你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被绑架的场景。”   “可如果是梦,为什么我会喊她‘林焱’,喊自己‘喵喵’?如果是记忆,为什么会有两个我?”我不肯接受他这个答案,追问道。   他盯着我,欲言又止。   然而我不依不饶,“你说有几种可能,那么除了梦和记忆,还有什么可能?”   他叹了口气,半晌终于回答我,“人格分裂。”    ☆、林焱 6(3)   我瞪着他半天,想在他脸上看出戏弄或者开玩笑的成分来,但是他一向不正经的脸上,竟然难得的严肃和镇定。我失笑,“拜托,我很正常好不好。雅心和我住了那么久,我从来没听她说起过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么,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他的腔调异常板正。   我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部,“老兄,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大喘气,吓死我了。”   “就是真的有两个女孩子。”他直直地盯着我,“一个叫林焱,一个叫喵喵。”   我又怔住了,张口结舌,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道,“我没听说,我有妹妹或者姐姐。”   他耸了耸肩,“你7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说不定你曾经有过姐妹。”   “不可能!”我坚决地摇头,“如果我有姐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你听你爸提起过么?他在我们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医生,如果我有姐妹,他一定知道!”   他望着我,没有接口。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渐渐不确定起来,“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他慢慢摇摇头,“没有。但,其实,从你找我治疗开始,我曾经问过我父亲关于那个绑架案。可是具体的细节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你出事之后就住院了,因为有烧伤,所以你外公还把你送到美国去治疗。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记忆。”   “烧伤?”我想起梦里面屡次出现的火。   “据说有烧到一部分脸颊,所以你外公才会把你送到美国。”他点点头,表情渐渐舒展了些,似乎因为告诉了我这些感觉轻松了很多。   “可我梦里为什么是从窗户摔出去?”我忆起梦里面那个人抱着我跳出了窗外,那种坠落的感觉太真实了,不像只是梦。   “也许你确实也有这个从窗户摔出去的经历。”他吸了口气,医生的那种专业腔调又渐渐回来了,“我说过,因为是梦,所以这可能是你记忆中几件事情的重叠。毕竟,你被绑架在林家是件很忌讳的事情。案子当年很快就了结了,犯人也已经死了,你没有了记忆,不仅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对所有人来说也是松了口气的事情,我相信你外公也不会允许别人谈论这件事情。”他的语气很轻很平和,但一字一句都很清楚,“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你还是不要去想它的好。”   “可是,如果我还是不断做梦——”我总是觉得有那么点说不出的不安。   “那你来找我,我再给你催眠,看看到底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打断了我,爽快的许诺终于打消了一点我的顾虑。   “好,但我不给钱的啊!”我松了口气,释然之余,又开始欺负他。   “喂!你堂堂林家大小姐为啥老是占我便宜?”他眉毛一挑,之前的正经模样也消失了,无奈地叫道。   “谁让你一直治不好我,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的医生执照是买来的。”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扮鬼脸道。   “你讲话要凭良心的!”他几乎跳起来,“那今天晚饭你请!上回度假村的邀请券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哈,你还跟我翻旧账!那你欠我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算?”我瞪着他,不依不饶。   “什么精神损失费?”他愤然道,“我又没和淼儿怎么样?再说了,都多少年了,你还拽着人家小辫子死也不放。”   “哈!你没追上淼儿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移情别恋就是伤害我了!”我流利地回击他,“就是因为你,我这么多年都不敢谈恋爱!”   他震了震,半天哑口无言,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气球般,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们俩姐妹就是男人的克星!”   我挑挑眉,有些不服气,“你追不上淼儿,扯到我干啥?虽然你伤害了我,我可也从来没在淼儿面前说过你半个字不好。”   他定定地看了我两眼,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似遗憾似无奈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淼儿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就像是天使,可望而不可及。那时候年少,第一眼看见淼儿,就像是看见了坠入凡间的精灵,一下子好像三魂七魄都没有了。其实后来转头想想,你们姐妹俩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真是有点相象!”   我不可思议地笑起来,我和淼儿,会相象?    ☆、林焱 6(4)   他用一只手托起腮帮,像个小男生,目光迷茫,“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也不像凡间的人。怎么形容呢?”   我没吭声,等着他说下去。   他蹙眉,记忆好像回到了过去,“你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无所谓的表情,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你在乎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让人很想靠近你,然后——撕碎你的那种表情!”   我愕然,咳了两声,“那么,你当初追求我就是因为想要——呃——撕碎我的那种表情?”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这是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其实——包括后来和你分手追求淼儿,也有一点想要看看你痛苦的样子的心态在里面!”   “变态!”我低骂,打开他的手,想到他居然曾是我的第一任男友,我就要哀叹我的青春岁月!   他缩回手,叹了口气,“不过你太强悍!在我看来,当年你非但不痛苦,还很大方地说要做朋友!我一度怀疑你是想和我分手,所以故意带我去见淼儿。”他忽然盯着我,愤愤地道,“你现在还成天跟我说要讨要什么精神损失费,其实真正受到精神损失的人是我!”   “你不要说你胖你就喘,给点阳光就灿烂啊!”我恨恨地说。凭良心讲,作为青梅竹马,第一任男朋友,对苏逸伟我是真有感情的,所以当年是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和他交往的。可是,原来他是抱着这种心态对我,我真想咬他两口。“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我在乎的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真的后悔过,”他幽幽的话语让我吓了一跳。不过他立刻变轻松的语调,让我醒悟到他多半又是在开玩笑。“对淼儿我也是彻底死心了!”   “为什么?”我作势要咬他。   “你来新加坡已经十几天了,还不知道吧?”   “什么?”我一到新加坡,就把手机的sim卡都换掉了,除掉雅心和公司里的人,都没有和别人联系,别人也找不到我。   “财经新闻已经炒的沸沸扬扬,Essorer确定和林氏合作,而基石正是Essorer总裁和殷淼的商业联姻。两个人已经好几次一同出现在公开场合,而且十分亲密,丝毫不避讳。”苏逸伟象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出来,然后自嘲的笑笑,“多年的梦想算是彻底破灭了,不过倒也轻松了。淼儿理应配这种好姻缘,Essorer的总裁,真算得上是最好的选择了!”   “哈哈!该!”我痛快地嘲讽他,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   回到酒店房间,我上网查了一下近期的新闻。果然有Essorer和林氏联姻的小道消息,而且被引用最多的文章就是一篇记者在一次晚宴上追问展皓哲为什么选择殷淼,他的回答是,“She’s my angel.”   我看着照片上他微笑的脸庞,慢慢合上电脑,潜意识告诉我,这是他的真心话。   之后两天,我和苏逸伟又结伴重玩了几个我觉得还算好玩的地方,然后先他一步回国。   下了飞机,已经快傍晚了,我直接杀回家。既然展皓哲和淼儿订婚的消息已经外传,那么我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淼儿不在家,王怡打牌去了,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   “我回来了!”我放下行李,拿出给父亲、继母和淼儿带的礼物,莫名回家总得有点儿借口的。我环视四周,故意问道,“淼儿呢?约会去了?”   父亲点点头,脸上忍不住泄漏出一丝得意之色。   “我听说,Essorer确定和我们合作了?”我貌似很随意地说道。   “哈哈,看来你也看到杂志上的消息了。”父亲笑起来,“这些个狗仔队真是够厉害的。”   望着他那张得意的笑脸,我心中怒意陡生,几乎控制不住就想冲上去撕掉他那得意的面具。我强按住怒火,捏紧拳头,假做不在意地开口,“杂志上都已经铺天盖地了。看来果然没有人能抵抗天使的垂青。”   “估计展皓哲今晚就会和我谈订婚的详细细节,合作案下个月就要开始了。”父亲点了一支烟。他一直是一个很注意保养身体的人,不过一遇上高兴的事儿就会抽烟,这是他的习惯。   我一惊,“展皓哲今晚要来么?”   “他会送淼儿回来顺便吃晚饭,你正好见见他!”   “不行。”我立刻道。   但因为拒绝得太快,父亲有些吃惊地扫了我一眼。   我连忙又解释道,“我还要回去整理报告。”在订婚之前,我绝对不能暴露,否则只怕展皓哲不会再接近我。我匆匆拿起行李包,已经6点了,千万得赶在淼儿回来之前离开。   “小焱!”父亲喊住我,“在家里不是也可以整理么?多在家里呆呆,和你妈培养培养感情!”   我心里涌上一股好怪异的感觉,因为他难得的这种关怀。但转念一想,多半是父亲觉得林氏的大权已经唾手可得了,所以对我这个亲生女儿便可以不用再防备了吧?我抑住心头的冷笑,乖巧地道,“下次吧,明天我就要回去上班,公寓方便些!不过,”我笑盈盈地转回身,“淼儿的订婚宴我是一定会参加的,您放心!”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一辆熟悉的沃尔沃从马路的另一头驶过来。我连忙避进旁边房子的园子里,并转过身蹲下来,假装在欣赏路边的花草,谢天谢地我还随身带了一顶帽子。   沃尔沃在家门前停了下来,先下来的是展皓哲。他穿了一套铁灰色的休闲西服,仍然是那幅懒洋洋却不失气势的样子。他走到车子另一边,打开车门,淼儿跨了出来。   淼儿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说实话这种颜色也就只有她才穿的出那种雅致。她娇小的身子站在展皓哲身边,客观的说,还真是一幅挺美的图画。   我远远地望见她抬头对展皓哲说了一句什么,展皓哲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也说了一句什么,引得她一阵娇笑,然后展皓哲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一下子把整张脸都埋在了他怀里。   我的眼睛好像突然间进了什么东西,一阵刺痛。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们,闭上眼,等那种刺痛逐渐消失,才站起来,重新拿起行李包,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展皓哲 F(1)   “我还有事要忙,再约时间,ok?拜!”   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忙音。我有些牙痒痒地把手机扔到办公桌上,旋过椅子看向落地窗外。这个林焱,竟然敢在接我电话的时候问我是哪位?   我自认算是演戏高手,不过这个女人,简直可以去拿奥斯卡。欲迎还拒的女人我见得太多,欲拒还迎的把戏我自己就玩过不少,不过像她这样故意贬低自己是拜金女,明晃晃的打着勾引富家子的旗帜的女人倒还真是第一遭碰上。看来她是毫不怀疑的把我定位在一个喜好美色并且风流花心的角色上。但最可恶的是,她异常大方地故意约我在和淼儿约会的时间吃晚饭,是在刺探我会选择谁么?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的兴趣真真切切地被她挑起来了。也许是男人的自尊心和好胜心,撇开她林家人的身份,我也很愿意陪她玩玩这个游戏。   喝下一口水,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眸。那双眼睛,我甩甩头,有些好笑自己竟然会觉得那双眼睛很像我梦里的那双眼睛。我又想起她昨晚下车前的那个吻,她的反应太逼真,逼真到我能感觉得到她的颤抖和她急促的呼吸。如果不是我太清楚林家人的基因,知道她的底细,我几乎会真的以为她是有那么点喜欢我的。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对于自己无端把心思放在臆测一个女人的心态上有些不满。   办公桌上的座机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我无谓的念头。我转过椅子,按下免提,“喂?”   “Jason,二线电话,是司机老王。”Jessica的声音在电话里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回应道,“接进来。”旋即拿起另一支座机的话筒,“喂?老王?”   “展总,您让我找的人,总算有些眉目了。”老王的声音传进耳朵,带着些欣喜。   “在哪里?”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话筒,感觉心脏突地一蹿,跳到了嗓子眼。   “听说有人在K市郊区见过和照片上长得差不多的人。但因为年代太久,所以不太肯定。”老王答道,“我现在已经在K市了,不过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好。做得好!”我哑声道,“你慢慢找,不着急。”我心里想着,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差这点时间。   “不过,也可能还是找不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   “不要紧。”我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   我慢慢挂上电话,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镂花的旧铁盒子。掀开盒盖,里面是一些零钱和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丝帕,还有两根粘着粉色小企鹅的发夹。我拿起发夹,耳边似乎回荡起小女孩的笑声,   “哥哥,哥哥,来找我呀!”   我倏地捏紧了发夹,发夹上的小企鹅戳痛了我的手掌,我缓缓闭上眼睛,在心里道,“就算翻遍全世界,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找到你。”   星期五晚上,我去殷家赴约。   殷家在Pd的高尔夫别墅区,大约和保安已经打过招呼,我的车子没有经过盘查就长驱直入。殷家的房子在别墅区最里面,占地最广,有很大的被铁栅栏围起来的花园。   铁门没有关,我直接开了进去,把车子停在了花坛前,熄了火,从副驾驶座上拿起Jessica帮我挑的两瓶从法国带来的顶级葡萄酒,走下车子。殷启泰已经站在门厅外的楼梯上迎接我。   殷启泰穿了一套深灰色的休闲家居服,笑眯眯地对我招手,显得相当随和亲切,“展总,欢迎欢迎啊!”   “殷总,不好意思叨绕了!”我也很爽朗地微笑着,一边把葡萄酒递上前,“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带了两瓶82年的拉菲,希望合您的口味。”   “呵呵,我对红酒没什么研究,不过法国葡萄酒那么有名,又是展总带来的,肯定不错。”他接过葡萄酒,笑呵呵地让我进屋,“内人和小女都在等着了,我们进去吧!”   走进客厅,殷启泰对站在门厅的一个佣人道,“让太太开饭吧!”说着把我往餐厅引。   淼儿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起坐在餐厅里的餐桌旁,看见我们走进来,连忙站起来。淼儿望了我一眼,就脸色泛红的低了头。一旁的女人,应该是她母亲,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哎呀,展总,欢迎欢迎!”   她也不等我打招呼,直接就拉住我的胳膊,往淼儿站着的地方引过去,然后往座位上一按,“坐这儿坐这儿,我们这就开饭了!”   “啊,伯母,今天不好意思叨绕了!”我忙起身对她微鞠了个躬,因着她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我知道淼儿不是殷启泰亲生的,但见到淼儿的母亲还是怔了一下,她保养的相当好,虽然眉目和淼儿十分相似,但那艳丽的气质却十分不相似。   “瞧您这话说的!”她摆了下手,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嗔道,“您早就该来了。就算不说和昌达的合作,单说您对淼儿的照顾也该——”   “妈——”一旁的淼儿涨红了脸,轻声地试图阻止她母亲的话。   “这孩子,就是害羞内向!”淼儿母亲笑起来,又仔细打量了我几眼,说道,“早就听启泰和费会长他们说了,说展总您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今天见了,他们那是太含蓄了。我要是年轻个十几岁,肯定要倒追您呢!”   “咳咳!”殷启泰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老婆有些过火的言辞,对站在餐厅门边的佣人道,“上菜吧!”   我笑了笑,只作不在意,“伯母您太抬举我了,我现在才知道殷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是像谁呢!”   “呵呵呵!”淼儿母亲伸手掩住嘴,笑得花枝乱颤,“展总您真是会说话!”   “伯母喊我皓哲或者阿哲就可以了,不用那么见外。”我笑道,扭头望向身旁的淼儿,“殷小姐和殷总也是。”   淼儿微笑了笑,没有接口。   淼儿母亲满口应道,“是啊是啊!皓哲听起来亲切多了,你也不用那么见外喊什么殷小姐、殷总,直接叫淼儿和伯父就行了。”   “谢谢伯母,”我挑了挑眉毛,依然望向淼儿,“那我就不客气了,淼儿?”   淼儿脸色又红了红,全然不敢回视我。   “这孩子,长得倒是像我,但性格一点儿也不像我。”淼儿母亲有点嗔怪地瞟了一眼女儿,转而又笑道,“不过女孩子,矜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是吧,皓哲?”   “是。我喜欢。”我直接了当地回答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用心,看见淼儿绯红的双颊,非常惬意。   “啊,呵呵呵!”淼儿母亲愣了半秒,因为没料到我的坦然,旋即又是一阵花枝乱颤。   这时佣人上了菜,殷启泰招呼道,“皓哲,趁热吃!我们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让家里的佣人烧了些菜,你不要介意啊!”   “怎么会?”我答道,“您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实话。”他顿了顿,颇有深意地道,“法国大餐有名的很,只怕我们这些家常便饭入不了你的眼!”   我把目光转回餐桌,笑道,“法国大餐虽然有名,但太油腻了不适合天天吃,反而家常便饭虽然清淡,却可以吃一辈子。”   殷启泰看向我,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没有接口。他是个老狐狸,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林昌业那么强势,但单凭他可以牵制林昌业那么久就知道他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很清楚我可以给他带来什么价值,也很清楚我的目标是什么,所以他无非是想要我明确我的用意,然后决定如何利用手里的牌。   而我,也很清楚他如此看重我,无非也是为了我手里那11%的林氏股份。不过无妨,这些股份本来就是我的诱饵。如何使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成功地吸引了殷启泰对我的重视,让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淼儿,很值!且一箭双雕,我相信它也引起了林昌业的注意,就像林焱,虽然不确定,但我想多半也是为了这11%的股份而来。   所以,我们相谈甚欢,整顿晚饭每个人都称心如意。透过红色的葡萄酒,我看见淼儿在灯光下泛红的脸,益发显得娇媚可人。我微笑了起来,父亲说得很对,金钱和权势,是好东西,只要有了这些,你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展皓哲 F(2)   “展总,不好意思,林总助出差了。”林焱的助理在电话里回答我。   “她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道。   “不清楚,她没有告诉我。您有事情的话,我可以留言给她。”   “不必了。”我正欲挂断电话,想起来又问道,“哦,那么张总在么?”   “也不在,张总也出差了。”她很客气地回答。   “他们是一起去的吗?”我问了一个想当然的问题。   她却回答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是。张总先走的。”   “谢谢。”我挂断了手机,想了想,又拨了一通给阿斐,结果竟然有一个陌生女声告知我,“本机暂时无法接听。会尽快通知机主。”   我想了想,把方向盘调转了三圈,将车子掉头开去。   我进了一家珠宝代理店,让店员拿了一副ESSORER旗下品牌Samiu的耳环给我。旋即开车直接往林焱的公寓去。   到了公寓楼下,我停好车,拆开耳环的包装,拿出了一只耳环,塞进裤子口袋里,下车上楼。   应门的果然是阿斐,依然赤裸着上半身,看着我的表情依然也是目瞪口呆。   我也依然假装和他不熟,开口道,“请问林焱在吗?”   “不,不在。”他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望着我的表情十分不解。   “那张小姐在么?”我透过他,故意提高音量问道。   “呃,在——”阿斐点点头。   “在!”张雅心出现在门口,显然是匆忙整理了一下,头发还颇为凌乱,但是表情相当的挑衅,“展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哦,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笑了笑,故意让表情显得有些暧昧,“林焱小姐上次在我车上落了点儿东西,我想还给她,但是一直找不到她。刚巧今天路过,我就直接送过来了。”   “什么东西?”张雅心狐疑地看着我。   “这个。”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只耳环,递给她。   她接过去,看了一眼,怔住了,表情微微有些发黑,但过了几秒钟她又忽然笑起来,抬眼看向我,“这不是小焱的。”   我扬起眉毛,很是诧异。   “小焱不喜欢戴耳环。”她笑道。   我脑海里飞速回想那晚我吻林焱时的场景,确认她有耳洞,扯起嘴角也笑起来,“那要看什么情况和什么心情。”   她的表情再度怔住,好一会儿又得意扬扬地道,“但是小焱不喜欢这个牌子,又贵又不合适她。”她瞟我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这是新款,她没钱买。”   我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个因素。但仅只两秒,我就回过神,再回应道,“是我买了送给她的。她戴走了一只,还有一只可能掉了下来。”   这次张雅心彻底没词了。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把耳环塞回我手里,扁嘴道,“既然是你送她的,那还是你自己还吧!”不等我回应,她又把斐仪清拉进屋内,对我耸耸肩道,“如果没其他事,您请回吧。我很忙。”   我点点头,目光在表情略带尴尬的斐仪清身上转了一圈,旋即挑眉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再见。”   门在我眼前重重地关上,看着门上的两只hello kitty,我笑了起来,这张雅心,对我的态度还真是可以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不过无妨,目的已达。我把耳环随手往口袋里一塞,转身离开。   从和客户的饭局出来,夜色已经全黑。虽然刚入秋,但早晚温差挺大,一阵风吹过来,刚刚因为喝酒脱掉了西服,现在竟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我有些微醺,头有些晕,Jessica见状扶我上了车子后座,自己也坐到旁边,司机把西服递了进来,她接过西服放到一边,示意司机开车。   我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开口道,“明天的行程是什么?”   “上午是总办月度例会,下午是物流运营中心筹备会。晚上**银行有个招待酒会,您去吗?”Jessica回复道。   “再说。筹备会问过Paul了么,要不要视频会议?”我问道。   “问过了,他说让Fred参加。”   我没接口,转而又问道,“子公司成立庆典的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吗?”   “发了。”Jessica打开手机,点开一个文档,递给我,“而且几乎所有受邀的政界和商界人士都已经回复了。”   我睁开眼,浏览了一遍,这次连市长都接受了邀请,难怪所有人都会来,只怕还有些没有接到邀请函的人也削尖了脑袋想参加。   “明晚的酒会我会去参加。你回复对方,我会带殷淼一起去。”   Jessica原本微笑的表情微微震了一下,但即刻恢复到若无其事,“好的。”   我重新闭上眼睛假寐,车厢里一阵沉默。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没动,但感觉到身旁的Jessica从我的西服里拿出手机,接通了,很轻地“喂?”了一声,“阿斐?Jason有点醉了——”   我伸出手,示意她把手机递过来。   她又道,“他醒了,你等会儿。”说着把手机递到了我手里。   我把手机放到耳边,依然半闭着眼睛,低声道,“喂?”   “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是故意的吧?”阿斐的声音响起来,半带哀怨。   “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扯了扯嘴角。   “你就是那么无聊!白天突然跑过来也是存心的。”阿斐有些咬牙切齿。   “哦,坏了你的好事我很抱歉。”我一点也不掩饰口气里的言不由衷,“不过,我怎么知道斐总监你兴致那么高,大白天的也不上班,跑去泡马子?”   “你就是赤裸裸地报复,明知道我手机关机了。”阿斐无奈地道。   我的嘴角上扬了几十度,“报复?报复什么?我哪知道你口味那么独特,喜欢小辣椒类型的。”   “小辣椒?雅心也就是对你!”他低声道,“谁让你那么明显地意图染指林焱?”   “我有吗?”我继续装傻,嘴角上扬的益发厉害。   “雅心只是单纯,可不是傻子。我警告你,不管怎样,你得收敛些。否则不光是我,你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他有些激动。   我没有回答,反问他,“那你问到了?”   他沉默了两秒,投降地回答道,“林焱去新加坡培训,两个星期。”顿了顿,又道,“上周四走的,一个人去的。”   “谢了。”这次我是由衷的。一边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上周四,也就是我最后一次打通她电话的第二天。她不可能不知道第二天出差,却故意不告诉我,还假装约我周五一起吃饭。这个女人,太存心,太狡诈。   正要挂断电话,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又说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你得收敛些。雅心说,林焱的个性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我总有种不祥的预兆,觉得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你,如果你稍有不慎,都会很惨。”   我缓缓睁开眼,淡淡地应道,“如果没有这种觉悟,我不会走到今天。”   他叹了几口气,“你好自为之。”   “你也是。”   我收了线,把手机递回给Jessica,目光移向车窗外。    ☆、展皓哲 F(3)   走进会议室,所有国内公司的高管都已经到了。我走到主席位坐下,对Jessica微微了点头。   Jessica打开视频,Fred已经坐在屏幕的另一边。Jessica对所有高管介绍道,   “这是集团的副总裁兼财务部部长,Fred余。因为董事长不能亲自参加,所以由Fred参会。”   Fred,中文名是余放亭,他是Paul的亲侄子,算是我的表哥。当然,这只是法律层面上的,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台面上,我俩都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甚至,我心里很清楚,对于身为养子的我,在Essorer的地位却高于他,他是心怀芥蒂的。而我,对他也并不信任。   Paul应该也很清楚我和Fred之间的暗流涌动,所以这次,如此重要的物流运营中心筹备会,他竟然让Fred替他出席视频会议,只有两种用意:一是Paul暂时还不想露面;二就是借此提醒我,我并不是他唯一的筹码,倘若我无法顺利得到林氏,他时刻都会找到人替代我。   “hi,大家好!”   Fred笑眯眯地举手打了个招呼,又冲着我歪了歪头,“好久不见了,Jason。不介意我替Paul参加会议吧?”   “怎么会?很高兴见到你。”我也笑呵呵的,“有了你这个财务部部长,运营中心的设立一定会更顺利地进行。”   他没有接口,只是笑得更欢畅。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推开办公室的门,挂断手机,我顺手把它和公文包一起往沙发上一抛,然后解开领带,走到饮水机边上倒了一杯凉水。清凉的水流进我的喉咙,让我刚才有些闷热的感觉稍稍消散了一些。   靠在墙边,我无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一边计算了一下林焱消失了几天。   十二天!我不得不承认我低估了她。十二天不算长,我钓女人胃口的最高记录曾经有过一个月。但是这个女人,她凭什么以为她有资格钓我十二天?而且可以悄无声息无影无踪?   站直了身子,我走到沙发边上,拾起手机,拨通了淼儿的电话。对面传来她软软地带点自然嗲的声音,“阿哲,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怎么了?”每次和淼儿说话,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似乎感觉不小心就会吓到她。   “明天下午有场音乐会,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我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她那张可爱的脸,带着点娇俏的撒娇。我扬起嘴角,“当然,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你又逗我!”她嗔道。   “不是逗你,是喜欢你!”我笑了起来,然后不等她回应道,“正好晚上送你回家,我要和你父亲谈谈我们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猜到她一定吃了一惊。我知道我的动作快了一些,不过既然已经认定自己要她,那我就没必要等太久。我放低了声音哄她,“或者,你不喜欢我么?”   “怎么会?”她轻叫起来,旋即倏地住了口,大约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不够矜持。但只是这么一种真实的反应已经足以让我满意了。   “那么,我明天中午来接你,一起吃午饭。乖,等我。”我挂断电话,想了想,又再度拨给林焱。但不等机器化的女声说完,我就掐断了它。   十二天,按照阿斐的消息,她今明两天就会回来。我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不算高明的手法,却确确实实地钓起了我的一点胃口。血管中的血液流动莫名开始加速,我很想看看她知道我和淼儿将要订婚会有什么举动。   音乐会不错。   我不是个很有音乐修养的人,前半辈子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训练上,所以对于音乐,仅限于知道《蓝色多瑙河》之类的世界名曲上,因为这对于应付女人还是比较有用的,而对于时下的流行音乐我则完全不懂。所幸淼儿也不是那种张扬的小女孩,她的家庭教养比较阳春白雪。   我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林焱,不知道她喜欢哪种?不过以她的教养,应该也是偏向于这类吧,毕竟我们三个之中她才是真正的“公主”不是么?我下意识的翘起嘴角,有丝苦涩的嘲弄。   “你笑什么?”坐进车子的时候,淼儿突然开口道。   “恩?没什么。”我停下启动车子的动作,微笑着用右手拿起她柔软的左手,把她的手包进我的手。   她真象一个水做的女人,单纯而透明。这样的女孩子很适合做妻子,因为男人完全不需要费心去猜测和防备,尤其对我来说。不过说不出为什么,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她和小时候真的很不一样,她似乎完全没了小时候的那种倔强和固执。   她歪头看我,眉头微微皱起,“很奇怪,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我姐姐好像。”   “你姐姐?”我微愣了一下,因为她的联想力。   “真的,你们的表情,还有微笑的方式。”她抿了抿嘴,表情带点思索。   是的,她观察的很仔细,我在镜子里也看到过。我放开她的手,发动车子,随口回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些是因为我听音乐会的样子。”   她笑起来,“那倒不是!我姐姐对于这种音乐向来没兴趣。小时候学钢琴,她总是说弹这些曲子很无聊,要不是为了考试她才不会学这些,宁愿弹些小叮当之类的。”   我无语,这个林焱,总是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车子开进殷家前面的马路时,我眼角扫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旁边的小道。是林焱,她回来了!不过她的举动很明显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她,所以我也索性假装没有看见她。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还不适宜让她暴露她的身份,我还想看看她究竟对我有何打算呢。还有一个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孩子气的原因,可能是以往在女人堆里一向无往不利,所以我越是不确信她是否真的喜欢我,就越是想要刺激她一下。   扶淼儿下车的时候,我故意表现得很亲热,并且亲了一下淼儿的脸颊。淼儿的脸霎那间变得通红,但我却感到没有意义的很,因为隔得太远,而且林焱的脸完全遮蔽在太阳帽下面,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而她也许根本就没有看见我的动作。   在走进林家大门的时候,我再次亲了淼儿的脸,作为只有我知道的我刚才利用淼儿的心理补偿。   淼儿的母亲王怡正在客厅里和几个女人聊天,从她和那几个女人之间互动的言行举止来看,那些人应该是和殷启泰有关系来往的人的太太。   看见我和淼儿进来,她马上热情地站起来招呼我,“呀,你们看音乐会回来了?皓哲,快来坐,外面热吧?”说着又带着极为得意的表情向那几个女人介绍,“这就是淼儿的男朋友,Essorer的总裁!怎么样,我没有吹牛吧,帅不帅?”   “帅,帅!”那几个女人带着很是欣羡的目光打量我,连连点头。   我已经习惯了女人对我的目光,倒也没什么,反而一旁的淼儿有些不自在起来。我俯身揽住她的肩膀,一边问王怡,“伯母,伯父在吗?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在,在!在书房里!”王怡连声回应,“你快去吧!”   大约淼儿已经和殷启泰夫妻提过我今天来的目的,因此我一说要和殷启泰谈事情,王怡的表情就已经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说不定,今天这几个女人也是她叫来的,就是为了满足她的那种虚荣心。老实说,如果不是相似的五官,我真是不敢相信淼儿会是她生的。不过无所谓,这也是我想要的效果。而且由此也可以看出,王怡是多么渴望通过我和淼儿的结合在上流社会立足,殷启泰是多么看重和我的合作。   我和淼儿走进书房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那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和王怡的笑声。   殷启泰完全没有任何做作地答应了我的求婚,甚至完全没有费力费心去隐藏他内心的激动和愉悦。   他拥抱了我,很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淼儿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今天同意你们的婚事,就是把我的一切交到了你手上。你一定不能辜负淼儿啊!”   “当然。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淼儿。”我望着淼儿,在灯光下羞涩无限的她,诚心诚意地回答,“因为,她就是我的天使。”   这是我期盼渴望了二十年的事情,我怎么会辜负?    ☆、林焱 7(1)   回到S市的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睡了一个懒觉,精神好了很多。   早饭和午饭并在一起吃了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理资料,雅心则在边上看我在新加坡拍的照片。   “苏逸伟和你还挺有缘份的嘛!”她看着我和苏逸伟的一张合照说,“居然在新加坡也能碰到?”   “什么缘分?孽缘?”我随意地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   她偏头斜睨我一眼,“呵呵——怎么说也是初恋?老实说,你对他是不是还有感觉?”   “感觉你个大头鬼啊!我和他现在除了朋友关系,就是医患关系。”我啐她一口,头也不抬地看着笔记本屏幕。   “我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存在什么纯友谊!”雅心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语带不屑,“两个人要是能够一直维持所谓的‘好朋友’的关系,那其中至少有一个暗恋对方。”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我回了她一句,眼睛依然盯着笔记本屏幕。   她耸耸肩,把照片扔到一旁,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把我的脸别向她,对着我暧昧地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以为我哥对你那么好,只是把你当妹妹!”   我抬手拍开她捏住我下巴的手,对她假笑了一下,“我可没你那么好命有张世杰这种哥哥,我也没指望他当我是‘好朋友’。他是我老板,ok?”   “哈,老板!”雅心坚定地又把我的脸扭向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林焱,你看着我,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对我哥就真的从来没有过一丝动心?”   我的心脏跳快了半拍,但立刻就恢复了正常。我呼出口气,非常自然地回视她,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的回复她,“没有。”   “真的没有?”她不肯放弃。   “真的。”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真的真的?”她还是不依不饶,“我哥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家财万贯,算得上是男人中的极品了,就真的一点儿也入不了你林大小姐的法眼?”   我吸了口气,伸手把她的手从我的脸颊上挪开,大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有恋兄情结?是不是你自己得不到,就非得把我俩扯在一起?”   “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她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从小就可惜他是我哥,你看,”她又一把勾住我的脖子,“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我对你有多好吧?我都肯把最爱的男人留给你——”   “拜托——,”我无语地甩开她,“那你把斐总监留给我怎么样?”   “斐——”她愣了一下,脸上飞掠过一抹红色,旋即叫道,“他怎么能和我哥比?充其量也就比普通帅哥帅那么一点儿,和苏大医生差不多等级!”   我抿嘴笑起来,拖长了语调,“哦——我看出来你对我有多好了。”   她拍我一下,发急道,“少扯开话题,你就会这一招!”   我摇摇头,继续调侃道,“既然不舍得,就别成天这个帅哥那个帅哥的,当心哪天把斐总监给气跑了,你哭都来不及!”   “切!”她撇撇嘴,表示了一下鄙夷之色,转而盘起腿靠在沙发背上,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不过这么说起来,客观地评论一下,我见过的男人里面,展皓哲倒真算得上‘男神’级别了。” 语毕偷偷瞄了我两眼,见我没做任何表示,她又道,“不过男神只能配女神啊,他和淼儿——”   “行啦!”我叹了口气,转身重新看向笔记本屏幕,“你每天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儿正经的?我是真没你那么好命,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   “所以啊,你还是重新考虑我哥吧?”她把脸凑到我面前,见缝插针道,“怎样?”   我伸手推开她越靠越近的脸,“好啦好啦,你可以走了。你老妈一大早不是就打电话来催了?”   “啊——”她猛然用手捂住脸,哀嚎道,“别提了!”   “该不会又是相亲吧?”我吃惊道。   她放下手,一脸的苦瓜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个人,好像生怕我嫁不出去似的。”   我失笑道,“原来可怜的斐总监还只是地下情人哪!”我暧昧地打量她,“从小到大,还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养小白脸的潜质呢!”   “你胡扯什么呢!”她横瞪我一眼。   “哎呀,那敢情那天我在这里看到的半裸帅男不是斐总监?”我眨眨眼,调侃道。   她哑然,脸颊顿时绯红,半晌嗫嚅了一句,“他够格当小白脸么?”   “哼!”我戳穿她的心口不一,“你啊,当心有一天人家被你这种个性气跑了!”   “那你咧,当心我哥有一天也气跑了!”她不甘示弱地反击我。   “好啦,走吧,求你了,赶紧走吧,让我清静点儿!”我起身,顺手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往外拖。   好容易打发她穿好衣服,拿起包,临出门了却又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是告诉你吧,前几天展皓哲来找过你一次,你没告诉他你去出差么?”   我不置可否,推着她继续往门口走。   她又说,“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和淼儿是姐妹会是什么表情?”   我就差没帮她穿鞋子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推到门口,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她又扭头看着我道,“说真的,我真是好奇,在异国他乡碰见初恋情人,你们真没有发生什么浪漫故事么?”   我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有有,满意了?”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门,把她推出去。结果她居然杵在门口不动,我再也受不了地喊了起来,“张雅心!”   雅心把手背在身后,对我做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懂的暗号,我一下子住了口,抬头透过雅心看向门口——门口站着一个人,展皓哲。   雅心看了他两眼,回头敲了一下我的头,带着种奇怪的语调低声道,“送耳环的来了。”   我莫名地看看她,不理解她什么意思,但她已经推开展皓哲,走远了。    ☆、林焱 7(2)   我侧身让展皓哲进门,顺手关上门,问他,“您怎么知道我在家?”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随手就拿起摊开在茶几上的相片,一边翻,一边说,“红茶!”   我对他这种反客为主的态度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走进厨房倒水。不过我很坏心眼的没有拿橱柜里的新红茶,只倒了一杯白开水。   “家里没有红茶!”我递给他,抱起一个靠枕也坐到沙发上,离他隔了一个位置。   他眯起眼,手里拿起一张照片,“初恋情人?哼!”最后那个音简直就是从他鼻孔里哼出来的。   我知道他刚才必定听见了雅心的话,只是不知道他听见多少,一时之间不晓得要说什么,只好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有个初恋情人很奇怪么?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看来张世杰的情敌还真不少啊!”他扔掉照片,抬眼看我,“张世杰知道你和‘初恋情人’在新加坡游玩么?还是他当惯了‘傻瓜’?”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讨厌他的这种口气,虽然这正是我故意要给他造成的错觉,可还是不自禁地不喜欢他这样看我。我讨厌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我避开他冷冷的眼神,故作不在意的笑笑,“我怎么样是我的事,他怎么想是他的事。”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盯着我,眼眸后面似乎隐藏了什么。   我冲他眨眨眼,“您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欲擒故纵?”   他嘴角微微上勾,背靠在沙发上,语气讥讽至极,“怎么会忘记?你非但擅长,简直就是炉火纯青。”   我强忍住笑,他是在嘲讽我不告而别十多天。看来,这一回合,我又胜利了。我假装没听出他的含义,转头不看他,伸手把沙发上的照片收起来,嘴里随意地问道,“我听雅心说,您来找过我?”   “嗯哼。”他冷哼一声,也不搭话。   “有什么事么?”我把照片一张一张地叠起来。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他反问道,话里竟然似乎有赌气的意味。   我呆了呆,莫名因为他的反应而有些欣喜,说话也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利索,“当然,不是。”   他忽然扔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接住,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小礼盒,右下角有排Logo,“Samiu”。我知道Samiu是Essorer旗下的一线珠宝品牌,因为价格不菲,在Essorer自己的专卖店成立前,只在全市最昂贵的一线珠宝代理店专营代理。我诧异地瞄了他一眼,他用下巴点点礼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个送你。”   我低头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副光芒闪烁的耳环。我心里霎那间闪过好几个念头,旋即露出一副相当惊喜的表情,略带夸张地叫道,“哇,好漂亮!送给我的?真的?”事实上,我不喜欢耳环,尤其是耳坠,因为嫌累赘繁琐,更不喜欢昂贵的,因为戴着更加有负担。但他既然送了,我就得恰如其分地扮演我的拜金女形象,才不枉费他的心意。   “喜欢吗?”他问我。   “恩,喜欢,当然喜欢。这个牌子,我想了好久啊!”我抬头对他绽放出我自认为最迷人最诚恳的笑容。   “那我帮你戴上?”他也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却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我心里有点“咯噔”,立刻拒绝道,“不用了,在家里有什么好戴的?这么好的东西,下次有机会再戴。”   “好东西就是拿来戴的。不戴还有什么价值?”他靠近我,不由分说地拿过我手里的盒子,“再说了,只要你喜欢,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我的心脏开始乱跳,潜意识告诉我他今天是有备而来。不待我再有所反应,他已经从盒子里拿出一只耳环,然后伸手把我转向他,探手穿过我的头发碰触我的耳垂。   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对他笑道,“我自己戴就好了。”   “马上就好了。”他低声道,看着我的眼神带着诱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耳垂。   我感觉浑身发麻,紧张地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笑容也僵住了,抓住他手腕的手加了力,颤声道,“还是我自己来。”   “嘘,我已经戴上一半了。”他直起上半身,一只膝盖弯曲跪在沙发上,上半身倾向我,偏头凑向我耳旁,似乎想看一下是否戴好了。   然而他的脸就停在离我一公分处,嘴唇和我的嘴唇近的几乎要贴在一起,我情不自禁回想起那天晚上在车厢里的吻,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时间好像停滞了,几秒钟就象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努力屏住呼吸,生怕只要一呼气就能让他感觉到我快要沸腾的热气和自己都莫名的不可抑制的渴望。   我的脑海里百转千回,纷乱地闪现各种想法。我要勾引他,按理这正是求之不得的机会,然而我又突然恐慌于自己对他的渴望,我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渴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了,当年和苏逸伟谈恋爱时,他都不敢亲我,唯有的一次尝试也是以牙齿碰牙齿而告终。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我仅仅被他吻了一次,就竟然已经有了想要和他再来一次的念头。如果不能理智地克制自己,我担心日后就不再是我勾引他,而是像他说的,我会失去控制,反过来被他引诱了。   所以我只能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唇,极力让自己和他保持那一公分的距离,强力克制着自己先吻上去的冲动。   所幸他终于帮我戴好了一只耳环,终于把脸离开了我,我松了口气,感觉整个背部因为僵硬都痛了。可是他却从沙发上的礼盒里拿起另一只耳环,又要凑过来。   “不用了!”我低叫起来,上帝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刚才那个动作,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持住刚才的理智。   他扬了扬眉,有些吃惊,“怎么了?”   我按住他的手,勉强编了一个理由,笑道,“我都是只戴一只耳坠的。”   他盯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我的慌乱、我的虚弱和我此时内心的挣扎。    ☆、林焱 7(3)   我无措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有些妄想症的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脖子上,似乎渐渐变得灼热。他反手握住我按住他的手,似乎在将我一寸寸地拉向他。我再次屏住了呼吸,心里涌现出一阵说不出是疯狂还是喜悦或者紧张的情绪,脑子再次凌乱不堪,一边想着这次是他主动的,不算是我被引诱;另一边却告诫自己,也许这不仅是一个吻,我还没准备好,不能这么快。   就在我已经几乎被他拉入怀里,快要投降于渴望时,一阵悠扬的《蓝色多瑙河》拯救了我。   我猛地推开他,“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向门口,问都没问是谁就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快递小哥,我几乎是用一种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的热情接待了他,弄得快递小哥手足无措。等到签完字,把东西收下,我甚至还有些依依不舍于他的离去。   我把包裹抱在胸前,转过身,好像这样就可以抵御沙发上那个男人对我的诱惑力。   “是什么?”展皓哲依然表情自然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丝毫不知他对我的影响力,就好像方才那幕“干柴烈火”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   “哦,是我的包裹。”我回答地异常快,实际上刚才根本就没注意是哪里寄来的。但是我感谢它及时的出现,也感谢它可以适时地转换我和展皓哲的注意力。   我把包裹放在茶几上,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把包裹拆开来。我的动作极为缓慢,借此平息自己还在扑腾乱跳的心脏。   然而等到包裹拆开来,我比接到包裹前还要懊悔。因为里面竟然装着我在新加坡烧制的陶器,画着张世杰头像漫画的茶杯和展皓哲的小人头像。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茬。   我瞪着两个被拆开包装的陶器,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无语于自己的“杰作”。当时是发了什么神经,要去玩陶艺,还做了这么两个东西,竟然还挑了这个时间寄过来?   “看来连你自己都没下定决心,在我和张世杰之间‘擒’哪个‘纵’哪个?”展皓哲讥讽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我和他之间几分钟之前的那种“张力”瞬间消失了,我说过,我不怕他的冷嘲热讽,只怕他的温柔以对。我缓缓抬头看他,露出一丝不在意的微笑,“这好像和展总您无关吧?我们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您忘了么?”   他没有回答,望着我的眼眸又黑又冷。   “至少说明我也很想您。”我放软了语调,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这么多天没见,您不想我么?”   他瞪我半晌,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当然想!”他的口气和他的表情完全搭不上,眼神依然阴冷得有点寒冬腊月的感觉。   我一只手撑在茶几上,另一只手把他的头像拿起来,递到他面前,对着他探身假装无知无辜地陪笑道,“怎么样?像不像?工作室的老师说好帅。”   他瞄了两眼头像,却并不接过,而是伸手拿起张世杰的杯子,低头仔细地看了几眼。   “那个杯子不好看。”我把头像塞到他眼皮底下,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是吗?”他抬眼看向我,脸上浮现出一种似不屑又似不爽的表情。   我伸手试图把杯子拿回来,嘴里半开玩笑地说,“您的样子好像在吃醋哦?”   他没有回嘴,但是嘴角慢慢的上扬,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转向了手里的杯子。我也跟着看向他手里的杯子,然而下一秒,他手一松,杯子就在我的惊呼中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片。   我倏地转头瞪向他,又气又恼,“你干什么?”   “你说得对。”他开口道,目光直视我。   “啊?”我对他的回答茫然至极。   “我在吃醋。”他声音低沉,却极为清晰,直视我的眼里有簇火焰在跳跃。   我的心脏“咚”地漏跳了一拍,因为他毫无掩饰直白的回答。我口干舌燥,呼吸又开始不规则起来,半晌才扯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容回应道,“小心啊,我可没想玩火!”   他倏地抓住我的手腕,我吃痛,惊叫了一声,上半身被迫越过茶几靠向他。他用另一只手“刷”地把茶几上的所有东西横扫一空,然后用力一拽,把我整个人拖入他怀里。   我想要挣扎,但这个姿势让我动弹不得,不等我想出好的对策,他已经俯头吻住了我。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反抗,因为我要的时机来了,这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而事实上,我也根本无力反抗,可是上帝,我又痛恨自己对他的这种反应。仿佛被他催眠一般,任凭他的唇顺着我的额头、眼睛、鼻子,一点点往下滑。当它来到我的唇时,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几乎是立刻就为他张开了我的唇,反应他。他的舌头挑逗我的,我恍恍惚惚地用力捏住手里的头像,仿佛不这么做,心脏就会爆炸。脑海里除了空白就只有空白,什么勾引不勾引,之前参考过的一些书中的招术已经完全想不出来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唇离开了我的。我迷蒙地张开双眼,只看到他眼眸里闪烁的琥珀色,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出奇沙哑的声音,“你已经在玩火了!”   他一把抽走我手里的头像,横抱起我站起来。   我惊叫出声,却听见他低沉的笑,“张世杰这回真的变‘白痴’了!”他抱着我往卧室走去,我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尽管这正是我剧本中的一出,但,我完全没有预想到会这么快,我甚至还没有打好这一幕的草稿。   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僵硬,低头凝视我,“我保证我的表现会比你任何一个情人都要好!”   我知道,他这么轻易上钩,是因为他真是把我当成那种“不择手段”、“人尽可夫”的女人,可是胃还是不明所以地抽痛起来。我咬牙,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决不能前功尽弃。强迫自己甩开那种痛楚,妩媚的冲他一笑,“我当然相信您是最好的!”   他的眼眸从琥珀色迅速变得幽黑,然后决不温柔的把我往床上一扔,随即开始脱外套和衬衫。    ☆、林焱7(4)   我本能的调转视线不去看他的裸体,但马上便想到这样会暴露我的生涩。于是强迫自己只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脖子以上,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任何事情,现在唯一要关注的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让他看出我的生涩,以免节外生枝。于是我也坐起来,开始解自己衬衫上的纽扣。可是,我忍不住要诅咒,手抖得几乎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工作。   在我想要出声骂脏话之前,他伸手轻轻拨开我的手,然后低笑,“我比较喜欢自己脱女人的衣服!”   我咬住下唇,心里不断地骂自己,为什么先前没有去网上下点成人片来研究一下,这样应该会表现的好一点。   他低头凑过来吻我,“不要咬你的唇,因为只有我可以咬!”这次他轻柔地把我放倒在床上。   我的身体随着他吻的加深开始逐渐发烫,然后我意识到他的吻开始往下滑,并且随着他由上至下解开我扣子的手一步步往下。当他吻上我的肚脐时,我痒得叫了出来。   他停了下来,我连忙咬住唇,阻止自己的声音。   他抬头看着我笑起来,然后再次吻住我的唇,低低地说,“我说过不要咬你的唇,这个时候你应该张开嘴为我发出美妙的声音不是么?”   我手足无措,开始后悔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我完全没有办法装作熟谙人事的样子。当他的唇再次离开我的唇往下走,我只能用手抱住他的头,任他为所欲为,不再去想别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应该做何反应。   当他含住我胸部的敏感点时,我终于无法克制地呻吟了一声,我羞愤欲死,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会从喉咙里发出那种声音。然后我听见他粗嘎的声音,“天啊,你真是个小妖精!”   在我明白他的意思之前,他已经迅速压住我,然后一阵尖利的刺痛贯穿了我的全身,我再也不能控制的尖叫,“啊——痛!”狂乱地只想推开他。   他的身体立刻僵住了,我这才清醒过来,旋即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竟然忘记了预先处理我那层无用的膜!而没有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会是处女。   我闭上眼不敢看他,可是身体的感觉让我清楚地知道他还在我体内,于是一动也不敢动,脸滚烫滚。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省悟过来,用一只手掰住我的脸,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去做过处女膜修复手术?”   我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是讥嘲还是兴奋抑或是愤怒,也不知道该因为他的误解而高兴还是伤心,又不敢看他的眼神,只能奋力转开脸,用了个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处女么?”   “那么今天过后,你还要再去做一次?”他紧盯着我,手离开了我的脸,直接下滑到我的胸部,加重了抚摸的力道。   我在他的手掌下一阵颤栗,强忍住呻吟,试图挪动身子躲开他的挑逗,“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用身体困住我,阻止我的躲避,“怎样算是有必要?”   “比如我决定一辈子跟定一个男人之前,而这个男人又不是您。”我喘息道。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柔了很多,但是仍然强硬。   “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处女么?”我睁开眼,看向他。   “那么在上次做手术之前,你决定跟定哪个男人了?”他的手又开始游移,眼睛却不曾离开我。   我看进他的眼睛里,却发现他的眼眸是温暖的琥珀色,带着狡黠的笑意,顿时醒悟他早就看穿了我的谎言。然而我不能就这么承认,像他这种男人,只会视良家妇女如麻烦的藤曼。如果我还想保留他的兴趣,我必须让他没有顾虑。   我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却尽力保持笑容,慢慢地吐出三个字,“张世杰。”   “原来张世杰喜欢圣女!”他的眼眸再次渐渐变成黑色,语气嘲讽大过认真,“那你为什么又放弃了?我要一个好理由!不要再给我什么欲擒故纵之类的烂借口!”   “那您希望我给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我直视他,“因为我想在一辈子跟定一个男人之前出一次轨,这个理由展总您还满意么?”   “比欲擒故纵之类的强一些!”他微笑了起来,唇又开始肆无忌惮,手愈发不安分,“但,为什么是我?”   我的身体又开始发热,我不安得试图抵抗他对我的影响,“因为您安全!”   “安全?”说话似乎一点也不会耽误他的唇和手的动作。   “您不是要订婚了么,我们扯平了!”我发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维持理智进行交谈实在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他又停了下来,抬头看我,“扯平?”   我终于可以清醒一点,然后再次冲他媚笑,“我不会去打扰您的未婚妻,想必展总您也不会去打扰我的男朋友吧?”   “嗯哼!”他又从鼻孔里哼出一些语音,然后莫名奇妙冒出两个字,“皓哲!”   “啊?”我愣住,什么跟什么?   “叫我皓哲!”他动了一下下身,引得我再度惊叫,可他居然冷冷地说,“我不喜欢女人在床上叫我展总,这让我感觉我是一台印钞机!”   这一瞬间我觉得很可笑,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嘛,但我仍然顺从了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到嘴的鸭子飞了。“皓哲,”我低低地念了一下他的名字。可是好奇怪,这两个字竟然真的会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好像,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情侣而不是床伴。   “你可以不用停!”   我又愣住,但很快我就明了,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只能叫着他的名字以代替那种因疼痛而不可抑制的尖叫,以及后来的那种不可言喻的欢愉……    ☆、林焱 7(5)   当身体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心跳快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象在打鼓,而伏在展皓哲怀里的姿势也让我很不自在。我推了推他,“我快喘不过气了!”   从他胸膛传来的隐隐的震动让我知道他在笑,我涨红了脸,拼命挣开他的胳膊,然后把自己的身体裹进床单,滚离他一尺远。   “你还有力气躲,说明我还不够卖力!”他笑着又把我抓回他怀里,并且一下一下轻啄我的颈项。   我浑身酸痛,又被他的吻弄得痒痒的。于是恨恨地,我假装享受他的吻,却趁他不备咬了他的耳朵一口。他低叫了一声,原本轻轻抱着我的手猛地收紧了,我还来不及抵抗,他已经掀开我的床单,整个人又压了上来,“小妖精!”   “铃……”《命运交响曲》响了起来,我的身体僵住了,不是外公就是爸爸!   我推开他,“我要接电话!”   他的身体移开了,但是手仍搂着我,我拨掉他的手,重新用床单裹紧自己,爬起来跑到客厅去接手机,“喂?”   “小焱!”是外公。   我偷瞄了一眼房间,展皓哲已经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去。我转过身,低低地回答,“是我!”   “你究竟在干什么?”外公的声音明显地表达出他正处于愤怒状态。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怎么了?”我听到外公用手敲桌子的声音,“你不是说你一定会阻止殷启泰和Essorer的合作?”   我心里打出一个问号,但没吭声,等着外公说下去。   “那个姓展的小子已经决定和殷淼那个丫头订婚了,就在下个周末Essorer子公司的成立庆典上!”外公几乎在吼叫,“你究竟在干什么?这些天还跑到新加坡去?你答应过我什么都忘记了?”   我的呼吸一刹那停滞了一下,胸口仿佛有一丝裂缝在嗖嗖的往外冒冷气。这是我预先估计的结果,也是我计划中必经的一部分,但是,如果展皓哲昨天刚决定订婚,他今天就跑来我这里,和我上床,总是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嗒”的一声把我从发呆中唤醒,我注意到展皓哲正预备从浴室里开门出来,而外公似乎已经在电话那头喊了我好久,我快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别气坏了身子。我等会儿就到您那儿去!”   挂断电话,展皓哲正好走过来,停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地不去看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我去梳洗一下!”   “张世杰?”他喊住我。   我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就让他认为是张世杰好了。然后走进浴室,反手锁上门。   浴室里有些氤氲,应该是展皓哲刚冲过澡的缘故。我用手抹掉台盆镜上的雾气,打开排气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头发蓬乱,嘴唇红润而有些肿,这些都是一刻种之前的激情留下的痕迹。但是我的眼睛,空洞而冰冷,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滴水珠从眼睛里流出来,然后两滴、三滴——   我打开水龙头,看着水从龙头里哗哗的流出来,和着我眼睛里流出来的液体一起旋转着进入下水道。心里刚刚还在冒冷气的那条裂缝逐渐合拢,胸腔里有一部分东西在变得冷硬。我抬起头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空洞而无谓,我告诉自己,林焱,你不可以哭,不能哭!你发过誓的,要微笑地看着他们姓殷的痛哭流涕!   我冲了个澡,把身上属于展皓哲的气息全部清洗干净,提醒自己,我和他之间只是各取所需,只是因为淼儿喜欢他我才会选中他!   关掉花洒,外面展皓哲说话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起初我以为雅心回来了,但很快意识到他是在讲电话。   我打开浴室的门,注意到展皓哲已经衣着整齐,站在客厅和阳台的连接处讲电话。他的声音不大,我也没有要听他电话的意思,但是仍然隐隐会有几句话飘过来,“好的……下午……你喜欢就好……三点见……乖……”   从他轻柔的语气,我猜出是淼儿。努力让自己不去听他说什么,我走进房间,打开衣橱,拿出干净的衣服。因为展皓哲在客厅,浴室里雾气又重,所以我也就直接在房间里换衣服。   刚穿上衬衫和长裤,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我。我吓了一跳,才发现展皓哲已经挂了电话,站在我身后。我力持自然地冲他一笑,低头继续系我裤子上的腰带。   “我得走了。”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呼吸热热的,弄得我的脖子一阵阵发痒。   “哦,”我点点头,“好!”   他把脸凑到我的脸前,企图吻我的嘴。我把脸转开,“我刚洗过澡,护肤品也涂好了,等下还要出去,别弄脏了你的嘴!”   但是他丝毫不理会,硬是用手转过我的脸,从身后强硬的把唇印上我的,我只好放弃挣扎,任他的唇再次在我的唇上辗转。不过,这次我没有象以往一样闭上眼睛,而是睁着的,却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看到了他的额头。   平时他的前额总是有刘海挡着,但今天可能因为刚洗好澡,刘海梳到了后面,因此前额露了出来。我看到了一条疤痕,一条不很深但是近看仍然能看到的疤痕。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这个疤痕的位置让我想起了那个男孩,那个叫纪皓哲的男孩!当年他为了救我,被树皮划破的前额!我愣愣地盯着他的前额,无法思考,眼前渐渐陷入漆黑。   我想我呆愣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开我,声音冰冷,“这么急不可待地要飞到张世杰身边去了?”   我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好久不能回神。心里开始蔓延无边无际的恐慌。我不知道自己是恐慌被他发现我失明的可能性,还是恐慌我近来失明的频率,抑或恐慌他究竟是谁。但是他握着我肩膀的双手突然用力,让我从恐慌中清醒了过来,于是我没有丝毫闪躲地“看”向他,笑笑地抛给他一句话,“彼此彼此,展总!”我提醒自己,不管他是不是纪皓哲,现在对我来说他都只是淼儿的情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似笑非笑道,“你倒真是深谙男人心理,难怪张世杰舍不得你!”之后脚步声和关门声响起。    ☆、展皓哲 G(1)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焱的手机还是关机。我掐断手机,看向落地窗外。这个女人,不知道是她真的有耐心还是她觉得我真的这么好对付?   办公桌上的手提电脑传来有新邮件的提示音。我走过去,看见发信人栏显示是“斐仪清”。点开邮件,只有寥寥数字,   “安正道曾经在一个月前向林昌业非正式地提出过联姻的建议。”   安正道,一个月前!   看来觊觎林氏的远不止殷启泰和我。但不可否认,对林昌业来说,这确实是对抗殷启泰和Essorer联手的一招好棋。尽管安正道没有林氏的股份,但是以安正道如今的权势地位,如果本届再当选PD区区长,那对林昌业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林氏的经营权几乎是稳稳地把控在手中。如此一来,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世盛”经营策略突然的转变,林焱和张世杰之间忽远忽近的关系,也都解开了。   只是,安定国的名声实在不好。只怕林昌业不见得会乐意走这一步棋。就算他愿意,林焱也不一定乐意。   我想起那天在高尔夫俱乐部的场景,又想起林焱对我的主动接近,渐渐有些明白她的意图了。脑海里浮现出林焱那种欲拒还迎的表情,还有阿斐的话,“林焱的个性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与其用和安定国的婚姻来换取林氏的经营权,倒不如拆散我和淼儿——这才像她会做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笑了笑,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对淼儿的爱,是谁也拆不散的;我对林氏的欲望,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我删掉邮件,拿起座机,拨通了Jessica房间的电话。   “Jessica,帮我传一条消息出去。”我沉吟了两秒钟,在脑海里组织措辞,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在下周末子公司成立的庆典上宣布和殷淼订婚。”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钟,才传来Jessica冷静的声音,“好的。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我要整个S城都知道。”我挂断电话。   凌晨五点,我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蒙蒙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打头四个数字是“0033”。   我的睡意全无,看来Jessica效率很高,不只S城知道,连法国都已经知道了。   “喂?”我接通电话,打起十分精神。   “你的动作相当快。”Paul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种凌厉的简洁。   “我昨晚得到消息,林昌业有可能和安正道联姻。”我也开门见山地回复。   “就算没有这种可能性,你也一样会走这步棋。”Paul一阵见血,口气讽刺。   “是,我也从来没隐瞒过您。”我不否认,也从不打算否认,“我只是先行拿走附属战利品。”   “呵呵呵!”他突然笑起来,旋即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战友,而不是Fred吗?”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是!”他否认得也不假思索。   我没有接口,等他告诉我。   他也没有继续问我,却转了个话题,“你还记得你和Fred小时候,我送马给你们的事吗?”   我记得。那是十四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和Fred一人一匹马,并说明,让我们自己驯养,三个月后让它们比赛,赢的人可以得到一个周末的休息时间。天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上学,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用在了格斗类、艺术类的训练上,还有就是被父亲带着参加各种会议,完全没有一般的孩童该有的休息和玩乐的时间。一个周末的休息时间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中了彩票那么高兴。   我和Fred把仅有的一些时间全部用到了驯马上,并且还避着彼此,生怕对方了解自己的技术。三个月很快就到了,但是Fred的马在比赛前一夜突然得了暴病,毫无疑问不能参加比赛,我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胜利者。   Fred怀疑是我对他的马动了手脚,但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Fred请求Paul惩罚我,Paul要求我认错,并且指出在Fred的马吃的东西里发现了我的马鞭上的饰物。我告诉Paul,我可以接受惩罚,作为没有看管好马鞭的代价,但我绝不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承认错误。   最后,Paul杀了我的马作为给Fred的交代,但我们谁也没有得到休息。又过了很久,Paul说他找到了真凶,于是他打算重新送我一匹马作为补偿。但我拒绝了,并且从此没有再拥有过一匹马。再后来,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把Jessica送给了我。   “你知道,Fred的马是谁动的手脚吗?”Paul问我。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淡淡地回答。   “是我。”他很平静地告诉我。   我没有接口,没有告诉他,我知道。   在Fred告状之后,我立刻就猜到只有Paul会这么做,因为我的马也病了。但是在Fred的马先病倒的情况下,我再说出来,也只会让人认为都是我做的手脚。所以只要能坚持走到终点,我都打算在第二天让我的马参加比赛,只是后来没有必要了。不过因为这个,14岁的我明白了一件事——在没有能力掌握游戏规则之前,永远不要奢望去赢得任何东西。而掌握游戏规则,靠的不是努力,而是权力。   “您是要告诉我,您选择我,是因为我当年没有哭着抗议不公正的决定吗?”我微笑地问道,不管Paul曾经用了何种手段来训练我,我都感谢他,因为他,今天我有了权力,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   Paul笑了笑,“因为在澄清事实后,你没有接受补偿。”   “我没有接受补偿,不是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得到补偿。”我清晰地指出这一点,我不是能够以德抱怨的人,也不是甘愿受委屈的人。   “我知道,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Paul的语气重新转为淡漠,“因为你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是马,还是任何东西。”   我的胸口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我绷紧了下巴,反问道,“难道Fred不是吗?”   “他太计较于过程,又太顾虑于对手的想法。”他缓缓地说道,“这会影响他对真实目标的判断和执着。”他顿了一下,话锋又一转,“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样样不如你。至少在失去一匹马之后,他愿意接受另一匹马,而你,却从此不再养马。执着是好事,但很多时候,太过于执着,也是一种缺陷。”   我再次哑口无言,Paul竟然了解我至此——他清楚我不再养马不是因为我接受了教训,而是因为我不想用其他马来替代那匹马。   “咳咳。”他咳了两声,扔给我最后一句话,“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但是,你必须确保不会给林昌业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他挂断了电话。   我望着天花板,再无睡意。    ☆、展皓哲 G(2)   林焱的手机依然关机。   我在机器化的女声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掐断了手机,有些恼怒地把耳机从脖子上扯下来,然后推开车门下车,直接走进林焱的公寓大楼。之前为了把戏演的逼真,显示出我对她的兴趣,我已经故意来找过张雅心,不过她会不会告诉林焱倒是很难说。   走出电梯门,正巧听到张雅心的声音,“我真是好奇,在异国他乡碰见初恋情人,你们真没有发生什么浪漫故事么?”   我走到门前站定,看见张雅心被推出来,伴随着林焱一字一句的话音,“有有有,满意了?”   我伸手扶住后背快要撞到我的张雅心,她转过头,发现是我,明显呆了一下。   “张雅心!”大约注意到张雅心的停顿,林焱大叫了一声,却在注意到我之后倏然住口,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她在张雅心离开之后侧身把我让进门。   我没接口,直接走到沙发面前坐下,注意到茶几上有一叠照片,最面上的一张是林焱和一个男人的合照。我随口说了一句,“红茶”,然后拿起照片翻看。   从照片的背景看应该是新加坡,都是林焱的照片,夹杂着几张她和同一个男人的合影,并且状似亲密,至少那个男人的手多是搭在她肩上的。我想起张雅心刚才的话,看来是她的初恋情人,阿斐提到过的那个林焱唯一有过的一个男朋友?   “家里没有红茶!”林焱从厨房走出来塞给我一杯白开水,然后拿起靠枕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我没介意她故意的“薄待”,只是拿起一张她和那个男人的合照,哼了一声,“初恋情人?”我想我的表现应该恰到好处,有些不屑又显得有些在意。   她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有个初恋情人很奇怪么?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的这种态度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厌烦。之前我确实因为她故意假装拜金并且和别的女人与众不同的举止勾起了兴趣,可是现在,只要想到她和安定国结婚的可能性,想到她接近我的目的,我就有种冲动想要撕掉她的面具,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毁她脸上那种无所谓。   我承认,我骨子里是有大男人主义的,我可以接受她为了我手里11%的股份接近我,却有些无法忍受她为了不嫁给别人或者拆散我和淼儿而接近我。   “看来张世杰的情敌还真不少啊!”我扔掉照片,抬眼看她,出言讥讽,“张世杰知道你和‘初恋情人’在新加坡游玩么?还是他当惯了‘傻瓜’?”   她似乎被刺了一下,但很快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怎么样是我的事,他怎么想是他的事。”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盯着她,想要看她如何继续编下去。   “您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欲擒故纵?”她抬眸冲我眨了眨那双大眼。   我的心跳因为她那双眼睛忽地跳漏了半拍,心里那股厌烦感益发加重,身体重重地向后靠在沙发上,讥讽道,“怎么会忘记?你非但擅长,简直就是炉火纯青。”   她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想笑,但旋即转过头,伸手把沙发上的照片收起来,嘴里随口问道,“我听雅心说,您来找过我?”   我冷哼了一声,“嗯哼。”   “有什么事么?”她把照片一张一张地叠起来,也不看我。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我反问道,但立刻就懊恼于自己的反应,就像是赌气于她消失了十几天,而她竟然若无其事。   她有两秒钟没有接口,然后才答道,“当然,不是。”   她依然没有看我,我开始有些不高兴,从口袋里掏出上次买的那副耳环,把盒子扔给她。   她诧异了一下,我用下巴点点盒子,“这个送你。”   她打开盒子,旋即很惊喜地叫道,“哇,好漂亮!送给我的?真的?”   “喜欢吗?”我问她。   “恩,喜欢,当然喜欢。这个牌子,我想了好久啊!”她终于抬头看向我,并对我绽放出一抹看上去非常诚恳并且媚人的笑容。她的演技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的身份,如果不是张雅心已经告诉过我她不喜欢戴耳环,更不喜欢这个牌子,我都会相信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昂贵的礼物。   我勾起嘴角,“那我帮你戴上?”既然她那么喜欢演戏,那不配合一下岂不是显得不给面子?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在家里有什么好戴的?这么好的东西,下次有机会再戴。”   “好东西就是拿来戴的。不戴还有什么价值?”我贴近她,拿过盒子,“再说了,只要你喜欢,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不待她再拒绝,我已经拿出耳环给她戴上。   我承认我是故意引诱她,但我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敏感,我只是轻轻碰到她的耳垂,她就已经从耳朵红到脖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如果上次在车子里的那个吻因为黑暗,我还不能完全分辨,但现在看来阿斐了解到的是真的,她真的没有太多男人经验,否则不会敏感如斯。我又想起那次在餐厅,捏她的脚踝时她的反应,我忽然觉得全身发热,脑海里竟然开始幻想她穿着衣服的身体是不是也已经全部变成粉红色。   “我自己戴就好了。”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试图拒绝我的进一步动作。   但那种想要一窥她的身体的欲望已经让我停不下来了,我诱哄她,“马上就好了。”   我直起上半身,倾向她,凑向她耳旁,把耳坠的接口接好。然后我故意停在她脸的一公分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嘴唇。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以我的经验,不用三秒钟,女人都会闭上眼睛,然后主动吻上我。所以我忍住吻上去的冲动,耐心地等待她的主动。然而,她竟然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的嘴唇,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极为懊恼,天知道我得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在下一秒直接把她按倒在沙发上。但在我的订婚信息刚刚传出的此时此刻,我必须等她主动,才能在日后推卸掉所有的过错,让淼儿原谅我。这个女人是有多大的自制力,还是我一向引以为傲的魅力失效了?   我回身去拿另一只耳环,她低叫起来,“不用了!”   她按住我的手,神色慌乱的笑道,“我都是只戴一只耳坠的。”   我微笑了起来,看来她的自制力也仅止于此了。我看向她裸露在T恤外的前胸,已经红透了,忍不住又开始幻想那延伸下去的部分。我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一寸寸地拉近我。她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阵悠扬的《蓝色多瑙河》却响了起来。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我,“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去开门。   是个快递,可是她的反应就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我开始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因着她那种明显的手足无措。但是,等到她把包裹拆开,里面的东西展露出来时,我的得意瞬间消失殆尽——竟然是两个DIY的陶器,一个是茶杯,一个是人头像,而茶杯上居然画着张世杰的漫画头像。   “看来连你自己都没下定决心,在我和张世杰之间‘擒’哪个‘纵’哪个?”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但火气就那么上来了,充满了整个胸腔。    ☆、展皓哲 G(3)   她缓缓抬头,对着我微笑,似乎毫不在意被我看到她的杰作,“这好像和展总您无关吧?我们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您忘了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她,极力克制着某种自己都有些陌生的情绪。   “至少说明我也很想您。”她放软了语调,语气就像把我当成一个看见妈妈抱了别的孩子的小孩子,“这么多天没见,您不想我么?”   我瞪着她,胸口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却忍不住从心底感谢起父亲对我近于严苛的训练,才能让我现在不至于因为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而发狂。我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当然想!”   她大概终于看出了我的不爽,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座人头像,讨好地递到我面前,陪笑道,“怎么样?像不像?工作室的老师说好帅。”   我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张世杰的那个茶杯吸引过去了,这才瞄了两眼头像,这时才看出这个头像居然是我自己。胸口的那股郁结之气忽然荡然无存。但我还是不满于她这种明显的摇摆不定,即使明知不管是我还是张世杰都只是她试图用于稳固林氏经营权的筹码。   我故意不理会她的讨好,转而伸手拿起张世杰的杯子,又仔细地看了几眼。凭良心说,她画得真的很像,虽然是寥寥几笔勾勒的漫画,但是很传神,尤其是张世杰那对清澈的眼睛。   “那个杯子不好看。”她又把头像塞到我眼皮底下,转移我注意力的企图十分明显。   “是吗?”我抬眼看向她,忽然又不舒服起来,因为她对张世杰的神态把握得如此之好,这是有多了解他?   她笑盈盈地,一边伸手试图把杯子拿回去,一边半开玩笑道,“您的样子好像在吃醋哦?”   我怔住了,吃醋?我为什么要吃她的醋?但是,她说的对,我确实不爽,不爽于自己被和别的男人比较。我缓缓地看向手里的杯子,然后手一松,耳边传来她的惊呼,“啊——”   被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片。   “你干什么?”她瞪向我,表情十分气恼。   我把目光转回她,“你说得对。”   “啊?”她因为我文不对题的回答有些茫然。   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我在吃醋。”   她愣住了,半晌才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小心啊,我可没想玩火!”   我没再接口,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惊叫了一声,抬头看我,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与下意识的抗拒。但只一下,她就重新变回那种忍耐并且虚伪妩媚的表情。我受不了她这种欲拒还迎的表现,恶狠狠地用另一只手把茶几上的所有东西横扫一空,用力一拽,把她整个人拖入怀里,带着股怒气吻住了她似乎想要说话的嘴。   她没有挣扎,甚至在我吻上她的时候非常的配合,但是她开始发抖。她在我怀里颤抖得就像是个初次接触男性的少女。天知道她的演技竟然可以好到这种地步,可是我居然在这一刻被她迷惑了。她微颤的身躯渐渐发热,甚至烫到我,而她嘴里的气息更是好像含有某种毒药让我麻醉。我身体的某个部位无法克制的开始胀痛,痛得几乎要了我的命。   也许太久没有女人,本能已经凌驾于一切之上。他妈的,我在心里骂着粗话,管它是需要还是本能,反正她也要玩,那我就跟她玩。既然我确实不爽,既然我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林氏,那么只要能确保她无法和安定国或者张世杰或者任何其他人联姻,不就全部解决了?总好过欲火焚身致死。   我松开她,怀中的她双眼迷蒙,脸颊红得像要烧起来,愈发让我体内的某种野兽快要脱缰。我哑声道,“你已经在玩火了!”   我拿走她手里紧紧捏着的头像,把她横抱起来,引来她一声惊叫。我低笑,“张世杰这回真的变‘白痴’了!”   我抱着她走向她的房间,却感觉到她的身体逐渐僵硬,我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但是思及也许她在担心张世杰发现,这个念头莫名的让我的欲望更加强烈。低头看向她,我嘴里可笑地安抚她,“我保证我的表现会比你任何一个情人都要好!”   但是对于我的羞辱,她只是妩媚的一笑,“我当然相信您是最好的!”   一种不可思议的怒火迅速从欲望源泉冲向大脑,我重重地把她扔到床上……   我关上浴室的门,走进淋浴房,打开花洒,让水冲淋而下。   有什么东西脱轨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知道林焱这个女人与众不同,也知道她对男女之事没有特别多的经验,但是,我仍然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是个处女。我不是个有处女情结的男人,但是对于林焱,在心理上我终究还是落差太大。尽管对于男女之事我并不特别认真,但是我骨子里毕竟是个大男人,对于女人,不管她是何目的,但心机深沉又主动以色诱人的,我始终心存鄙视。因此一开始,我就对林焱一直没有好感,所以当确认自己是她第一个男人的时候,我才会可耻的发现自己在一刹那有某种程度的欣喜。   而且不可否认,她该死的满足我。尽管她在床上的表现只能用生涩来形容,可是也许她天生骨子里就是个妖精,我必须承认,可能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想要占有她,刚才欲望爆发的那一刻甚至有十几秒钟我以为自己会死在她身上。假如不是那通该死的电话,我会再享受一次她的味道,占有她的感觉,让我的血管都兴奋到战栗不止。   我想,我毕竟是个男人,而且太久没有女人。   擦干身子,我重新打开浴室的门,看见她还坐在床上接电话,但是听见我的声音,她低且快速地说了一句,“我等会儿就到您那儿去!”   我走到她面前,她已经挂断了电话,头也不抬地说,“我去梳洗一下。”   她明显躲避的举止让我有些不悦,我嘲弄地问道,“张世杰?”   她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传来“嗒”地一声锁门声。   我瞪着浴室的门,然后意识到她这一举止的意味,她的另一个“备选项”打电话过来了,她马上要去赴那个男人的约。而前一刻钟发生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算是要告一段落了。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是有意要让我看到那些照片激怒我,这是她勾引的第一步,而我,居然上钩了。   这是第一次,我被女人利用,之前却还觉得很得意。我有些愤愤然,拿起床边散落的衣物穿起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淼儿。心头掠过一秒钟的歉疚,因为刚才的半个小时里,我居然完全没有想到她。   “喂?”尽管对淼儿我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尽管我对林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戏,但此时此刻,口气仍有些不由自主地发虚。   “阿哲,你在哪里?我打到酒店公寓,是Jessica接的,她说你不在。”淼儿软绵绵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探询。   我坐到凸窗上,一只手扣着衬衣的领子,“我在外面见客户。有什么事么?”   她有一会儿的沉默,然后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下午我要去订礼服,你有没有空陪我一起去?”   “好啊。”我笑了笑,“下午没问题。大概几点?”   “我在JG广场门口等你,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我一口答应,正好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我抬眼望过去,只见林焱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站定在衣橱前面拿衣服。   “那三点钟吧。”淼儿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好,三点见!”我注意到林焱开始换衣服,想起刚才她打的电话,心底冒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以至于淼儿跟我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楚。只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乖!”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走向林焱,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我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她惊了一下,然后转头冲我笑了笑,随后又低转头摆弄她裤子上的带子。我低头凑近她的脖颈,用鼻子挑弄她,闻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象是沐浴乳夹杂着她的体香的味道,混合成一种特别的味道。我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些暗哑,“我得走了。”   “哦,”她点点头,完全没有在意我的话和动作,“好!”   我有些不悦她对我的这种不甚在意的反应,把脸挪到她的脸前面试图吻她。她却将脸转开,脸上带着一贯的虚伪的笑,“我刚洗过澡,涂好护肤品,等下还要出去,别弄脏了你的嘴!”   虚伪,我在心里暗叹。伸手强硬的固定住她的脸,吻上她。   但是上帝,几乎是立刻,我就后悔自己的举动。我不敢相信我的欲望会如此不堪一击,只是吻她而已,我竟然又想把她摁倒在床上。而下一秒,她的反应又象一盆冷水焦熄了我的欲火——我猛然发现她竟然在我激情难耐的一刻睁着眼睛瞪着我。我有些恼羞成怒,“这么急不可待地要飞到张世杰身边去了?”   她似乎在发呆,盯着我没有反应。我看进她的双眼,那双平素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却显得有些缥缈。看得出,她的目光虽然在我脸上,但是神思已然不知道飘向何方。我不自禁地用力捏紧她的肩膀,有股闷气在胸口逐渐集聚。   她吃痛,一下子回过了神,眼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直到看出我的不悦,才好像安慰小孩子似的抛给我一个假得欠扁的笑容,“彼此彼此,展总!”   我盯住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可笑。眼前这个女人,明知道她心机深沉,而且别有所图,我却以为自己可以羞辱并且激怒她。我转念一想,谁知道她保留着处女之身,会不会是另一种心计。有一种女人,就是懂得利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得到最大的利益。她也许并不是事先挑好最好的人选,但却会挑选最好的时机。而我,就是在最好的时机出现的最好的人。为了保住林氏,一边用所谓的爱情牵绊住张世杰,一边用女人的身体勾引我。厉害!   思及此,我勾起嘴角,淡淡地说道,“你倒真是深谙男人心理,难怪张世杰舍不得你!”   我头也没回走出她的房间,却在临出门前瞥见了之前被我扔在茶几上的陶瓷头像。我拿起来盯着看了三秒钟,顺手塞进了口袋,出了门。   这个游戏,越来越有趣了。无法预料过程的游戏最好玩,而结局可控就更有意思,因为无论如何,我才会是那个掌握结果的人。我非常期待她看到结局的样子。    ☆、展皓哲 G(4)   人的心理很奇怪,难怪曾经有一个犯罪学家说过,一个人如果做了坏事,他会不由自主去照镜子,以确定自己脸上不会流露出犯罪的痕迹。   虽然我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可是在下车之前,竟然也不由自主把后视镜拉下来看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随即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的把后视镜重新翻上去,下了车。   淼儿已经在Jg广场的门口等我,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电梯扶手处微垂着头,引来了不少回头的目光,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走上去,在她面前站定,“为什么不到旁边的咖啡厅坐着等我?”   “反正我也刚到。”她迅速抬头,完全没有掩饰眼底的欣喜。   我甩掉心底突如其来的一丝罪恶感,对她扬起嘴角,“我们进去吧?”   淼儿很完美,不论长相、身材或者性格,还有心地,甚至她的世界。我对Jessica说过,她是我穷其一生的梦想。这不是假话,是我的真心话,是刻在我心底、流淌在我血液里的真心话。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不完美。比如,我有利用她和她父亲结盟的意图,比如,我背着她和她姐姐有着暧昧关系。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自问对她都是问心无愧的。因为,我很清楚,我爱她将近二十年,这是无法掩盖的真心,只不过,有很多事情,和爱情无关。也许我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但是任何和我相同处境的人,都没有理由说我卑鄙。   当我看着淼儿穿着粉色的公主礼服走出试衣间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就算得到林氏,我相信也比不上我得到她的那种满足感。   不过,有些变化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却好像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了。就像癌症到了晚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治了。而这一点,似乎是在我再次遇上林焱的时候发现的。   那天离开林焱的公寓之后,我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事实上,我认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已经拥有了一张很好的王牌,可以在非常关键的时候——比如林氏企图和安正道或者张家联姻阻止我的计划的时候——拿出来使用,我完全没有必要在和淼儿正式订婚之前,再冒可能被淼儿发现的风险去维持和林焱的那种暧昧关系。何况,我从来都不喜欢她,甚至带些厌恶,因为她虚伪而别有用心的表现。   至于林焱,她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虽然我不确定她的计划,也不知道她会在何时曝光我和她之间的“不伦”关系,但我确信,她不会冒着让林氏名声扫地的风险来使用我这张牌。因此,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会在我和淼儿正式订婚之前选择一个很好的时机,让淼儿或者殷启泰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林氏的名声被损,对我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我不想因此失去淼儿对我的感情和信任。所以,我不能再给林焱任何机会,在我获得绝对掌控权之前。   也所以,会在“世盛”的大楼里碰到她绝对是个意外。   因为在餐饮方面,Essorer与林氏、世盛有三方合作,因此在方案讨论期间,会议在三方轮流举行。一般而言,未到最终阶段,三方都只是派出直接业务负责人接洽,林氏一直由企划部和财务部的负责人参与本案,其中有阿斐;世盛则由市场部和财务部负责人参与;我则让Roger负责。但考虑到我会在三天后的子公司成立庆典上宣布和淼儿订婚的消息,出于对世盛的公平,我亲自出席了这次会议,世盛方面张世杰自然也亲自出席。   “我代表Essorer,可以保证,对于我们的三方合作,绝对不会因为我和殷淼小姐的订婚带来任何变动或者影响。”会谈结束时,我和张世杰握了握手,非常诚恳地表达了Essorer的合作意愿,“当然,对于Essorer和世盛的双方合作,更不会产生任何变数。”这是实话,固然我们的目标是林氏,但进军国内市场也是一个主要目标,而实力强大的“世盛”会是Essorer的一大助力。   “那是当然。”张世杰微笑道,“我也先行恭喜展总,抱得美人归。”   “呵呵,谢谢!”我挑了挑眉,假作不经意地笑着反问了一句,“怎么今天没看见张总的助理林焱小姐呢?”   “哦,她——在忙其他事情。”张世杰怔了一下,然后很明显地说了句谎话,表情也有些干涩。   我没有再问下去,看起来他颇有些苦恼于和林焱的关系。我笑了笑,转身往会议室外走去。   走到电梯间,Jessica悄悄对我说道,“阿斐有点事和你说。”   我点点头,故意借口用洗手间,拖在了最后面,然后走到安全出口从楼梯下去。   阿斐和Jessica正在15楼的楼梯间等着我。见我下来,Jessica走到了下一层。   “怎么了,有什么话这么急?”我等Jessica回身给了一个“安全”的手势,才转向阿斐。   “林焱下个月初就会回林氏,今天早上我已经从人事部那里得到确认了。”阿斐望向我,开口道。   我沉吟一秒,点点头,“所以,她没有出席今天的合作会议,一是可能会有人已经认得她,二是她不方便再代表世盛。”我顿了顿,有些疑惑,“你就是要说这个?”   “还有件事,邮件电话都说不清楚。”阿斐眉头微蹙。   “你说。”我把手插进裤袋,靠在楼梯扶手上。   他面带不解之色,缓缓道,“最近,可能是为了在林焱来之前做好整理,林昌业指示财务部做各项业务的阶段性审计。但我这两天无意中发现林氏和几个账户一直有奇特的来往。”   我没有接话,扬起了眉毛。   “如果不是无意,真的发现不了。因为这几个账户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关联,时间、对象都不同。”阿斐吸了口气,似乎很怀疑自己是太多疑了,“我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我们部长说,这是前一任的部长直接交接下来的,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我多事,就去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林氏集团从十九年前开始,一直陆续向这几个账户汇入款项。而奇怪的是,这些个账户建立的时间都不超过5年,但是每个账户销户的时间就是后一个账户开户的时间,并且都是每三个月有款项汇入。”   我皱眉,“你的意思是,尽管看上去是不同的账户,但实际上对方是相同的。”   “是,只有这种解释。”他点点头,表情疑惑。   “你怀疑林氏在替别人洗钱?”我问道。   他摇摇头,“那金额太少了。每笔都只有4到5位数。年代越早的,金额越少,最近的几笔也就一次3万块。”   我心里一动,但没有立刻吭声。   他看看我,“你想到了什么?”   “像是勒索。”我答道,旋即又摇摇头,“但如果是这样,没必要这么折腾,分了这么多账户。再说,19年前就开始的话,你觉得林昌业能忍受被人勒索这么多年?”   “不是林昌业。”他回答。   我吃了一惊。   “最早的一个账户是殷启泰建的。”他看看我,眉头越皱越紧,“这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财务部不应该都是林昌业的人吗?虽然金额不大,但19年也不是笔小数目了,林昌业会不知道?”我思索了一下,微笑起来,继续道,“你仔细查清楚这笔钱的接收方是谁。说不定,这就是殷启泰是如何得到林氏20%股份的答案。”   阿斐吸了口气,恍然大悟道,“这是殷启泰和林昌业的共建账户?”   我没直接回应,“查了就知道了。”   他点点头,还要说什么,Jessica突然走上来,轻声道,“下面有人上来了。”    ☆、展皓哲 G(5)   “你和阿斐乘电梯吧,我往回走。”我点点头,“地下车库碰头。”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才回身准备回到刚才下来的楼层。但楼梯下方几层的地方传来的隐约不清的咕哝声阻止了我的脚步。   我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是林焱。好像在我面前,她永远是个意外,现在更是竟然电梯不走走楼梯!难道她也和人有约偷偷摸摸在楼梯间会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想法又让我很不舒服。   还不等我的大脑有明确的指示,我的腿已经自己有想法似的走了下去。她气喘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还有她的嘀咕声,“还有四层,林焱,拿出你的魄力来,加油!”   我有些好笑的接口,“看不出你还有这种魄力?”   她倏地抬头,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圆的就像一盏铜铃,嘴唇微张着喘着气,犹如大白天见到了鬼。然后斥责的话语从她嘴里冒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她的语气很不好,不过大概因为气喘的缘故,声音并不愤怒,甚至有些嗲。而且因为她的喘,我知道她一定是从底下爬上来的,估计因为电梯人多所以才选择走楼梯,这个认知让我原本不悦的心情突然大好。   我扬眉调侃地俯视她,“你才真是容易给别人惊吓呢!这么娇滴滴的美人,不去和总经理乘专用电梯,却学别人爬楼梯?”   她走上来,和我一起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平台上,斜眼瞪我,“那你呢?这么有身份的人,不去乘贵宾专用电梯,来这边爬楼梯?”   这是第一次,如果不是演技太好,我相信她是用的真面目对我,可能是真的被吓倒了,她还来不及伪装。她瞪我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都带有相当的恼怒,可是天知道,我居然会觉得这时候的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一次。   我大跨步走向她,她条件反射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被逼到了墙角。她又惊又怒地抬头看我,然后意识到我没有后退的打算后,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失笑道,“你好象很喜欢把别人逼到墙角呢,展总”   我扬起嘴角,看着咫尺之遥的她,又带上了惯常的那张无所谓的面具,即使她其实很想逃。她强忍退缩的表情引发了我的恶作剧心理,我更进一步贴近她,直到感觉得到她的呼吸。我低声道,“不是每个人,只有你。”   她愣了一下,旋即偏了偏头,语调淡然地回应道,“这句话真动听,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过。”   我盯住她,忽然很想要看出她说的这话里有没有吃醋的成分。   她不惧地迎向我的视线,我在她的瞳眸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表情,竟然带着某种渴望。我把视线移到了她的嘴唇上,她习惯性地用牙齿咬住了下唇,居然令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那天在床上的一幕。我俯头凑向她,嘴唇似有意似无意地拂过她的,略带戏弄地说道,“好几天没见,还真是有些怀念你这个小妖精的口气呢!”   “是么,是想念我的口气还是想念别的呢?”她快速回道,然后仿佛才意识到话里的暧昧,脸孔蹭得窜红,红到仿佛要烧起来。   我愣了一下,因为完全没想到她的这种回应。我停止了刚才有意无意引诱她的动作,稍微离开了她一点,好看清她的表情,而她好像要找个地洞钻下去的表情则让我的心情说不出的愉悦,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她恼羞成怒地抬手拼命推我,我捉住她的手,笑道,“看样子你好像很想念我呢!”然后俯头吻上她鲜红欲滴的唇,天知道,吻上去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想了好久。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尽管理智已经开始提醒我,可是本能,该死的本能,我以为从二十岁开始我就已经完全抛弃的东西却一再跑回来。只要是遇上怀里的这个女人,我似乎就一再屈服于这种我不屑的东西。就比如现在,明知道自己已经任由本能掌控我的身体,可是清醒的那部分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她该死的诱人,就算只是吻她,我的欲望就已经斗志昂扬,更何况她如此配合,她的反应让我简直想要立刻占有她。直到感觉到她突然僵硬,我才反应到上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来不及多想,我只意识到现在绝对不能让我们的关系被人察觉,而且她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也实在无法见人。我只来得及在来人到达之前迅速拉上她的外套,并把她的头压下来塞进我怀里。   “Jason?”   “jason?”   一个女声和一个男声几乎同时响起。   不过还好,是Jessica和阿斐。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又转了回来。   看见我的样子,他们明显吃了一惊,但阿斐很聪明的没有再开口,而是立刻离开了。   Jessica的目光则在林焱被我掩藏起来的头部来回打转了好一会儿,然后淡淡地道,“你果然在这里,大家都在下面等你呢?”   我应了一声,突然有些不耐烦她的多事。她又看了我一眼,大约注意到我的脸色不郁才离开。等到她下楼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松开搂住林焱的手。   林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子,嗔道,“鼻子都快被你压扁了!”说着伸手推开我,“我要去上班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种场景完全就是偷情,其实以前我不是没干过,可是从没想过会是我主动。但是感觉竟然不赖!我压住准备背过身的她,企图再次重温被打断之前那种刺激的感觉,但是她非常用力地推开我,“这里可是世盛!绝对不可以有下次了!”   一秒钟之前还笼罩着我的那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我清醒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以及她的居心叵测。本能顷刻间被理智占领,我松开手,站直身子,看着她,意有所指道,“我倒忘记这里是世盛了,当然不可以有下次了!”   她没有接口。我伸手把她散落在前额的头发绾到她耳后,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林焱 8(1)   刚下出租车,就看见苏钢,苏逸伟的父亲,和林复从花园另一头走过来,显然是刚刚给外公看过诊。   我的心一紧,迎上前,“苏大夫,我外公的心脏怎么样了?”   “啊,是小焱哪!”苏钢站定,笑眯眯地望向我,“挺好的,林董底子好,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   “哦,那就好。”我稍稍放下点心,继续盘算着怎么跟外公说我的计划。   “咳……咳咳……”一旁的林复似乎有些感冒,咳了起来。   我正想伸手替他拍一拍,苏钢又开口道,“不过,林董血压也高,要千万小心不要让他受刺激。”   “哦,我知道。”我点点头,一边拍了拍林复的背,开口道,“林伯,您年纪也不小了,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入秋了,早晚多穿些衣服,让苏大夫给您也配几贴方子。”   “咳咳……”林复又咳了几声,脸胀得有些红,连连摆手,“不碍事的,大小姐。”   苏钢见我俩说话,便告辞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给我。”   我连忙喊住他,“等一下,苏大夫!我送您。”   他怔了怔,诧异地看看我,停住了脚步。   我望了眼林复,林复会意道,“我先回去照顾老爷,有劳大小姐送一下苏大夫了。”说罢转身沿来路离开了。   待到林复的背影在小径上消失,我才转向苏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苏大夫,我有点儿事情想问您。”   “没事儿,你问吧!”苏钢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抿了抿嘴,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结果又踌躇了几秒钟,才吸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您知道,我7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小的时候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姐妹?”   他明显的一愣,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似探询又似好奇的目光,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我好像梦见7岁以前的事情。”我垂下眼帘,脑海里又浮现出梦中那两个女孩子的场景,头隐隐地又痛了起来。我甩甩头,抬眼看向他,“梦里面有两个我,一个叫林焱,一个叫喵喵。”   他微微歪头,带着审视的表情,眉头稍稍蹙起,“你和逸伟说过么?”   “说过。”我点点头,“但是他说要么是真的有两个女孩,要么就是我有双重人格。”我望着他的表情,突然有些莫名的害怕。   “这孩子!”他哼了一声,摇了摇头,笑了笑,“心理医生,某种程度上和江湖骗子没有太大区别,你也别太把他的话当真了。”   “那么,您的意思是,我没有姐妹?”我期期艾艾地,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希望答案是什么。   “当然没有。”他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太纠结于过去的记忆,那些都不重要。”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我突然想起来又叫住他,“那您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摔伤吗?”   “摔伤?”他转身,诧异道,“谁告诉你的?”   我一时语塞,来不及回答。   他惊异的表情在触及我目光的一瞬间变成了敷衍,“没有的事,你想多了。你当年只是烧伤,没有摔伤。”他顿了两秒,又道,“我半个小时后还有个会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焱,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哦,好。您慢走。”我点了点头,然而心头却开始渐渐萌生了怀疑。   他没有一开始就否认我的摔伤,而是问“谁告诉你的”;我也没有说我的摔伤是绑架时候的事情,他却直接认为说“你当年只是烧伤,没有摔伤。”   原本只是碰巧遇上他,才随意问起来,但是没想到,我忽然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及了某些记忆的核心——至少,那个坠落的梦境,是真实的记忆。而苏钢的反应,他并不想告知我那段记忆,这当然不会是他的意思,只会是外公的。也就是说,我不会从外公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看来,确实有必要找苏逸伟再做一次催眠。   我走进外公的卧室,原本站在房间当中,拿了一床薄毯的林复,将手上的毯子递给我,轻轻走了出去。   我环顾了一眼房间,只见外公坐在窗外阳台上的椅子上,眺望着远处夕阳照射下的海平面,表情肃穆。   我轻轻走过去,将薄毯盖到外公膝盖上,略带撒娇地陪笑道,“外公!”   外公斜睨了我一眼,也不吭声,便又将目光移回了远处,表情实在谈不上好看。   我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微微仰头,笑嘻嘻地望着他,“我来啦!您没有话跟我说吗?”   外公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几秒钟,才将目光放到我脸上,慢慢地开口,“应该是你有话跟我说吧?”   我抿了抿嘴,没有接口。   外公等不到我回答,咳了两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应该清楚,林氏对我的重要性。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我都不会放任林氏落到殷启泰手里。”   “我知道。”我吸了口气,低下头,望着外公放在毯子外,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老斑纵横。“您放心,我很清楚林氏对您的重要性,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重又抬起头,望向他,微微笑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让您担心的事情发生。”   外公回视我,眼睛眯起,似乎想要从我脸上找出我话语的可信度。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道,“我老了,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等待。”   “苏大夫说,您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我轻快地截断他的话,看着他表情微屏,随即伸手拍拍他的手,扮了个鬼脸,“对我有点儿信心好吗,外公?”   外公望着我,似乎有几秒钟的怔忪,半晌松开握着的拐杖,伸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然后沉声道,“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你以为,你养了一条狗,但实际上,那可能是一条狼,而更糟的,实际上是条鬣狗。”   我蹙起眉,有些不解,“您是,在说——爸爸?”   “谁都一样。”外公盯着我,眼眸里透出一抹锐利之色,“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   “那把敌人变成朋友不就行了?”我皱眉,不喜欢这种政客似的论调。   外公露出一丝谈不上是笑容的笑容,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真实的表情,“那你会发现,敌人也是永恒的。”   我回望他,半晌憋出一句话,“那要怎么办?”   “找到敌人的敌人。”外公把头重新转向远处的海平面,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焱 8(2)   我不知道外公对我的计划是否有所察觉,但他并没有追问我究竟打算怎么做,只是无形中逼迫我必须加紧我的计划。   敌人的敌人。从外公家里出来后,我一直纠结于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外公一向不是多言的人,小时候他交代林复、方律师他们做事情,我一向听不太明白,只觉得做他的下属必须是很聪明的人,否则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图。   敌人的敌人,如果外公视父亲为敌人,那么他想拉拢的人,应当就是父亲的敌人。我的心跳快了一拍,如此推断,外公想让我嫁给安定国,是不是就意味着安正道和父亲是敌人?可父亲和政界关系向来不错,安正道是堂堂的政府官员,据说他也是脚踏实地从普通的警察一步一步升上来的,我实在想不出他和经商的父亲会有什么嫌隙,而且父亲这些年一向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于公于私都不应该也没有机会成为敌人。   “叮咚!”   “哎,总算来了,这电梯慢得要死!”   周围人突然间的骚动打断了我的沉思,但不待我反应过来,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群已然汹涌地挤进了刚刚清空的电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塞满了人的电梯间的门缓缓地关上,徒留我和几个人被剩在走廊里望洋兴叹。   又等了几秒钟,走廊里又已经陆陆续续地站满了等下一班电梯的人,午饭时间,只怕后面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吁了口气,索性往安全门走过去,决定徒步走楼梯上去,也就15层,慢慢地走应该很快就能到。   不过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爬到12楼,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边在心里哀叹自己的不中用,一边下决心要加强锻炼,自己对自己嘀咕道,“还有四层,林焱,拿出你的魄力来,加油!”   没想到上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把我惊得几乎从楼梯上摔下去,   “看不出你还有这种魄力?”   那天展皓哲离开我的公寓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过。倒也不是刻意,只是自从不经意发现他额头的疤痕之后,我的心里莫名地起了一些变化。所以他没有主动联系我,我也就未主动联系他。尽管知道今天上午林氏、张氏和Essorer三方会谈,但从向张世杰明确提出辞职之后,我就已经避开了这些可能牵涉商业机密的事务。因此,会在世盛碰到他,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更不用说还是在逃生梯的走廊间。   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地点,乍见到他,我一下子拿不定主意该摆出怎样的面孔。因为在我空白的经验里,完全找不出应该用什么表情或者态度来对待刚刚有过“亲密”关系的人。   后果就是,再一次印证了“不打无准备之仗”这句话,我在这一回合完败。老实说,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会发生,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地任他予取予求。我必须承认,单就男女关系而言,与其说是我勾引他,还不如说是他勾引我。似乎每次他一靠近我,我的脑子就开始停摆。如果不是被人打断,我差点儿就会在楼梯间和他上演活春宫。   直到他终于离开,我才从羞愤欲死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这才突然忆起,刚才打断我们的两个声音,其中一个女声应该是任洁,她那种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一般人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另一个男声我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整理好被展皓哲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才迈步继续往16楼走去。然而刚走到16楼,就看见安全门口站着一个身影,我再次吓了一跳,   “世,世杰?”   我不知道张世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今天好像每个人都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场合。   “你怎么从这里上来?”张世杰看着我,表情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丝毫不容人敷衍的坚决。   “哦,电梯人太多,我不想等了。”我坦然道,但胸口却莫名掠过一抹心虚。   “那你在楼梯间——碰到什么人吗?”他的目光往我身后扫了一眼,就立刻又回到我脸上,紧紧盯着我的表情,似乎带了点试探。   “有啊。”我有些不悦于他的这种反应,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刚刚碰到Essorer的展总和他的两个助理。”虽然听不出另一个男声,但想当然应该是展皓哲的助理。   张世杰的眉毛明显地挑高,不知道他是吃惊于我大方的承认,还是吃惊于我碰到的不只是展皓哲,但显然因为不同于他的预期,表情瞬间有些狼狈,“他们,怎么不乘电梯?”   “这你应该去问他们,我只是碰巧遇上,不是约好的。”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带了些讥讽,但还是忍不住,“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答道,“我听见这里有熟悉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   我回望他,直觉告诉我他没有说真话,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和我没关系。我耸耸肩,越过他往走廊里走去。然而他在身后叫住了我,   “展皓哲,他的目的不单纯。”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他,微微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单纯的人。”如果展皓哲单纯,他怎么会和我纠缠不清?我不是傻子,岂会不知以他的身份,愿意和我这么个小助理周旋,一定有他所图。只是,我的目的也从来不是展皓哲,所以,无妨。   “小焱!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他走向我,在我面前站定,清秀儒雅的脸庞第一次显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没有,不必。”我言简意赅地打断他,又加上一句,“谢谢!”旋即转身走开。我不想在我的复仇计划里牵扯进更多的人,尤其是张世杰兄妹。如果我的世界里还有硕果仅存的单纯的人,那就是他们俩,我不要他们俩因为我改变,永不。   几乎是转眼间,Essorer子公司的庆典日就到了。   按照之前媒体得到的消息,今天晚上,也会是展皓哲和淼儿宣布订婚的日子。S市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出席这个宴会,除了外公,他老人家老早就以身体不适的名义到外地去进行疗养。因此,今晚,不管是作为淼儿的姐姐,还是代替外公,都成了我首次以林氏继承人的身份公开亮相的日子。   我曾经说过,基本上而言,我骨子里面属于善良的那部分基因不会很多,而现在,我则相信我骨子里面属于情感的那部分基因也不会很多。   在把最后一丝头发绾起来之后,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地笑了笑。从来不画浓妆的我,今天特地画了一个晚宴妆,配上一袭火红的露背短尾礼服,看起来说有多妖娆就有多妖娆。   论清纯,我相信整个S市没有人可以超过淼儿,所以,要在这么美妙的夜晚从淼儿身上瓜分眼球,自然就要和她形成鲜明对比,也才有可能让展皓哲在订婚之后,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仍然保持对我的兴趣。   “叮咚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我的冥思,估计是苏逸伟来接我了。为了不让张世杰误会,我找了苏逸伟当男伴。果然门一开,就看见他一身黑色晚礼服站在我面前。   “稍等一下,我拿件披肩!”我对他微笑了笑,让他进门,自己则小跑步到房间里拿披肩。   对着镜子披好披肩,又从床上拿起手包转身出门,才发现苏逸伟靠着房门站着,一动不动,整个人像呆住了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抬起手包在他眼前挥了挥,“喂,魂还在么?”   他才仿若大梦初醒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我吹了声口哨,“老天,林焱,你要是不开口,我真是不敢认你!”   “嗯?”我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眼,旋即施施然地转了个圈,对他勾起嘴角,“漂亮么?”   “不是漂亮,是——”他顿了顿,双手抱胸,一只手还托住下巴,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秒,才在我的逼视下举起手,笑道,“简直是惊艳!认识你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你打扮起来,这么,”他又顿住话,很努力的在寻找措辞,“这么——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妖艳?”我对他抛了个媚眼,开玩笑道。   “对,就是妖艳!”他用力点点头,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头给点断,“你这丫头今天晚上会要了全场男士的命!”他摆出一脸苦相,夸张地叫道,“我很苦命唉,今晚我会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嫉妒的目光万箭穿心而死!”   我用脚踢了他一下,“行了,省省你那马屁劲儿吧!别忘了淼儿才是今晚的主角!”   “是哦!”他表情突然一变,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质疑。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回瞪他一眼,“干嘛?”   他挑了挑眉,“我有点怀疑——”   “什么?”我抬起下巴,恶狠狠地问道。   “你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俯头凑近我,双目直视我的,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睛里瞧出什么端倪。   我一惊,忘记了回应。   “你好像是故意要显得你俩不一样,好抢风头哦!”他的表情一变而为坏坏的那种精明,压低了声音,“老实说,你是不是嫉妒淼儿比你早订婚,所以准备今天晚上也给自己找一个好买家?”   我松了口气,抬手拍掉他的手,又踹了他一脚,“是啊是啊,赶快走吧,要迟到了!”   “啊——”他单脚跳起来,一只手拼命摩挲着被我踢痛的部位,一边嬉皮笑脸地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道,“那你不妨重新考虑我?”   我推开他挡着门的身躯,越过他往外走去,“我们林家的祖训是——不吃回头草,不以德报怨!”    ☆、林焱 8(3)   会场订在喜来登酒店,我们到达的时候,酒店的门厅里已经是络绎不绝的宾客。展皓哲果然是大手笔,据说请了1000个客人,包下了整个三楼宴会厅,搭了一个超大的礼台。   宴会厅外也是宾客云集,而且都身着晚礼服,看上去相当隆重正式。我随意地扫了一圈,暂时没有看见熟人,不过想当然,以我以往的曝光率,认识的人还真是不多。   我挽着苏逸伟向入口走去,只见任洁和上次见过的一个Essorer高层,好像叫Roger的,站在门口迎宾。看见我们,任洁似乎有些吃惊,就是不知道是吃惊于我的男伴不是张世杰,还是吃惊于我的被邀请。不过她很快就用笑容代替了那丝惊异,开口道,   “林小姐,欢迎!”   “呵呵,替我恭喜展总,双喜临门啊!”我笑盈盈的,又替苏逸伟介绍了一番。   “张总他们已经到了,在前排。”任洁指了指里面,一边对后面来的宾客微笑示意。   我点点头,“谢谢。那我们先进去了。”   会场里面是西式自助式的,沿着会场一圈摆满了美食,座位是随意的,因此目前几乎没人坐,只在各个角落站着一群群自发聚集的小团体。不过我的目标不是张世杰,而是爸爸。爸爸虽然在一群都穿着深色西服的男士中不出挑,但他身旁的王怡不同,今天这种场合,她一定会精心打扮、盛装出场的。   果不其然,我很容易地就在主桌附近的一角找到了他们。我拉着苏逸伟施施然地走过去,一边趁机打量这个圈子里的几个人,倒是基本上都是认识的,年纪最长的是费会长夫妇,站在王怡边上的一个五十多岁、浓眉鹰鼻、颇有些英武之气的男子是安正道,还有两个人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我在电视上见过,是常务副市长和Pd区现任区长。   “爸爸!”我站在圈外,清脆地开口唤道,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啊,小焱啊!”费太太第一个看向我,旋即满脸堆笑地开了口,“我刚刚还问你爸爸呢,不知道你会不会来。”   “怎么会不来呢?今天可是淼儿的好日子呢!”我笑意盎然,一边一一地和在场的几个人打招呼,“费爷爷,您看上去还是那么硬朗,和费伯母站在一起还是那么让我们年轻人羡慕嫉妒恨!”   “哎呦,你这小嘴啊,就是甜!”费太太笑呵呵地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哪里啊,我说的可是百分百的真心话!”我又转向安正道,“安伯伯,您也是,越来越帅气英挺了,比我爸爸看上去还年轻呢!”   “呵呵呵,是吗?”安正道也笑起来,原本略显凶悍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许多,“有几年没见着你了呢,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殷老弟,你好福气啊,两个女儿都长得如花似玉,不像我,就一个败家子。”   “哪里哪里。”爸爸微笑了笑,旋即向副市长和区长介绍道,“孙市长,沈区长,这是长女林焱。”   “啊——”两人齐齐望向我,脸上都是惊异,但不愧是老政客,吃惊的表情都只是一转而过,就都很和善地笑着点了点头。   “殷老弟,这么漂亮的女儿你藏了好久啊。”沈区长笑着道。   “呵呵,哪里是我们藏啊,是林董宝贝得紧,不肯让她抛头露面。”王怡插进来道,口气有些酸酸的。   “那也是,小焱是昌业兄的心头肉啊!”费太太把话题接了过去,一边把我拉到她边上,瞄了眼苏逸伟,悄声问道,“这不是苏钢的儿子?现在是你男朋友?”   我摇摇头,应道,“朋友!”说着重新挽起站在一旁明显有些局促的苏逸伟,对圈子内的人微笑道,“抱歉,打扰你们大人谈话了,各位继续聊,我去看看我妹妹。”   “哦,淼儿在后面休息室。”爸爸应了一声。   我点点头,拉着苏逸伟离开。   “哇!”刚走开三步远,苏逸伟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夸张地抬手抹了抹脖子。   我好笑地看看他,“你至于么?这么上不了台面?”   “我靠!林焱,你讲点道理好吧!我只是个小小的心理医生,我估计下次能近距离接触这种层级的人物,就要等到我奋斗二十年后,当了知名教授,给他们看病的时候。”他转向我,吸了口气,“还好我没真的和你们姐妹俩谈恋爱,否则真心吃不消。”   “你不是应该更后悔吗?要是当年没有辜负我,现在你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啦!”我伸出右手食指点点他的胸,嘲笑道。   “算啦,我自问没有吃软饭的心理素质,而且我是有骨气的好吧!”他捉住我的手指,瞪我一眼,挑了挑眉。   我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现在再带你去见一下今天的主角,再考验一下你的骨气!”   “不要啦,我已经很受打击了!”他连忙摆手,“要不是为了再看一眼淼儿,我才不会来。”   “正好啊,让你彻底死心!”我拽着他往后面走。   他苦着脸被我拖着,却在走到半路时被迎面走过来的张世杰和雅心拦截。   “林大小姐,你今天是打算唱《卡门》?”雅心上上下下打量我,惊叫起来。   我拉着苏逸伟站定,冲她抛了个媚笑,没接口,转向张世杰道,“张总,欢迎您参加舍妹的订婚宴!”   张世杰的脸上有种震惊的表情,想是被我的浓妆吓到了。我不喜欢他这种表情,心底不期然闪过一丝哀戚。   “苏逸伟,你们应该都认识。”我甩掉那种不应该的情绪,指向身边已经和雅心打过招呼的苏逸伟,向他介绍。   张世杰和苏逸伟握了一下手,“认识!就是好多年不见了!”他瞄了我一眼,对苏逸伟道,“我听说你现在是小焱的心理医生?”   “是!不过与其说是心理医生,不如说是垃圾回收站!”苏逸伟一脸的抑郁,斜睨我一眼,借机吐槽道。   我悄悄伸手掐了他一把。   他没心理准备,吃痛低叫一声,“林焱,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没听说过,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嘛?”我眯起眼,凉凉地笑着,看着他。   他夸张地打了个冷战,瞬间眼观鼻鼻观心,“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派个恶魔男收了她去吧!”   我瞪他一眼,扭头懒得再理他,却不经意间扫到张世杰正望着我,眼眸幽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心头一颤,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天知道,我超级怕他这种表情、这种眼神,总令人觉得好像不经意间伤害了他,有种莫名的哀伤。   “各位来宾,请大家入座!”   好在台上的主持开始说话,拯救了我。原本嘈杂的会场霎那间安静了下来。这次的订婚宴是西式自助式的,因为不想坐到主桌那里,因此我们四个人就近随意坐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台上,我则举目眺望四周,不知道淼儿和展皓哲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主持人是Roger,他很公式化的先上台说了一番话,无非是感谢来宾、庆祝子公司成立之类的场面话,然后请副市长讲话,最后请Essorer集团的总裁、Essorer中国公司的总经理展皓哲讲话。   我不清楚展皓哲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厅里的,但是当Roger欢迎他上台时,他已经从主桌旁站了起来,宴会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燕尾服,本就高大笔挺的身材,显得更加颀长挺拔。走上礼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涌到了台下,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亮了好久。直到他站定在台上的发言台前,微微抬了抬手,媒体的闪光灯才逐渐停歇。   “感谢各位来宾,能够参加Essorer中国公司的成立庆典。Essorer中国公司的成立,是Essorer在中国市场发展迈出的一大步,再次感谢在座各位S市领导和业内人士的帮助……”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却很清晰。我隐隐听到四周有女人的低声惊叹,“哇,声音也这么好听。真不知道那个殷淼得长成什么样,才能搞定这种男人!”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然而在耀眼的灯光下,我只能看见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和深邃地仿若雕刻一般的五官,却丝毫捕捉不到他的神情。    ☆、展皓哲 H(1)   我知道有些事情脱轨了,我也意识到不是什么好兆头,可是我却绝对没有想到这么离谱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林焱来了。”Jessica发了个短信给我。   “我看见了。”我回复道,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从林焱穿着那件布料少到不能再少的红色礼服走进宴会厅起,我就已经注意到她了。不可否认,如果她是存心要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她成功了。   她今晚妖艳得仿若一朵盛开在花丛中的罂粟花,隔得远远地就能让人注意到她,有毒却妩媚地不可方物。我相信不止是我,从她走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满场男士的目光就都投射在她身上,而她身边那个清秀俊朗的男士,则显得多余的刺眼。   我看着她往殷启泰、费会长、副市长那边走去,手依然挽着那个男人,脑海里倏地闪过那次在她公寓里看见的照片,好像就是这个男人,不过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为清秀。   我望着她在那群人中间巧笑嫣然,意识到她已经做好了今晚公开身份的充足准备。我捏紧了手里的酒杯,不确定她是否也准备在今晚告知淼儿或者殷启泰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我早已做好应对准备,但还是希望可以将对淼儿的可能伤害降到最低。   “展总,恭喜!”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思,我转身望去,是张世杰。他臂弯里挽着张雅心,看来阿斐追求张大小姐的路途还很漫长。   我笑着伸出手,和张世杰握了握,“谢谢张总!也感谢你给面子来参加庆典。”   “怎么能不来呢?我们可是非常真心地祝福你和淼儿的!”张雅心开口道,语气里满满的挑衅。   我故作不知,扬眉问道,“原来张小姐和淼儿很熟啊?”   她一时语塞,还是张世杰替她解了围,“谈不上熟,但总归是有来往的。”   “哦!那以后还需要张小姐多照顾淼儿了,她性格比较内向,不善言辞!”我摆出相当诚恳的态度。   “我看她不需要我照顾,只要展总你别不小心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行。”张雅心句句带刺,不过无妨,话语是伤不到任何人的。   我笑笑,不接她的话,却故意转向张世杰道,“怎么张总今天没和林总助一起来吗?我听Jessica说,林总助刚刚已经到了。”   “啊,是吗?我以为她不会来呢!”张世杰还没开口,张雅心已经诧异道,旋即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起来。   我颇为好心地向她指点了一下林焱的方向,正巧看见林焱挽着她的男伴已经离开了那个圈子,走到一半停下来,她伸出指头点着男伴的胸,笑盈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男人又抓住她的手指,她也不甩开。在旁人眼里,两个人态度几乎算得上是“亲昵”了。   “这个苏逸伟……”张雅心嘀咕了一句,有些愤然。   原来这个男人叫苏逸伟。我瞄了眼张世杰,他的脸色淡然,然而微微低垂的眼脸泄露了他心底的某种不自在。   我微微勾起嘴角,对他道,“我要去休息室看一下淼儿,您和张小姐自便。”   说实话,虽然林焱凭借她那身该死的合身到曲线毕露的小礼服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虽然当那个她所谓的“初恋情人”的手一再的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时,我有了种让自己很不满意的感觉,但是一直到她走上台来祝福我和淼儿之前,我都没有把太多的关注点放在她身上。更多的是,我一直在揣测她会准备何时发难。   可能正因为这样,所以当她面无表情当着所有人的面祝福我和淼儿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完全无稽并且无谓的想要掐死她的心理。更甚者,当她捂着胃部走下礼台的时候,我竟然涌起了一股想要冲上去拉住她的冲动。   于是,我开始不安的意识到,事情似乎在向着我没有预见的方向发展。但即使如此,在淼儿回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大厅,下意识地四处寻找林焱的身影。   “你的表情不对啊!”阿斐出现在我身后,递给我一杯红葡萄酒,眼神虽然没有停留在我身上,但却是在对我说话。   “什么?”我愣了愣,接过酒杯,眼神继续逡巡着会场。   “从林焱出现开始,你就心神不宁。”阿斐淡淡地说道。   我扭头扫了他一眼,语气比他还淡,“那是自然,我得提防她对淼儿乱说话。”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怕女人乱说话。”阿婓的口气十分不以为然。   “你应该知道淼儿对我的意义和重要性。”我举起杯子,啜饮了一小口,“今晚是我梦寐以求了二十年的日子。”   “是吗?”他微笑了笑,“可我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出一个得偿所愿的男人应该有的那种兴奋感。”   我往前走了一步,对经过的一个熟人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尽到看住她的责任。你的注意力全在张雅心身上了。”   “这好像不是你把注意力放在林焱身上而不是你未婚妻身上的理由吧!”阿斐笑了笑,“至少我不会在看到那个男人把胳膊放在雅心身上时,有捏紧拳头的冲动。”   我震了一下,握住酒杯的手不自禁地捏紧了些。   “虽然不了解你的人,暂时不会看出你的不正常。但是今天满场的媒体,我建议你还是小心收敛些!”阿斐转身从我身边走开。   我的神思有瞬间的恍惚。我不愿意去考虑阿斐的话里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在内,但如果连他都开始怀疑我的关注点,那我应当也必须注意调整自己的控制力了。   从二十岁开始,我就一直自豪于自己的控制力,Fred在这一点上也远不如我。但是,好像从遇到林焱开始,我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在消退,只要靠近她,我的本能欲望就接替了我的理智开始主宰我的神智。可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竟然会因为她,而对淼儿分神。不可原谅!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我拿出手机,是淼儿发来的,“我换好衣服了。”   我定了定神,把手机放回口袋,往休息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手指受伤动了一个小手术,导致更新停滞,请大家见谅!我会努力追上进度! ☆、展皓哲 H(2)   淼儿正站在房间中央的镜子前,已经换好了一身鹅黄色的小夜礼服,裙摆刚及地,很完美地衬托出她白皙的肌肤和苗条纤细的身材。   我走过去,牵起她的手,由衷地再次感叹自己夫复何求。   淼儿看着我在她的手背上印下淡淡的一个吻,脸颊上飞起一朵红云,嗫嚅道,“还有人在呢!”   “我亲吻我的未婚妻,有什么问题吗?”我微扭头扫了一眼旁边的化妆师和发型师,他们俩便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阿哲——”看着发型师和化妆师退出房间,淼儿的脸颊愈发红润,半羞涩半恼怒道,“你这样他们会怎么想啊!”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自己。   她低呼了一声,大约从来没有见我如此“粗鲁”过,两只手连忙撑在我的胸前,试图抵挡我的靠近。   我低下头,贴近她的脸庞,只见她的脸色已是绯红欲滴,从耳朵到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我有一刹那的恍然,林焱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鼻尖似乎荡漾着她身上的那种体香。   “恩——阿哲——”   淼儿忽然发出的一声嘤咛将我的神智瞬间拉了回来,我愕然地望着她,不可思议于自己方才的恍惚。这是第一次,我抱着一个女人,心里却想着另一个女人,而怀里这个女人甚至是我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天使。我是疯了!   我倏地放开淼儿,盯着她天真无邪美丽无瑕的面孔,从没有一刻如此羞愧过,即使在和林焱翻云覆雨过一刻钟之后就和淼儿通电话的那个时刻,都没有如此羞愧过。   “对,对不起!”我哑着嗓子道,为自己的心不在焉。   “没事,只是你刚刚弄痛我了。”淼儿红着脸,一只手轻轻地搓着另一只胳膊。   我连忙拿起她的胳膊检查,只见她白嫩的手腕上果然红了一片,我懊恼地抬起来放在嘴边吹气,一边抱歉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刚才太粗鲁了。”   “没事。”淼儿摇头道,然后突然抬脸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怔住了,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向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我表示亲热。   她满脸羞红,但这次没有躲避我的目光,而是直直地回应我的目光,半晌低声道,“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我——不会介意你——”说到一半,她终于还是低了头,不敢再看我。   我微笑起来,伸手把她拉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轻轻地说道,“我保证,直到正式结为夫妻之前,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纯洁。因为——你是我的天使!”   我挽着淼儿再次进入宴会厅时,晚宴已经开始了,礼台上也坐上了乐队,开始演奏舞曲。   按常理,我和淼儿应当是开舞的人,我牵着她走到舞池中央,站定,松开她对着她微鞠了一躬,随即等音乐响起,重新牵起她的手,开始起舞。   我知道淼儿舞跳得很好,因此之前我们俩就商量过跳华尔兹。但我完全没想到她跳华尔兹也跳得如此之好,我自认是华尔兹高手,但她和我配合得竟然天衣无缝毫无瑕疵,令我对她着实有些刮目相看。   “你跳得真好!”我领着她转了个圈,她飞扬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是坠落凡间的精灵。   “谢谢。”她微红了脸,接口道,“其实我姐姐跳得更好。”   “哦?”我随意地应了一声,心底并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提到林焱。   “我们从小一起学中国舞,但后来她不高兴学了,转而学了国标。”淼儿又跟着我转了两个圈,有些微喘。   “为什么?”我把她拉回来,靠在胸前,放慢了脚步。   “她说中国舞总是一个人跳,很没趣。国标是两个人跳,有意思。”淼儿似乎想到什么,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低头看向她   淼儿抬头望向我,眼睛里有丝光芒闪烁,“有一段时间,我就缠着她教我国标,然后她跳男的,我跳女的。所以,我的华尔兹是跟姐姐学的。”   我没有接口,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开始幻想林焱跳华尔兹的样子,甚至包括她穿着长裙的模样,但仅止一秒,我就喝令自己停止继续这种不可思议的幻想。   “咦,我看见姐姐了。”淼儿突然低叫道。   “哦,别管她。”我回复道,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和林焱相关的任何事情,我必须牢牢看住淼儿,不让林焱有机会单独接近她说话。只要过了今晚,我就有把握不让林焱再有破坏我和淼儿之间关系的能力。   然而淼儿的语气忽然变得雀跃万分,“好像有人在请她跳舞,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她跳舞了。”   尽管我一再叮嘱自己不要去管林焱,然而目光却依然不受控制地顺着淼儿指的方向望过去。而在看见那个站在林焱旁边亦步亦趋的扎了个小辫子的男人时,我的肾上腺素在一秒之内蹭得窜了上去。   “安正道曾经在一个月前向林昌业非正式地提出过联姻的建议。”   阿斐的邮件内容倏地出现在眼前,我的手不由自主一紧,在理智控制大脑之前,我已经抱着淼儿往舞池边上滑去。   不待音乐结束,我就对站在舞池边上不远处的Roger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在他走上来向淼儿邀舞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她交给了他。在下一支舞曲响起后,目送他们滑入舞池中央,我急忙往方才安定国消失的方向走去。   大厅外的露台上黑黝黝的,尤其在宴会厅里灯火辉煌的反照下,我几乎完全认不出那些个零零落落的黑影谁是谁。我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搜寻过去,直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我三步并作两步绕到露台上。    ☆、展皓哲 H(3)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在出轨的时候都是想一套做一套的,也不知道如果这个男人明明爱着自己的妻子却仍然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觉得自己疯了,但我是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疯了。而直到我挥拳向安定国的一刹那,我终于不安地承认,事情不但脱轨,而且糟了!   当我走到声源处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安定国整个人把林焱压在露台的栏杆上,紧紧搂着她,似乎在亲吻。其实从我的角度和我出现的时机,我并不清楚安定国和林焱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林焱主动和安定国接近,但眼前的这一幕完全超乎预期,胸腔里突如其来的就冒出一股抑郁之气,直冲脑海。   有两秒钟的时间,我就站在他们后方,冷冷地看着他俩紧紧贴合的身体,不知道是要冲上去分开他俩,还是就此转身离开,才能消除那股几乎要抽光我所有呼吸的抑郁之气。直到耳朵里隐隐听到林焱似乎挣扎压抑的声音,   “不要!”   那股抑郁之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怒气。在理智分析出会有什么后果之前,我已经走上前,伸手拎起了安定国的衬衣领子,把他硬生生地从林焱身上拽了开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我不希望在我的订婚宴上让我的大姨子爆出什么绯闻!”我冷冷地开口,把安定国甩到一旁。   一直被安定国压着的林焱这时才全部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黑黢黢的露台上我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她那原本就露得不能再露的红色小礼服,此时因为安定国先前的拉扯而愈发显得暴露,脖颈以下雪白的肌肤在夜色中更加地扎眼。   我胸口的那股怒气烧得愈发旺,但还来不及发泄,就听见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啊-”,一直向后仰的身体因为顿失依靠而倏地往后倒去。   我急忙上前两步伸手接住了她,嘴里忍不住嘲讽道,“我好像总是要被迫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   她倒在我怀里,脸色在大厅里映照出来的微弱灯光的照射下看得出隐隐有些泛红,但不清楚是因为安定国还是因为我。听见我的话,她没有接口,只是在找到着力点之后,慢慢站直了身体,脱离了我的碰触,然后仰脸对我微笑了一下。   我心里一动,因着她的微笑有片刻的失神——这是第一次,她的微笑是纯粹而明亮的,达到了眼底,我甚至在她光亮的眼眸里看见了我自己,竟然带着些不自知的紧张和狼狈的恼怒。   “你是哪只鸟?敢坏老子的好事!”   身后传来一声大吼,打断了我短暂的失神。我扭头望去,安定国站在一米外,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略略上前半步,阻隔了他和林焱之间的视线,随即斜靠在露台栏杆上,凉凉地回应道,“我不是哪只鸟,除非你觉得自己算某种鸟!”   安定国因为我的回答,怔了三秒钟,然后扭头啐了一口,“妈的!”猛地提拳朝我扑了过来。   身后的林焱惊喘了一声,我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只是抬起左胳膊挡住了他的拳头,然后伸出右拳朝他的脸挥了过去。不过我只使了三分力气,因此当安定国的身子晃了几晃,哀嚎了一声,旋即弯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时,我觉得这家伙的表情实在是夸张了一些。   我又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林焱一把拉住了胳膊。我扭头望向她,只见她一脸紧张地看了看安定国,然后对我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   我心底泛起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直到此时,理智似乎才重新回归。是哦,这家伙是她的丈夫候选人之一,说不定他俩正在“增进”了解、“加深”感情,而我,竟然在我的庆典,我的订婚宴上,差点儿惹出莫名其妙的事端。幸好宴会厅里仍然响着热闹的舞曲,我们所处的位置又相对隐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露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林焱望着安定国时那一脸的焦虑,还是让我说不出的焦躁不安。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道,“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忙!我是多此一举了?”   她抬眸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真是好兴致啊,都来这里乘凉?”   是阿斐。他一脸无辜的望着我们三个人,成功地扮演了一个误闯露台的客人的形象。   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林焱则掠过我奔到了还在露台一角捂着鼻子的安定国旁边,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拭着他的鼻子。我这才注意到这家伙竟然被我刚才轻轻的一拳打出了鼻血。我心里冷笑了一下,他可以当选“色厉内荏”的最佳代言人。   “安少爷,不好意思啊。其实是误会,我看大家都有点醉了,外面也有些凉,不如我们回大厅去吃点东西?”林焱扶起安定国,陪笑道,一边示意阿斐过去帮忙。   阿斐忙走过去,帮着她扶起安定国。   安定国气呼呼地甩开阿斐,站直了身子,一只手还捂着鼻子,却直直地盯着我道,“你小子,好样的。我记起你了!”   我知道他想起上次在高尔夫球场的事情了。我回视他,嘴角勾了起来,他不记得的是,二十年前的我。   “呵呵,安少!”阿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讨好的息事宁人的语气,“今天是展总的好日子,就当给个面子!您消消火!”   “哼!”安定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斜睨我道,“今天是展总的好日子,我不和展总计较。不过,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呵呵,您大人大量。要不,我陪您去玩两把?”阿斐继续陪着笑道,一边试图拉他回宴会厅。   “你?”安定国瞄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   “呵呵,就凭我当然不够了。”阿斐笑嘻嘻的,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当然会安排个局,再找几个美眉,陪您一起乐乐!”   “美眉?”安定国冷哼一声,“林大小姐在这里,我要找美眉干什么?”   阿斐楞了一下,一时语塞。林焱插进来道,“不如这样,我为安少爷弹只曲子,算是赔礼好不好?”   “哦?”安定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转头对她笑道,“我知道你妹妹,展总的未婚妻,殷淼小姐,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倒是不知道原来林大小姐也是色艺双馨呢。”   “您过奖了。我也就是学过几年钢琴,会谈几首曲子而已。”林焱淡淡地笑了笑,“那我们回大厅,我去准备一下?”   “不必了。”安定国回答道,引得林焱一怔。他的目光扫向我,嘴角往上勾起一个轻浮的角度,邪佞地道,“我对钢琴曲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林大小姐肯赏脸跳支舞,那才算是给我面子了。”   林焱又一怔,旋即笑道,“我不太会跳舞。”   “怎么不会呢?” 安定国直勾勾地望着她,一副说不出的放浪轻薄相,“高中毕业舞会的时候,我见你跳过。”   林焱脸色微微一变,隔了两秒才道,“我已经很多年不跳了,只怕回头跳得不好,坏了您的兴致。”   “不会不会。”安定国伸手拉住她,低声道,“你不知道,就因为看见你跳过那只伦巴,我可也是特意去学过呢。”说完又带着点挑衅的目光扫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宴会厅走去。   林焱扭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似无奈又似哀求。我望着她,一动不动。她转过头,再次挺直背脊走进宴会厅,一块白色的东西从她身上飘落。   他俩走进宴会厅,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夺目而刺眼。我举步上前,弯腰捡起她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块白色。   是条样式异常熟悉的丝质手帕,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我把手帕翻转过来,目光搜寻到手帕一角,一个“M”映入了眼帘。心脏像是被某种钝器重重一击,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身后传来阿斐的声音,“淼儿刚刚在找你。”   我没有回答,也没办法回答。宴会厅里响起一只伦巴舞曲,我把手帕紧紧攥入手掌心,迈步走回宴会厅。   宴会厅中央不知何时已经空出了一片场地,原先在跳舞的人们已经退到了四周,围看着在场地中央翩翩起舞的林焱和安定国。   安定国没有撒谎,他应该是特意学过伦巴,他跳得不错,当然,跳舞跳得好也是一个花花公子必备的条件之一。而林焱,也正如他所说,果然跳得令人难忘。她那一身红裙,跟着她的每一次转动、每一个舞步,仿佛都有了自己的生命和呼吸,整个宴会厅,几乎只余了她一人,让旁人的视线完全挪移不开,除了她完全看不见其他人。   “我没有骗你吧,姐姐跳得比我好得多?”   淼儿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但我的视线竟然舍不得从林焱身上移开。良久,直到乐曲接近尾声,林焱转入安定国怀中,被安定国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和腰,两个人的身体贴合地几乎快要没有一丝缝隙,我倏地抽回目光,转向淼儿,举起了手里捏得已经皱成一团的手帕,问道,“这是你的手帕吗?”   “啊?”她有些惊异,但还是看向手帕,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是姐姐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试图滋润瞬间干涩的喉咙,哑声道,“你怎么看得出来是你姐姐的?”   “现在用手帕的人本来就少,而且这个样式又不多见。”她笑道,露出一颗小虎牙,伸手把手帕一角的“M”指给我看,“你看,这里还绣着一个字母‘M’。”   “为什么是‘M’?”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遥远,感觉奔流在血管里的血液在缓慢地结冰。   “因为她的小名是‘喵喵’啊!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世界在我眼前坍塌。    ☆、林焱 9(1)   我走向洗手间。   因为这个层面都被包了下来,所以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我一只手捂住胃,一只手撑住洗手台,胃里传来一阵强烈的抽搐,我大口大口的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我知道自己是神经性的胃痛,只要镇静下来就会好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感觉抽搐轻微了许多。我抬眼望向镜子,里面那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却让我震惊,还有几缕发丝掉落在前额。我暗自祈祷刚刚在台上不是这种神色,从手提包里拿出粉扑,往脸上又扑了一层粉,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惨白,又抹了一层唇膏,好让嘴唇有些血色。当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又重新恢复神采之后,才站直身子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外面已是另一个世界了。晚宴开始了,所有人吃东西的吃东西,跳舞的跳舞。我挑了一个开着窗户的边上站定,让自己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舞池中央领舞的两个人吸引。   淼儿的舞跳的很好。我们姐妹俩都是从小就开始学钢琴和舞蹈。但因为不喜欢被人比较,所以学了没多久的中国舞,我就改学了国标。虽然后来她的国标是我教的,但不可否认,她在舞蹈上很有天赋,不管什么舞蹈,她跳起来都仿若一个误入凡间的精灵。而展皓哲和她的配合却也丝毫不逊色,两个人确实是一对金童玉女,我不得不承认。   “跳只舞?”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我错愕地望向前方,竟然是安定国。   老实说,安定国比我高两届,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就不常见,但他那个从小留到大的“小马尾辫”,已经成了他的标志。加上长相算得上英俊,还有他父亲的地位,以及他出名的嚣张跋扈和花花公子的名头,也是本地八卦新闻的常客。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是,抛开他可能是外公中意的我的丈夫候选人之一,他实在不是我喜欢的型。而且今晚我没打算跳舞,一是因为胃痛,二是因为这件露背礼服。我有些小洁癖,不喜欢不熟悉的男人触碰我的肌肤。因此,我决定婉拒他。   “啊,安少。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正打算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抱歉地笑了笑,转身往露台上走去。   可出乎我意料的,过了一分钟他居然跟了出来,手里多了两杯红酒。他递给我一杯,“喝点红酒,会舒服一点。”   “谢谢!”出于礼貌,我接过酒,啜了一口。这酒对我的神经确实起到了一些镇静作用,不过喝下去之后有一点火辣辣的感觉。   “你很少出席公共场合啊!这么多年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殷总也很少说他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他斜倚在栏杆上,看着我,眼光里带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而且在清新的空气中他身上有一股明显的酒气。   我笑笑,没有接口,因为没有和他继续聊天的打算。本想再找个借口离开,大厅里面的音乐声却忽然停了,我往宴会厅方向望去,只见淼儿和展皓哲暂时分开了,好像是去换装了,而展皓哲正在往放有食物的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不想和他碰面,只得改变了主意,仍然留在露台上。但没想到这个举动大概让安定国会错了意,他靠近我,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微抖了一下,想要不露痕迹地躲开,他却抓紧了我,我条件反射地一下子把红酒泼在了他身上。   “啊——”他叫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惹出什么纰漏,毕竟今天到场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而安定国这个人又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还是不要惹他比较好。我急忙从手包里拿出手帕帮他擦拭。   不料他竟然趁势搂住我,并且做势要吻我,“对不起值几个钱,赔个香吻好了!”   我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他嘴里的酒气喷在我脸上,我几欲昏倒,但却挣不脱他,只能拼命推开他的脸,一边低声呼救,希望有附近的人听见可以帮帮我。不过大厅里的音乐又响了起来,而且这里被食物台隔开一些距离,很少有人靠近露台。   眼看着他的脸就要压下来,我无望地闭上眼睛,他却突然被拎了起来,伴随着一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我不希望在我的订婚宴上让我的大姨子爆出什么绯闻!”   展皓哲的出现,令我异常感激,只是,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先不说他望着我的眼神,冷若寒冰,让我担心自己前功尽弃。而安定国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听说过他曾经让人把反抗他的人打到半死致残的先例。当然,以展皓哲的身份地位,安定国还不至于嚣张至此,可我忽然想起梦里那个男孩子,又想起展皓哲额头那个疤痕,竟不自觉地有了些不安和害怕。   所以,斐仪清的及时出现,顿时让我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尽管听见他声音的一刹那,心底掠过一抹奇异的感觉,但也无暇顾及了。也所以,当安定国要求我陪他跳舞作为赔礼的时候,我还是答应了,尽管只要想到他的手会在我光裸的背部游移就有作呕的感觉。   尽管好久没跳舞,但安定国在他会跳伦巴这件事情上没有撒谎,作为男舞伴,他相当称职,舞技可算专业,因此令我不至于穿帮。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跳,我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头开始昏昏沉沉,胸口好像有把火在烧,快到结尾时,我开始错步,在最后一次转向安定国时,我几乎站不住,腿一软,就被他紧紧搂住,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我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直立着,而身旁的安定国放在我腰部的手则似乎滚烫如火。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适,他的手在我的背部缓缓游移,然而所到之处都让我止不住的颤栗,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舒服。   “你好像不太舒服,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声音滑入我的耳朵,听上去仿佛丝绒般柔顺动人。   我想拒绝,但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向他身上靠去。他低笑了一声,长臂一生,紧紧搂住我,我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脚步悬空的被他往宴会厅边上“拖”去。   经过宴会厅边上的人群时,我的目光不经意地对上了站在人群前面的展皓哲的目光。他旁边站着已经换了一套礼服的淼儿,淼儿的双手挽在他的胳膊里,但是他的眼睛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神情,又似迷茫,又似惊异。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觉得头越来越昏,胸口的灼烧感也越演越烈,刚刚感觉好些了的胃再次开始抽痛,身体某个部位好像难过得快要炸开。我逐渐看不清展皓哲的表情。   所幸苏逸伟突然出现,拽住了我,“小焱,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林小姐没事。”安定国伸手拨开了他。   然而苏逸伟站着不动,他俯头看了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用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严厉尖锐的声音道,“她病了,得回家。”   “林小姐说让我送她去休息。”安定国笑了笑,“这好像得遵从本人的意思吧。”   “但今晚我是她的男伴,我有义务把她安全送回家。”苏逸伟态度坚决,伸手试图将我拉过去。   安定国“嗤”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跟我作对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苏逸伟没有吭声,但他也没有动。   残存的意识告诉我,跟苏逸伟走是安全的。我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拉住苏逸伟,但仅只一秒,胳膊就又滑了下去。   “小焱确实病了,我送她回去。”雅心的声音插了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安定国身边拖了过去。   安定国似乎还要阻拦,张世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安少,刚刚我看见安局长正在找你。”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以让自己舒适的姿势钻入这个怀抱,在胳膊触及对方光滑的皮肤的时候,我发出了一声自己都想不到的喘息,然后才放任自己陷入了完全无意识的状态。    ☆、林焱 9(2)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塌实,翻来覆去地做梦,梦里面乱七八糟的场景,走马灯似的脸孔。一会儿是展皓哲,一会儿是张世杰,一会儿是安定国,一会儿又是苏逸伟,还有斐仪清,淼儿,父亲,王怡,雅心——   等我终于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爬起来,走出房间,雅心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声音,她回过头,“你怎么样了,好些了没?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没睡好!”   “当然不会睡好了!”雅心掉转头,把视线重新投向电视机,“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在车上又吐又哭?”   吐了?哭了?我大吃一惊,一点印象也没有,皱眉不置信地望着她,“你少骗我!”   “我骗你干嘛?”雅心回我一记白眼,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姓安的王八蛋,居然在你的酒里面下了药!”   我恍然大悟,难怪当时那么不舒服。我迷迷糊糊忆起自己似乎不寻常的举动,连忙又问道,“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地回应道,“有。”   我一惊,追问道,“我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她斜我一眼,表情颇为不善。   “当然。”我拼命点头。   她又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来,拉我坐在她旁边,闷闷地看着我。   我的心突然绷紧了,她每次用这种表情的时候都让我有点害怕,因为说明她很认真。有那么一霎那,我几乎想反悔说,不想知道了。   “你抱着我哥,哭了好久。”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看进我的脑子。   “啊?”我震住了,因为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半晌我反应过来,讪笑道,“哦,我肯定是把你哥当成你了。”   “你抱着谁其实不重要。”雅心冷笑了一下,又道,“重要的是你哭的内容——你一直在叫一个名字。”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心底已经隐约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却不敢接口。   “你,”可能是看到我吓傻了的表情,她的表情缓和了些,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展皓哲了?”   我的脑子“轰”得一下变成一片空白。虽然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瞪着雅心的嘴,仿佛不敢相信她嘴里冒出来的的语句。喜欢?展皓哲?   “逃避不是办法!”雅心叹了一口气,“我想昨晚在车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哭得好伤心!”   “车上?还有谁在车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逸伟。”   我松了一口气。“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结果都是一样的!”   “对,喜欢不喜欢他是你的事!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明知他和淼儿的关系,还要任由自己和他纠缠不清?”雅心的口气渐渐有些愤懑。   我摇摇头,自嘲道,“也许,这次我想和淼儿比一比!”   雅心瞪我,“我还不了解你么,若是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你连打赌都不会!”   我无语,是啊,雅心还真是了解我。曾经,我的确是这样。但是,当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我闭了闭眼,靠在沙发上,不再去管雅心在想什么。但是心底慢慢升出寒意,而这种寒意正逐渐渗透到四肢百骸。我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没有退路。从发现展皓哲额头上的疤痕那一刻起,从我确定他就是纪皓哲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输不起了!   如果,他只是展皓哲,我还可以把他当成苏逸伟他们一样忘记,但是,但是现在,他变成了纪皓哲,我还可以忘记么?这两个人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有差异的。正如雅心说的,昨晚车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我喜欢上展皓哲。可是,实际上我喜欢的是纪皓哲,他在我心底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朦朦胧胧,但一旦他站到我面前,我便毫无选择的栽了进去。这很可能就会是我最后兵败如山倒的关键!   曾经有人说过,“我算到了开始,却没算到结局。”而我,却是算到了开始,算到了结局,却没有算对自己。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陷入了一种漫无目的的思绪。这个城市总是如此繁华,无时无刻不人声鼎沸、车马喧嚣,总是会让你觉得无论是谁,在这个尘世中都是如此渺小。谁也不会去管谁的死活,谁也不会去理会昨天有没有人出生,今天有没有人死去。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她为什么神情如此憔悴?还有那个背着一个编织袋的男人,他是不是从外地来到这里打工?夜幕快要降临,他有没有地方寄宿?   我托着腮帮,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划着圈儿,无意识地一笔一笔地划。直到被外面的几声汽车喇叭声惊动,我才发现,玻璃窗上竟然出现了无数个“纪皓哲”。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手收回来,扭了扭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的脖子。然后转头望向餐厅的进口,看看雅心来了没有。   雅心这个丫头,可能是怕我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非得在周六这个适合闷头睡觉的日子拖我出来吃饭。说什么她不高兴在家里呆太久,下午就会回公寓,晚上请我吃大餐,还特地挑了市中心的这家旋转餐厅。   不过,说实在的,我还真是挺无聊的,不愿意回家,一个人在公寓里也只是睡觉而已,偏偏又睡不着,如果她不约我,我也就准备出去逛马路了。但是,这个丫头,知道我最怕等人,却已经让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而且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我低头看表,决定再等十分钟,她要是再不到,管她是塞车还是怎么我就走人。我对着一个向我这边走过来的招待挥了挥手,打算要一份今天的报纸看一下。但是在看见招待身后不远处的几个人影时,我迅速把手放了下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孽缘?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为什么走到哪里都可以碰到展皓哲?在我还没完全理清思路,甚至打算打退堂鼓的时候,竟然又没有预期的碰到他?   脑子里迅速转过无数个念头,我决定低头假装没看见他,期望他也没有看见我,再说这个时候他和好几个人出现在餐厅,多半应该是谈生意吧!   招待走过来,我抢过他手里的报纸挡在面前,用眼角余光注意到展皓哲和两个人经过我身边,他们应该没有看到我,还在交谈。其中一个人称呼他,“Jason!”   听到这个声音,我一愣,好熟悉,就是上次在世盛楼梯口听到的声音!我悄悄扭头望过去,展皓哲边上的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女的一望而知就是任洁,而男的,背对着我,背影高高瘦瘦,长袖衬衫的袖子被挽到胳膊肘以上,走路的样子颇潇洒。我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认识的人。正巧他半侧过脸来对着任洁说话,我才恍然大悟——是斐仪清!    ☆、林焱 9(3)   难怪在淼儿的订婚宴上,斐仪清在露台出现的时候我心里会拂过异样的感觉,难怪当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原来是他!可是,他身为林氏的财务副总监,有和展皓哲熟到称呼他Jason的地步么?而且好像我会经常碰到他和展皓哲在一起上次在世盛的楼梯上,还有订婚宴的露台上,这次在市中心的餐厅?   “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身后一只手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雅心那张漂亮而神采飞扬的脸在眼前冲我笑。我回她一个微笑,问道,“斐仪清和展皓哲很熟么?”   “啊?”雅心一脸的错愕,“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示意她坐下,“斐仪清以前是不是留过学?我看他的作派很像海归!”   “好像是!”雅心点点头,一边招呼招待给她菜单,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据说他以前在法国留学。”   “哦!”我点点头,那倒是有可能他们以前就认识。“我刚刚看见他们俩往那边的包厢走过去了!”   “真的?”雅心轻呼,“我半个小时前刚和他分开,怎么没听说他也来这里?他在哪里?我去叫他!”   “不要叫他,我不想被他们看见!”我阻止雅心欲起身的动作,一边恨恨地轻轻掐了她一下,“半个小时前?啊?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呵呵呵——”雅心的嘴脸变得很快,马上傻笑起来企图蒙混过关,不过倒也立刻反应我不愿意看见他们的原因,“要不换一间餐厅?”   我摇摇头,反正只是吃个饭,很快就要离开,应该不至于碰面,而且周末这种时候想再找一家有空位的餐厅也不容易。   突然雅心指着刚刚我问招待要的报纸“咦”了一声,“天哪,小焱,看不出你上报还真漂亮!”   我愣住了,看向她指的方向。报纸上赫然有半个版面是我的照片,旁边是展皓哲和淼儿相依偎的合照,下面有一个大标题——《两大集团高调联姻,林氏继承人晚宴现身》。我低声失笑,这年头的媒体还真是无孔不入啊!转身直接向招待点菜,还是先安抚自己的胃比较重要,其他的管他咧!   不过,世事就是这样,墨菲定律怎么说的,“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会发生。”   吃饭吃到一半,雅心不小心碰倒了饮料杯,她嘀嘀咕咕地说着倒霉之类的话,跑到洗手间去处理。我则继续没啥胃口的吃我的饭。今天真不该要这个胡椒牛排,弄得我本就有些隐隐抽痛的胃更加不舒服。   我抬手招呼前方不远处的招待给我一杯白开水,希望可以让胃舒服一些。但招待因为在招呼别的客人没有听到,于是只好转身招呼身后方的招待,   “waiter,给我一杯白开水!”   但在望进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时,我的声音嘎然而止。胃抽痛得更厉害了,我开始后悔刚刚没听雅心的。   我强迫自己摆出一张笑脸,“真巧啊,展总!”   他走过来,我注意到他是一个人,暗自希望他也是出来上洗手间的,这样的话估计他不会一直跟我哈拉。   他站定在我面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惊异还是别的什么,“是啊,真巧!林——我该称呼你什么?”他的嘴角上扬,略带讥讽,“林大小姐?或者林特助?还是——姐姐?”   我低头,用手按住自己抽痛的越来越剧烈的胃,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他的讥讽。“随便吧,如果你觉得妹夫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的话我没意见!”   “哦?”他低笑了起来,然后竟然旁若无人地在对面坐了下来,长腿从桌子底下伸过来,几乎碰到我的。“我不知道林大小姐也有要借助男人往上爬的需要?”   他在质疑我当初接近他的理由。   挪了挪身子,我深呼吸,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抬头望向他,“哦?”我学他的口气,“你想要什么理由?我上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么?我想在一辈子跟定一个男人之前出一次轨,只不过没想到和淼儿订婚的人是你而已。”   “一辈子跟定一个男人?”他用一只手在玻璃桌上轻敲了一下,“那么是张世杰还是苏逸伟?”   我突然觉得这种对话很可笑,这算什么,我和准妹夫在讨论我的终身大事么?我望进他的双眸,嫣然一笑,“这好像与你无关吧!我亲爱的妹夫?”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嘴角上扬的弧度落了下来,眼眸幽黑,“是和我无关!不过如果牵涉到淼儿——”   “如果你担心我会和淼儿说什么,尽可放心!”我打断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更用力的压紧我越来越痛的胃,“我不会笨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焱?展皓哲?”   雅心的回来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朝展皓哲耸了耸肩,“雅心回来了,您请便!”   展皓哲的下巴隐隐抽动了一下,他站起身,朝雅心点点头,走开了。   “他说了什么?你没事儿吧?”雅心低声问我。   我咬住下唇,上半身靠在餐桌上,胃痛得全身颤栗,“我想——我们得回去,我得吃药!”   “好!”雅心急忙叫招待结了帐。然后起身,拿起两个人的包,扶着我,往餐厅门口走去。   我很少会胃痛成这个样子,以致于走到门口时已经浑身发冷,整个人几乎站不直,连门口的招待都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小姐,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到休息室先躺一会儿?”   “不用!”我拒绝,但是一阵强烈的抽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蜷了起来。   雅心在旁边连连低叫,“小焱,我看我们直接去医院好了!”   “真的不用!”我摆手,“老毛病,一会儿就好!”   “可是你的脸色好白!”雅心叫着。   “没事——”   我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我毫无心理准备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发现自己被横抱在一个人的怀里。   “你再逞能,就只能躺着去医院了!”冷冰冰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转头接触到一双熟悉却充满怒意的眼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个冰冷的声音和这双愤怒的眼睛却让我感到一丝奇特的温暖和莫名的安心,我放弃挣扎,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展皓哲 I(1)   看着林焱被张世杰半扶半抱地带着离开宴会厅,我除了荒谬、可笑、离谱这类字眼,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我的心情。   “阿哲,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淼儿拉着我,惶恐地望着我,低叫道。   而我,看着她那张十几分钟前还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最美丽、最纯洁的脸庞,却在此刻竟然渐渐模糊到了几乎空白。   我知道自己有些疯了,但不知道竟然会疯到丧失神智;我知道事情有些脱轨了,但不知道竟然会演变成山崩地裂。将近二十年,刻在心底的爱恋,印入骨髓的坚持,还有流淌在血液里的支撑点,仿佛都随着手里那块手帕的出现而摇摇欲坠。我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退后一步却是无边黑洞。   “我叫纪皓哲,你呢?”   “喵喵!”   我倏地坐起来,一室寂静,只有耳边传来自己凶猛快速的心跳声和厚重的呼吸声。   我睁开眼,看向落地窗外,除了远处高架上的一溜灯光,整个城市几乎已经陷入了黑暗中。   心跳声和呼吸声渐渐平静了下来,我才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意。掀开薄毯,起身走向浴室,脱掉内裤,走进淋浴房,打开冷水花洒,将自己整个置身于寒冷之中,理智才慢慢地回到体内。   关掉花洒,擦干身体,我走到洗手台前,拿起乳液拍到因为冷水浇淋儿略显干涩的脸庞上。抬起头,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却让我陌生无比。这不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展皓哲,也不是那个铁石心肠冷酷残忍的Jason,而是那个一夕之间顿失所依、不知所措的9岁男孩,是那个被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守护,视她如天使的纪皓哲。   “我该怎么办?”我喃喃地问他,“我怎么可以犯下如此荒谬的错误?我怎么会认不出我的‘喵喵’?”   “你不是认不出,你是不愿意认!”他看着我,一脸的哀伤,“你不愿意让‘喵喵’姓林,你不愿意相信‘喵喵’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我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喵喵’是个天使,她绝不是林焱那样的骗子,绝不!”   “就算她不是‘喵喵’,就算她是个骗子,你还是爱上了她,不是吗?”他凌厉地瞪着我,毫不妥协。   “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我猛地抬手砸向他,“咣当”一声巨响,他消失了,洗手台的镜子在我眼前碎成一片片。   一阵尖锐的痛楚从手背传来,我慢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满目全是血,还在一点点地往外渗。   我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听见有人冲进来,惊叫,   “Jason,你的手——”   我睁开眼,缓缓转过身,听见自己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我不小心滑倒,帮我拿医药箱来!”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阿斐帮我包扎好手背,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不必。一点小伤。”我摇摇头,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包扎好的手,伤口处传来撕拉的痛楚,但不碍事,只是皮外伤。   阿斐将药物放入医药箱,也站起来,把医药箱放回客厅的柜子里。   我走向餐厅,看见餐桌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酒瓶,还有一瓶开封但没喝光的酒瓶,两个杯子,脑海里恍然闪现昨晚回来后和阿斐两个人一起喝酒的场景。我拿起酒瓶,问道,“要不要再一起喝一杯?”   他走过来,拿走我手里的红酒瓶,不赞同地道,“你受伤了,不能喝酒。”   “这点伤算什么?”我夺回红酒瓶,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三分之一,“你愿意就一起喝,不愿意就回去。”   “Jason!”他蹙起眉,望着我,“你昨晚开始就不对劲,究竟是怎么了?和淼儿订婚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是,梦寐以求,但不是和淼儿,是“喵喵”!   我笑起来,笑自己的荒谬和离谱。   他不解地看着我,就像淼儿昨晚看着我的表情,象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笑得更厉害,拿起酒杯,和他的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我就是太高兴了,因为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人!”   “装!你再装!”他再次夺走酒瓶,往水池里一扔,双手抱胸,冷冷地望着我,口气不容妥协,“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爱上了林焱!所以你后悔了,后悔自己和殷淼订婚!”   “哈,哈哈哈!”我冷笑连连,毫不躲避地回视他,“后悔?你认识我这么多年,见过我为什么事情后悔过?”   他瞪视我几秒,又道,“那你就是害怕!”   “害怕?我怕什么?”我的心一震,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害怕——”他压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却都像针一样刺在我心上,“害怕爱上林焱,会阻碍你的计划,会毁了你的一切。”   我哑口无言,我很想说,不对,你说的不对,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不是害怕爱上林焱会阻碍我的计划,而是我早已经爱上林焱,而我将为此万劫不复。   阿斐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也帮不了我,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帮得了我,除了我自己。   我从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拿出那个镂花的旧铁盒子。掀开盒盖,把那块白色丝帕放了进去,和原本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丝帕放在一起。然后重新盖好盖子,把铁盒子放了回去。   我靠在椅背上,转向落地窗。窗外天色已经渐亮,远处的天空从发白到发黄发亮。我看着太阳从地平面渐渐升起,告诉自己,唯一可以拯救我的,就是,忘记“喵喵”,不管她是殷淼,还是林焱!    ☆、展皓哲 I(2)   我刚穿好衬衣,Jessica走了进来。   看见我手上的伤,她只是微蹙起秀气的眉毛,却没多问,一定是阿斐多嘴告诉了她。   她走过来,从衣柜里拿起一条领带在我的衬衣领口比了比,随后将领带绕过我的脖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打结。   “这几天的日程安排是什么?”我仰起脖子,淡淡地问道。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迅速回答,“上午您要去子公司开高层例会,下午是Samiu旗舰店的专题会。明天下午是营运中心筹备汇报例会。然后就是一些拟投资的小项目的实地考察。”   我打断她,“和世盛的合作进行得如何?”   “正在按计划进行中。度假村的餐厅已经开始招标。专卖店合作方案开始起草。”Jessica把领带结抽紧,又微调了一下角度,然后替我翻下衬衫领子,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需要世盛的所有股份持有人名单。”我说道。   Jessica怔了怔,但没有问原因,“全部?”   “1%以上的股份持有人。”我补充了一句,望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很满意他的表情,依然是那个熟悉的Jason。   她抬眼看了我两秒,沉静的声音响起,“好。”   走进Essorer子公司的大楼,门厅里已经站了Roger为首的一排管理层在迎接我们。   我对Roger点了点头,随后道,“以后不要摆这种排场。又不是黑社会。”   “哦,好。”Roger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侧头看了眼跟在他斜后方的人,那人忙点头,回身挥手低声让原先站成一排的人散了。   专用电梯里只有我、Roger和Jessica。大约因为我的脸色,没有人吭声。   电梯按钮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上翻,我瞄了眼Roger,开了句玩笑,“你小子,子公司刚成立,就开始学会摆谱了啊。”   “我怎么敢?”Roger有些委屈,急促地解释道,“那不是因为今天是您第一次来,所以才——”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Jessica替我接通手机,然后递给我没受伤的那只手,我接过来,“喂?”   “展总,是我!”是老王。   我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提高了嗓音,“有什么消息?”   Jessica和Roger都看向我,表情带了些诧异。   “我查到这个人了——”   此时电梯停了下来,门“叮咚”一声打了开来。我对着手机道,“你等一下。”随即大步迈出电梯,往走廊一头走去,直到走到中央开阔处,才站定,吸了口气道,“你说。”   “我查到了,这个人姓黄,叫黄金强。这十几年一直住在K市郊区。但是他好赌,经常被人追债,所以总是在外面躲债。等到债还清了,才会回K市住。”老王说道。   “那他现在在哪儿?”我皱起眉,问道。   “据说又出去躲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K市。”老王答道。   “那你就在K市等着,必须找到他。”我命令道。   “好的。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跟您汇报一声。”老王笑了笑,又道,“您放心,他迟早会回来的,我一定不会让他跑掉。”   “谢谢。”我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翻腾雀跃。   月玫,我是不是又离你近了一步?   “我们的计划是,珠宝市场是子公司成立后我们首要占领的市场。明年上半年在市中心Jg广场的Samiu旗舰店开张,之后进驻合作的昌达百货旗下两家顶级商场,其他商场暂不考虑,以符合Samiu作为Essorer一线品牌的形象。其次,就是餐饮业……”   企划总监Ben站在投影仪前,将Essorer子公司的规划用法文一一铺陈开来。想得不错,如果按照正常的市场业务发展来说,这确实是一套上佳的方案。只是,这不见得是我要的。   “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补充?”   Ben回到座位,我环顾了一下在座的所有高管,缓缓开口道。   大约是我的表情过于严肃,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开口。我轻轻抬手在会议桌上敲击了几下,扬声道,“Ben提出的规划相当全面、系统,考虑的问题也在理。就市场而言,昌达百货作为我们的第一家合作方,我们自然要给予相当大的合作诚意,但除了Samiu旗舰店,全市总共两家商场全给了昌达,似乎风险大了些。我建议还是只给一家,另一家和世盛探讨一下合作可能性,如果放在世盛的度假村,是否可行。”   “度假村的话,是否客流量上会有问题?”市场总监Peter提出了一个质疑。   我微笑了一下,“如果把度假村打造成类似奥特莱斯呢?这就是你们市场部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愣了一下,不再说话。   “还有,关于物流。”我又轻敲了敲桌子,继续道,“尽管亚洲营运中心在筹备中,但物流还是子公司的关键业务点。实体百货在未来走下坡路是必然的,物流会是未来支撑Essorer的重点业务。餐饮业除去和昌达、世盛的三方合作之外,可以靠后。”   “林氏也提出要和我们在物流方面进行合作,我们已经开始和他们接洽……”Ben插口道。   我扫了他一眼,他住了口。我挑了挑眉,继续道,“这也是个方向,但可以慢慢来,等营运中心正式运营之后再具体探讨。至于子公司的物流业务,还是以我们自身为主。”   但是,Essorer是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吞并林氏只是目的之一,但进军国内市场也是目的之一。我不会把Essorer全部赌进去。   营运中心筹备会依然由Fred代替Paul参加。   会议还未开始,Fred就笑眯眯地祝贺我,“恭喜啊,Jason!如愿抱得美人归!”   “谢谢!”我也笑呵呵地回应他。   “你的未婚妻相当美丽!”他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戏谑,“难怪之前三任法国美女都不入你的眼。看来,我也应该回国找一个新娘。”   “那真是欢迎!”我也扬眉道,“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先帮你选几个。”   “那倒不必。让Jessica替我选就行。”他耸耸肩,勾起嘴角,语带挑衅,“你选的话,万一人家看上了你,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刺,淡淡地道,“那应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来之前,应该先把中文学学好。”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然后转向Jessica,“小J,开会吧!”   Essorer起家靠的是珠宝,但壮大却是靠的物流,目前已经是欧洲最大的物流公司之一。因此,把亚洲营运中心搬到S市,无疑是父亲最大的一次博弈。基本上,我认为父亲这么做是为了增加吞并林氏的筹码。   客观上而言,林氏尽管在S市算是地头蛇,在国内物流和地产界也有一席之地,但如果单论资金的雄厚程度,是无法和Essorer比拟的。但父亲苦心经营二十年,他要的是一击即中,不给林昌业还手之力。而林昌业屹立至今,单靠他自己是绝对不够的,他一定有强大的盟友。   这一点,我的目标集中在S市那几个政界要人身上,但截至目前,我没能看出会是哪一个。林昌业年事已高,出席公开场合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几年都屈指可数。倒是殷启泰的曝光频率远远超过他。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和,如果不是林焱接近我的企图如此明显,我一度以为林昌业会把殷启泰作为继承人。   林焱!我的眼神一暗,竟然又会想到这个女人!   我吸了口气,收回又在企图跑偏的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回手上的各部门汇报资料上,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滑开短信提示,是阿斐发来的,   “有账户的消息。”   我简短地回复给他,“明天晚上见,地点你定。”    ☆、展皓哲 I(3)   阿斐挑了市中心一家旋转餐厅。我没有提出异议。虽然阿斐是我安插在林氏的一颗棋子,不过他在林氏没有明确的立场,不管是林昌业还是殷启泰,目前都当他是中立的。加上近来和昌达的合作,他也是参与者,因此即使被人看到我和他见面,应当也不会特别注目,更何况我总是带着Jessica 。   我和Jessica到的时候,他也刚到。似乎刚刚和什么人分开,他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是的,幸福,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在我看来,他这个表情竟然有些刺眼加欠揍。   直到坐进包厢,他还翘着个二郎腿,拿着菜单浏览着,一边哼着小调,一点儿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你是不是刚刚约会好?”Jessica有些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一脸春意盎然的样子!”   “怎么?嫉妒了?”阿斐笑嘻嘻的,完全不否认,“那你也去找一个啊!”   “我可没你那么荷尔蒙泛滥!”Jessica嗤道。   “你不是没荷尔蒙泛滥,你是欲求不满。”阿斐竟然还不怕死地挑衅Jessica,“我早说了,叫你别吊死在Jason这颗树上。你是女人,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Jason,你绝对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你胡说什么!”Jessica涨红了脸,不安地偷偷瞄了我一眼。   我没作声,只当没听见,跟Waiter确认我要的晚餐。   阿斐看看我,笑了笑,继续道,“他这个人,说好听点叫酷,说难听点就是闷骚。表面喜欢天使,内心喜欢女巫。你看看你自己,外表既不够天使,内心也不够女巫。他怎么可能喜欢你!”   “斐-仪-清!”Jessica竖起眼,作势要揍他。   “哪种食物更能堵住人的嘴?”我打断了他俩的对话,横了他一眼,对Waiter说道,“牛排还是意面?”   女Waiter笑起来,细声细气地回答道,“牛排吧!”   “那这位先生就要一份最大量的牛排,3分熟,全部是血的那种。”我说道,合上菜单,还给Waiter。   “好的。”Waiter收走菜单,准备走开。   “喂!我不要3分熟,我要7分熟!”阿斐忙叫道,旋即对我气呼呼地道,“你明知道我见不得血!你是故意的,Jason!”   “我怎么会故意?我怎么知道你见不得血?我连自己都不如你了解的那么透彻,我怎么会了解你?”我扬起眉,慢条斯理地说道。   阿斐瞪我一眼,龇牙道,“你这明显是挟怨报复。不过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我勾了勾嘴角,没理他。   等到牛排上来,还好waiter好心给他换了7分熟,否则估计他这顿饭就别吃了。   “对了,你不是说有账户的消息?”吃得差不多,我把盘子推到一旁,拿餐巾擦了擦嘴,问阿斐道。   “是。”阿斐点点头,咽下一块牛排,有些口齿不清地回应道,“上次你不是怀疑那个账户是林昌业和殷启泰的共建账户吗?”   我挑高眉毛,等他继续。   他擦了擦嘴,喝了口柠檬水,继续道,“我拜托我在银行的同学仔细查了一下,你猜的没错。最早建立这个账户的,是殷启泰,1992年。对方是一个姓李的,但这个人没多久就死了。之后1995年,林昌业建了一个类似的账户。1998年,又是殷启泰建的,之后又是林昌业,最新的一个账户是林昌业的。”   “你怎么能看出是共建的?”   “一个方面,就像上次我说的,他们建立新账户的时间恰好和旧账户销户的时间吻合。另一个方面,你一定想不到。”他看向我,眼神异常严肃。   我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缓缓开口道,“每一个账户的销户,都是因为汇款对象死亡。”   我一震。   一旁的Jessica也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阿斐摇摇头,“我不确定这些人是真的死亡了,还是假装死亡。如果真的死亡,未免太巧,但如果假装死亡,那又是为什么?”   “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Jessica皱起眉,看向我。   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将手指敲了敲杯壁,“你继续查一下那些死亡的人,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好。”   正说话间,阿斐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咦”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抬眼瞄了我一眼。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我敏感地意识到和我有关系。   我问道,“怎么了?神秘兮兮的?”   “呵呵,没什么!”他笑笑,把手机放回一边,随口道,“雅心说她也在附近吃饭。”   我没说话,但心里立刻明白阿斐为什么欲言又止,雅心不会一个人在附近吃饭,那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她和林焱一起。不过,那又如何?我立刻对阿斐的态度感到不豫。   我把餐巾扔到桌上,站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然而,等我走到大堂,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waiter,给我一杯白开水!”   我立刻就明白了阿斐那副暧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原来她们不是在“附近”吃饭,而是在“这里”吃饭。   在来得及思考是不是避开之前,我已经直直地撞进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在打算像陌生人那样视而不见之后,我的身体已经先于我的意识,走近她,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在计划像普通人那样打声招呼就走之后,我的嘴巴也已经先于我的脑子,说了一些自己听起来都酸意十足的话。然后,在雅心回来后,我准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离开时,她却在我面前几乎要晕倒的样子,再然后,我不顾她的反对、理智的反对,就抱着她飞奔着去了医院。   理智告诉我,我要忘记她,忘记“喵喵”,可似乎只要遇上她,每件事情,在理智来临之前,潜意识已经替我做主做出了下一步举动。   “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张雅心追问着正在开药方的医生,一旁的护士给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林焱调节着点滴的速度。   “还好,只是胃溃疡。”医生头也不抬地写着药方,“病人平时是不是就经常会胃疼?”   “是。她是神经性胃炎,稍稍紧张就会胃痛。”张雅心点点头,又追问道,“可是从来没这么厉害过!她晕倒了哎!”   “恩,可能是近期压力过大,或者情绪不稳造成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医生把药方递给我,向外走去。   我刚接过药方,一只手就伸过来“啪”地一把夺了过去。   “不用麻烦你!”张雅心瞪了我一眼,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我不在意,也不和她争,转身望向林焱。   她静静地躺着,本来就没化妆的脸,因为缺乏血色显得更加苍白,几近于透明,脸庞皮肤下几乎可以看得出青红的血丝。眼睛紧闭着,丧失了活力的五官,实在称不上美丽。但是,却看得我心头一跳一跳地微微刺痛着。   我伸出手,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轻轻抬起,塞到被子里,但那柔若无骨的感觉竟然让人觉得似乎会在下一秒就消失。我忽然松不开手。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把手抽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组照片。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组照片拍的是什么——竟然是我抱着林焱走出饭店的场面。我下巴紧了紧,按照陌生号码拨了回去。   电话刚接通,不待我开口,对方就笑了起来,“展总,画质还清晰吗?画面还满意吗?”   我皱起眉,瞄了眼熟睡中的林焱,转身走向窗前,压低声音道,“安——定国?”   “我知道展总的风流事迹不比我少,但我万万想不到展总您竟然会姐妹通吃。这好像就有点儿不厚道了吧?”安定国轻佻地笑道。   “哈,安少,你也是花海里徜徉的人,就凭这几张照片,你以为能代表什么?”我也笑道。   安定国大笑起来,还带着点不可抑制的抽气声,像是磕过药一般,“代表什么,因人而异,更因看的人而异。如果加上那晚在露台上的举动,您觉得代表什么?我要是把这些照片拿给殷总或者报社——”   “你想怎么样?”我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   “呵呵,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和您做个交易。”安定国慢吞吞地说道。   “什么交易?”我冷冷地问道。   安定国短促的笑了一声,“您既然都已经有了那么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还是把大姨子让给我的好。老实说,您喜欢清纯的天使,我却喜欢这种有个性的小魔女。我俩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我顿了一下,抬眼望着映在窗户里的我的脸,竟然渐渐染上了一层霜。我勾起嘴角,回答他,“这算什么交易?只要我大姨子愿意,我完全没有意见。等你们订婚或者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送一份大礼。”   “哦?”安定国似乎完全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反而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后,他就“咯咯咯”地笑起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挂断电话,转身看了林焱几秒钟,重新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给我派两个人到市一医院来。”    ☆、林焱 10(1)   “喵喵……我的喵喵……”   我好像又梦到了纪皓哲,那个擦皮鞋的小男孩,不过他长大了,他在梦里吻着我的头发,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嘴唇,轻轻地唤我,温温柔柔,绵绵长长,让我不想醒过来。   是医院里那种特殊的消毒水味道让我清醒过来的。睁开眼,触目所及就是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栏杆……我动了一下,发现左手背上插着一跟针,看样子,这次不是一般的神经性胃痛。   “别动!”右边响起一个声音,略带沙哑。   我看向床的右边,不期然看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怔住,没有想到展皓哲竟然还在,而且似乎一夜没睡。“你?”   “想不想喝点什么?”他的表情竟然有丝尴尬,“医生说你得了胃溃疡,要住院观察两天!”   “哦!”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久才对他吐出三个字,“谢谢!”   他站起来,“我让护士给你送点粥过来。张雅心等会儿会来,我得去公司了!迟些再来看你!”   “不用!”我急急的拒绝,换来他的瞪视,我咬唇,“我不想让淼儿误会!”   “这好像是我该操心的事!”他抿了抿唇,吐出几个字,表情又变得冷漠,“淼儿没你想的那么没有度量!”   我无语,目送他离开。是的,我忘记了淼儿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小天使啊!   雅心给我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过来,一边帮我放到柜子里,一边叹气连连,“我真是不明白这个展皓哲,他到底想对你怎么样?”   我没吭声,任她继续一个人自说自唱。   雅心坐到我的床上,盯着我,“我跟你说,我是真心不喜欢他!不只是因为我哥。你想,以前他不知道你和淼儿的关系也就算了,可现在,他和淼儿已经订婚了,又明知道淼儿是你妹妹,还和你这么纠缠不清,算什么?”   “你想太多了!”我叹了口气,“他只是送我来医院而已。既然知道我是他未来大姨子,总不能假装看不见吧?”   她噘起嘴,“你不知道,昨晚你昏过去了,我要照顾你,他非得让我走,还叫了两个人站在病房门口守夜。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失笑,“医院里他还能对我怎么样!”   “反正他绝对不是个君子!”   那是自然,如果他是君子,我的计划又怎么可能进展到今天这步?但是他——真的守了我一夜?我的心有一角好像脱落了一小块,也许,也许他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对我无动于衷?也许我的赢面比我想象的要大?   “哎呀,大小姐怎么这么不当心啊!”一个夸张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念头。   “我就说了外面的小饭馆不能乱吃,啧啧!现在搞成这样,让你爸怎么和老爷子交代啊!”王怡挥动着她那涂得红红的十指,嗲声嗲气地说着,“大小姐还是回家里住吧,不然老爷子得说都是我们亏待了你!”   我开始头痛。我瞪着这个已经五十岁还打扮得象三十几岁的女人,有种一巴掌把她打出去的冲动。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病人,而且还是一个二十年来一直孝顺有加的乖乖女,我必须忍耐。   “我让阿姨给你炖了一点补品!等会儿淼儿会带过来!”父亲开口道,“雅心,谢谢你照顾小焱!”   我注意到雅心扁扁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于还是闭了嘴。   “我没事了,爸爸你们要是忙就早点回去吧,外公刚刚打电话来说等会儿也会来!”   “哦,也好!咳咳——”父亲咳了两声,“那你自己当心点儿,出院以后还是搬回来住吧!你妹妹很快就会出嫁,家里也会冷清的!”   “是啊是啊!淼儿和阿哲估计一两个月就会结婚,大小姐还是回来住的好,到时候让阿哲帮你也介绍一个好对象,这样你爸就安心了!”王怡咯咯笑着,用手捂着嘴。然后挽住父亲的胳膊,“我们先走吧,让大小姐好好休息!”说完向雅心风情万种地点点头,拉着父亲出了门。   我呼出一口气,她的声音和话语都让我忍不住的感到刺耳。是啊,安心,他们是安心了,一旦淼儿和展皓哲结婚,父亲应该马上就会申请召开董事会夺取林氏的经营权吧!我暗暗地捏紧拳头,只要一想到他们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就无法克制自己要报复的念头。原本已有些动摇的念头又开始在我心头凝固。   等他们走出去关上门,雅心站了起来,作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说真的,我真是受不了你这个继母。我也不明白,她怎么生得出淼儿这种女儿?”她同情地看着我,“也就你能忍这么多年!”   淼儿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雅心回家去了,我刚刚睡醒,正无聊地躺在床上数天花板上的波浪状花纹数。因此她一推门,我就察觉了。转头看向门口,见淼儿提着一个袋子走进来,后面不出所料的还跟着一个人——展皓哲。   “小焱姐姐,你有没有好一点?”淼儿用她那一贯轻轻柔柔的嗓音问道。   我点点头,“你从家里过来?”   “嗯!是阿哲来接我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展皓哲,脸微红了红,“他平时很忙,不过我说你病了,让他一起来看看你!”   我看向展皓哲,向他礼节性的笑笑,“谢谢!”   他看着我,眼眸里没有透露任何情绪,薄薄的嘴唇迸出几个字,“不客气!”随即转身向窗台方向走去,不再看我们。   他在淼儿面前对我的这种淡漠莫名的刺痛我。我转向淼儿,“你今天没课么?”   “没有!你忘记我已经快毕业了么?”淼儿轻轻地笑了一下,拿起旁边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瓶,“这是我炖的鸡汤,不过我有叫阿姨帮忙调味,你喝一点吧?”   “哦,好!”我点点头,估计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拒绝淼儿的好意。而且这是在展皓哲面前,我更得装着姐妹友好的样子。   “淼儿,听说肠胃炎还没好的时候是不可以喝油腻的东西的!”展皓哲突然插嘴,让我们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林焱 10(2)   “是么?”淼儿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保温瓶,“那怎么办呀?我炖了三个小时呢!”她的声音有些委屈,还有些懊恼。   淼儿从来不会煮东西的,她妈妈总是要她保养手。看来她是为了展皓哲已经开始学习洗手做羹汤了。   于是我开口,“那我少喝一点好了!”   “我来喝吧!”展皓哲走回床边,截过保温瓶,“就当炖给我的好了,反正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东西呢!”   “真的?”淼儿的脸上瞬间绽开了一抹笑容,歪着头看向展皓哲,表情娇俏。   我突然觉得这抹笑容非常碍眼。于是转头不看他们,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可以让他们离开。   “林大小姐,我们来啦!”雅心的声音传了进来,真是典型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还在说着,“刚刚在楼下还正好碰到林爷爷!”   哦,我庆幸可以不用独自面对淼儿和展皓哲了,不过也真是不知道这会是怎么一种场面,甲乙丙丁全部上场了!   外公撑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林复,却在看见淼儿和展皓哲时站住了,“你们也在?”   淼儿诺诺的喊了一声“外公!”   外公“哼”了一声。我立刻想起外公向来不喜欢淼儿,只好暗自祈祷他千万不要当着展皓哲的面给淼儿什么难堪,那于我们无益。   这时展皓哲也开口道,“林董!”   外公上下扫视了他几眼,然后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我生怕外公还会说什么,正好看见张世杰也走了进来,连忙招呼他,希望可以岔开外公的话题。   他和展皓哲握了握手,我趁机拉住外公的手,让他坐在我边上,一边撒娇道,“哎呀,我没什么大事,您还这么大老远来看我,万一累坏了怎么办?”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孝心了?要是真怕我累坏,就应该搬回家住!”外公用拐杖敲着地板。“就应该听我的话!”   我知道他在暗示我没能阻止展皓哲和淼儿订婚。我安抚地冲他笑,“您放心,我答应您的事哪一次没做到过?”。   “哼哼!”外公哼了两声,突如其来得象扔炸弹一样扔出一句话,“要不你就早点和世杰订婚好了!让我省心!”   我完全没有预期外公会这么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慌乱的看向张世杰,希望他说些什么。   但是他竟然微笑着望着我,接口道,“只要小焱点头,我没问题!”   我昏了头,他们都是怎么了?我那天才和张世杰说过,他都忘了?还有外公,为什么当着展皓哲说这些?   我瞄向展皓哲,他的手依旧扶着淼儿的腰,眼睛望着窗外,紧抿着唇,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心底涌起一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哀怨,似乎从前的事情又重演了,只要淼儿出现,我就不在别人的眼底。   雅心注意到了我的尴尬,插了进来,“林爷爷,小焱和我一样,还年轻呢,我们都想多玩两年呢!”   外公脸色不豫,但好在他一向对雅心还不错,便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展皓哲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然后拉着淼儿走上来,“林董,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淼儿拍了拍我的手,“小焱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看得出她是很想离开外公在的地方。   我点点头,目送他们出去。自始至终,展皓哲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等他们消失,外公忽然转向张世杰和雅心,“你们两个先出去,我要和我孙女说两句话!”外公那种颐指气使的毛病真是已经成为习惯了,到哪里都这样。   我颇感歉意的对他们两人笑了一下,不过他们俩也习惯了,倒也不以为意地就离开了,雅心也识相地跟着走了出去。   其实不用外公开口,我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根据我对外公的了解,这种时候还是等他先说话比较好。   果不其然,外公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我林昌业的血液,居然连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小丫头都斗不过,还病倒了!看样子,你和你妈一样没出息!”   我无语,这场病出乎我的意料,但真的很难说不是和我的心境有关。   见我无话,外公火气更大,“如果真的让那个小丫头嫁给姓展的,你以为她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娘会让你好过么!还不如趁张家的那小子喜欢你,嫁给他算了!再不济,安正道的儿子也行!”他顿了顿,突然脸胀得通红,大声地咳了起来。   我连忙坐起来拍他的背,“您别生气,当心您的心脏!我——有分寸的!”   好久外公止住咳,他瞪着我,气喘吁吁,“我知道你其实很恨我逼你。但是如果不是你母亲犯糊涂,把那么多股份给了你那个没良心的父亲,我们现在都不需要这样!”他的气息平顺了一些,声音却变得沙哑,“小焱!”   我很少听见外公用这种声音称呼我,讶异之下,发现他眼睛里面竟然充满了萧索之意,一种不安和无力的感觉弥漫到全身。   外公伸手摸我的头,“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没有能力保护你了!我能留给你的只有林氏的经营权,如果你父亲夺走经营权,很难说他不会在我走了以后,把你象交换品一样嫁给什么混蛋!所以,趁我还在,你索性嫁给姓张的小子罢!”   其实,以我对外公的了解,他绝对是把经营权看得比我的幸福重要的多。林家的子孙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堂兄堂弟两三个还是有的。只不过一来他不愿意除了直系血脉之外的人夺走经营权,二来他知道我决计不肯嫁给安定国的。但是,我的个性就是吃软不吃硬,外公今天的哀兵之计,倒也真是在我身上奏效了。   我把手放在外公手上,低低地道,“我姓林,不是么?我们姓林的向来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何况,我身上也流有姓殷的血,他们姓殷的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我笑了起来,目光坚定地望进外公的眼睛,“您放心,展皓哲,我绝对不会让爸爸和淼儿得到他。”   外公看了我好一会儿,仿佛在确定我的决心。然后他扶着竹杖站起来,“我已经叫林管家晚上给你送点粥过来了,你多吃一点,最近瘦了很多,没有原来漂亮了!”   “好!”我答应了。“这里空气不好,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有雅心和特护,没关系的!”   “嗯!”外公点点头,走了。   雅心他们估计就在外面,因为外公刚出去,他们就走了进来。   “林爷爷最近看起来好像身体不是很好么?”张世杰走到我床边,看着我说道,“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摇头,但还是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他又说,一边坐了下来。   “我现在还不能吃什么,而且外公和淼儿都有带东西过来。”我又摇头。   他皱了皱眉,“你的气色还不是很好,要不我让雅心给你带个除湿器过来?”   我再摇头,叹了口气,“世杰,你其实真的不用对我这么费心!”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这种眼神让我全身无力,我挪开目光不看他,这才发现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这丫头,存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再也难以忍受这种平静,我开口道,“下周我就要回林氏。”   “这么快?”他愕然。   “病了这一场,我想回家了!”我的回答很简明。   他一贯温文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东西敲碎了,看了我好久,突然伸手握住我的,“就算他已经和你妹妹订婚,你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他的手隐隐地在抖,捏着我的手的力道也渐渐加强,我开始觉得痛。    ☆、林焱 10(3)   我垂下眼帘,不看他,“和他没有关系。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   房间里一阵寂静。他久久没有回音,久到我忍不住抬眼看他,却冷不防被他压倒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对着我吻下来。我猝不及防,心底升起一抹挣扎,却还是消灭了,任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辗转反侧,但也不做任何回应。   良久,他颓然地放开我,“你明明知道我并不只想做你的朋友,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小焱?”他语音破碎,声调轻却沉重,那一句尾音仿佛一根竹枝扫过我的心脏,让我不自禁地抽痛了一下。   然而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他目光停顿在我的脸上,眼神中渐渐浮起懊恼,“不,我不怪你,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你迟早会是我的。我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是知道我的。就算是当年你和苏逸伟在一起,我也笃定你最终还是会选择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了解你,比我更懂你,比我更爱你,我有足够的耐力和包容力等你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但自以为是还太过胆小,我更担心自己会在你没想明白之前就被拒绝。所以,小焱,我承认我错了,”他重新握住我的手,用力地看着我,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声音沙哑地像被撕裂过,“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咬住唇,喉咙酸涩地完全说不出话来。我也没有办法看他,我觉得只要一看见他的眼睛,我就会后悔,后悔自己给他机会说这些,甚至会憎恨,憎恨他说这些已经来不及改变任何事情的话。   我只能摇头,拼命地摇头,直到他伸手拂过我的脸颊,表情比我更懊悔地说,“不要,不要哭!”我才意识到视线已被眼泪模糊。   “我不喜欢看你哭,从来都不喜欢!我认识的小焱是从来不哭的!”他的声音痛楚却渐渐清晰。“如果我说的这些话会让你哭,那么我情愿从来没有说过。我只希望你幸福,我只希望你知道,有一天,当你想回头的时候,记得我还在等你。”   他松开我,站了起来。我还是摇头,不说话,直到听见他离开和关门的声音响起,才发现眼泪已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在地上,反射到脸上,刺眼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一再闪过张世杰说的话,仿佛一种魔咒,诱惑我放弃报复,放弃对外公的承诺,放弃对那个不爱我的男人的执着。但是,只要一想到父亲和王怡的那张脸,我就告诉自己绝不能放弃,放弃就是认输,放弃就是把林家的基业拱手让给那两个无耻之徒。   我拒绝再去想张世杰,开始想下午和外公的对话。尽管对外公信誓旦旦,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今天早上我还对展皓哲保有一丝幻想,那么下午他的举动也让我冷了大半条心。说到底,我并不了解他,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也只能步步为营。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我不应当去考虑展皓哲究竟在想什么。无论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如果开始在乎他的想法,开始患得患失,那么这场仗就必输无疑。因为患得患失势必就会感情用事,而一个感情用事的女人是得不到他那种男人的欢心的。对展皓哲的感情在计划之外,也是一个最大的错误,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赌注,必要时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旁边特护的鼾声越来越重,我叹了口气,反正没办法睡,倒不如去外面透口气,看看月亮。   我静静地掀开毯子,绕过护工,悄悄打开门,外面走廊上的灯光射进来,有一刹那差点儿晃了我的眼。我定了定神,让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才打开门走出去。   一个坐在门口的男人吓了我一跳,硕大的身材让门口的三人长凳显得颇为局促。不过他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像个啄米的公鸡。   我忆起雅心说的话,说是展皓哲还派人守夜,不禁有丝纳闷,难道怕我跑了不成?正想着,这个男人突然惊醒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在看清是我之后,明显松了口气,“林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   “嗯,”我点点头,好奇道,“为什么展皓哲让你守在这儿?”   “我只是奉命办事,从不问老板的意图。”他面无表情的答道,随即就紧紧闭上嘴。那副表情表明他是属于那种很难从嘴里抠出什么话的人。   不过算了,无所谓。我撇撇嘴,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却被他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拦住了。我驻足扭头看他。   “这么晚了,您最好不要出去。”他看似请求,但听起来象命令。   我咬了一下唇,“这算什么?”   他没有回答,拦住我的手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我有丝怒意上扬,“我想你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情。”我一字一句的说,“他是你的老板又不是我的,你们愿意呆在这儿是你们的事,但是我想怎么样是我的事!”   他依旧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直接掏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然后对着手机说,“展总,林小姐想要出去。”   他听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我。我瞪视他几秒,没有接手的意思,但他毫无退缩之意,依旧直直地伸着手在我面前。   我无奈地一把夺过手机,放在耳朵边上。里面传来一个熟悉而冷漠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简直有些啼笑皆非,对着手机干笑了几声,“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好像是在住院,不是坐牢!请问您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对面好久没有声音,在我差点要挂断电话时他终于开口,“安定国,他不会罢休!”   我吐出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简直莫名其妙。“那好像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是你惹恼了他,为什么把我牵扯进去。如果要牵扯,你也应该派人守着淼儿不是么?”我顿了顿,没等到对方回应,继续说,“反正我不管那么多,他能把我怎么样,先奸后杀?这个社会还是有法制的好不好?”   说着我倏地住了口,因为猛然想到我不应该对他这种反应。我应该抓住一切机会破坏他和淼儿的,所以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发嗲而不是发飙!   我瞄了那个保镖几眼,慢慢地避开几米远,换用一种甜甜的口气对着手机说道,“不过——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关心我呢?”   手机那头仍旧沉寂着,我只好继续发嗲,“呵呵,亲爱的妹夫,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好像应该亲自来陪我才对哦?”   “你真的这么想么?”他冷冷的声音传来,穿透力强的仿佛就在身后。   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但还是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继续“呵呵”假笑,“你觉得呢?”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他依旧冷冷的。   我猛然觉得不对。下意识的一回头,展皓哲赫然就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手机。    ☆、展皓哲 J(1)   天快亮的时候,我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望向床上的林焱,她依然沉沉地睡着,呼吸很匀称,穿着病号服的胸部一起一伏。   我轻轻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Roger派来的两个人还守在门口。听见门开的声音,他们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我微微颔首,“你们两个白天留一个在这儿就行了。”   他们点点头。   我转身向走廊另一头走去,因为天色还早,护士还没有开始查房,整个病区静悄悄的。走到走廊尽头,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阿斐的电话。   “不管你是谁!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阿斐的声音很沉,但又很恼,明显是被骚扰了清梦的语气。   “4点50分。”我答道。   他愣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老兄啊,我知道你昨晚一定是守着美女一夜没睡,但你是大老板,白天可以不去上班。可你可怜可怜我好吧,我容易么?一个没权没势的上班族,还要身在曹营心在汉,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你还这么不体恤我,没日没夜的操劳我——”他这人就是要么不开口,开口起来就像水龙头一样不肯停。   “我要你帮个忙。”我打断了他,否则他可以就这个议题一个人讲上十几二十分钟。   他又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回应道,“算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说吧,什么忙?”   “给我弄个手机定位系统和窃听器。”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停顿了三秒,然后发出类似吼叫的声音,“what?Shit!Oh my God!我有没有听错?”   我把手机拉离耳朵,过了三秒钟,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又重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要求,“你没有听错。我要一个手机定位系统和窃听器。今天就要。”   “你当我是什么? FBI?CIA?安全局?军情6处?还是克格勃?”他的睡意估计已经全然消退了,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简直是振聋发聩,“Jason!我不介意当商业间谍,也不介意替你当黑客。不过,你至于么,泡个妞还要这么高精尖?殷淼你也手到擒来,就为了个林焱,你是不是真的着了魔了?我听雅心说了,昨晚上你还调了两个保安在医院守着。oh my god!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走廊上开始有护士出现,我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严肃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无论如何,你必须帮我这个忙。”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那我必须知道理由。”   “ok!”我收了线,往病房走去。   门口的保安只剩了一个。   我拉开门,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林焱还没有醒。   我走到床边,看着她,苍白瘦峭的脸庞,紧抿的嘴唇,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覆盖着眼睛,露出略带乌青的下眼脸。   阿斐说得对,殷淼我都手到擒来,可是林焱,我用了那么多心计接近她,却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使她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我仍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我承认与否,但事实如此,在知道她才是“喵喵”之前,她就已经像鸦片一样让我上了瘾、着了魔。   唯一不同的是,在知道她是“喵喵”之前,我不在乎,因为毒瘾总有一天会戒掉。可现在,我害怕,真到了需要戒掉的那一天,我是否舍得戒。   “嗯……”   她动了动,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了。但是她似乎在做梦,只是吐出两口气,就又沉沉睡去。   我僵立了一会儿,然后在她床边慢慢坐下。我抬起手,轻轻滑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然后停在了她的嘴唇上。我想起她的甜味,她的柔软。我轻轻俯下身,将嘴轻轻地覆在她的上面,闭上眼睛,还是那么甜、那么软。   “喵喵……我的喵喵……”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我希望就停在这一刻,她永远不要醒来,我可以永远假装她是我的。   清晨,她还是醒了,望着我的眼神和表情只有吃惊和疏离。我当然不指望她会认出我,而且以她的身份,我也不希望她会认出我。但是,我更不喜欢她这种欲拒还迎的表情,虚伪透顶!   离开的时候,在地下车库里遇到了张雅心。   这丫头,和她哥哥的斯文儒雅完全不同,每次看见我就像个浑身竖刺的刺猬,恶狠狠地向我宣战,“展总,小焱这里有我照顾就足够了,不用再劳烦您的大驾了。”   我懒得和她计较,只淡淡地点点头就继续往停车位走去。   她在身后又补充道,“哦,我已经通知小焱她家里人了,包括淼儿。”   我没有停步,掏出遥控钥匙,解开门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有些恼怒,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车旁,趴在车窗上看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展皓哲!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靠近小焱,她是我的准嫂子,是你的准大姨子。如果你不想让Essorer和林氏的声誉遭损的话,你就离她远远地!”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按下车窗升降按钮,将车窗升了起来。   她连忙缩回头,气呼呼地骂了两句。   我发动引擎,将车子开了出去。我扫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她对着车子踢了两脚,一脸的愤愤然。   我勾起嘴角,其实从我的角度而言,倒并不讨厌这个丫头。至少,作为闺蜜,她是绝对称职、忠心不二的。我喜欢这种人。    ☆、展皓哲 J (2)   我先回公寓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从换下来的西服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的时候,才注意到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一个短信。   未接电话是淼儿打来的,短信也是她发的,   “阿哲,我姐姐住院了,你和我一起去探望一下好吗?”   我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转身倒了杯水喝。淼儿,如果不是我演戏演得太好,或者她对自己自信过度,就真的是单纯得像天使。完全不像是殷启泰和王怡那种女人生出来的,大概是基因突变。连阿斐、Jessica都看得出我对林焱关注过度,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怎么会感觉不出我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她身上了。当然,不是说我对她没有愧疚,但是,这种愧疚仅限于我认错了人,把无辜的她卷了进来,起码我没有像对其他女人一样,自始至终都以礼相待。   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放下水杯,走回桌子拿起手机,还是淼儿。我沉吟了两秒,滑开接听键,   “喂?”   “阿哲,是我。你在哪儿?”淼儿柔柔细细的声音传过来,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我抬腕看了眼手表,8点半不到,清了清嗓子回应道,“在去公司的路上。”   “哦,没有打扰你上班就好。”她的声音放松了些,“我刚刚给你发的短信你收到了么?”   我故意停了一会儿,才又道,“刚看到,你说你姐姐住院了。”   “恩。”她应道,又探询似的问道,“我想——如果你不忙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探望一下她,好不好?”   “好啊。”我答应了,做戏总是要做足的,“不过上午我有会,估计要开挺长时间。下午吧,两点以后我来接你。”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但是她没有挂电话。   我知道她在等我像以往一样对她说些好听的,但是现在,尽管她还是我拉拢殷启泰的筹码,却已经不是那个我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人了。我完全没有了那种费心费力讨她欢心的心态。不过,我还是放轻了声音,尽量柔和地说了句,“再见,乖!”然后收了线。   刚进办公室,Jessica就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份文件,递给我,“这是你要的世盛的1%以上的股份持有人名单。”   我点点头,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她站了会儿,又问我,“你昨晚突然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不接,早上也没看见你。”   我坐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头也没抬,“医院。”   “医院?”她一惊,忙拿起我已经拆了绷带的手,仔细查看着,“怎么了?手上的伤感染了?”   “不是我。”我抽回手,在键盘上输入开机密码,“是林焱。”   “……林焱?”她愣住了,语气诧异。   “我在餐厅正好碰见她,她病了,我就和张雅心一起把她送去了医院。”我背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她,“我要你帮我找个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她再度楞了一下,表情愈发疑惑。   “从现在开始,我要他二十四小时跟踪安定国。还有安定国的一切资料,包括他名下所有的资产,他做过的所有事情,身边的女人,一切的一切。每三天向我报告一次。”我快速地说道。   “安定国?安正道的儿子?为什么?”她皱起眉。   我眯起眼,“因为——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去接淼儿的路上,我绕道和阿斐碰了个头。他像做贼一样把东西给我,然后愁眉苦脸道,“我说真的,Jason,下次这种事情别让我做了。”   “怎么?”我接过东西,抬眼瞟他,讥讽道,“是不是担心自己抵抗不了诱惑,也想弄一份给张雅心装上。”   他看看我,然后笑了,嬉皮笑脸地拍了我一下,“到底是哥们儿了解我。”说完又正色道,“现在你得告诉我理由了吧?”   我拿出手机,翻出安定国发给我的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他,“这些是安定国发给我的。”   他接过手机扫了一眼,脸色一变,看向我,“他想干什么?”   我嗤笑道,“他要和我做交易。”   “什么交易?”他皱起眉。   “林焱。”   阿斐盯视我半晌,好一会儿笑出声来,“这个不上台面的垃圾。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谁。”   我微笑了一下,“不过,他说不定倒是帮了我大忙。”   “什么意思?”阿斐疑惑道。   我冲他扬起眉,“现在不一定,但未来,谁说得准?”   快到殷家时,我打了个电话,通知淼儿我快到了。等车子停在殷家的铁门外时,淼儿已经站在门口等我,手里拎了一个袋子,应该是给林焱带的东西。   我走下车,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放到后座,给她开了车门,让她上车。   “妈妈说,让你晚上来家里吃饭。”淼儿扣好安全带,开口道。   “啊,我今晚有个饭局。”我微笑着找了个借口,“等下看好你姐姐,我还要回公司。”   “哦,那改天吧。”她的语气听得出隐藏着失望,但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又有些歉意,“你这么忙,早知道就不拖你去医院了。”   我伸手按了按她的手,安抚她,“看你姐姐是应该的,再忙也要去。”   她抬眼对我微笑了起来。   我收回手,发动了引擎,“不过,我没时间去买东西,你应该准备了吧。”   “恩,当然。你人去就可以啦!”她欢快地回应道。   我没再说话,驱车而去。   看见我和淼儿到来,林焱并不吃惊,表现得也相当镇静和淡然。   虽然我已经不担心她会对淼儿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是她这种态度却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如果她不打算告诉淼儿或者殷启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她接近我的企图到底是什么?我不会自恋到以为她真的爱上了我,她对我的态度绝对不是爱慕。但也绝不是像她自己所说的,想要在跟定一个男人之前出一次轨,以她的教养,林家的身份地位,她不会冒这种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来选择妹妹的男朋友。   我趁淼儿和她说话的时候,把她放在窗台边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起来,打开电池板,悄悄地装上了定位系统和窃听器。   然后在林昌业和张世杰出现后,我带着淼儿离开了。   把淼儿送回家,我把车子开离殷家几条街,然后停在路边,打开了连接在手机上的接收器,戴上耳机,开始查找我们离开之后她和别人说的话。    ☆、展皓哲 J(3)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有我林昌业的血液,居然连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小丫头都斗不过,还病倒了!看样子,你和你妈一样没出息!”是林昌业的声音。   “如果真的让那个小丫头嫁给姓展的,你以为她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娘会让你好过么!还不如趁张家的那小子喜欢你,嫁给他算了!再不济,安正道的儿子也行!”   “您别生气,当心您的心脏!我——有分寸的!”这是林焱的声音。   “我知道你其实很恨我逼你。但是如果不是你母亲犯糊涂,把那么多股份给了你那个没良心的父亲,我们现在都不需要这样!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没有能力保护你了!我能留给你的只有林氏的经营权,如果你父亲夺走经营权,很难说他不会在我走了以后,把你象交换品一样嫁给什么混蛋!所以,趁我还在,你索性嫁给姓张的小子罢!”   “我姓林,不是么?我们姓林的向来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何况,我身上也流有姓殷的血,他们姓殷的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您放心,展皓哲,我绝对不会让爸爸和淼儿得到他。”   我听着林焱不高却坚定的声音,感觉胸口某个部位渐渐地变冷变硬。她接近我,果然是为了我那11%的股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她都没有拆穿和我的关系,但迟早,这会是她的杀手锏。现在,可能只是放松我的警惕罢了。她真不愧是林昌业的孙女,心计如此之深沉,二十年前那个站在我面前张开双手守护我的天使“喵喵”,已经不存在了。   我正要拉掉耳机,准备发动车子,张世杰的声音突然在收听器里响了起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林爷爷最近看起来好像身体不是很好么?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现在还不能吃什么,而且外公和淼儿都有带东西过来。”   “你的气色还不是很好,要不我让雅心给你带个除湿器过来?”   “世杰,你其实真的不用对我这么费心!”   然后是一阵沉默。我冷笑了一下,她总是这么有本事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又响起,   “下周我就要回林氏。”   “这么快?”   “病了这一场,我想回家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张世杰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   “就算他已经和你妹妹订婚,你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和他没有关系。我们是好朋友,不是么?”   之后是更长久的沉默,但似乎有某种微弱的挣扎、喘息的窸索声。我捏住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他在吻她!   我知道他们俩不是单纯的关系,但是想象力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各种可能的画面。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喘息声停了下来,张世杰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   “你明明知道我并不只想做你的朋友,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小焱?”   “不,我不怪你,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你迟早会是我的。我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是知道我的。就算是当年你和苏逸伟在一起,我也笃定你最终还是会选择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了解你,比我更懂你,比我更爱你,我有足够的耐力和包容力等你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但自以为是还太过胆小,我更担心自己会在你没想明白之前就被拒绝。所以,小焱,我承认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林焱没有回答。   我的心紧紧地揪住,有一瞬间,几乎停止了呼吸,又怕她回答,又怕她不回答。仿佛又一个世纪过去,才又听见张世杰的声音,   “不要,不要哭!我不喜欢看你哭,从来都不喜欢!我认识的小焱是从来不哭的!如果我说的这些话会让你哭,那么我情愿从来没有说过。我只希望你幸福,我只希望你知道,有一天,当你想回头的时候,记得我还在等你。”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响起。   我闭上眼睛,重重地靠向座椅背,耳边隐约听见林焱低声压抑的啜泣声。我的心再度揪紧,就算亲耳听到她拒绝了张世杰,但我仍然听得出,她对他的感情。不是对我。   父亲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医院的地下车库里,坐在车子上,抽着烟。我很少抽烟,因为这种东西会麻痹我的意志和神经。但总比喝酒好。   “父亲。”我掐断香烟,把烟头扔到车上的烟灰缸里,接通手机,开口道,“我正想和您联系。”   “虽然晚了些,但还是恭喜你。”他的声音很沉,但难得的带了些笑意,显得柔和了许多。   “谢谢。”我也微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发自内心,但没必要让父亲知道,“让您费心了。”   父亲笑了笑,“你也算是得偿夙愿,不过我本以为你会直接结婚的。”   “殷启泰不会那么草率。他提出要签婚前协议。”我说道。   手机那头隐约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随后父亲的声音响起,“这个老狐狸。”   我挑了挑眉,“不过这本来就是您计算到的。”   父亲笑了起来。   “所以我答应了他,下个星期签订婚前协议。”我继续道,“我会按照我们之前计划的,用林氏11%的股份换取他的投资。”   父亲没有立即接口,顿了两秒才沉声道,“你做得很好。”   “谢谢父亲夸奖。”我回应道,“是您教导得好。”   挂断手机,我又坐了一会儿,下了车,锁上车门,往电梯走去。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看了眼屏幕,竟然是守在林焱病房门口的一个保安。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保安无奈的声音,   “展总,林小姐想要出去。”    ☆、林焱 11(1)   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上帝!我脸部肌肉僵硬,假笑还挂在唇边,相信这副样子一定假得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我呆呆的看着他嘴角上扬勾着一抹冷笑的样子,不自禁得打了一个寒战。   “你,为什么在这儿?”我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恐怖,声音不自主得发抖。   “问得真好!”他唇边勾起一抹弧度,“亲爱的姐姐,你不是说,既然我如此关心你,就应该亲自来陪你,不是么?”   “是,不是!”我结巴起来,“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说的对,我是不应该出去,我马上回去睡觉!”说着扭头就走,潜意识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但是他一把拉住了我,不由分说就把我推按在身后的墙上吻我。我感觉到他的怒气,浑身上下都蓬勃欲张的怒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发怒,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吮吸我的嘴唇,我努力推他,但是他更加地用力,用力之猛几乎要把我的骨头压碎。直到我感觉到好像被什么亮光一闪,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他才猛地放开我,气喘吁吁的瞪着我,嘴唇渗出鲜红的血液,眼睛里的情绪冰冷而愤怒。   “你把我当成什么?”如果不是他这种莫名的带着怒气的举动让我感到屈辱,我想我会高兴他又给了我一个接近他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只感觉羞愤。   他没有回答,伸手摸了一下嘴唇,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血迹,转而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迎视他。他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下巴,我痛叫出声,但他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我瞪视他,却在看到他的眼睛里一抹飞速掠过的残忍神情时愣住。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对我似乎非常的愤恨。于是我放弃挣扎,无奈道,“你想怎样?我不是已经说了不出去了么?你愿意派多少人守在这里都是你的事情,我再也不发表意见了好不好?”   他依旧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也丝毫没有放松。   我只好继续示弱,“不管怎样,你先松手好吧?如果你恼恨我咬你,那我也让你咬回去好了!”我抿起嘴,闭上眼,等待疼痛的到来。   许久,并没有预期中的痛感降临,却感觉到下巴被松开了。   我张开双眼,吃惊地发现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令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忽然发现,我好像非常喜欢你,就算淼儿也不能阻止我想要你的念头!”他缓缓地开口,像猎豹戏弄猎物一般,得意地看着因为无法消化他这种举动与话语明显心口不一的行为而张口结舌的我。   我不是傻瓜!尽管他刚刚吻了我,尽管他嘴里说着喜欢我,但是他身上只有愤怒和恨意,而不是爱意。尽管一直强迫自己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中,努力让自己去打这场甚至没有百分之三十胜算的仗,但是,如果现在让我去跳进一个摆明了就是陷阱的深坑,仍然不是我的习惯!   我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在没有搞清楚他的意图之前,不能轻易作出任何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但是我发现,我还没有喜欢你到背叛我妹妹的地步!”我盯视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依旧维持着那抹邪邪的笑容,“我没说要你背叛淼儿,也没说我要背叛她,” 看着我不明白的眼光,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如果我说我还是会娶淼儿,但是我希望同时拥有你,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被迅速抽离。没有任何思考,我伸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知道他愣住是因为我看到他的笑容凝固,而我愣住则是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人,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   如果他早一点对我说这句话,我很可能会非常高兴的顺水推舟,因为这个结局虽然不十全十美,但至少也是我希望的一种可能性。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原来人都是贪心的。当你给了别人一样东西时,你会希望他回报你更多至少是相同的东西。我就是。因为我已经爱上他,所以我就开始希望他会爱我,至少是尊重,而不是这样让自己感到毫无尊严。   “你自己说过你想在一辈子跟定一个男人之前出轨一次的不是么?”他恶狠狠地说道,仿佛要吃了我,脸颊上红红的印子显现出我刚才那记力道不轻。   我无语。胸口的旧伤疤又破了个洞,冷意不停的往里窜。我很想说,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的我只想着如何勾引他,但是现在的我,不管我怎么提醒自己,却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想着要他爱我。可是,我不能说,一说就会满盘皆输。   我哀伤地看着他,幽幽地开口,“那又如何?我也说过那时候不知道你和淼儿的关系。”   他突然嗤笑了一声,仿佛从牙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是么?”   我不解他的语意,但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不敢再说什么。   我们对视了很久,然后他站直了身子,把地上我掉落的手机捡起来扔回给远远站着的保镖,那个人刚刚走开了,现在刚回来。   “我不是君子!”他的目光没有放在我身上,而是看向窗外,“既然很不幸的我们已经有了不该有的牵扯,那么你就只能照我的游戏规则!”他的口气逐渐变得缓和,他把手插入裤袋,斜靠在墙边上,“何况我对你还是很有兴趣!”   我深吸一口气,“那淼儿呢?”   “没有人会去告诉她。”他很简洁地说。   “你不怕我说出去?”我挑衅地扭头看他。   他勾了勾嘴角,伸出一只手滑过我的脸颊,“你会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何况以你对淼儿的了解,只要我告诉她我爱的是她,和你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你觉得她会放弃我么?”   我无力。他确实不是君子,而且甚至有些无赖。我很矛盾,一方面他这种做法很符合我的要求,但是另一方面,我很失望,我不希望我心目中的纪皓哲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有一瞬间我宁可他从来不曾注意过我,那样至少他还会维持我心目中的那个擦皮鞋的小男孩的形象。不过,也挺好的。我安慰自己,我似乎又可以狠心利用他了,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好对付多了。而且我庆幸不用另找方法来再次引诱他。   不过还有一点,我想展皓哲错了,那就是淼儿不是我,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人,淼儿是个天使般的女孩,她绝对不会在发现我和展皓哲的关系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到那时候我决不认为她还会要展皓哲,她二十多年的完美世界绝对容纳不下这么一个不完美的男人。展皓哲太不了解淼儿了。   可能是我的沉默让他认为我还在犹豫,他又道,“你可以考虑,不过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向保镖做了个手势,又扭头对我丢下一句话,“后天我会叫人来接你出院!”随即大步离开了医院。   慢慢走回病房,爬上床,夜更深了,我却更加清醒。我逐渐意识到一件事情,展皓哲可能已经发现我是有意接近他的,至少他一定知道我一直知道他和淼儿的关系。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要和我在一起,但是如果我想成功,那么就必须加速实施剧本中的最终回。    ☆、林焱 11(2)   住院的第三天整整一天,除了雅心和苏逸伟来看过我,张世杰和淼儿打了个电话给我以外,其他人没有一个人给过只言片语的慰问。我再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对于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父亲,和给了我姓氏的外公来说,我究竟算什么而存在着呢?不讨人喜欢的绊脚石?还是唯一可以继承遗产的血脉?但不管是那一种,我想我都不是那个感情的羁绊。   而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不算是一个害怕孤独和寂寞的人,因为这么多年,我都告诉自己,要想生存,就必须习惯孤独,而不要去指望那些不值钱又无用的感情。可是,可能是身体不好的时候感情也会变得脆弱,住在医院里的这一天,我确实如此的渴望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不过,对于你从来不曾奢望的人,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对于你已经放注了感情的人,自然就会格外的苛求。   也所以,我突然憎恨起展皓哲。   说实在的,从下决心勾引他的那刻起,我对他多少是有一点歉疚的,而当我发现自己爱上他开始,则又开始患得患失。但是现在,当我确定不可能得到他的爱情时,便开始憎恨他。   我说过,我不是天使。所有电视和小说里的坏人,都是永远只会责怪别人对自己的不公平,而从不会责怪自己。我也是。我不会去想、也不愿去考虑自己曾经接近他的目的,却只会去想,既然我爱他,却又得不到他,那么便只能恨他。   想到他说明天会叫人来接我出院,我决定不听话。因为我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晰,那就是破坏淼儿和他的好事,从现在开始,我必须重新掌控全盘,而不是他,更不会是任何人!   凌晨4点半,我已经醒来。耐心地等到护工每天早上大约半小时例行的洗簌和打早饭的时间,悄悄起床,快速换好衣服,带上昨天夜里整理好的行李,悄悄打开房门。   不出我所料,那个保镖也不在。我昨天注意到,他会趁早上护士们都开始查房的这个时候去洗手间,所以我不会遇到任何阻拦。但是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因为护士马上会查到这间。就算她们会认为我在洗手间,最多也就再拖延5分钟。不过,足够了。   清晨电梯里根本就没有人,我顺利地下了楼,快速走到外面。医院门口总是停着一排出租车,我跳上最近的一辆,示意司机立刻离开。但是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我一跳。   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的号码,我疑惑地按下通话键,“喂?”   “林大小姐,”一个陌生却又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传过来。   “哪位?”我益发奇怪。   “呵呵呵——”一阵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的笑声响起来,“林大小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不喜欢猜谜,有事请直说!”我有点不耐烦,这种人只在上大学的时候碰到过,一般都是无聊的追求者,总是不自报家门,让人感觉象变态。   对方沉默了一下,很快说道,“你还和我一起跳了一支舞呢,忘记了?”   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张长相英俊但邪气的脸孔从脑海里闪过,“安——定国?”说话的同时,我忆起展皓哲说过他不会罢休,难道是真的?   “哈,林大小姐总算想起来了。”他笑了一声,“为了报答你送我的歌,我也送了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我立刻反问,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已经让快递送到你住的地方,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你想要什么?”我想他绝对不会这么好心送我东西,必定是要达到某种目的。   听到我的问话,他笑了起来,“我真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聪明的女人。”   我咬咬唇,“我却不喜欢和不爽快的人打交道!”   “很好,我想我们会很投机。”安定国终于不再笑下去,清晰而低沉的话音传过来,“希望你看到我送的东西之后,给我电话。我非常期待!”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望着手机,有些气闷。还有那么多事情没解决,现在偏偏又冒出一个安定国。我索性把手机的电池板卸了下来。   回到公寓,雅心不在。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客厅里的钟,才6点,她居然不在家。我好笑的摇摇头,这丫头还说斐仪清配不上她,我看就快结婚了才是真的。   好好地泡了一个热水澡,给自己弄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医院里的味道和食物已经让我倒足了胃口。   期间响起了无数声电话,我都置之不理,之后干脆把固定电话线都拔掉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有种非常快意的感觉!   谁也别想掌控我!   8点,快递送到。我找了一把剪刀,小心的剪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令我震惊的是,竟然是几张照片。而照片里的内容,赫然是那晚在医院里展皓哲强吻我的场景!   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照片,我隐约想起那天夜里眼角闪过的亮光,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拍下来的。客观的说,角度选的非常好。我被抓着手腕压在墙上,一个男人低头吻我。可以清楚的看清我的面孔和我吃惊的表情,却没有男人的正面,但是只要是熟悉的人,都可以从发型和侧面看出是展皓哲!   一共五张照片,角度略有差异,却把一连串的动作清楚的记录下来,展皓哲把我按在墙上强吻我。   我失笑,安定国,有你的!   不管安定国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很清楚这些照片流出去的后果。展皓哲在订婚后没几天就强吻未婚妻的姐姐,这绝对会是前所未有的丑闻!不过虽然是强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半夜三更我和他在外面见面就足够外界猜测和八卦媒体讨论一两个月的了。   想不到安定国帮了一个大忙。我把照片举高到眼前,满意地看了好几遍。呵呵,有了这些照片,就等于有了一个相当大的筹码,可以随时让殷启泰颜面尽失,不过这当然是最后玉石俱焚的做法,因为势必也会把林家搭进去。   因此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暂时阻止安定国的计划,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林焱 11(3)   我重新给手机装回电池板,按照之前安定国的来电号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铃没有响太久,对方就接了起来,“林大小姐,你终于回电话了!”   “你想要什么?”我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可真是直接!”他嘀咕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追求你。”   “这种追求方式倒也算新颖!”我讥讽地说道。   他没有理会我的嘲讽,“但是你的妹夫,”他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说道,“他太不给我面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现在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扳回面子,所以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最近好像有很多人希望我给机会,为什么从前没有?尽管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深呼吸了一下,我问他,“我想您要的不会只是一个机会吧?”   “我还不至于会霸王硬上弓,林大小姐!”他又开始笑,“我安定国用不着这么下流的手段!”   那很难说!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但也只能外交式地笑笑,“我只是没想到我的行情会这么好!”说真的,我从不知道会惹到这些麻烦,我一直以为只有淼儿才会碰到这些问题。   “如何?成交么?”他问道。   我想了一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犹豫,“你不介意让我考虑几天吧?”   “当然不介意!”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胜券在握,“不过我希望不要太长!毕竟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呢!”   “一个礼拜?”我提出一个试探性的建议。   “就一个礼拜!”他很果断。“下周三,LFS广场三楼咖啡厅,我恭候您!”   “好!”一周足够了,计划已经在我脑海里成形。   我换了套衣服,开车去公司。既然决定了,就要把所有相关事宜处理好。   走进办公室时,助理吃惊地起身慰问我,“您身体好了?”   我微笑以对,注意到张世杰的办公室里有人。也就是说在他进来打扰我之前,我有充裕的时间扫尾。   打好辞职信,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放进盒子,正要盖上盒盖,张世杰推门走了进来,“我听eda说你来了!你全好了?”   “不过就是胃溃疡,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盖上盒盖。   他注意到我的动作,声音变得僵硬,“你这是——”   “我说过要回林氏的!”我没看他,生怕会心软。   “你没说过这么快!”他拦住我盖盒子的手。   “快慢又有什么分别?”我把辞职信递给他,他不接。我径直走出办公室,把辞职信放到eda桌上,“等会儿替我给总经理!”   eda目瞪口呆,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又走回办公室,抱起盒子,准备离开。   “小焱!”他拉住我,声音里竟然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   我转过脸,胸口闷闷得,僵持了好一会儿,我决然地抬头,“你不是说你只希望我幸福么?”   他的嘴唇抖了抖,“那么你幸福么?”   我直视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幸福。”   他盯着我好久,终于颓然地放开我。   我咬咬唇,往外走,在走到门口时停住,转身说道,“世杰,我也希望你幸福!但是,这个人不会是我!”   门在我身后关上,我知道,唯一可以自我救赎的机会也被我关上了。   走出公司的大楼,我还有些茫然。直到感觉到有大滴大滴的水珠打在我的脸上,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急速地奔跑,抬头望向天空,看见如箭一般的水滴从天而降,我才意识到,下雨了!   原来,连老天都在帮我。我告诉自己,真是个适合苦肉计的天气。   雨下的很大,我浑身淋得湿透。站在公共电话亭里,我拨通了展皓哲的手机。   “喂?”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十分不悦,感觉好像刚刚发过火似的。   “是我!”我不用刻意伪装,便已经冷到声音都在发抖。   “该死的,你究竟在哪里?”展皓哲在电话那头大吼,“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吸了一口气,他这算是为我着急么?“手机我忘在家里了。”我搓了搓因为衣服湿透而发冷的胳膊,“我现在在jg路中环高架下面,我没带伞!”   “找个地方躲一躲,我立刻过来!”他挂断了电话。   我挂断电话,留在电话亭里躲雨。所幸雨下的很大,没有什么人试图用电话。我一边搓着胳膊取暖,一边思忖着展皓哲焦急的语气,他一定因为找不到我而大为光火。象他这种人,一定很不习惯别人不听他的话。而我,非但没有乖乖的留在医院等他,甚至不知所踪。看来,在实施计划之前,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我的“失踪”呢!   当他的SUV停在电话亭边上的时候,我有些错愕的看着车子激起的一大片水花。从水花溅起的高度来看,车速绝对是惊人的。所以当他走下车子,以无比大的力气打开电话亭门的时候,我只能以一种冷得已经说不出话的样子来面对他,以逃避他可能的立即的责难。不过相信此刻我浑身湿透的衣服和因为寒冷而苍白的脸孔一定显得非常得楚楚可怜。   不出所料,他看见我的样子,眉头立即皱了一下,随即迅速脱下身上的外衣裹住我,然后护着我小跑着进入车子。关上车门后,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打开了车内的暖气,从后座拿出一块大毛巾扔给我,很简洁地说了一句,“擦干你的头发!”接着发动了车子,此后一路无语。   车子停在了他住的酒店式公寓门前,我没有笨到去问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毕竟如果想要质问一个人,当然还是在不会受人打扰的地方才安全。   打开门,他径直走进他的卧室,我则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环顾四周。虽然是第二次来,但是上次的夺门而逃并没有给我多少时间欣赏他的房子。平心而论,房子的装饰没有多大创意,和他的卧室差不多,就是一概的黑和白,一定要说风格,那就只有两个字,“简洁”!   只要看过他的房子,估计大多数的人都可以在心里勾勒出他的性格,“偏执”!我在心里微笑了一下,此人在性格上与我还真是不相伯仲呢!   “先去洗个澡!”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团黑影抛了过来。   我出于本能地接住了展皓哲抛过来的东西,是一套男式睡衣。   “我没有女用的东西!”他冷冷地开口,可能是为了解答我脸上流露出来的困惑。   我没说什么,直接走进浴室,脱下湿透的衣服,打开热水器,让热水冲刷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到冰冷的身体终于回暖,这才解开头发冲洗。   不知道是热水过于舒服让我不想停止,还是因为心底潜藏的不确定让我又开始犹豫和害怕,我想我一定是陷入了一阵无意识的状态。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和展皓哲惯有的不耐烦的冷漠声音,“你不会睡着了吧?”   “没有,我快好了!”我扬声回应,反手关上了龙头。   擦干身子,换上那套明显过大的男式睡衣,我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擦拭头发。镜子里的我脸色已经恢复红润,眼睛则因为即将要开始进行的计划而闪现出不确定的神情。我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拍拍自己的脸,轻声对自己说,“别怕,林焱!”然后,我转身打开门,坚定地走了出去。   从今夜开始,我将把灵魂都卖给魔鬼!    ☆、展皓哲 K(1)   车子在黑漆漆无人的马路上奔驰着,我左边的脸颊仍然火辣辣的痛。林焱那一记耳光甩得够重够狠。   我说的不是假话,即使已经知道在我心里二十年的“喵喵”究竟是谁,为了拉拢殷启泰我还是要和殷淼结婚,但是林焱,我也不会放手,至少,不会在她搅乱了我二十年平静的心绪后,就这么轻易地放手。   “……如果你父亲夺走经营权,很难说他不会在我走了以后,把你象交换品一样嫁给什么混蛋!所以,趁我还在,你索性嫁给姓张的小子罢!”   林昌业的话突然又出现在我耳边。   他的话很明确,如果林焱不能破坏我和殷启泰的合作,她势必选择一个人联姻,而最大的可能,既然不是安定国,那就一定是张世杰。   我用力踩下油门,绝对不行,就算她不是我的,她也不能是别人的,尤其是张世杰。   我冲了个澡,随手拿了件浴袍裹在身上,又拿了条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办公桌上的手机上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的。   我把毛巾扔到一旁,从酒柜里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走到办公桌前,解开手机锁,屏幕上跳出1个未接来电,是阿斐。我回拨了过去。   “Jason!你一定猜不到我查到了什么!”   阿斐很快接了电话,并且不等我说话,他就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叫起来。   “什么?”我反问。   “我告诉你,这真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他笑道。   我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喂!你这态度不太对啊,这么对待你的好基友!”阿斐听出我的情绪低落,调侃道,“你这明显是把在女人那儿受到的挫折感转移到朋友身上。”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这个消息一定会让你的挫折感消退很多。你必须得感谢我啊!我想想,得要什么谢礼——”   我咳了一声,“说重点。”   他大笑起来,“好好,不逗你了。你不是让我查殷启泰和林昌业的共建账户么?你一定想不到,竟然让我发现了殷启泰二十六年前的另一个私人账户。这个对象竟然是澳门的一个接生婆。”   “接生婆?”我皱起眉,有些莫名其妙。   “这你又要感谢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啦。”阿斐一副卖弄的强调,得意非凡,“二十六年前,接生婆,你想到了什么?”   我无语。   “你呀,现在满脑子的浆糊,只能靠我这个聪明的脑袋了。”阿斐得意洋洋,“那肯定是生日嘛——”   “淼儿!”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叫起来打断了他。   “Bingo!”他笑了,“接下来你可以自己推论了吧!”   我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淼儿是殷启泰的亲生女儿!   一切的不合理刹那间都变得合理了。包括殷启泰明显疼淼儿超过林焱,包括林焱某个晚上在我的公寓里又哭又闹说的梦话,包括她对我的刻意接近。原来如此!   林焱一定是无意中知道了这个秘密。   所以,她要的不是我那11%的股份,她要的是淼儿的心碎,殷启泰的难堪,王怡的痛苦!她利用我,不是要经营权,她是要报复!   这是女人面对背叛最典型的报复方式,只怕连林昌业都不知道她的目的!因为如果林昌业知道,这些年绝对容不下殷启泰和殷淼。只是,以林昌业的精明,怎么会连阿斐都怀疑的事情,他会不怀疑?还是,他装聋作哑,因为有把柄在殷启泰手里。   我吸了口气,对阿斐道,“继续查他们的共建账户,还有当年20%股份的转移,一定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世盛那边对于我们考虑Samiu入驻他们度假村的想法感到非常高兴,他们已经起草了几个初步的想法发给我们,等我们这边回复之后,他们会提交进一步的方案。”Roger把一个文件夹放到我桌上,双手交叉下垂,站在办公桌对面道。   “恩,和世盛的合作项目今后都由你直接负责,至于和昌达的合作,你交给Jessica,由她具体跟进。”我拿过文件夹,说道。   “好的。”他点点头,但站着没动。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有什么疑问吗?”   “呵呵,不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有件事情还要您定夺。”   “哦,你说。”我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他。   “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做物流仓库选址的时候,我曾经提过一个福利院。”他说道。   我微微蹙眉,然后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情,当时仓库选址就在一个福利院周围,结果牵涉到土地使用权问题,虽然后来解决了,但是耽搁了好一阵子。我点点头,有些疑惑,“我想起来了。有什么后遗症吗?”   “那倒没有。”他连忙否认,“只是当时我们协商下来的条件就是除了土地出让金外,每年还要提供他们福利院一定比例的赞助。不过当时子公司还没成立,现在营运中心又在筹备中,这个账务具体从哪里走,怎么走,财务那边说需要您明确一下,”   “哦。”我想了想,问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福利院?孤儿?老人?”   他摇摇头,表情有些黯然,“是收治一些精神有问题,但是没有攻击性的病人的福利院。我那时候为了和他们商谈,特别去过一次,很多都是小孩和女人,感觉真是挺可怜的。这是家私人福利院,当时正好面临资金周转问题,所以听到我们的条件后,尽管不情愿还是答应了。”   “那走子公司的账务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这样,你先把这家福利院的资料发给我,然后我会和财务说,看能不能直接走慈善专项。”听下来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慈善项目。   “我之前已经发给财务,抄送到您邮箱了。”他如释重负,“那我先出去了。”   “好。”我点头。   他走了出去。   我打开收件箱,调出他发给我的福利院的资料。   果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福利机构,就像Roger说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个民间企业家做的一个善事,收治了一些公立精神机构顾不上的患者。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依靠社会上一些好心人的赞助和部分病人家属提供的治疗费。总之,能够做这个事情的人,需要足够充裕的善心和强大的意志力。   我按下桌上的通话键,“Jessica,对财务说一下,Roger之前提过的那个福利院的赞助,就走子公司的慈善专项。”   “好的。”   我关掉通话按钮,滑动鼠标,正打算关掉邮件,一句话突然就这么跳入了眼帘,   “银安福利院的资金来源之一,部分病人家属提供的治疗费用,一般三个月向指定的银行账户汇款一次。”   我震住了,脑海里顿时浮现阿斐上次说的话,   “……这些个账户建立的时间都不超过5年,但是每个账户销户的时间就是后一个账户开户的时间,并且都是每三个月有款项汇入。”   “……金额太少了。每笔都只有4到5位数。年代越早的,金额越少,最近的几笔也就一次3万块。”   我立刻发了条短信给阿斐,   “你上次说的共建账户,有没有某个账户的对象是福利院或者医院之类的?”   过了几分钟,他回复道,   “有。1995年。银安福利院。”   我吸了口气,又发了一条消息,“我知道那是什么账户了。”   “什么?”这次他立刻回复。   “医疗费。”   “?”   “你可以从银安福利院开始调查。”   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勾起嘴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展皓哲 K(2)   结婚进行曲响起,我站在礼台上,看着蒙着面纱的殷淼被殷启泰牵着从鲜花拱门沿着红毯,一步一步地走向我。   神父问面纱后的殷淼,“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她柔声道。   神父转向我,“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我点点头。   “那么,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神父说道。   我伸出手,慢慢地掀开殷淼的头纱,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我,微笑着开口道,“你确定愿意吗?”   我震住了,她不是殷淼,是——林焱!   “叮铃铃——”   不知道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眼前的所有人突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我慌忙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我大叫起来,   “林焱!”   我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才意识到那是个梦。   “叮铃铃——”   床头的手机继续响个不停,应该是这个声音惊醒了我。我瞄了眼床头的电子钟,凌晨5:03。   我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让意识清醒些,随即俯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喂?”   “展总,不好了!林小姐不见了!”我派去保护林焱的保安之一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我一惊,厉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保安的声音紧张地几乎开始颤抖,“就一分钟的时间,护士开始查房了,我就去上了趟洗手间,小李去抽了根烟。真的,就一分钟的时间,林小姐就不见了。”   “那还不赶紧追?她一个女人能跑多远?”我跳下床,抓起旁边的衬衣往身上套。   “追了,但是现在大清早的,电梯根本没人。我们追到楼下,已经没有人影了。”   “你们去问医院门口停着的出租车,看她上了哪个公司的车,然后打电话到出租公司去查!”我感觉肺都要炸了。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她绝对不会乖乖地等着我。   “是,是!”保安一叠声地回答。   我挂断电话,调出手机里之前安装的定位搜索程序和监听程序。然而竟然没有讯号。   心跳突然间变得慌乱起来。我原本估计她只是故意躲开我,但现在竟然手机没有讯号,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电池板被拆了下来。除非她是自己故意拆掉的,可她不可能会知道我安装了监视装置,没必要拆掉电池板。那么,就是出了事故。   我脑海里闪现出安定国那张嘴脸,愤怒地几乎要摔掉手里的手机。但仅只一秒,我镇静了下来,给Jessica房间拨了个电话。   “喂?Jason?”Jessica一副没睡醒的口吻,茫茫然有些莫名所以。   我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说道,“上次我让你找的那个私家侦探,让他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汇报安定国从昨天晚上12点开始到现在的一举一动。”   “出了什么事?”Jessica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什么。”我沉声道,站在阳台上看着黎明的晨曦。   刚才那个私家侦探已经打了电话来,简短地说明了安定国迄今为止的举动,他这两天的行程几乎都是固定的。白天在公司,晚上泡夜店。今天凌晨3点左右回到住处,一直没有出来。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凌晨5点左右,他叫了一个快递到他家。除此以外,他没有任何和医院相关的行为或者举动。   我无法确定这个快递是否和林焱的失踪有关系,但貌似安定国没有机会去接近或者骚扰林焱,只能让侦探去查一下快递送到什么地方。不过我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绑架这种事情,安定国还不至于做出来。   “不可能没有事。”Jessica走到我旁边,追问道,“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叫我找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扭头看她,她只穿了件睡衣,外面披了件薄外套,应该是被我吵醒,打电话找了私家侦探后,简单洗漱了下就到我房间来了。   “这不是你的个性,除非你疯了。”她满眼的担忧之色,继续道。   我收回目光,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没事了。”   我无法告诉她,我刚才是疯了。而发疯的原因是因为林焱,林昌业的外孙女,这个我之前还口口声声要利用来对付林昌业的女人。当然,我还是打算继续利用她,只是,我偶尔会丧失理智。比如刚才。   她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没事就好。”   “你回去吧。”我转身走回房间,“我去洗漱一下。”   她没接口,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我正要进浴室,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我急忙转身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保安。   “找到了么?”我迅速接通电话,问道。   “我们找到了出租车司机。那个司机说他把林小姐送到了森湾公寓门口。”保安答道。   “好,我知道了。”我收了线,略略松了口气。森湾公寓是林焱住的小区,那她应该是回到了住处。   我又拨通了她公寓的电话,然后却自始至终没有人接听。我皱了皱眉,怀疑她故意不接我的电话,于是又拿起酒店的电话,让总机帮我转拨,还是无人接听。   我给阿斐发了个短信,“张雅心是不是在你那里。”   三分钟后,他回复我一个恼怒的表情,“是的!”   我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这该死的女人!   直到8点多,手机上的定位讯号终于亮了起来。林焱在公寓里!   我打开监听器,竟然听到了安定国和她的通话。他在要挟她!   我踩了一脚刹车,原地把车子调了个头,往她的公寓开去。   《蓝色多瑙河》的曲子至少从头至尾响了十遍,依然没有人出来应门。然而手机上闪烁的讯号,却明确地显示她的手机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子里。我恨恨地瞪着手机,却还是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可以肯定安定国暂时没对她做什么,她应该只是把手机留在了公寓里。   “Jason,9:30的会议还正常召开吗?”Jessica的短信亮了起来。   我吐出口气,看了眼时间,8:51,这才省起刚才正在往公司去的路上,我现在的举止就像个荷尔蒙分泌过剩,为了女生丧失理智的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   “shit!”我暗骂了一句,回复过去,“我马上就到。”   “……以Samiu等一线品牌吸引购物人流,然后提供餐饮、休闲等一体式度假方案……”   Roger站在投影仪前陈述分析世盛的初步构想,我的手机振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起初我没有理会,但仅指两秒,我突然觉得可能是林焱。我倏地站起身,不顾所有人吃惊的表情,往会议室外走去。直到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站定,才压抑住不由自主上窜的火气,接通手机,开口道,“喂?”   “是我!”果然是她,只是声音听起来像在发抖。   一股焦虑之气猛然盖过了先前的怒气,我克制不住地大吼起来,“该死的,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似乎被我的怒气吓道,她吸了一口气,答道,“手机我忘在家里了。我在jg路中环高架下面,我没带伞!”   我抬头望了眼窗外,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下得好大,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色。我紧了紧下巴,压低了嗓音,“找个地方躲一躲,我立刻过来!”   终于看见林焱的时候,她浑身淋得湿透,站在电话亭里冻得瑟缩发抖。我淤积了一早上的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她可怜而哀求的眼眸时消去了一大半,然而鉴于太了解她虚伪的本性和接近我的企图,我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击倒。   一路上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直到把她带回公寓,看着她走进浴室洗澡,我才坐倒在沙发上,盯着浴室的门,听着里面的水声,思索她想要做什么。她不可能在悄悄从医院跑掉之后又毫无目的地“自投罗网”。静下心来想一下,她会在Jg高架下出现,手里捧着一个标有“世盛”logo的盒子,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刚从世盛出来。那么她其实找张世杰做援兵,甚至苏逸伟从医院赶到那里,都比我快,但是,她还是找了我。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怀疑?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是Jessica。   我吸了口气,才想起自己是从会议中途跑了出来。我接起来,不待Jessica开口,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有急事。你们不用管我,回头把讨论结果记录下来发到我邮箱。”说着也不等她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7个未接来电,都是Jessica和Roger打来的。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我把手机扔到一旁,站起身走到厨房,冲了杯热牛奶。   我不知道林焱等会儿会跟我说什么,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给她机会脱离我的掌控,绝不!    ☆、林焱 12(1)   我把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展皓哲已经放了一杯热牛奶在茶几上,我拿起来慢慢地啜饮。   展皓哲靠在沙发后背上,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他的眼睛盯着我,我知道他有很多话等着问我,但是同时也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我放下杯子,吸了口气,咬了咬下唇。这些小动作是精心设计过的,因为这样会很容易让鼻子发酸,继而流泪。大学的时候我曾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演过两出戏,那时候就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流泪的最好办法。   伴着从眼眶里成串滚落的眼泪,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哽咽,“对不起!”   果然,他皱起了眉,不知道是因为我突如其来的眼泪,还是因为我突如其来的道歉。“林大小姐会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尽管他的语调依旧冰冷,但还是带了丝困惑和焦急。   “今天,安定国来找我!”我故意说得很缓慢,同时注意他的表情,我发现在听到安定国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   他沉默了,由于灯光的缘故,我不太敢肯定是否看到他的手背因为用劲而泛白。好久,他终于再度开口,“他——伤害了你?”声音出乎我意料的粗嘎,而他的反应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他会问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我恍然有些意识到他对我的担心似乎超出我的想象,而因为这一认知竟然让我忘记了下面要说些什么。   我的沉默让他又开始显得有些紧张,再度开口时声音更为低哑,“该死的,他对你做了什么?”这次我可以确信自己看到他原本交握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捏成了拳头状,并且手背泛白。   很明显我的眼泪和说的话误导了他。尽管这种效果似乎比原先预想得更好,但却也误导了我们谈话的方向。我连忙摇头,“没有!他没有伤害我!”   “那么该死的你哭什么?”他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先低哑的嗓音瞬间变得高扬,身子同时欺进我,坐在了茶几上。   我下意识地把身体缩进沙发,他高大的身子对我形成了极大的压迫感。而因为背光,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因为紧张释放而转变成的怒气竟然让我有些害怕。   我强抑住心底的颤抖,逼自己继续原先就准备好的说辞,“他威胁我。”   “威胁?”展皓哲坐直了身子,面容重新显现在灯光之下,我注意到他挑着眉,对我的话感到疑惑。“他能威胁你什么?”   我拿起进屋时放在沙发上的盒子,从里面翻出安定国快递过来的信封,递给他。他颇为戒备地看了看信封,然后接过它,抽出里面的照片。里面有四张照片,我留下了一张,以备他用,反正他不会知道一共有几张照片。   不出所料,随着他一张一张翻看照片的动作,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很快的他丢开了它,抬眼看我。令我吃惊的是,只是这么一瞬,他脸上的表情已然恢复至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眼眸竟然是漆黑漆黑的。和他数次交手,我已多少有些了解他,每次他的眼眸呈现黑色时,就表明他的怒气已经上扬。   我继续装作泫然欲滴的样子,尽管眼泪已经止住了,但睫毛上仍然挂着泪珠,我故意没有擦拭它们,泪眼迷离地望着他,“他说,如果我不接受他的追求,他就会把它们公布于众。”   “你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低幽,没有了先前的焦急,却隐隐传出阴冷,没来由地令人心惊。   “你希望我说什么?”我扯出一丝苦笑,也低低地反问他,却不快的感觉到心底掠过一丝希冀,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奢望什么?   他没有立刻接口,只是目光清冷地盯着我。   为着这个目光,我突然觉得发冷,心底扬起一抹酸涩。是啊,他希望我说什么?或者说我希望他希望我说什么?此时此刻我原先的计划竟然变成了一种幼稚可笑的试探。难道说他会希望我不接受威胁,任凭照片散发全世界?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只是再一次印证我永远不如淼儿而已。   眼泪在一霎那间毫无防备的自由坠落,这次不受我的控制。我却恼恨这种软弱,从淼儿和王怡嫁进殷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发过誓绝对不会毫无目的的在人前落泪。然而面对展皓哲,我破戒了!   我抬手恶狠狠地擦掉那该死的眼泪,力度之大甚至让我觉得脸皮刺痛。“我当然只能答应他!我总不能看着林家为了你莫名其妙的举动受辱!”我不停的擦着脸孔,不知道这该死的眼泪为什么会一直擦不干净?   “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终于再次开口。   我怔了一下,停下了擦眼泪的动作,一下子没能明白他的问话,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抚上我的脸,代替我擦着我的眼泪。   “什么?”我抽泣着问他。   “刚刚为什么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平静,抚过我脸的手轻柔而冰冷。   我的眼泪止住了,醒起了我说过的话。原来,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没能被我的眼泪左右。于是我垂下眼帘,重新戴上面具,“因为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他轻抚我脸颊的手停住了。   我没看他,轻轻地离开他的手碰触的范围,把自己的身子慢慢地蜷成一团缩在沙发上,用一种非常低近乎呓语地声音说,“我今天递了辞呈,离开了世盛!就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   “为什么?”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于是我笑起来,以一种神经质的笑法,笑得眼泪再次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两腮。然后在他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时候,止住了笑,猛地抬头直直地盯着他,嗓音嘶哑地说,“你觉得为什么呢?我也一直问我自己,最后我想,”我停了下来,因为发现自己竟然哽咽地说不下去,我把脸埋进双手,感觉眼泪从指缝中滑落,“我大概是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耳边传来“砰砰砰砰”的声音。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但是就是这个怀抱和这个心跳让我差一点又迷失了自己。我想我真的是疯了!但只是一瞬间,耳边传来的展皓哲依旧冷静平淡的声音让我又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这么说?”   我告诉自己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怕我的改变主意会伤害到淼儿而已。我靠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幽幽地说,“你不是说叫我考虑一下你的提议么?”   他没有回答。我们就维持着这么一个亲密的姿势,但是两个身躯和两颗心却这么的僵硬和疏离。   带着心底的一丝冷笑,我继续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疯了,我突然想要公布我们的‘奸情’,想要破坏你和淼儿的好事,你会不会后悔你的那个提议?”   他慢慢地松开我,动作之缓慢让我忍不住猜测他此刻的脑海里是不是在急速寻找应对之法。   我故意不再说什么,给他时间考虑。   他握住我的肩膀,把我定在离他一臂开外的地方,双眼逡巡着我的双眼,原本紧抿的薄唇慢慢张开,“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悔’这两个字,而你,和我是一类人,从不后悔,也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不是么?”   我笑了起来,突然想起以前看见书上说过,薄唇男子多无情!   “哦?”我斜睨他,“那又如何?”   “所以,”他紧紧盯着我,仿佛一头豹子盯着猎物,眼眸幽黑,“我不会收回我的提议,而你,当然也不会反悔答应安定国的事情!”   胸口一阵剧痛,他在显示他不介意和别人分享一个女人的大度么,还是明确我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满足情欲的女人?终于,我再次意识到自己和淼儿不可能在一个天平上。   我咬住下唇,恨意让我完全清醒,嘴角勾起一抹苦楚的笑意,“但是,你不会了解会让女人失去理智的原因只有两样!”   “哪两样?”   “爱和恨。”这回换我紧紧盯着他,“我自己也很意外,我也不想,但是没有办法,我——爱上你了!”   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呆滞。    ☆、林焱 12(2)   我不给他仔细思考的机会,又扔出一串话,“我一直挣扎着告诉自己,你是我的准妹夫,我不可以爱上你,而你也不可能爱上我。所以你的提议让我很愤怒,因为我觉得你在侮辱我。可是,安定国的威胁突然让我意识到,如果这是一个可以得到你的方法,我为什么不试一试?”   这些话半真半假,因此我说得极为顺口,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   他仍然没有说话,也许是极度错愕,也许是在想什么办法,但是他的眼眸依旧漆黑,所以我知道我的表白并没有打动他,只是诧异而已。   我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不过,你放心,在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还是放弃了。你说的对,我姓林,姓林的人从不作没有好处的事。”   “那么,就像你说的,”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开了口,“如果这是一个可以得到我的方法,为什么不算有好处呢?”   “你不会爱我,我得到你又有何用?”这是真话。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从来不和淼儿争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死亡真相震动了我,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我一辈子也不会去想得到这个不爱我的男人。   “从小,无论我表现得多么好,只要淼儿一出现,我就会从焦点变成盲点。你觉得,一个已经习惯所有的人都爱天使的人,为什么要那么费力地去得到一份不可能的爱?”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作这种伤心的事情!”   他黑黝黝的眸子继续盯着我,仿佛要透过我的眼睛看进我的心。   我没有闪避。   然后,他用一只手背拭去了我的泪。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他的嘴角掠过一抹笑意,因为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而且为了这个在他来说可能只是条件反射,但在我来说却让我心软的动作,我几乎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因啜泣而发抖。   “所以,你答应我的提议了。”这句是肯定,不是疑问。   这次我确定他是在微笑,我突然有种感觉,似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我都会答应他的“提议”。也许他一直知道我的目的,说不定也包括我的动机之一——为了Essorer拥有的林氏股份得到他!   不过无妨!只要他不知道我的另一个动机,也是真正的动机,他就永远不会想到我也许会选择玉石俱焚的做法!   我迷蒙的透过泪眼看着他,“所以,”我学着他之前的口气,“给我三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三天?”我的口气相当凄苦。   他挑了挑眉,“三天?我们两个?”   我闭了闭眼,滑下一滴眼泪,“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我睁开眼,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三天,我就满意了,足够让我把你还给淼儿了!”   这次我相信就算是铁人也会被我绝对凄楚而真实的样子打动。展皓哲也不例外,他明显因为我的这番话怔住了,随即眼眸渐渐浮上熟悉的琥珀色。他俯头,嘴唇轻柔的摩擦我的脸颊,移向我的耳边,“为什么不问我三天够不够?我没说过提议的有效期只有三天。”   “我是指这三天你只属于我。”我闭着眼微笑,“因为三天后,不管事实上我俩关系如何,但你将回到贴有殷淼专用标签的世界,而我,将会贴上安定国专用的标签。”   当他狠狠地咬住我的耳垂时,伴随着痛感的是心底闪过的一阵快意,他终于被我激怒了,我有一股报复的平衡感。我就是要让他认知,我不会只有他一个男人,即使我真的爱他,也不会!我说过,林家的人决不会以德报怨。   “我有没有说过,我真是喜欢你!”他在我耳边说道,口气里的咬牙切齿让我非常舒服。这就是男人,就算我答应安定国的追求是他希望的结果,他也希望我心底只有他一个人。   “有多喜欢?”我轻笑。   “这个世界上会放弃天使而选择巫婆的人大概只有我了,你说我有多喜欢你?”他的牙齿开始从我的耳朵转移阵地至我的脖子。   “放弃?”充其量也只是在得不到纯洁天使之前暂时迷恋巫婆的身体罢了,但我不会拆穿他。我娇嗔地抱住他的头,手指插入他的头发中,“你不需要对我说甜言蜜语,我也不需要你的承诺,只要完全属于我的三天就够了!啊!”   他低头隔着我的睡衣咬了一下我的胸部,我吃痛尖叫。他抬头看我,“你上辈子就算不是个巫婆,至少也是个妖精!”他的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出在说什么,但是他抵住我下半身的热量让我明显的感到他强烈的欲望。   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任凭他把我压倒在沙发上,缠绕纠结……   窗外的雨下了一夜,雨声扰得我一夜无眠,只是慢慢地呼吸着身边人的呼吸,闭着眼睛躺着。好多年了,这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等待天亮,不很舒服也不习惯。我记得泰戈尔有首诗里写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地球的两端,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想,这就是我和展皓哲的印证。而我更惨,因为即使我说爱他,他也不相信,也不会爱我。   展皓哲睡得很沉,他的一只手枕在我的脖子下面,另一只手则搭在我的腰上。因为害怕惊醒他,我不敢翻身,手臂朝下几乎已经麻木。   随着天色渐亮,已经可以看清他的睡脸。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一个男人的脸,他真的长得很欧化,要不是一头浓密的黑发和黄皮肤,他的五官绝对和欧洲人无异。   上一次和展皓哲亲密的时候,因为疼痛和害怕,我没有好好注视过他,事后他走的又匆忙,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额头上的那条疤。想到这儿,我胸口又开始隐隐的痛。曾几何时,我和他的心非常的贴近,但是现在,即便他拥着我,却只让人觉得陌生和遥远。   我把目光从他的五官移到他的额头,因为之前的亲密行为而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搭在他的前额遮住了那条疤痕,我伸出还能活动的一只手很轻的拂开他的刘海,然后忍不住轻轻地抚摸那条疤痕。在我的心里,只有这条疤痕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小男孩拥有的,所以我珍惜它。   我着魔似的摸着那条疤,以至连展皓哲被我弄醒都不知道,直到感觉到腰上的胳膊突然收紧,我才猛然清醒过来,然后因为对上他琥珀色的双眼而吓了一跳。    ☆、林焱 12(3)   “啊!”我一惊,缩回手,“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为什么摸我的额头?”他的声音因为刚醒而显得异常低沉。   我掩饰地笑笑,状似不经意地问,“为什么你这里会有一道疤?”   他“嗯”了一声,然后极其慵懒地环紧我,四肢和我交缠在一起,整个头埋进我的肩窝,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我的颈项,“基本上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疤的,为什么想要问这个?”   我被他弄得痒痒的,一边推拒着他,一边岔开话题,“没什么!随便问问。”既然他不说,说明他要么忘记了,要么觉得无关紧要,那我何必非得让他说,徒增烦恼而已。“你不用上班么?”   “你忘了你自己说要三天的?”他继续缠绕上来,嘴唇追寻着我的嘴唇。   “可是,你不用请假么?”我被他的吮吸啃噬弄得开始有些气息不稳,思绪和话语都开始破碎。“而且,又不是说在这里——”   “嘘——我会处理!”他灼热的嘴唇紧紧覆盖住我的,我再也无法思考……   这次我终于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展皓哲已经不在旁边。我坐起来,发现干净的衣服已经被放在旁边的窗台上。   走出房门,却仍然没有发现展皓哲的踪迹。只是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着牛奶和面包,还有一张字条,“我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中午回来接你。”   我这才发现肚子确实已经很饿了,抬头看了一下客厅里的钟,竟然已将近十二点了。外面也确实是艳阳高照,看来雨已经彻底停了。   着装洗簌之后,我才坐到餐桌前用早餐。但是刚坐下来,就听到开门声和说话声。   “我马上就要出差,要几天时间……到X市……好,我会想你,乖!”   展皓哲关上门,挂断电话的同时看到了我,我则假装没听见他刚刚打电话,朝他笑笑,“不好意思,我刚醒!”一边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面包。   “很正常,想必你很累!”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略带揶揄。   一股热浪从头直烧到脚,这个男人,还真是——有左拥右抱的天赋!我白了他一眼,低头恶狠狠的啃我的面包,不想和他讨论这种有色话题。   他走过来,从背后用胳膊环住我,咬了一口我的面包,然后毫无预警地掰过我的头吻住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感觉被他塞入了一口面包。我推拒他,他却丝毫不让,舌头硬是顶进来和我的纠缠,直到我憋不住气不得已把面包咽下为止。   我看着他半尺以外得意的笑脸,简直是又惊又气又怒又好笑,拿起牛奶灌了两口,低叫道,“我真是不知道你会这么恶心!”   “恶心?”他状似发怒地再度捉住我,恶狠狠的吻住我,直到我再次差点窒息,才松开我,抬起头,凶神恶煞地捏着我的下巴,“我都不介意你的口水,你竟然说我恶心?”   这次我不敢再发表意见,只得掰开他的手,低下头三下五除二解决我的早餐兼午餐。他却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解着领带走进卧室。   望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曾经,这是我幻想中和爱人一起的画面。但是,在我和他之间,却有着那么多的虚假和不切实际。我提醒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你想去什么地方?”从卧室里传出他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高扬的声音。   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偶发的怒气,他一直是冷淡的。事实上,今天早上到现在有些孩子气的他都是让我陌生的。   “哦,随便!”我应了一句。   “你们国内不是有句话,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他走出来,已经换了一套休闲服,笑笑地说。   “啊?”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那是官场酒桌上的荤段子,你也学会了?”   “嗯哼!”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突然莫名地有丝不高兴。   我还是不能掌握他的情绪,他有时候情绪实在是转变的非常快。我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说,“青岛?大连?我喜欢海边!”我故意挑了北方,既然他刚刚对淼儿说南方,那我就偏选北方。其实不是什么关键问题,但就是莫名想要试探一下。   “好,没问题!”他出乎意料地爽快反倒让我有些气闷。他还真是对我们的关系不会曝光深具信心啊!   “不要!还是X市或者深圳好了!”我假装改了主意,“这个季节去北方已经冷了!”我冲他笑笑,他扬了扬好看的眉毛,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   “无所谓,都可以!”他的简洁再度让我气闷。   走下飞机,当一阵凉风吹过我的脸,吹起我的外套下摆的时候,展皓哲伸手搂住了我。我一边贴近他,一边则想起刚才上飞机之前发给淼儿的短信,“我到X市出差,想让我带什么东西给你?”   展皓哲没有带我住大酒店,而是住到了X市附近一个小岛上的一个小民宿。叫“海云间”,虽然装修很简朴,但却干净雅致,有种纯净的美丽。我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带着隐约咸腥味的空气,嘴角上总是挂着憨厚微笑的居民,还有随处可以听见的吆喝声,在在让我想起小时候住过的小镇。最重要的,没人认识我们。   起初的两天,我几乎快要忘记一切又一切的恩怨了,我和我爱的人在一个我爱的地方,一切都美妙的象天堂。虽然没有热闹的街市,没有华丽的服装店和昂贵的饭店,没有好玩的游乐场,两个人只是在海边散散步,烤烤鱼,夜晚相拥而眠,但是已经让我很满足。说真的,我很庆幸展皓哲带我来了这里,让我们可以真正的两个人在一起。同时,让我对他也竟然有了些刮目相看,他所做的一切让我迷惑、甚至有些依恋。   但随着时间的飞逝,随着展皓哲逐渐增多的电话,有公司的,还有淼儿的,我逐渐清醒自己所作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就要和我的妹妹结婚,他不爱我。这几乎完美的一切更加刺激了我报复的决心!   因此第三天,我粘着展皓哲把手机关了。然后早上趁他还在睡觉的时候,留了张字条说是去买早点,实际上却跑到了邮局,以他的名义发了一个加急电报给他的助理,让她告诉淼儿,说展皓哲要延迟一天回去,因为我知道展皓哲前一晚和淼儿通电话时说过明天一早回去。同时我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淼儿,告诉她我也要后天才能回去,还告诉她我住的地址——当然是和展皓哲同样的地方。然后才买了早点回到住的地方。   我相信淼儿如果找不到展皓哲,很有可能会飞来这里,因为我告诉她的地址和展皓哲的一模一样。如果她疑心,她只要打电话到旅店前台查询,立刻可以知道我们两个人登记的是同一间房间。当然,如果她真的纯洁得比我想的还要天使,她也有可能不会疑心。我在赌,赌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女人,一样会猜忌嫉妒。   幽长的叹息从我的嘴里溢出来。我知道自己越是看着展皓哲,想要得到他的心思就越重,但是我很清楚,得到他之后如果他还是不能爱我,我会比得不到他更痛苦。所以我宁可得不到。长久以来,我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这次也一定做得到。    ☆、展皓哲 L(1)   我睁开眼,看着怀里的林焱。   她睡得很熟,应该是被我折腾得累得够呛,眼睑下方有淡淡的一轮黑眼圈,呼吸也有些沉,但是均匀而绵长。   “给我三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三天?”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泪眼朦胧,语调凄楚。她的演技太好,如果不是太清楚她的目的,我会真的以为她爱上了我,或者,就此相信她真的爱上了我。   我的胸口一阵发闷,不知道该为她宁可选择我也不选择安定国而高兴,还是为她利用我而愤怒。一个礼拜,安定国只给了她一个礼拜的时间考虑,也就是说,她势必会在这个期限之前曝光我和她的关系,一箭双雕——既解决了安定国的威胁,又破坏了我和殷淼的联姻。   我轻轻地抬起胳膊,试图把胳膊从她的头颈下抽出来,她嘤咛了一声,往我的怀里又钻进了一点。我僵着身子没敢动,却为她这无意识的举动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里又发疯似的开始想,她是否把我当成了别人,比如张世杰?   我又想起她之前抚摸我额头上的疤痕的举动,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想起了我,可现实总是残酷的。阿斐说过,她遇到过一次绑架,之后就忘记了7岁以前的所有记忆,显然那也包括我。不过,这种忘记却多少让我感觉好受些。   “滴滴滴滴滴——”床头柜上的闹钟忽然响了起来,我连忙把胳膊从林焱身下快速抽出,转身按掉了闹钟,扭头紧张地看了她一眼,还好,她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我松了口气,轻轻地下了床,走进浴室洗了个澡。昨晚我几乎要了林焱一夜,直到她累得快要昏过去,才罢休。我把身上黏腻腻的汗水洗去,双手却似乎还有她的体温和触感。她在这方面很生嫩,然而一点儿不妨碍我的满足,她的身体似乎天生就和我的契合,并且会让我忍不住地一再地想要埋入她的温软。   热水洒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她昨天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我是指这三天你只属于我。因为三天后,不管事实上我俩关系如何,但你将回到贴有殷淼专用标签的世界,而我,将会贴上安定国专用的标签。”   尽管很清楚她说的是假话,但还是让我忍不住捏起了拳头,就算只是想象,都会让我产生杀了安定国的冲动。   我关掉淋浴器,一个新的念头在脑海里渐渐成形。   穿好衣服,在餐桌上摆了一瓶鲜奶和面包,又留了张字条,我才出门。   刚推开门,却被站在门外正打算进来的Jessica吓了一跳。   “Jessica?”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虚突然间灌注了全身,我下意识快速地反手关上门,挑眉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昨天回来了没,所以想来看看。”Jessica望着我,眼神带着探询。   “哦,我回来得比较晚。”我撒了个谎,迈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你的事情办好了?”Jessica跟着我走进电梯,按下按键“1”。   “啊?”我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她。   “你昨天不是说有急事,开会中途走了。”她抬头望着我,似乎起了疑心。   我才想起自己昨天的托辞,点了点头,“办好了。”   “那——”   “准备开始收购林氏股票。”她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   她怔住了,半晌问道,“你和殷启泰已经谈好条件了?你不是下个星期才要签订婚前协议?”   “殷启泰已经不重要了。”我回答,眼睛看着前方,光亮的电梯门映照出我的表情,淡淡的。   “那Paul那边——”她想了想又道。   我再次打断了她,“暂时不用通知Paul。我自有分寸。”   她又看了我两秒,才收回目光,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知道了。”   一个上午,我把昨天因中途离席而未完成的会议收了尾,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再给阿斐发了一封邮件,然后对Jessica说要休假三天,让她留在公司坐镇。   回到酒店,正要开门,手机响了起来,是殷淼的,我接通了,   “喂?”   “阿哲,是我。”殷淼的声音还是柔柔的软软的,带着点小心翼翼。   “恩,怎么了?”我不经心地回应,一边掏出门卡开门。   “……”大约听出我的淡漠,她顿了一下才说道,“明天你有空吗?爸爸说让你来家里吃饭。”   “啊,但我马上就要出差,要几天时间。”我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站在玄关换鞋。墙上的落地镜里映照出餐厅里的林焱,她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哦……没关系,那下周吧。”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失望,停了一下又问道,“你要去哪里出差”   我看着镜子里的林焱,她听见声音,微微抬起了头,我故意提高了些音量,“到X市。”   “恩,那——你自己注意身体。”殷淼低声道。   “好,我会想你,乖!”我应道。   挂了电话,我走出玄关,林焱似乎刚刚才发现我,朝我扬了扬手里的面包,笑道,“不好意思,我刚醒!”   我勾起嘴角,很配合地假装不知她听见了我的电话,玩笑道,“很正常,想必你很累!”   她果然选了南方作为目的地,我依然很配合她的选择。   走下飞机,我脱下外套裹住她有些发抖的身体,脑子里想起她手机上发给殷淼的短信,   “我到X市出差,想让我带什么东西给你?”   她已经写好了剧本的开头,但是结尾,得由我来写。    ☆、展皓哲 L(2)   我带着林焱到了附近岛上的一个小渔村里。   她以为我是故意避人耳目,所以并没有表示反对。我没有告诉她的是,我曾经和父亲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以寻找机会偷渡出洋,我喜欢这里的简朴干净和与世无争。   起初的两天,她很快乐,而且很快地就适应了这种简单质朴的环境。有那么一两次,她的快乐和对我的反应甚至让我有种错觉,她是真的愿意就这么和我这样过一辈子。   走在沙滩上的时候,她会闹着要我背她;晚上躺在床上,她会拉着我的手指仰望天空数星星;甚至,在高潮时,她会喊我的名字“皓哲”;半夜里,当我醒来时,她的胳膊仍然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像只小猫咪一样整个人蜷缩在我怀里。   每当这时,我都有种冲动,想要问她,“你爱不爱我?”但是,我问不出口,因为害怕她回答“我不爱你”,更害怕她回答“我爱你”,而我会就此迷失于她这种虚伪的爱情中。   一直到第三天,她设置的剧本里的最后一天,一大早醒过来,发现她不在怀里,原先她睡的枕头上放了一张字条,   “看你睡得沉,所以没叫醒你。我去买早点,很快回来。O(∩_∩)o”   我躺着没有动,望着木质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翻身拿起床头柜上昨天晚上关掉的手机,开了机。   套上T恤衫,手机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是显示有未接电话的短信。我当然不会接,但还是拿起来看了一下,就在几分钟前,Jessica和殷淼都给我打了电话。我又点开查看林焱的手机项,十几分钟前,她的手机给殷淼发出一条短信,   “我要晚一天回来。我住在附近岛上的民宿里,叫‘海云间’,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民宿能干净漂亮到这种地步。岛上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给你也买了些。”   把手机再度关机,扔到柜子上,我走进浴室。   从她昨晚缠着我答应今天关机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她已经在准备最后一幕了。而我,只能微笑地看着她的卖力演出,宠溺地配合她的一举一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最后一幕,静静地守候着她慢慢地走进我的“陷阱”。   她带了早点回来,我没有表露出任何疑问。吃过早饭,就带她到另一个岛上的内湖钓鱼。   天气很好,十月底的南方,阳光照在身上不冷不热,两个人每人拉着根鱼竿分坐在小船的两头。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水面,谁也不吭声。直到我注意到她的鱼竿边的水面上有动静,然而她没有任何反应,才意识到她跑神了。   “我的小女巫又在想什么?”我戏谑地唤她,把她不知道跑到哪里的神思叫了回来。   她扭头看我,然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有些莫名。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歪向湖面,示意我看。   我探头看向湖面,湖面上倒映出我的模样,头上歪歪地带了一顶遮阳帽,嘴里则滑稽的叼着一根芦苇杆。   “我在想,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你!”她说道,然后起身小心地移到我边上。   我往旁边微微挪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保持船体的平衡。   她坐下来,伸手拿走我嘴里的芦苇杆,放到自己嘴里,但是立刻就吐了出来,附带几口口水,冲着我扮了个鬼脸道,“我更喜欢这里,宁静,质朴,就像天堂!”   我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我以为女巫不会喜欢天堂的!”   “那你还带我来这里?”她不高兴地白了我一眼,弯腰从湖里撩了一泼水泼向我,没想到却引来船身的摇晃。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抓住我,再不敢乱动。   我大笑起来,“我就是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才带你来。”   她气地掐了我一把。   我止住笑,凝视她,低声道,“因为我喜欢看你失控的样子。”   她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微张,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我倾身向她,吻上了她微张的唇,掩住了快要从我喉咙里溢出来的一声叹息。她永远不会知道,她失控的样子才是真实的,不管是害怕、恐惧还是慌张,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觉得她是我的。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回应我,甜美地不可思议,天地间仿佛只剩了我们两个。第二次,我希望时光永远停滞在这里。   直到感觉欲望似乎又开始昂扬,我才强自克制住自己松开了她。   她睁开眼,眼神迷离地望着我,瞳眸里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我几乎忍不住又要吻上去。她连忙推开我,“你别吓我!这里可不行!”   “不行什么?”我邪邪地笑起来,故意恶作剧地把鼻子往她脖子上蹭。   她急忙躲开,低叫道,“别闹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可不能调戏良家妇女!”   “你算良家妇女么?”我开玩笑地回答,但立刻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冻结了,我也止住了笑,因为虽然只是无心的话,但却可能让她在意这句话背后可能有的含意。   然而她没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拿起先前放在船尾的遮阳帽戴在头上,再重新转向我,露出十分灿烂的一笑,“我们回去吧?我可没淼儿那么好的皮肤,我快要晒成黑人了!”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她虽然在笑,可眼角还是有一抹一闪而过的亮光。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么?”她仍然笑着,把脸扭向湖面的鱼竿。   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俯身过去,轻轻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低语道,“看你现在像个天使!”   她却脸色一变,旋即低叫,“我从来都不想当天使!何况,我们家有一个天使已经足够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腿却冷不防勾到了船舷边的鱼杆,引起了船身突如其来的晃动。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尖叫了一声,身子失去了平衡,往后直直地摔入了水里。   “小焱!”我大叫,想起她说过不会游泳,心一紧,把帽子一扔,一头扎进了水里,游到她身边。   可她竟然毫无挣扎,我用手托起她的脸,勾着她游到了岸边。   我把她平放在地上,拼命拍着她的脸,叫道,“小焱!小焱!”,然而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已经没有了意识,全无反应。   刹那间,我感觉胸腔像要爆裂了一样,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能死,不能!   “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我一下又一下地压着她的胸腔,然后捏住她的鼻子,嘴对嘴地把空气灌进她体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哇”地吐出好几口水,终于醒了过来。   我重重地松了口气,几欲爆裂的胸腔到这时才平静了下来,大叫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望着我,表情迷迷茫茫,好一会儿,对着我勾起嘴角,“你看,我还是当不成天使。”   “你给我闭嘴!”我怒吼起来,这个女人,一定是老天派来克我的,一定是!   她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我俯头恶狠狠地吻住了她,阻挡住了她的话。此时此刻,我不要听她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任何可能会削弱我意志力的话。   只是这么一刻,我幻想她总有一天会爱我。   我们回到民宿换衣服。   已经将近傍晚。如果淼儿会如林焱所愿前来,那么应该要到了。飞到X市的航班不多,末班飞机应该在半小时之前到达,那么如果飞机不误点,最多一个半小时淼儿就会到这里,甚至更快。   我听着林焱在浴室里的声音,扬声道,“晚饭你是想出去吃还是在这里吃?”   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应声道,“出去吃吧。”   她的声音带着些犹豫不定,也许是剧目到了最终回,有了“近乡情怯”之感。   我打开了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漫无目的地看着。   浴室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弥漫到屋内。我转过身,只见她穿着浴袍站在浴室门口,带子松松地揽在腰间,一只手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我起身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我来帮你。”   她微笑了一下,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我站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擦着她的头发,鼻尖萦绕着一股幽幽的香气。以前我第一次闻到的时候,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味道,现在才知道是她的体香混合着她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我们去吃大排档?”她开口道,“找个靠近海边的?”   “恩,不过不要太远,我饿了。”我回应道,俯头凑近了她的脖颈。她的味道好好闻。   “可是附近没什么特别好吃的大排档。”她说道,“要不然,你想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   “恩,好。”我同意,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她裸露在外的肩窝。   她低叫了一声,“呀,你干嘛?”身子跳了开来。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你说的,让我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你耍赖!”她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一边用力挣扎着想要掰开我的手。   我怎么肯放过她,尤其是今天。   我的嘴顺着她的脖子向上游移,双手娴熟地探索着她的动情区,她的挣扎渐渐地变得无力,“不,皓哲,不要——”她喘息着,依旧试图避开我猛烈的攻势。直到我的嘴含住她最敏感的耳垂,她几乎是立刻就颤抖了一下,然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呻吟。我一把抽掉她身上的腰带,将她翻转过来面对我,抵压在浴室的门框上,狠狠地吻向她……   我说过,这个女人是个天生的妖精,因此尽管今天这场激情戏是早就安排好的剧目,但当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时,我依然沉迷于她的身体中,几乎完全忘记了可能到来的“观众”。   所以,当看见殷淼那惨白的面容的一瞬间,我依然有几秒钟的不知所措。反倒是林焱,她过于镇静的表现让我的心再次瞬间冰冻。即使明知这是她自导自演的,即使早已做好了配合她的一切准备,即使甚至背着她布置好了不一样的结局,我却还是忍不住那股愤怒。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二十年来父亲教会我的。而她,竟然和我是如此的相像,相像到看着她的时候就像看着我自己,想像到令我心痛,相像到让我恨不得掐死她,恨不得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变成这样,为什么她要“杀死”我的“喵喵”?   不过,既然她决意要玩,那我就奉陪到底。   她离开的时候,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记住,我也是有仇必报,你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还给我。”    ☆、林焱 13(1)   我们回到住的旅店换衣服准备出去吃晚饭。但是因为已经将近傍晚,我估计如果淼儿会来,那么应该要到了。之前我已经查过航班,所以按计划,现在应该要做的就是让展皓哲和我一起滞留在床上直到淼儿到达。   但是白天突如其来的落水,却令我心生迟疑。想到说不定有一天我会突然的死去,那我也许会后悔没有真心对待过展皓哲,这一生就为了报复死不瞑目。于是我有了改变计划的想法,打算出去吃饭,。   但是展皓哲却明显不想让我安宁。原本只是回来洗个澡换衣服,到了后来却演变成了激情大战。尽管我极力抵抗,但是以展皓哲的热情,根本不是我阻止的了的。虽然没有比较,但是客观地说,展皓哲的床上技术应该是一流的,至少每次当他企图引诱我的时候,我多数是立刻就弃械投降并且沉溺其中的。可以想象的到他在男女关系上的丰富经验。   也因此,当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惊呆了,因为自己完全忘记了淼儿可能会出现。   “该死的,什么人——”展皓哲因为欲望不能完全抒解而紧绷的嗓音在望见站在门口的一个纤细的身影时嘎然而止,身躯在下一秒迅速变得僵硬。   我可以想象淼儿会有多么震惊,尽管我和展皓哲还不至于完全裸埕相对,但是几近全裸的躯体和暧昧火爆的姿势足以让白痴看出我们俩在干什么,更不用说展皓哲几乎整个头埋在我的胸前。   但是展皓哲的反应相当的快,我还没来得及欣赏他的不知所措和淼儿不可置信的惨白神情,他立刻就用床单裹住了我,然后抓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开始穿上,一边对淼儿说道,“你先出去,我等会儿和你解释!”   “你们在干什么?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淼儿喃喃地说,脸色煞白地拼命摇头,一边浑身发抖地往后退,我以为她快要倒下去了。   我立刻坐起来,适当地表现出惊慌的神态。事已至此,既然淼儿终究还是发现了,那么计划还是要走下去。“我想还是我先离开比较好!”我故作慌乱地穿上衣服,“你好好和她说,只是意外而已!”   “你给我待在这儿!”展皓哲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音量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我从头冷到脚。   “我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淼儿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逐渐微弱,然后软软的像个布娃娃一样倒在了地上。   我早就预料到,以淼儿的个性,绝不会对我有什么激烈的攻击性言语或者行为,加上她从小就有些心律不齐,晕倒也不算是意料之外。而且,按照心理学理论,适时的晕倒也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说不定她醒来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但是,我竟然没有预期的喜悦、兴奋和得意,涌入胸口的竟是奇怪的哀伤、失落和内疚。   看着她倒在地上,我的心脏也在一刹那间停止了跳动。我拼命吸气,企图甩脱这种情绪,一边穿上衣服,一边看着展皓哲手忙脚乱的抱起淼儿放到沙发上试图弄醒她。   “她心脏不是很好!”我走过去,从淼儿的外套里层口袋拿出一瓶药递给展皓哲,“这是她的药,给她吃一粒就好了。”   他接过药,给淼儿服下,“她从小就这样?”   “对!”我换好所有的衣服,“不过不严重,只是心律不齐之类的而已,受了刺激就容易晕倒!”   他站起来,转过身,看向我,突然问道,“你好像不是很担忧?”   “我?”我吃了一惊,然后摇头,“担忧的应该是你吧?我建议我现在就离开,然后等她醒来的时候,你就告诉她她刚刚做了一个恶梦。”   “……”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   我耸耸肩,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买通旅店的人说从来没有见过我。”   他的下巴抽动了两下,然后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主意!”   我强迫自己笑笑,开始收拾行李。   但是他走过来制止我,“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说好主意?”我讶异道。   他盯着我好久,眼神慢慢变得冰冷,眼眸也从琥珀色逐渐变黑变深,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充满嘲弄,“看来你准备得相当充分,还是对应付这种场面,你颇有心得?”   我停下动作,直视他,一字一句地答道,“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和我们家的情况。我做事,一向是先预计好最坏的打算,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止一次想到过这种局面。今天是淼儿发现,已经是万幸了,倘若换了淼儿她妈,我绝对没有办法全身而退。我也不是怕她,只是不想丢脸。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   “你以为淼儿是傻瓜么?”他冷笑。   “若她真爱你,她就绝对愿意当傻瓜!”我扔下这句话,拎起包走出门。但是我了解淼儿,她不会是傻瓜,所以我赌,赌她离开展皓哲。   “或者你以为我是傻瓜?”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我停住了脚步。“是你让淼儿来的,不是吗?”   我呆住了,感到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走上来,站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声音仿佛冰块一样划过我的心脏,“这就是你执意要和我两个人在一起的目的,不是吗?你故意让淼儿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破坏我和淼儿的联姻,然后再破坏你爸爸和Essorer的合作。不过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我会就此中止和淼儿的婚姻,或者你爸爸会就此中止和Essorer的合作?”   我仰起头,假装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看着他,“可笑!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他俯下身子,嘴角划过一抹残忍的微笑。   我打了一个冷战,他讥讽的表情让我猛然间领悟,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我的目的!也就是说,这些天他也只是在演戏,和我一样!我突然想笑,多么可笑而荒谬的事情,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心里却隔着一个太平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低头,避开他的贴近。   “在你住院的时候。”他迅速地回答。   我一愣,旋即领悟他那夜怪异的举动,紧接着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你监视我?”   “我本来只是担心安定国,但没想到却听到了林大小姐和林董的天大秘密。”他笑笑,“我说嘛,林大小姐何必要不择手段的亲近我,我可看不出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爱慕。”   我瞪着他,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就像一个猎豹,把猎物放在可控范围内玩弄,却又随时可能扑上来将它撕碎。他根本是在把我当猴耍,看着我费尽心机表演、讨好他,他一定在肚子里暗笑到了极点。那这些天我究竟为了什么?我的计划岂非前功尽弃。   “你真卑鄙!”我咬牙切齿。不过无妨,我手里还有照片,而且我相信,淼儿绝对不会再接受他。   “彼此彼此!”他仿佛无心地往门框上一靠,拦住了我的去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仅仅只是不让我和淼儿结婚?还是,你也想要Essorer手里的林氏股份?”他紧紧盯着我,似乎不肯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挑眉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娶你吧?”   我笑笑,仰脸回他一个妩媚至极的微笑,“我从不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是,我得不到的,别人一样也得不到——这是林氏祖训!”我绝对,永远,至死也不会让他知道我的秘密,以及我爱他。   “那么,让我告诉你展氏祖训,”他也笑笑,低低地道,阴恻恻的声音让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看上的东西,即使不属于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他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还弯腰鞠了一弓,右手在半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在我挺直背脊走出去的时候,他又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还有一句,有仇必报!你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还给我。”    ☆、林焱 13(2)   我连夜坐动车回到S市,然后昏睡了一天一夜。从下决心开始报复起,还没有睡过这么久。但是梦魇不断,以致于我数度无法分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的。   淼儿无数次入梦,她泪流满面、面色惨白、楚楚可怜地不停的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然后就是展皓哲,他冰冷无情地瞪着我,“你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还给我。”   我在梦里被压得几乎不能喘息,想要喊叫却又叫不出来。及至完全清醒,是被雅心重重地砸门声音吵醒的。   “小焱,你在里面么?究竟怎么了,快开门?”雅心大叫着,伴随着猛力敲门的声音。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试图说话回应她,但是喉咙干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跌跌撞撞走到门前拉开门,雅心却因为收势不及,差点儿摔了进来。   看到我的样子,她慌忙扶住我,震惊道,“老天!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眼圈黑成这样?怎么回事,做恶梦么?我听见你在大叫,可是又开不了门。”   我摇摇头,浑身无力,旁边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杯水。我吃了一惊,顺着手臂往上看,竟是斐仪清。   他眼神颇为关切,“先喝点水吧!”   我接过水,像濒临渴死的人一样一饮而尽,才终于可以发出点声音,但嘶哑得不成样子,“谢——谢——!”   雅心扶我坐回床边,挥手让斐仪清出去,“去买点早点!”   等斐仪清离开,她问我,“你究竟怎么了?一出院就跑去跟我哥辞职,然后就不知所踪。结果一回来就搞成这副鬼样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沉默。   她叹了口气,“是不是和展皓哲有关?”   我苦笑了一下。   她还准备问些什么,门铃响了起来。   “肯定是忘带钱包了!”雅心嘀咕了一声,站起来去开门。   我松了口气。说真的,我还没有从恶梦中回过神来。我从没想过会做这种梦,更不认为自己会对淼儿感到歉疚。可现在看来,不管是怎样的人,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做了坏事,总是会心有不安的。   “小焱,是淼儿!”雅心在客厅里叫了一声。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淼儿会来找我,至少不应该这么快。   “天哪,淼儿,你怎么瘦成这样?”雅心在客厅里叫道。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深呼吸了几下,走出房间,看见淼儿站在门口,雅心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我看向淼儿,镇定地开口,“有什么事么?”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淼儿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是担忧。   “我换了号码。”我简洁地回答。展皓哲竟然在我的手机里装了跟踪器!离开X市的时候我就在火车站把原来的卡扔了,买了张新的。“有什么事么?”我又问道。   淼儿没有回答,却扭头对雅心轻声道,“不好意思,雅心姐,我想单独和我姐姐谈谈。”   雅心吃了一惊,转头看看我,又看看她,便没有问什么,直接回到房里。随着关门声响起,淼儿把目光转向我,低声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有些意外。她看起来远比前天要镇静得多,只是脸色依然不太好,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而更为刺目的是她那张原本就不大的脸上,现在益发瘦得几乎只剩一双眼睛了,显得楚楚可怜。   我点了点头,她慢慢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想再见我了呢?”我也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努力让自己嘴角带着笑,一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倒了杯茶递给她。   她接过杯子,“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一样镇静,除了握着杯子的发抖的手泄漏了她的不安。   “你觉得是为了什么?”我仍然微笑着,不正面回答她。   她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要咽下快夺眶而出的泪水,可明显不成功,一滴斗大的泪珠掉在了杯子里,一圈晕轮扩散开来。“我不知道,”她哽咽着,轻轻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会更好!”也许是因为恶梦的关系,我突然不想告诉她真相,尽管那是我原先的计划——在淼儿发现我和展皓哲的“奸情”之后告诉她我报复的真正原因,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深信这一事实可以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她咬着下唇努力克制情绪,捧着杯子的双手抖得更厉害,“这两天我想了很久,但还是不明白。究竟我做错了什么,你会这样对我?”   她没有冲动地骂我、打我,尽管这才是她应有的反应,但是这种隐忍的态度反而更进一步地让我的胸口说不出的闷气。我努力吐出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她身后墙上的一幅画,淡淡地问道,“你没有问过展皓哲么?”   她颤抖了一下,声音抬高了一些,“他没有解释,只说就是我看到的样子。”她顿住,然后重新开口,“他说我可以做任何选择,可就是不告诉我理由。”   我默然,这不是我原先设想的展皓哲的反应,但确又似乎是展皓哲的作风。他不像那种会去寻求别人原谅的人,而只是让别人决定原谅还是不原谅。不过,他也真是对自己有信心,就这么笃定淼儿会原谅他。而我,目睹淼儿的态度,却对起初笃定她不会原谅展皓哲的念头动摇了。她执意要知道原因,就代表她对他用情很深,倘若换了我,绝对不会去问为什么,而是直接走人。   “那么,你就照他说的去做罢。”我低低地道,不确定是否真的要狠狠地给她“一刀”。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你——爱他么?”   我怔住,心跳突然加速,只得掩饰地笑笑,“这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她直直地盯住我,眼睛里闪耀着一抹急速跳跃的亮光,“我以为你爱他,所以不惜伤害我。”   我注意到她的措辞,她认为我爱展皓哲,而非展皓哲爱我。看来,展皓哲的魅力确实无与伦比,他已经成功地取得了我这个近乎完美的天使妹妹的谅解,甚至无需解释。我继续微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林焱 13(3)   她咬住下唇,急速地吐出几口气,“是的话,我原谅你,不是的话——” 她没有说下去。   我呆了几秒,随即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真是天使啊,我的小妹妹!在她的世界里,似乎男女在一起只要以爱的名义就什么都可以谅解。我突然想知道,是不是如果她觉得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那么他父母犯下的罪过也都是值得原谅的,而我,这个非爱情的产物才是罪过的?   她被我的笑吓到,慌忙道,“不不不,我收回我的话,不管是不是,我都原谅你。”   我笑得更厉害。原谅我?她是不是以为,只要原谅了我,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放下杯子,身子灵巧地挪过来,半跪在我腿边,乞求地望着我,“小焱姐姐,我今天来绝对不是想要和你吵架,也不是想要骂你,只是想要你知道,不管怎样,我都爱你,因为你是我的亲人,你对我一直都那么好!” 她急促地说着,声音低哑却激烈,双手紧抓着我的,“我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家里多余的那一个人,可是我却抢走了爸爸的关怀和爱护,还有妈妈。但是小焱姐姐,请你,请你不要和我抢阿哲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他。”   我半身似乎麻木了,因着她的这番话。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仿佛一下子打散了我花费了好大力气才积聚了这么长时间的怨恨,一霎那间我浑身无力。   她双眼充满恳求的目光,“我也知道妈妈对你不好,可是,可是我一直都很爱你啊!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阿哲,他是那么那么那么——容易让人心动啊!”她一连用了好几个助词,自己仿佛也觉得不好意思般地红了脸。   “你不知道,小焱姐姐,第一次看见他,我就知道我完了。那天在费爷爷家里,他的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只要他看着我,只要他对我笑,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像个木头人一样只会听只会看,完全没有思想,完全没有呼吸。只要他爱我,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可以毫不在乎。”她说着,把一只手放在了胸口上,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所以,所以那天我看见你们——我想我是太吃惊了,才晕了过去。但是醒来以后看见他坐在我身边,看见他的脸,我就原谅他了。”   “我想,你们一定是因为一起出差,喝多了酒,才会——”她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我,那种表情,混合着哀求和渴望的表情,仿佛笼罩了一层光圈似的,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的心奇异得软了下来,就为了她那种乞求的语气和象怕被人抛弃的凄哀之色,突然之间,我发现我的恨意似乎在淼儿身上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也许,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昨晚做的梦令我心有余悸。   我刚想张口说什么,门铃再度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以为是斐仪清,却不见雅心出来,便拿开淼儿的手,起身去开门。结果,门外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几乎把我掀倒在地。   “你这个小贱人,死丫头——”   “妈!”   淼儿的惊叫和王怡的尖叫同时响起来,伴随着凶狠的撕扯向我袭来。   我完全没有防备,一时之间只能任由王怡对我抓、掐、拧,直到淼儿和闻声跑出来的雅心拉开她,我才终于可以站起来。   王怡被淼儿和雅心拉着,嘴里拼命喘着气,但是自由的两只脚还在拼命试图踢我。我避开她,努力拉拢自己几乎已经被撕裂的丝织睡衣。   “阿姨,有什么话好好说啊!”雅心试图安抚王怡。   “呸,什么有话好说,我和这个小贱人哪有什么话好说!”王怡恶狠狠地瞪着我,“我早就知道这个小贱人恨我恨得牙痒痒得,老早就想咬我一口,还整天装个乖巧样骗人!”   “妈!你在说什么呀!”淼儿拉住她母亲,“我们有话回去说。姐姐身体不太舒服。”   “舒服,她还想舒服呢?搞得我们家天翻地覆她还想舒服呢?”王怡声嘶力竭地吼着,一边转向淼儿叫,“你傻啊!回家来就知道哭,也不说为什么,现在还偷偷摸摸跑到这里,干什么?求她么?要不是看见报纸,我们殷家的脸被丢光了还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愣了一下,报纸?什么报纸?正巧这时斐仪清拎着早点进来了,看见屋里的人呆了一下,“呵呵,好热闹啊!”   雅心瞪了他一眼,抽出他夹在腋窝下的报纸,翻了开来。   我瞄了一眼,立刻像被打了一记闷棍。报纸上登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展皓哲和淼儿在订婚晚宴上的照片,还有一张却赫然是我和展皓哲的,但不是在医院里,而是在X市。照片上我俩手挽着手,他微笑得看着我,一只手帮我压住快被风吹走的帽子。照片下印着一个硕大的标题——   “Essorer总裁和林氏女继承人X市亲密同游,   林氏姐妹欲仿娥皇女英抑或同室操戈?”   我昏了头,不解到了极点。难道安定国跟踪我到X市,但是有这个必要么?何况医院里的照片远比这个更吸人眼球!那么是谁,还会有谁?我突然很想知道展皓哲看到这个会做何感想,暴跳如雷抑或不动声色,说不定还会认为是我干的。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我不必再受安定国的威胁,可是相应的,手上最后的筹码也没有了。   淼儿的脸色亦变得煞白。雅心则震惊的看向我,眼里满是不赞同。我苦笑了一下,却冷不防被已经挣脱过于震惊而松手了的淼儿和雅心的王怡冲过来扑倒在地上。   我极力闪避,却抵抗不了她劈头盖脸仿若发疯似的撕打法。她嘴里还咒骂着,“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丫头是故意的,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么,你非要抢妹妹的未婚夫?”   这次是斐仪清拽起了她,但是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脖子,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得我下意识摸了一下,一抹鲜红的颜色映入眼帘。因为晕血,我有些犯恶心,但同时这抹红色也仿若一个导火索一样引爆了心中本已几乎被淼儿熄灭的报复的火药。   我站起来,咬紧腮帮,直直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缝里迸出我的话,“妹妹?原来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姓林,她姓殷,她算是我的妹妹么?”   王怡明显的语塞,但很快应道,“不管怎样,我嫁进殷家这么多年,淼儿也算是殷家的女儿了。”   “是么?”我冷笑,逼近她,“你为什么不说她确实是我的妹妹呢?”   她愣住,气焰明显一下子低落了下去,“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不清楚么?”我站定,嘴角的笑意更浓,“要不要我提醒你?淼儿就是殷启泰的女儿,或者更明确一点,她是殷启泰和你在我母亲没死之前就生下的私生女!”   “你胡说——”   “不可能——”   两声尖叫响起来。   淼儿的声音发颤,“你在骗人,小焱姐姐!”   王怡又要扑向我,但被斐仪清制止,她脸上的表情凶恶地仿佛要吃了我。   “我骗人?”我转眼看向淼儿,“你刚刚不是问为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收住笑容,冷冷地说道,“因为我要报复,报复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母亲,报复这个女人抢走了我的父亲,报复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淼儿脸色惨白,嘴唇抖得几乎不能成言,她看向王怡,“妈?”她的问话轻的仿佛只是一个感叹词。   王怡没有回答,突然象疯了一样又要扑向我,“你这个恶毒的丫头,小贱人,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呀,干嘛找我的女儿,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小贱人!”   我退了一步,“你现在痛苦了?你不再得意了?伤害到你的心肝宝贝是不是让你感到痛不欲生了?”   “你这个死丫头!”她尖叫。   我轻轻笑起来,“注意你的风度啊!你的优雅到哪里去了呢?当心这个样子被我那个薄情寡意的父亲看到了会移情别恋哦?”语毕我笑容一敛,用手指向门口,“现在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焱姐姐!”淼儿叫了起来。转瞬间她居然坚强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刺激受多了有免疫力了。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她望着我的眼神,竟然充满了同情和悲哀,“我原以为,你是爱他的。”   我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怡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爱?她懂什么叫爱?千金大小姐,和她妈妈一样只知道用钱收买男人,可是又怎样?没有男人会爱她!哈哈哈——”她狂笑了起来,那笑声刺得我的耳朵生痛,她的话也刺得我的心千疮百孔。   我怒极,脑海里充满了一个念头,就是打倒她,不让她再有机会伤害我。于是我不再和王怡说话,却转向淼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把自己当成天使一样来蛊惑每个人。我受够了你那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你妈,恨你爸,恨每个爱你的人,恨每个你爱的人!除非你不爱展皓哲,否则我发誓一定会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 我尽可能地攻击她,因为我知道攻击淼儿比攻击王怡更有效,就像她很清楚攻击我母亲比攻击我更有效一样。   “小焱,别说了!”雅心突然拉住我,制止我说下去。   我没有理她,焚烧的怒意让我停不下来,并且口不择言,“你以为男人和女人只有爱情才会上床么?别天真了!我根本不需要爱他,我只要勾勾小指头、抛个媚眼,他就会爬上我的床。你以为男人都是君子还是圣人?你以为你那副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清纯模样就会让男人发狂了么?我告诉你,就算你真是个天使,我也会和魔鬼交换灵魂来勾引他!”   “真是精彩的理论啊!”   一个讥诮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掌声从门口响起来。   我猛一转身,展皓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眸黝黑冰冷的让人发颤!    ☆、展皓哲 M(1)   我坐在茶几上,等待淼儿清醒。她昏迷了半个小时,我想好了应付的说辞,以及安抚她可能大哭大闹的对策。只是,所有的准备工作却在她出乎意料的镇定和安静的反应面前宣告无效——   她从沙发上醒过来之后,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好久,然后坐起来,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直直地朝门外走去。   我拉住她,“你想去哪儿?已经没有飞机回S市了。”   她没有反应,也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站着。   “我帮你订明天一大早的航班,今晚先住下来。”我拿走她手里的包,放回沙发上。   她没有动,眼神却下意识地飘向卧室的方向,脸色闪过一抹克制的痛苦。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尽管那一幕是设计好的剧本,让她看见是必须的环节,可她现在这副样子还是让我隐隐愧疚。我情愿她大哭大闹,骂我打我都无所谓,毕竟她是我所有计划中最无辜的一个角色,一个不该牵扯进来的角色,如果事先就知道弄错了人。当然,牺牲品是一定会有的,但如果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去主动招惹她,她太单纯,单纯到即使复杂、残忍如我,都不想去破坏她的世界。   “我帮你再订一间房间。”我走到电话旁,拿起电话。   “不用了,我可以睡沙发。”她突然开了口,声音微弱,还带着隐隐的颤抖。   我错愕了两秒,扭头看她,灯光照着她,她的刘海在她脸上投下一圈阴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一瞬间竟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还是放下了电话,点点头,“随你。”   接下来的一夜,很漫长。我没有睡,因为担心淼儿会做出什么意料不到的举动,可是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她是否睡着了,但她很安静,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就像一只小动物,甚至没有翻过身。   回S市的路上,淼儿依旧没有任何预料和期待中的举动,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期间她的手机响过两次,然而她没有接,我也只当没听见。只在我的手机响起时,她平静的表情似乎有过一丝波动。   我滑开短信,“林焱已经坐动车回到S市。”   我回复过去,“按计划进行。”   接我的车子缓缓停在了殷宅外,我对淼儿道,“到了。”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脸色依然平静,然而捏着手提包的手却渐渐泛出了些青筋。   我心里明了她的平静到此为止了,抬手敲了敲前座司机的座椅,命令道,“下车。”   司机熄了火,下了车,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就剩了我们两个。我耐心地等着她的发作。   寂静渐渐弥漫了整个车厢,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了口,语气异常艰难,似乎是从喉咙里逼出来几个字,“为……为什么?”   我扭头看她,她却没有看我,头微低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仿佛刚才那句话是在问她自己。我轻轻呼出口气,尽可能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反问,“你是问我为什么做出那种事,还是问我为什么是你姐姐?”   她怔住了,倏地抬头看我,满眼的不可置信,也许是不可置信于我语气中的不以为意,又或是不可置信于我这种近乎“无耻”的反问。   我直视她,丝毫不闪避,“没有为什么,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想知道理由。”她看着我,朦胧的眼睛里渐渐有泪水涌了上来,声音微弱却带着种执拗,“一定有理由的。”   我有些怜悯,伸手擦去了她眼角泫然欲滴的泪水,“你要知道一点,对男人来说,做出这种事情,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解释只是掩饰,掩饰心虚,掩饰懦弱,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不会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消失不见。”我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残忍。   她摇起头,盯着我的眼睛,眼泪又滑了下来,“可我愿意听,什么解释都可以。”   “会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我解释了,你就会原谅我吗?”我扯了扯嘴角。   她怔住了,望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会。   我愣了两秒,旋即失笑出声,她是真的太过天真。“那就更没必要解释了。”   “除非——”她干涩地继续道,语音略带颤抖,“你爱她。”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忍不住瞪着她,开始怀疑她在试探我。但她的声音太过于卑微,卑微到令人觉得自己很卑鄙。我转过头,不再看她,语气益发淡漠,接近于残忍,“男女之间,不是只有爱情才会在一起。事情已经这样了,选择权在你。如果决定解除婚约,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她没有再接口,我也没有再开口,车厢里再次被一片寂静笼罩,除了她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的声音。   好一会儿,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重新上车,问我道,“展总,您是直接去公司,还是先回酒店?”   我想了想,答道,“去公司。”   司机发动车子,驶离了殷宅。   “这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   Jessica把一沓文件夹放到我桌上。   我拿起最上面一份打开来,一边问道,“这几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和世盛和昌达的合作计划都在按步骤进行着。”她回答道。   我点点头。   “但是你昨天手机关了一天,还给laura发了封电报,让她通知殷小姐说要明天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她的话是陈述句,但语气含着明显的疑问。   电报!一定是林焱干的好事!这年头发电报,够耸人听闻的,却也足够吸引人眼球。我“恩”了一声,不置可否,旋即转了个话题,“那昨天有人找我吗?”   “哦,对,老王找过你。”她回答道,“让你一回来就给他电话。”   我惊了一下,连忙拨通了老王的电话,“是不是找到那个黄金强了?”   “是,他昨天终于回来了,但是好像又欠了一屁股债,偷跑回来拿东西的。现在躲在郊区的旅店里。”老王激动地回答。   “你在哪儿?我立刻过来。”我感觉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月玫,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好,我马上把地址发给您。”他挂了电话。   我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Jessica道,“我要去一趟K市,给我带两个人。”   “好。我立刻让人备车。”Jessica停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月玫——有消息了?”   我从沙发上拎起西装外套,转身兴奋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直直地盯着她,答道,“从现在开始,为我祈祷吧!”    ☆、展皓哲 M(2)   老王给的地址竟然在S市近郊,我们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天色还没全黑。   这家旅店很破,只有两层楼,从外表看连个招待所都算不上,二楼的窗户上还挂着条横幅,写着:“标房128元/天,钟点房48元/小时。”   我们开的是辆很普通的越野车,但车子停在旅店斜对面的小餐馆时,依然引来了一些当地人的侧目。我刚从车子上下来,老王已经从餐馆里迎了出来。   “展总!”老王用下巴点点对面的旅馆,说道,“他还呆在旅馆里,我盯了他两天了,估计这次他欠了不少钱,连吃饭都是叫外卖。”   “你之前不是说他一直躲在k市郊区么?怎么竟然跑到S市近郊来了?”我有些奇怪,躲债躲到近郊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谁知道。”老王摇摇头,“我昨天本想把他堵在家里,结果来了一帮人追债,幸亏他女人通风报信,否则估计现在都被打死了。我一路跟踪他过来的。”   “做得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道。   “看您说的!”他笑笑,“那您看,您是现在就进去,还是等天黑了?”   我挑了挑眉毛,“我一分钟也等不及了。”   旅馆的前台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着,一边看摆在桌子上的微型DVD,一边拿扇子扇着不停地飞来飞去的苍蝇。   起初他还拿腔作势地不肯给客人的房间号,但当老王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后,他就乖乖地把房间号报了出来,“213。”   我转身就往楼梯方向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对身边的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走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对着男人冷冷地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当作不知道。否则——”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把刀,“刷”地插到了前台的桌子上。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男人惊得整个人贴到了后面的墙上,然后抖抖嗦嗦地陪笑道,“我今天没见过任何人,任何人,呵呵。”   二楼的走廊很暗,我们在离213房间两个房间的距离时停了下来。我低声对两个手下道,“你们守住走廊和出口,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我和老王走到213房间门口,里面传出来电视机的声音。   老王敲了敲门。电视机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老王又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粗重低哑但颇为警觉的声音,“谁?”   “外卖,大哥!”老王用S市郊区的口音回应道。   “我没叫外卖!”黄金强答道。   “咦,不是213房间嘛!”老王摆出搞错的语气,“电话里是说213房间啊,叉烧饭嘛!”   “不是我叫的!”黄金强叫道,“滚!”   “那大哥你要不要也来份叉烧饭?”老王还想继续说服。   里面没了声音。   “大哥?大哥?”   里面显示悄无声息,然后突然传来一声“砰”的似乎重物落地的沉闷的声音。   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抬腿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只见屋子里空无一人,但窗帘被风吹起来,鼓鼓的。   我急忙冲过去,拉开窗帘,就见窗户大开着,我探身出去,就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手里拎着件衣服,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马路另一头跑去。   我顾不得其他,脱掉西服,一把扔给身后的老王,便也爬上窗户,纵身跳了下去。还好是二楼,不算太高,落地时我顺势来了个前滚翻,缓冲了许多力道,然后爬起来,朝黄金强追过去。   这家伙大概常年躲债,逃跑的速度和他那身体格比起来倒是相当快,而且专门挑民居的小弄堂里钻。我不熟悉路型,倒差点有几次几乎没了他的影子。但这么曲曲拐拐地绕了几回,他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我手下的两个人也追了上来。最后,他终于被我们和开着车子跟上来的老王堵在了一户民房后院外晒粮食的坪上。   “你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黄金强腿一软,被脚下平摊的满地玉米粒子一滑,摔倒在了地上,声音惶恐地问我们。   我走向他,在他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天色已渐黑,后院没有灯,我眯起眼,才能仔细看清他的脸,满是疑惑和惊惧。这是张熟悉的脸孔,在我脑海里过滤过无数次的脸孔,尽管多了些褶子,皮肤松弛了许多,也瘦了些,但就算是烧成灰我也认得的一张脸孔。   “臭小子,叫你妈还钱,不然我卖了你妹妹!”   “我是来要债的。”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什么债?我不认得你,不欠你钱!”他望着我,叫道。   我微笑了一下,他当然不认得我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月玫的照片,放到他眼前,“这个女孩子,你还认得吧?”   他眯起眼,仔细地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变,但仅只一秒,就摇头道,“不认得。”   我伸手就扇了他一巴掌,微笑道,“不认得?你以为你说不认得我就会相信你?”   “啊——真的不认得!”他连忙往后缩,躲开了我的第二掌。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我收回微笑,冷冷地道,身后的两个手下已经亮出刀站到了边上。   “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吓得叫起来,一叠声地说道,“我记得当年到她家偷东西,结果被她发现,我只好绑了她。”   “然后呢,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我的心一紧,开始担心他接下来的话。   他惊恐地望着我和旁边的两把明晃晃的刀,眼神游移不定,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忘记了。”   “忘记了?怎么会忘记?你把她怎么了?”我提高了音量,极力克制住要大吼的冲动。   “记得了,记得了——我想要逃命,就把她扔了。”他举起手,努力躲闪两把逼近的刀。   我一把拿过右边的刀,横架在他的脖子下面,咬牙切齿地道,“扔了?扔在哪里?你以为过了二十年,我就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真的!我真的把她扔了!”他低眼盯着脖子下面的刀,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展皓哲 M(3)   我加了力气,刀刃一点点地切入他的脖子,有血丝从他的脖颈皮肤下渗出来,“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只能当她死了,你今天就在这里给她陪葬吧!”   “不要!不要!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是为了救她,才扔了她!”他尖叫,声嘶力竭,身下的地面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低头看下去,他身下的地面竟然湿了一块儿。   我放松了些力气,刀刃离开了些他的脖子,冷笑道,“救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真的真的!”他头点得像波浪鼓,“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我只是个小混混,本来就是收了别人的钱到她家去偷东西,哪里想到会碰到个小女孩。绑了她也是一时无奈。然后人家让我杀了她,我实在下不了手,就把她给扔了。”   “谁?是谁?”我震惊,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要债不成卖了月玫,从来没想过他竟然是受人指使。   “我也不知道啊!”他摇头,但一看我的脸色立即又道,“真,真的!我每次都是接电话,钱也是他们直接打到我账户上。我真的不知道。”   “你把人扔在哪里?”我恶狠狠地问道,手上的刀又加重了力气,“这你应该记得吧?”   “真的不记得,就是扔在路边。”他又杀猪般地叫起来。   “什么地方的路边?”我问道。   “Z市。我以为会有人把她找回去的,真的!”他嚎叫起来。   我瞪着他,半晌才缓缓收回手里的刀,“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找出那个指使你的人是谁。三天后,我会派人来找你,如果你不见了,或者没有告诉我指使你的人,你就死定了,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好,好!”他抖筛子似地连声答应。   “还有,如果你敢告诉别人我在找这个女孩,你也死定了。”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道。   我们回到车上,老王问我,“展总,您相信他说的话?”   我摇摇头,“不完全相信。我把他们两个人留给你,从现在开始,你们二十四小时监视他,除了不能让他跑了,还要知道他一切的动向,包括和谁联系。”   “好。”老王答应道。   “还有,”我呼出口气,“如果他真的是受人指使,找月玫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必须更加小心行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我知道了。”   车子在空旷而漆黑的路上开着。我打开广播,听着里面传出的音乐。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离开你,   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你的泪滴像倾盆大雨碎了满地,   在心里清晰,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狠下心,   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没有告诉老王的是,我已经知道是谁指使黄金强的,但我需要证据,铁证如山的证据。   林昌业!我恨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在黄金强说出是受人指使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除了林昌业,不会有第二个人。只有他才有动机,只有他才会如此心狠手辣!   月玫,求求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我会找到你,一定会!   回到公寓,脱掉衣服,走进浴室。   站在镜子前,我盯着镜子里的男人,冷笑起来。展皓哲,你还知道你活着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差一点,你就陷入林焱的爱情圈套,差一点,你就要做出令万人不齿的决定,差一点,你就会坠入地狱。   我走进淋浴间,把花洒打开,任凭冷水从头淋下。   Jessica走进客厅的时候,我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一边看着报纸。   她走过来,站定,没有说话。   我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一起吃早餐!”   她没有动。   我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望着我的表情,一副等我解释的模样。   我低下头喝了口牛奶,问道,“有新闻?”   “你这几天就是和她在一起?”Jessica把报纸摊开放桌上,朝上的一面半版都是我和林焱在X市亲密同游的照片,正中间浓墨重彩的一个大标题,   “林氏女继承人,横刀夺妹夫?   姐妹相争还是集团内讧,顶级三角恋呼之欲出。”   我笑了笑,“照片拍的角度不错。”   她楞了一下,旋即坐了下来,盯着我,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这次不同以往,殷启泰是你花了多大力气才拉拢的人?还有殷淼,你不担心她——”   “我走之前,让你做的准备都做好了?”我打断她,用餐巾擦干净嘴,站起身,走回房间。   “……”她错愕了一会儿,才恍然道,“你是指收购林氏股票——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的,甚至——这个消息也是你放出来的?”   我走进更衣室,脱掉睡袍,取出一件衬衣,穿上,转身对跟着进来的Jessica微笑道,“今天开盘一定会大跌。”   阿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喂?”我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   “Jason,你赶紧来一趟林焱的公寓。”阿斐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紧张。   “怎么了?”我懒洋洋地问道,阿斐这种语气,估计他们也看到报纸了。不过那个女人,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但她绝对不会猜到是我做的。   “殷淼来这了,然后她妈也来了。她妈那个架势和表情——”他吸了口气,一副冷飕飕的语气,“感觉要杀了林焱。反正,你得来一趟,我也得上去看看,林焱早上状态很差,我看她和雅心加起来都打不过殷淼她妈。”   他不待我回答,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楞了几秒钟。   “怎么了?”Jessica不解地望着我的表情。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把手机转到监听林焱手机的模式,但竟然得到的是无法获得信号的回应,这女人一定是发现了追踪器。   我拿掉耳机,把车子停在路边,对Jessica道,“你先去公司,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我原以为,你是爱他的。”   淼儿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一怔,停下了脚步,透过半开的门,看见穿着睡裙的林焱背对着门站着,她对面是被阿斐和淼儿拉着的王怡,张雅心站在一旁。   “爱?她懂什么叫爱?千金大小姐,和她妈妈一样只知道用钱收买男人,可是又怎样?没有男人会爱她!哈哈哈——”王怡刻薄地狂笑了起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把自己当成天使一样来蛊惑每个人。我受够了你那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你妈,恨你爸,恨每个爱你的人,恨每个你爱的人!除非你不爱展皓哲,否则我发誓一定会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 林焱冷冷地开口,语气像尖刀一样凌厉而尖锐。   我微微勾起嘴角,感觉牙齿不自禁地咬得有些痛,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张雅心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旋即伸手拉住林焱,“小焱,别说了!”   但是林焱没有理会她,语气益发冷冽刺耳,“你以为男人和女人只有爱情才会上床么?别天真了!我根本不需要爱他,我只要勾勾小指头、抛个媚眼,他就会爬上我的床。你以为男人都是君子还是圣人?你以为你那副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清纯模样就会让男人发狂了么?我告诉你,就算你真是个天使,我也会和魔鬼交换灵魂来勾引他!”   一股怒火瞬间席卷了我,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依旧还残存了一丝幻想,幻想她对我也有一点点的情意,幻想她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张开双臂站在我身前的小天使。但现在,那个天使已经死了,彻底死了!   我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抬起手用力地鼓起掌来,一边冷笑道,   “真是精彩的理论啊!”    ☆、林焱 14(1)   房间里惊人的沉寂。   可能被展皓哲的表情恐吓住,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来。我的喉咙异样地干涩,完全不能成言。胸口弥漫过一阵恐慌的感觉。   展皓哲的样子令人恐惧。而就算是前天他告诉我他早就知道我故意勾引他时,我都没有现在来得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震怒的表情,还是让我除了逃跑的念头就是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时,我才几乎像是从濒死状态中活过来一般,好容易才重新寻回我的呼吸。可是当他走向淼儿,伸手环住她的腰,再笑笑地再次歪头望向我时,我的心再度揪紧。   “我真是没想到,像淼儿这么纯洁的女孩子竟然会有一个如此攻于心计的姐姐。原来为了报复,你竟然什么都可以做?但是,你以为和我上了床就能代表什么?代表我更喜欢你?和我上过床的女人,表现个个都比你好,个个都比你更能取悦我。”他的嘴角笑意愈深,语气愈发残忍,“你也太天真了,你不觉得你甚至比淼儿更天真?至少她清楚我只是逢场作戏。”   他扫了眼被他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却似乎极为尴尬的淼儿,然后用一种诱哄的口气说道,“是不是,淼儿?你一直相信我的,对不对?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这么爱你,是不是?”他又斜睨我,“我完全是被利用的,其实非常无辜。她刚才也说得很清楚了,假如今天你爱上的是别人,她也会不择手段接近那个人,然后和他上床,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就会是那个倒霉鬼,而不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这种明目张胆的羞辱非但没有让我生气,反而让我想笑。我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用这种方法,但是现在,我再次清楚的知道,我绝不可以让他知道,然后给他机会彻底伤害我,把我的自尊全部踩在脚下。我强力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不可以因为他的话而受伤害。   于是我低下头开始笑,笑到淼儿甚至开始用一种恐慌的神情看着我,笑到雅心拉住我低叫,“小焱,你没事吧?”   我甩开雅心,抬头迎向展皓哲冰冷黑幽的目光,笑道,“看来在场的所有人里面,我最应该向您道歉了?”   他阴冷地注视我,下巴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有做任何回应。   我继续笑道,“不过,在道歉之前,恐怕我要先提醒您,我们之间可始终是你情我愿的,您现在指责我利用您实在是有点儿虚伪了吧!如果非得道歉,那也只能是为我没能像您那么多前任那样取悦到您而道歉。哦,对了,也许还损害到了些许您的男性尊严,我也很抱歉!”我直视他片刻,旋即优雅得微微鞠了一个小躬。   我的话引来淼儿一声强烈而清楚的抽气声。   “你——”展皓哲迈前一步瞪着我,仿佛想要掐死我。   淼儿的嘴唇抖了一下,旋即拉着他轻声道,“我不怪姐姐,也不怪你。”她悄悄望我一眼,“你也不要怪姐姐了,她——其实很——可怜。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   但是展皓哲站着不动,她又转身拉住她母亲试图离开。但是王怡扭动了一下,对淼儿叫了一声,“你就这么放过这个小贱人?”   “妈!”淼儿低叫,王怡住了嘴。   我高昂着头,坚决不让自己有退缩的表现。我们两就这么互相瞪视,毫不退让。   许久,展皓哲从喉咙里逼出一个字——“贱!”   怒气腾的一下从我的胸口燃烧到大脑。淼儿的那种目光和之前那句话已经令人非常不舒服,我从未想过要沦落到被人同情的地步,尤其还是被淼儿同情。这不是我的目的,我要她痛苦,要她恨我,而不是被她同情谅解。而展皓哲的这个字则几乎让我要发疯。   眼前突然的一黑,让我不禁趔趄了一下。身子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我用尽全声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和语气,他伤害不了我,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我。   “小焱!”雅心扶住我,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努力站直,不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失常,笑容依然留在脸上,非常轻柔地说道,“那么,不要让我这个贱女人住的地方玷污了你们。”我伸出一只手指向门口,“现在,请你带着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准丈母娘离开这里!”   在空气里的沉默快要逼得我发疯时,才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王怡“呸!”的声音,以及“砰”地大门被撞击的声音。我终于控制不了的身子一软,靠着雅心滑倒在了地上。   心痛得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无法呼吸,我必须张大了嘴才能吸进所需要的氧气。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吸着气,才终于领悟到,我最大的错不在于选择了什么方式,而在于选错了人。当我选择了展皓哲时,就已经注定走下去的结果只会是兵败如山倒!   “无欲则刚”,可是对他,我有了欲望,就因为那一丝贪念,因为那一丝欲望,想要得到他的欲望,我便不再刀枪不入。只要他轻轻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以让我坠入十八层地狱。我仿佛体会到了淼儿的心,她也曾这么痛过,可是他爱她,所以她选择了原谅,她依然是最后的赢家。而我,赔上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尊严,我的爱情,最后却只是自取其辱,因为他不爱我!   终究,淼儿是天使,而我只是小丑!    ☆、林焱 14(2)   朦朦胧胧地,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哭。然后感觉到雅心拼命拍着我的背,在耳边慌乱地叫着,“小焱,吸气,用力吸气!别哭,别哭,吸气!”这时我才逐渐清醒的意识到原来是我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连呼吸都忘记。   但在愤怒清醒过后接踵而来的这种脆弱却让我感到愈加的羞耻。这不应该是我,不应该是林焱,林焱不应该会哭,更不应该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而哭。我抱住雅心,泣不成声,“雅心,这不是我,决不是我!过了今天,你就忘记,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哭,决不!”   雅心搂着我,轻轻地摩莎着我的背,不发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渐止,她扶我起来,“吃点早饭好不好?阿斐买回来的东西都冷了,我叫他帮你热一热!”   我木然地点点头。   直到听到早点放在桌上的声音,我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凭着感觉找到斐仪清的位置,没有焦点地对他凄然一笑,“请你——不要告诉展皓哲!”   他似乎愣住了,没有接口。   我低低地哀求道,“我晓得你和他相熟,只是,我以雅心好友的身份请求你,请你,看在雅心的面子上,为我在他面前保留一点尊严。”   好久,他终于开口道,“好。”   我这才放下心,转向雅心,“我想进去睡一会儿,不论再有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来吵我。”   “哦,好!”雅心连忙点头。   我凭着感觉走进房间,关上门,爬上床开始睡觉。这次,也许是哭得累了,也许是心里不再藏着秘密,我终于睡着了,不再做恶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手机铃声吵醒。因为不是熟悉的铃声,所以不打算接。但是对方似乎非常有耐性,一遍又一遍地打,我在用被子捂住头也无效的情况下只好爬起来拿起手机准备直接按掉,才发现是安定国的号码。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没有接。他对我已经不再是威胁,也不再是可利用的对象,所以无需再敷衍他。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我关上手机,再度睡去。   再度醒过来,已经是傍晚。走出房间,客厅里暗幽幽的,雅心的房间也黑着。打开灯,看见餐桌上摆了几个菜,我走过去,注意到惯用的杯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是雅心留的,   “小焱,这是晚饭,你热一下吃,我出去有点事,晚一点回来。对了,你外公打过电话来叫你回去一趟。雅心”   我苦笑一下,看样子,我受的责难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所幸睡饱了之后,精神似乎已经恢复了许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然后回外公那里等待下一场风暴。   一边吃饭,我一边自我解嘲地想着,看样子林家和殷家的共同基因还真是强,我的复原能力远超出预期,没有什么人可以打倒我,除非死了,否则我都可以昂首挺胸地活下去。只是,答应过外公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和展皓哲新闻的曝光又意味着和父亲的彻底决裂,和Essorer也势必成为对抗关系。因此,唯一可以向外公交代的办法,就是只能走我最讨厌走的路——帮助外公拉拢其余股东,收购林氏余下的那百分之三十几的股份——这也是唯一可以不让王怡得意的办法,更是唯一可以不被展皓哲彻底轻贱鄙视的办法!   我,得第一次为着自己一直以来并不真的在意的东西而战,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到达外公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不过以外公的脾气,只要他说让我今天晚上回去,那么就算是半夜两点我也得回去。   开门的依然是林伯,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小姐,老爷在楼上等你呢!”   我把外套递给他,“外公心情如何?”其实就算不问,从林伯那种表情也看得出来。   “老爷挺烦躁的,说真的,很少看见他这样!”   我有些吃惊,外公心情不好在预料之中,但我以为最多也就是板着一张脸,弄得气压比较低,可是烦躁,这种形容词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而且,以林伯对外公的忠心度而言,他很少会如此谈及外公。我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轻轻敲了一下门,我低叫了一声,“外公,我来了!”随即推门而入。   外公坐在窗户前面,双手拿着拐杖,正微微地不停地敲着地板。听见我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因为灯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从他不停地用拐杖敲击地板的举动,我清楚林伯形容的不错,他确实很烦躁。   我拿起床边的一件羊毛开衫,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披在他身上,然后用一种乖巧的声音说道,“我有些感冒,所以下午睡了很久,不小心睡过了头。其实您应该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的。”   他看着我,现在距离近了,我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充满了疲惫,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我又开口,这次声音更加娇嗲,“您别生我的气,我答应您,明天就回公司上班!”   “唉——”外公低低地长叹一口气,突然抬手。   我几乎以为他要打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他只是轻轻地把手落在我的头发上,然后摩莎了几下,沙哑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像你母亲。她每次做错了事情,也总会在我责骂之前先跑来撒娇!”   我愣住,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浮起。动了动嘴唇,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开口。   “我听说,展皓哲已经决定和淼儿结婚,下周就会公布婚期。”外公盯着我,继续道。    ☆、林焱 14(3)   我强忍住心头的一阵刺痛,也没想去问外公是如何得知的,他总归有他的渠道。相信父亲也很容易会知道我们的一些动向。他们两个从来就不互相信任,会彼此安插一些眼线也是很正常的。也所以,外公找我商量事情一般都是在家里,只除了我生病住院那次,就恰恰被展皓哲听到了我们的计划。可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地方会是完全安全的。   “对不起!”我低低地说,硬生生逼下喉头的哽咽。   外公垂下手,又开始用拐杖敲击地板,“我看到报纸了!你怎么会用这种办法?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打算这样破坏Essorer和你爸爸的合作,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就算你成功了,对林氏的名誉也会造成很大的损伤,更何况,还没成功你就被人拍下了这种照片!这对你的声誉更是极大的损害,你难道没有想过么?”   我没吭声。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被公开,因为想不出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会对什么人有好处。对于拍照片的人究竟是谁我也很好奇,但我不认为只是无聊的八卦记者,这未免太巧了。   “按照殷启泰的个性,这次这么轻易就让我知道他们的结婚计划,说明他对取得经营权几乎已经十拿九稳。”外公急躁地说道,“今天一大早,公司股价就一路下跌,下午收盘的时候几乎已经跌停板。更糟糕的是,你二叔公他们几个人15%的股份竟然已经被一个叫JZ的公司以市面价格的三倍收购,而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到现在还查不出来。现在就只有你四叔公和大表姑手上还有13%的股份,张家可能有个1%、2%,其他都是零散股份在市面上。我今天让方律师收进3%的零散股份,但是Essorer今天也收进了3%的零散股份,肯定是你爸爸指使的。”   我心底盘算了一下,照目前这种局势来看,有可能父亲和那个JZ公司是一伙的,也或者他已经和四叔公大表姑达成了协议,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有一种可能存在,那我们的赢面就已经很小,更何况四叔公他们也是惟利是图之人——   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从林氏的丑闻中可以获利的就是那家JZ公司,如果林氏股价下跌,JZ在市场上收购的机会也就更大。而且既然下周淼儿和展皓哲的婚期将要公布这件事情我们也已经知道,那么四叔公他们也一定很快就会知道,那些很会见风使舵的人很有可能抵挡不了三倍市价的诱惑。看来JZ和父亲是一伙的非常有可能,至少也是对林氏虎视眈眈的人。   如果我们现在还想赢得经营权,除非——   “我到底是老了,这些人背着我做小动作我居然现在才察觉,否则也不会这么被动。股东大会近在眼前,小焱,外公现在只能指望你了!”外公站定,直直的看着我,“但是你只有两条路——”   不用他说,我已经知道是哪两条路。而且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我几乎只有后面一条路可以走。   “——要么找出JZ的幕后指示人,说服他不要帮助殷启泰;要么,嫁给张世杰或者安定国!”   但是,这后面一条路如果在一个月以前可能还行得通,现在却几乎已经不可能了,而就算可能,我也不想这么做。   然而,我又想到一件事情,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展皓哲明明知道我接近他的真实意图,却不戳穿,也许只是因为他想要羞辱我,但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是他和父亲的阴谋,为了断我的退路,让我无法回头找张世杰或者安定国他们任何一个男人!   背脊一阵发凉,我强迫自己不要这么想,可现在的局面已让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除了展皓哲,没有人知道我们在X市!除了JZ公司,最有可能公布照片的人也是他!更有甚者,他就是JZ公司的幕后操纵者!我想到斐仪清,他是林氏的财务副总监,却和展皓哲那么亲近。也许,也许他真正的目标除了淼儿,还有林氏!   我的腿发软,完全说不出话来。我告诉自己,我没有证据,我只是臆测!我不能相信那个男孩,那个埋藏在我心里将近二十年的男孩,那个瘦瘦的倔强的会抱着我哭的男孩,会是这样的展皓哲!   我提醒自己,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因为自己那多疑的基因而去怀疑他!我深吸几口气,好容易找回声音,   “我不认为张世杰或者安定国还愿意娶我。”   外公突然笑起来,然后因为突然的笑又开始呛着咳嗽,腰都弯了下去。我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好容易他直起腰说道,“小焱,你终究还是个孩子!”   他看着我不认同的表情,继续说道,“先不说安家想娶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张世杰这孩子,我知道他有多喜欢你。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个孩子很诚实、很简单。要不是起初我觉得他过于诚实简单不适合在商场上混,我早就让你嫁给他了。”   “可是——”   我想要说话,他举起手打断了我,“这个世界上,只有利益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婚姻。你母亲就是最佳的反面教材。而且,现在对张庆凡来说,也是最好的向我施恩的好机会,等到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林氏和张氏就等于合并了。只不过,”外公叹了口气,“现在是我需要他,就不可能让张世杰入赘了。”   我咬住下唇,我没有办法向张世杰开这个口。我已经走得太远,现在回头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玷污。就算他不介意,可当初伤他那么深,现在再要我为了利用他而嫁给他,我残忍不到如此地步。何况,他在我心里,有着不同于他人的地位,他是我一直以来不敢碰触的人。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一直不愿意接受他,并不真的因为害怕他对我不真心,而是因为害怕一旦靠近了,他会发现我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会发现我内心深处的阴暗面,然后不再爱我。   我挣扎着开口,“但是,如果JZ公司和我爸爸是一伙的,那么嫁给张世杰也没什么用!”    ☆、林焱 14(4)   外公再度敲敲地板,老迈的手上青筋毕露,“我说了,利益联姻是最好的。如果你嫁给张世杰,你和展皓哲的绯闻立刻就会被人忘记,而我们也等于有了一个强大的资金同盟,股价会重新回升,展皓哲和殷淼的联姻也不会显得那么强势。你四叔公他们也就不会立刻放出手里的股份,我们可以赢得时间,至少可以弄清楚JZ的幕后主使人,甚至把你四叔公他们手里的股份抢先买下来。”   他说的其实我都明白,无论对我,还是对林氏,这都是目前最好也最便捷的办法。但是——咬了咬牙,我还是说出那个我极度不情愿的选择,“那安定国呢?”   “你觉得他比张世杰合适?你觉得你外公我会糊涂到把自己的亲外孙女嫁给这种小子?”外公看着我,皱起眉。   我沉默了,我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件事情自始至终也是外公摆的一个棋局。他了解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愿意嫁给张世杰,张家也不见得会那么情愿入赘,所以先提出安定国这个明知我绝对不同意的人选,逼我自己想办法破坏Essorer和爸爸的合作。如果能成功则皆大欢喜,倘若不成功也没关系,他只要等着我失败,再在心灰意冷之下心甘情愿地嫁给张世杰,当然是在不会有照片见报的前提下,凭张世杰对我的感情他极有可能会愿意入赘。只不过,再怎么老谋深算,他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失去控制,导致现在的局面。   所以,不管怎样,不管我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其实,我都只是一个棋子。也许,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我只是一个棋子。可就算无力抗争,我还是不想拖张世杰下水。   “我知道你担心张世杰。”外公放低了音量,坐到床沿,又叹了口气,“可是小焱,我一直希望你不要像你母亲,善良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何况,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够决定的。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为了我,为了林氏,也是为了你母亲,绝对不能再走错一步。”   我内心挣扎得仿若天人交战。外公是对的,只要,只要放下内心的愧疚感,就可以重新寻回我的人生:我可以制止爸爸夺取经营权,破坏他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对外公也算对我的报复有了一个交代;我还可以彻底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不管是展皓哲还是纪皓哲,都不再有牵扯。这么做是最好的,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可是,我还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做不到让张世杰牺牲这么多。   重新抬起头,我看着外公,恳求道,“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说服JZ。”   外公盯着我半晌,转头按下床头的通话键,“老林,让张世杰上来。”   我彻底呆住,决计没有想到外公竟然同时叫来了张世杰,直到房门被推开,还僵立着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外公站起来朝向门口,对着我说道,“既然你开不了口,下不了决心,我来帮你说,帮你下决心。我决不会再让你母亲犯过的错在你身上重演。”   “林爷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却完全没有勇气回头,直到他走到旁边,轻轻地唤了我一声,“小焱!”我才极不自在的把目光挪到他脸上,清了清嗓子应道,“呃——好久不见!”   他的脸上仍像寻常一般挂着微笑,温润如春风,“你看起来比雅心形容的好很多。睡得好么?”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或“不好”似乎都不太对。雅心必然已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脸开始发热,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恬不知耻,这种感觉简直比被昨天展皓哲拂袖而去之前骂“贱”的时候还要羞耻。我完全不能理解外公怎么还能让我面对他。   我避开张世杰的目光,转而对着外公摇头,哀求地看着他,企望他不要再说出让我再也没脸见他的话。   可是外公看都不看我,径直道,“我找你来,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娶小焱?”   “外公!”我气若游丝,恨不能此时此刻就死去。   张世杰没有直接回答,却道,“我想和小焱单独谈谈。”   我僵住,外公已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门关上的声音几乎让我跳起来。我慌乱地开口,“你千万不要介意!你知道我外公他总是这样,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我替他道歉,你千万千万不要——”   “小焱!”他打断了我,“我说过,我从来就不需要你对我道歉。何况,我根本不介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喜悦。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带着种光芒,里面跳跃着一种我曾经在X市的湖边看见展皓哲的眼睛里跳动着的东西。我有一刹那间的晕眩。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猜到你外公找我来是为了什么。所以如果我不愿意,现在根本就不会站在这里。”他走近一步,伸手触碰我的肩,“也许,我父亲和你外公之间会有一些交换条件,可是对我来说,我唯一想得到的只有你。而现在,小焱,”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也会在这里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答应了你外公同样的问题?”   有种酸痛一下子从心底直冲上鼻尖,我紧紧闭上眼,不敢接触他的目光,然后很低很低地说,“不是,你知道我——”   “不要说!”他猛地把我抱入怀里,“我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只感谢上帝给我这个机会。”他低叫,“所以,请你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你外公了,请你!”   我抿住唇,强忍住已经快要决堤的泪水,“可是,你不介意我——”   他摇头,更用力的抱紧我,“我介意,我怎么可能不介意?我介意你爱过别人,我介意你曾经在别人怀里!可是小焱,只要从现在开始,你愿意只在我怀里,你愿意只爱我,我就都可以不介意!”   眼泪终于决堤,泪水无声无息的隐没在他的衬衣上。外公是对的,这个男人,才是我该爱的。而那个小男孩,那个夕阳下的小男孩,从今往后,将永远埋藏在我的记忆里,不,是潜意识里,永远不要再浮出水面!   神啊,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再自私地利用一回张世杰。他就是我的那根浮木,那个可以拯救我、拯救林氏的神。如果不抓紧他,我怕,我就再也没有未来。   “我们必须抢在殷启泰宣布婚事之前宣布婚事,越快越好!告诉你父亲,我答应他的条件。”当外公听到我们的答案之后,立刻乐呵呵地对张世杰道,旋即又让林复打电话,“告诉老李,明天下午召开记者招待会。”   我心里却仿佛打翻了油盐酱醋,说不出的滋味!外公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甚至和张庆凡早已通过气。原来,我确然只是一颗棋子!    ☆、展皓哲 N(1)   我跨进电梯,淼儿拽着她母亲也走了进来。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王怡愤愤地冲着淼儿碎碎念叨,“你这丫头,拽我干什么?那贱丫头都踩到你头上了,你知不知道?”   “妈——”淼儿低声哀求道,“你别这样,姐姐她——”   “姐姐?”王怡怪叫起来,冷笑道,“你当她是姐姐,她有当你是妹妹吗?你以为她是在和你抢玩具?她是在抢你的男人啊!她这是在打我和你爸爸的脸!”   “妈——”淼儿拽着她,声音微若游丝。   电梯指示灯显示1楼到了,门“叮”地一声开了,王怡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但没走几步,又忽然一个转身停了下来,冲着我道,“皓哲,你刚才也已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小贱人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她勾引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不过伯母了解男人,”她停了一下,吸了口气,缓和了语气,“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那小贱人既然有意勾引,没有哪个男人抵抗得了,再说保不准她给你下了迷魂药什么的。所以伯母不管你和那小贱人做过什么,只要从今往后,你和她断绝来往,好好对淼儿,伯母可以当做这些事请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回视她,微微笑了笑,“谢谢伯母。”又伸手拉过淼儿,环住她的肩膀,低头轻声道,“淼儿,对不起。也谢谢你这么大度。”   淼儿抬起头,望向我,“那你,也不要怪我姐姐,好不好?”   我怔了怔,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她没有闪避,也丝毫没有掩饰目光里的那丝担忧和探询。我微微地扬起嘴角,轻声回答,“你真是个天使。”   “我很抱歉伤害了淼儿。”我坐在殷启泰对面的沙发上,微微低头向他表达歉意。王怡坐在他旁边,淼儿坐在我边上。   “这件事,确实令我很不快。”殷启泰盯着我,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尤其,小焱也是我的女儿。可能对你来说,这只是个小小的绯闻,但对我来说,对淼儿来说,甚至对集团来说都是莫大的伤害,甚至耻辱。你是我的准女婿,我也不怕你笑话,小焱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我和淼儿他妈,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也有错。但是,你要负主要责任。”   “我不想对我的过错进行解释,我只希望,能够有弥补的机会。”我伸手握住淼儿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头,直直地回望他。   “当然,淼儿既然愿意原谅你,我和她妈没理由不原谅你。”他的目光扫过淼儿反握住我的手,停了一下,放在沙发木质扶手上的手轻轻叩击了一下扶手面,继续道,“不过,这件事情确实对我们的合作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对集团的股票也造成相当的打击。如何尽快解决这件事情带来的负面影响,是现在首先要考虑的。”   “您和伯母的大度真是令我万分惭愧。”我直视他,表现出绝对诚恳的态度,“我愿意尽一切可能来弥补由于我的不当行为造成的损失。如果您觉得不放心,我明天就会让律师送来婚前协议,我愿意把Essorer拥有的林氏11%的股份全部转到淼儿名下。”   “阿哲!”淼儿低声惊呼道,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天哪!”王怡喜笑颜开地叫道。   殷启泰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笑意,但还是沉声道,“你愿意表现足够的诚意,那当然很好,就当是你给淼儿的彩礼罢。但这还不够,我恐怕你们得尽快宣布婚期,才能尽快消除一切不利因素。”   “我没问题,只要淼儿没意见。”我答应道,扭头对着仍然震惊地看着我的淼儿微笑道。这是意料中的殷启泰会有的反应,林氏股东大会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一旦婚期宣布,加上我的11%的股份,林昌业就再难有回天之力。   淼儿把我送到门外,又叫住我,“阿哲!”   我停住脚步,转过身,扬眉看她,“恩?”   “你,是真心的吗?”她低着头,看着自己交握垂在身前的双手,蹑嚅道。   我失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你觉得我是在和你父亲开玩笑么?还是你觉得我在拿我父亲的钱开玩笑?”   她抬起头,望向我,目光里带着不确定,却又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半晌垂眸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停了下来,抿唇住了口。   “觉得什么?”我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沉了沉。   她摇了摇头,再度抬头,对我微笑道,“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   “没什么就好。”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去公司,下午送协议过来。”   “恩,”她点点头,“晚安。”   “晚安。”我转身离开。   车子发动时,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她还站在门口,带着种恬静的笑容望着我的方向。   我挪回目光,突然有些心烦,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像她那个精明的父亲或者虚荣的母亲,甚至虚伪的姐姐?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可以让我不要觉得愧疚。   “11%的股份,你果然大手笔。”   我从浴室走出来,就看见阿婓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拿着一杯红酒,一只手拿着我半小时前打印出来的“婚前协议”,语带讥讽地说道。   我没理他,把擦头发的毛巾甩到他身上,弯腰拿起茶几上另一杯红酒,喝了两口,夺过他手里的“婚前协议”,扔回书桌上。   “殷启泰如果知道你没打算真的和殷淼结婚,这婚前协议就是张废纸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杀了你?”他拿开毛巾,看向我,挑了挑眉。   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坐到沙发上,“谁告诉你我没打算和殷淼结婚?”   “哈!”他笑道,“你真打算和她结婚,干嘛让全世界知道你和林焱的苟且之事?”   我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没看见林氏股票暴跌?”   他挪近我,伸手搭上我的肩,嬉皮笑脸道,“那你之前干嘛让我以JZ的名义用市场价三倍收购林氏股票,再引诱殷启泰注资合作?你不惜损失这么多,当我是傻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说的没错,临去X市之前,我给他发的邮件,就是办这件事情,以备我和林焱的事情曝光后,可以继续牵制殷启泰。但此一时彼一时,我不会承认。我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哦?你那么聪明,那你说说看,我打的什么主意?”   “大哥,如果我那么笨,你会把这些事情交给我做?”他耸耸肩,撇撇嘴,“你决定悔婚,同时又要保证殷启泰不能轻易翻脸。但最重要的,是要让林焱动弹不得,找不到外援。总之,你这步棋是进退自如,总而言之,就是请君入瓮——然后就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啊。”   我斜眼看他,半晌笑道,“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的智商。”   “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又伸手搭上我的肩,拧着眉毛道,“现在JZ和Essorer已经有了29%的股份,你已经是林氏第二大股东,如果你公开悔婚,林氏股价一定会继续再跌,你可以继续以JZ名义收购。殷启泰也绝对不可能再转和林昌业联手,就算他想,他的资金也已经被JZ套住。你何必多此一举,再演一出浪子回头的戏码——”他忽然停了下来,扭过头,非常认真地盯着我,“你不要告诉我,你演这出戏,其实不是演给殷启泰看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可以改行去当编剧。”我拽开他的手,“还有,不要老是吃我豆腐。当心我告诉张雅心,你的性取向有问题。”   “哈哈,你心虚了哦?”他贼贼地笑起来,拿起红酒喝了一口,“你想刺激林焱,你受不了她竟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   “你太无聊了!”我站起身,恼怒道。   “恼羞成怒。”他看看我,点点头,又道,“Jason,我发现你和林焱真的很像。你知不知道,今天你们走了以后,她哭成什么样?”   我呼吸一滞,竟然接不了口。   “简直可以用‘肝肠寸断’四个字来形容。”阿婓叹了口气,“她哭完了之后,还央求我不要告诉你。鬼才相信她不喜欢你!”   我吸了口气,厉声道,“你不知道她最擅长演戏?她竟然会央求你,就说明她察觉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她就是演给你看的!你还说你自己聪明,被人耍了还在替别人数钱!”   “ok!”他举手示意我息怒,“你说是演戏那就是演戏!我只能说,你们两个演技都太高超,真的!”   我瞪着他好久,才转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缓缓开口道,“阿婓,这个世界上,除了Paul,就是你最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谋划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即使有些事情在别人看来卑鄙无耻,伤害了无辜的人,可我的底线在哪里你也应该知道。你说我演戏也好,真心也罢,这些都不重要。即使不考虑Paul,只要林焱流着林昌业的血,我们之间,就会像永远隔着这扇玻璃。我绝对不会迈出去,因为只要一步,哪怕是半步,我都会先被玻璃扎的鲜血淋漓,然后就是摔下去粉身碎骨。”   阿婓没有回应,只是在后面透过玻璃窗的反射,静静地望着我。    ☆、展皓哲 N(2)   穿着一身洁白婚纱,带着白色头纱的淼儿被殷启泰交到我手中。   我伸出手,慢慢地掀开她的头纱,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我。   我震住了,头纱下的脸竟然不是殷淼,是——林焱!   我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室幽暗的灯光,对面墙上被灯光照出一圈昏暗的光晕,耳边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   我昏昏沉沉地接起电话,“喂?”   “你怎么会和林昌业的外孙女搞到一起?”   父亲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传入耳朵,将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瞬间唤醒。   我吸了口气,坐起身,“父亲?”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林昌业的外孙女,你绝对不能和她有任何关系。”父亲厉声道   我有些诧异于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甚至带着某种从未有过的残忍。我知道父亲对林昌业的看法,但他这种反应还是出乎意料。我怔了怔,回答道,“我——”   “我不要听任何解释!”父亲打断了我,语气益发不近人情的坚持。   我沉默了。   片刻后,父亲似乎意识到了我的不知所措,略略缓和了语气,“Jessica已经替你解释过了,我知道你是想离间林昌业和殷启泰。但是,我不希望是这种方法,我不喜欢你和林昌业的外孙女有任何瓜葛。”   我更加不知如何回答。父亲训练我近二十年,除了如何应付对待男人,当然还包括如何应付女人。这些年,我订过四次婚,悔过三次婚,但没有一个女人怨恨我,这都归功于那些训练。但现在,他竟然不允许我使用最擅长最快捷的办法来对付林昌业?   “林昌业老奸巨猾,正面冲突你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外孙女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我是为你好,担心你反而落入林昌业的陷阱。你不是一心想要殷启泰的女儿?千万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毁了我们的计划。”父亲顿了顿,咳了两声,又接着说道,“当然,我知道你做事情向来很有分寸。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见任何计划外的变故。”   “……是。”我应道。和林焱的关系,我确实没有事先告诉父亲,但也没有刻意的隐瞒,因为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弹。以前他从来没有质疑过我的行动,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他不会在乎中间过程。当然,这一次,他说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猜想,也许,父亲只是害怕节外生枝。   父亲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我往后靠在了床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展皓哲先生承诺,将于结婚当日将Essorer集团拥有的林氏集团11%的股份转至殷淼小姐名下,并将购置于Pd郊区的一栋500平方米的别墅赠与殷淼小姐,作为二人的婚房……”   律师一条一条地念完婚前协议,然后将协议递给淼儿,淼儿抬眼看了看我,神情有些迟疑,我冲她微笑。她又瞄了眼一旁的殷启泰,殷启泰微微点了点头,她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协议,拿起桌子上的笔,在协议上我的签名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律师收起两份协议,说道,“我拿去公证之后,再分别送给两位。”   “好。”我点点头。   律师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您走好啊!陈妈你送一下!”王怡忙笑眯眯地招呼道。   陈妈送律师出去,殷启泰开口道,“我就算真的把淼儿交给你了,以后,你无论如何不能再做对不起她的事了。”   “爸——”淼儿在旁边低叫了一声,一边偷瞄了我一眼,显然是怕我不自在。   “你看,女生就是外向,爸爸多说一句你就舍不得了是吧?”殷启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   我不以为意,应道,“您放心,伯父。”   “哎呀,皓哲,你这还叫伯父哪?都是一家人了!”王怡笑着斜睨了我一眼,嗔怪道。   我弯起嘴角,“妈,我正想和您商量,麻烦您选个好日子,我打算下周一就宣布婚讯。”   “呀,是哪,看我高兴地把正事儿都给忘了!”王怡喜滋滋地站起身,叫道,“陈妈,赶紧给我把黄历拿来。”说着又扭头对我道,“皓哲,今天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你留下来吃好晚饭再走啊!”   “好。”我答应道。   淼儿看着我,露出了许久以来第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回到公寓,把外套脱了扔到沙发上。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弯腰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滑开屏幕,是淼儿的,   “你到家了么?”   “到了。你早点休息,晚安。”我回复过去。   “晚安。”   我正要把手机扔回沙发,阿斐的电话进来了。   “喂?”我坐到沙发上,接通电话,懒懒地开口。   “你回家了么?”他的声音有些焦急。   “刚进门。”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出大事了。”他提高了八度。   我眉头皱了皱,无语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吊人胃口,有话直说。”   他呼出口气,“那你一定要淡定——”   “你再不说我挂电话了——”我用遥控器切换着电视频道,却在目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停了下来,声音嘎然而止:   林焱和张世杰出现在屏幕正中央,张世杰笑意盎然地大声地说道,“我和林焱小姐已经决定于一个月后结婚,到时候欢迎各位来参加婚礼!”   话音刚落,两人就被包裹在无数镁光灯闪烁中,不停有记者叫着“林小姐,张总,请看这边!”   张世杰拉着林焱站起来,搂过她,俯头吻上她的脸颊。   我透过闪烁的镁光灯看见林焱浅笑嫣然,一股莫名的愤怒瞬间从胸前熊熊燃起,脑海陷入一片空白。   “Jason!Jason!”   阿斐的声音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我茫然地回应道,“喂?”   “林焱和张世杰今天下午开了记者招待会,宣布下个月结婚,你听到了没?”阿斐叫道。   “我看到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却发现自己的牙根竟然咬得酸痛,“想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看来你说得对。”阿斐闷闷地道,“林焱这女人,实在是演技太好,手段太高。竟然可以在你们的绯闻曝光第二天就找到男人帮她扛!这招太狠了,简直是一箭双雕!不过我怀疑,她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否则张世杰怎么肯当这个冤大头?他是真傻啊还是太痴情?”   我没有回答,恨恨地瞪向电视机里的张世杰,他搂着林焱,一脸的深情款款和志得意满。   “那是不是意味着林氏将同时获得世盛和Essorer的支持?Essorer总裁和您妹妹的婚事是否也快了?”有记者又提问道。   林焱靠在张世杰怀里,笑盈盈地回答,“我想,这个问题您还是直接问我妹妹比较好。不过,我相信——她的好事也不会远了。”   我“刷”地关掉电视机,不想再看那张甜蜜虚伪的笑脸。父亲说得对,她和林昌业一样,不是省油的灯,我差一点就栽了进去。   “接下来怎么办?”阿斐问道,“这下林昌业有了世盛的支持,股价肯定会回升,我们收购剩余的股份不会再那么容易了。再说Jz的资金也没那么多了。”   我思索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反正殷启泰迟早也会知道Jz有了15%的林氏股份。你让人先告诉他这件事,然后说服他继续注资Jz,收购林氏股份。”   “我恐怕他拿不出这么多的钱。”阿斐担忧道。   我笑了笑,“我就是要他来找我借!”   “万一他不借呢?”阿斐疑惑道。   “他想了这么多年的林氏,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舍得放弃?” 我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黑色的夜幕下,整个城市灯火阑珊。    ☆、林焱 15(1)   坐在诺大的会议室里,镁光灯闪得我的眼睛发花,直到林氏发言人示意记者停止拍照,眼前还在一阵一阵的泛黑。以至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只顾着适应眼前的光线,根本没能听清楚发言人都说了些什么。   “小焱,微笑!”身旁的外公顶了我一下,我倏地回过神,隐约听到发言人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林焱小姐将正式接任林氏集团的副总经理┈┈”   我努力微笑着,尽管眼睛根本没有焦距,也不知道应该要望向哪里。这种发布会我不是没有参加过,只是从来没有作为主角参加过。微微侧头望了一眼另一边的张世杰,他看起来倒是相当自在和习惯,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今天早上的场景——   昨夜从外公家回来时雅心已经睡了,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叫醒她,告诉她我将要和她大哥结婚。尽管她过去一直很期待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是在她亲眼目睹我被羞辱的场面之后,我已经不敢保证她还会期待我嫁给她大哥。所以最后我还是回房睡觉,准备今天再告诉她。   但当我早晨起床走出房门时,我震惊的发现张世杰竟然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旁边则坐着看电视的雅心。   虽然昨晚才见过面,可面对他我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加上本以为要到记者招待会的时候才会再看到他,所以当他的目光对上我的时,我的笑容干干的,“嗨!”   他放下报纸站起来,很自然地走过来扶住我的肩,打量我,“昨晚上睡得好么?”   我一时还不能适应他这种似乎已经驾轻就熟的亲近,只能低头应了一句,“还好。”   雅心有些莫名的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们两人的脸孔间来回游移,好一会儿才突然醒悟似得跳起来叫道,“等一下,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   我红了脸,轻轻挣脱他,“你怎么来了?”   他又捏紧我的肩,“我是来确定你不会反悔!”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庞竟然浮上一抹羞赧之色。   我心里猛地窜上一股暖意,鼻子又有些酸酸的,“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他摇摇头,拥我入怀,附在我耳边很轻很轻的说,“我是来看着你去记者招待会的,我很怕,怕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我几乎又要哭出来,他就是有这种本事,总会戳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下一秒,他又对我说,“别哭,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哭,我认识的小焱从来不哭。”   “嗯!”我抿唇,眨了眨眼,把本已快要掉落的眼泪眨了回去,仰头对他展颜一笑。我告诉自己,我的决定从未如此正确过,这个男人,会是我一生的依靠。   当他揽着我出门时,雅心还在后面叫着“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但是被他一句话“想知道的话下午到林氏来!”给甩在了门背后。   “我想请问林焱小姐一个问题!”   一个记者突兀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摆出最完美的微笑对着他,“请说!”   “请问,关于昨天某报刊登出的您和您的准妹夫在厦门的照片,您有何解释?还有今天世盛的张总也出席是否预示着什么?”   我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因为没有预想竟然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公关部应该事先已经对媒体做过清理的。外公的脸色难看起来,手里的拐杖又开始在地上轻轻的敲击。   我定了定神,俯头凑近话筒,但旁边的张世杰突然开口,抢先道,“这位先生,如果您有点耐心,那么马上就会听到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   “什么答案?”底下又有两三个记者叫起来。   张世杰微笑了一下,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握住我的,朗声道,“我和林焱小姐已经决定于一个月后结婚,到时候欢迎各位来参加婚礼!”   话音刚落,会场里的各个角落就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镁光灯又再次闪起。张世杰高度配合,拉着我站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搂着我,非常大方的接受拍照,甚至还俯头在我的腮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可是您还没有回答那张照片呢?”那个记者依旧不依不饶。   张世杰继续微笑,“那您不妨去问问拍照的人,为什么不拍我和小焱的亲密照呢,当时我也在X市。”   我惊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他只是在替我遮掩。我的手紧紧地按了一下他的腰,以示谢意,他回给我一个温暖的笑容。   提问的记者终于败兴地坐下了,我们也坐回位置上。   很快的又有人开始发问,“那是不是意味着林氏将同时获得世盛和Essorer的支持?Essorer总裁和您妹妹的婚事是否也快了?”   “我想,这个问题您还是直接问我妹妹比较好。不过,我相信——她的好事也不会远了。”我微笑着回答,不再慌乱,那只手,那只比我大了很多的手,给了我安定的力量。   招待会结束后,外公先由林伯送回家。我则送张世杰到电梯口,在他进电梯之前,我终于把盘旋在肚子里好久的话说了出口,“谢谢你!”   他微笑,伸手把垂落在我眼前的刘海捋回去,“相比这三个字,我更期待另外三个字!”   愧疚感霎那间涌上心头,但我却只能抱歉地望着他,一时间木讷不能成语,“世杰——”   “不过我不急,”他对我摇摇头,打断了我,“因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待!”说着,他转身跨步走入电梯。   我愣愣地站着,看着他抬手按纽,电梯门渐渐关上。我忽然冲动地按住电梯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我走上前,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后,说道,“世杰,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   他愣住了,惊讶的面孔慢慢消失在逐渐合拢的电梯里。   在公司里略略收拾了一下外公给我准备的办公室,便交代了一下外公配给我的秘书Tina,让她准备好公司的所有财务报表和最近两年的大案子,随即提早下班回家。   站在公寓门口,我深呼吸了几次,准备着承受雅心的愤怒。然而打开门,却意外的发现公寓里一片漆黑。   看来她不在家,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抬脚迈进门,却被一阵“砰砰”的声响惊得几乎跳起来。灯光倏地亮了起来,我的眼睛几乎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好容易等到可以视物,才看见雅心手里拿着一瓶香槟站在面前,满面笑容。   我愣愣地望着她,为着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欢迎式。   “庆祝庆祝!”她笑叫,穿着一件吊带衫,脸上带着我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种惊喜的表情,“恭喜你终于要成为我的大嫂!”   我仍然呆愣,直到她摇着我,“发什么呆呢?”   “你,不怪我?”我纳纳地说。   “干嘛?”反而是她奇怪的翻个白眼给我,“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你想,我们是好朋友,现在又是姑嫂,多好阿!”   “可是你知道,我,和展皓哲的事——”我被她拉到餐桌前,无措地道。   “拜托,你以为我是什么中世纪的人么?结婚前谈过几次恋爱有什么奇怪!”她开始往桌子上的杯子里倒酒。   “可是我——”   “别可是了,只要你以后别对不起我大哥就ok!现在,庆祝庆祝——”她拿起一个杯子塞进我手里,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和我碰了一下,“干杯!不过要罚你没有提前通知我哦!”然后逼着我灌了进去。   这天夜里,我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两个人都醉的不知所以。    ☆、林焱 15(2)   我在林氏的头衔名义上是副总,但其实很多事情不必经过总经理也就是父亲,而是直接向董事长负责。   林氏已经明确分化成两派,父亲和外公各自在推各自的势力和案子。但自从展皓哲和淼儿订婚后,父亲那边的人脉和势力明显开始增强。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搞清楚究竟外公这边有多少人,父亲那边有多少人,但是表面上的都很容易分清楚,暗地里的就很难说了。比如斐仪清,按照他的职务,他应该是外公这边的人;但是暗地里他和展皓哲又交情匪浅,那么他应该是爸爸的人。可是几次高层开会,我又感觉他是中立的,他提意见相当中肯,基本上是不偏不倚。   我用力在手边一份名单上的斐仪清的名字边上划了一个圈。这个人,看样子十分需要注意。   再看下来,公司里的两派势力基本势均力敌,可能外公这边稍强一点。但继我和张世杰的婚事宣布之后,展皓哲和淼儿的婚事也紧接着宣布,公司里暗藏波涛汹涌,各个大股东都在观望。四叔公和大表姑暂时被外公稳住了,我正积极游说他们把股票卖给外公。但是他们相当老奸巨猾,总是敷衍,只说不打算卖。看来找出JZ公司的真正负责人还是十分必要的。   “我数到三,你醒过来!”   我睁开眼睛,苏逸伟的脸孔映入眼帘。   “你梦见了什么?”   我呼出一口气,慢慢坐起来,纳闷道,“我梦见了一片油菜花地,我好像只有4、5岁,和一群孩子在里面玩耍。”   “没有梦到那个男孩子?”他问道。   我摇摇头。   “那——那个你怀疑是姐妹的女孩子呢?”他盯着我。   “都没有。”我再摇头,“很奇怪,最近我都不怎么做那些梦了。”   “那不是很好吗?”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拉开办公室的窗帘,然后走回办公桌,打开电脑,开始开药方,“我早说了你是压力太大。”   “那油菜花地又是什么?在哪里?我完全想不起有这种地方。”我整理好头发,也下床走到他办公桌前坐下。   苏逸伟看看我,摘下眼镜,说道,“那些过去的事情只要不妨碍你或者影响你的生活,何必非得追根究底?再说了,那也不一定是你的记忆,可能是你幻想出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讶异道,“你不是说过你只是唤起我的潜意识记忆?”   他怔了一下,旋即道,“我也说过,那也有可能是你的潜意识塑造出来的象征性的东西。”   “你确定?”我有些怀疑地看看他,“油菜花地?一群孩子?”   “当然。”他点点头,目光移回电脑屏幕,“说不定以前那个男孩子也是。”   我很清楚不是。我皱起眉,盯着他,“你确定不是你的水平变差了?”   他抬头白我一眼,“那你别来找我阿!”   “开个玩笑嘛!”我做了个鬼脸,嘀咕道,“这么小气!”   他在电脑里鼓捣了一会儿,才又转向我,拿起一个小手电筒,示意我靠近。   我面对他抬起下巴,他用手电筒对着我的眼睛照了照,开口问道,“最近还会失明吗?”   我点了点头。   他重新抬头看了看我,“你是不是很累?要多注意休息,否则对视力也会有很大影响。”   “恩。”我点点头,不想告诉他最近几次的失明都是因为展皓哲。“最近因为刚刚回林氏,要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差不多每天都要加班到半夜。我觉得视力好象是下降了不少。”   “看来继承人不好当啊!”他调侃道,“不过你快结婚了,结婚以后把工作扔给张世杰得了!”   我笑笑,没有回答,向后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苏逸伟办公室的光线很好,在医院的15层,阳光照进来,暖暖的。   “我再给你开些有助于睡眠的药,但不要天天吃,入睡困难的时候吃。”他叮嘱道。   我没有接口,看着窗外远处的地方,隐隐能看见林氏大楼。我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幽幽地道,“逸伟,你有没有觉得,从高处往下看和从低处往上看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逸伟也转向窗外,奇怪地问道。   “以前在世盛的时候,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每次坐在林氏大楼的最高层,我常常有种感觉,除了‘高处不胜寒’外,毕竟还是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在脚下的感觉。”我叹了口气,慢慢勾起嘴角,“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往上爬。”也难怪爸爸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经营权,我没有说出最后半句话。   “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就算有一天爬到了最高层,你知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这山望着那山高’?”他接口道,“所以,人类往往都是死于贪欲。还是像我这种人活得舒坦!”   我失笑出声,回头看他,“你上回不是还说如果当初和我在一起,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他耸耸肩,“所以,幸好我悬崖勒马!”   “你拉倒吧!”我瞟他一眼,站起身,拿起包往门口走去,一边凉凉地扔下一句话,“你这个负心汉,你对我造成的精神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苏逸伟无奈的叫声被关在了门内。   从苏逸伟那里回到公司,Tina看见我走进办公室,就跟进来把几份文件递给我,“林总,这是这两天要签出的文件。”   我点点头,接过文件夹,她走了出去。   我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把眼镜摘了下来,用手捏了捏鼻梁,望了会儿窗外,然后才又重新戴上眼镜,把目光放回文件上。   “叮零零——”   电话铃声响起,我还盯着文件,顺手拿起电话,“我是林焱,您好!”   “是我!”一个温暖而略带笑意的男声响起。   我呼出一口气,目光从文件上移开,下意识地翘起原本紧绷的嘴角,“世杰!”   “快中午了,我正好在这附近办事,等会儿一起吃午饭?”他问道,口气里带着一种隐含的请求。   我的心紧缩了一下。这就是张世杰和展皓哲的最大不同之处,也许这也是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的最大区别。张世杰对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我不高兴,而展皓哲永远是霸道的,好像永远不会有人拒绝他。   “小焱?”对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呼唤。   我蓦地摇头,甩掉那些讨厌的念头,警告自己不许想不该想的事情,转而用一种轻快的声音说道,“好啊!不过你可能得等一下,我得把文件签掉,交给外公,然后再和你去吃午饭。”我想了一下,又说,“要不你先到我办公室来坐一会儿,我会交代Tina让你进来。”   “好!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   我挂断电话,把刚才的文件看完,签好字,然后拿起文件夹站起来走出办公室。交代了一下Tina待会儿张世杰会过来之后,便走向外边的专用电梯,准备上楼。   走廊另一头传过来一些人声,我自然而然地望了过去。但在目光扫过那几个身影时,身体顿时僵住——是展皓哲、任洁和林氏的一个副总以及另外几个高层经理。这几个人恰恰都属于爸爸的派系,不过爸爸不在其中。   这层楼有两间大会议室,他们似乎刚从其中一个出来,正在握手告别,看起来刚刚应该在开会。本来以展皓哲的身份级别,开会的话爸爸应当也要出面,但现在看来爸爸已经完全对他以女婿的身份看待了,所以只派了副总出面。   正想着,展皓哲和任洁已经和那些人告别,慢慢走了过来。我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按电梯的按钮,只想赶快离开。不管怎样,现在独自面对展皓哲对我来说还是很困难,我害怕看见他的脸色和眼神。    ☆、林焱 15(3)   可是天不从人愿,电梯上来的很慢。我只得努力调整呼吸,克制住夺路而逃的冲动,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弄得像个畏罪潜逃的罪犯。从他骂我的时候开始,我们就互不相欠了。我挺直背脊,不去看他,把目光集中在电梯上方移动的楼层显示光标上。   “咦,是林小姐呢!”任洁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得已转过身朝她微笑了一下,“真巧啊,你们在这边开会?”   她略带惊异地上下扫视我,“你把头发剪了啊!我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我习惯性地伸手捋了一下发梢,尴尬地笑了笑。和雅心喝醉酒的第二天,我就拖着她陪我去美发厅把养了好多年的长发给剪了。展皓哲说过他最喜欢我的长发,所以一半是为了改变心情,一半则当作是和过去告别的一个仪式,当看着镜子里的长发飘落在地的时候,我的心情有些哀伤却又有些报复似的快感。不过之后张世杰一直夸赞说很清爽漂亮。   “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她拉住我的手,倒让我错愕了一下,今天她的口气和举动就好像和我是多年的好友一样。“你的婚期定在哪一天呢?一定要给我发喜帖啊!”   她接下来的这句话总算让我明了了她突然的示好,女人的心理很奇妙。她之前和展皓哲有暧昧关系,所以对我一直有些防备,但既然我现在要结婚了,那自然就不会有隔阂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和展皓哲之间的那些纠葛?还有,以后呢?她会一直介入在淼儿和展皓哲之间么?   想到这儿,我猛然意识到旁边还站着展皓哲。我不敢看他,只是暗暗吸气,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他的存在,对任洁笑笑,“一定,只要你赏脸!”   幸好电梯“叮”地响了一声,我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啊,我的电梯来了!不好意思先走!”   话音刚落,门开了,张世杰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见我们几个人站在电梯前,一瞬间显得有些惊异。但立即,便很有风度的走向展皓哲,伸出手,“展总,这么巧!”   “不算太巧!”展皓哲也伸出手很随意地握了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句,话意却有些不明所以。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脸就收回了目光,注意到他表情十分淡漠。   张世杰又和任洁寒暄了一下,接受了任洁的恭喜,随即转向我,“小焱,你见过外公了么?我们可以走了么?”   “啊,还没!”我惊呼了一声,想起手里的文件,有些歉意地向他吐吐舌头,“我现在立刻去,你等我!”我又抱歉地向任洁说道,“我要上楼了,不送你们。”   我匆忙走进电梯,按住关门键,却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发现展皓哲的目光清冷地盯着我。心跳在刹那间急速加剧,我急忙挪开目光,等电梯门关紧,才条件反射地按住胸口如雷的心跳。   上帝,林焱,冷静,他不能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再和你有牵扯,停止你的任何念头,不要再想,不要再想!我闭上眼睛,再度告诉自己忘记他,努力让脑海里浮现张世杰那温暖而俊朗的笑脸。   除去仍然会时不时想到展皓哲之外,接下来的这顿午饭更是吃得我对张世杰愧疚感更重。   首先是让他等了我好久,然后是当他特地为我点的大海虾上来的时候,我竟然莫名的感到一阵恶心,然后开始干呕。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天天加班也不行啊!”张世杰伸手拍着我的背,然后递给我一杯水,“要不吃好饭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摇摇头,接过水,“有可能是累了,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一向最喜欢吃虾,曾经可以一顿饭什么都不吃,光吃虾吃到饱,雅心还笑我总有一天会过敏而死。   正说着,waiter又端上来一盘鳕鱼,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海鱼,张世杰知道我喜欢吃海鲜,所以今天特地来这家海鲜馆。可是当我再次闻到鱼味,就完全控制不住地再次大呕。我慌忙站起来,往洗手间跑去。还算运气不错,整个洗手间都是空的。随便找了一间空的隔间就冲进去,对着马桶开始吐。   刚刚吃下的东西几乎全部吐了出来,甚至连早饭都吐了出来,直到吐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还在呕着酸水,难过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期间隐隐听到洗手间的门开合的声音,有人走进来停在我身后,用力拍着我的背。但因为吐得实在难过,所以也没去在意是谁。直到吐得再无可吐,我才直起腰转过身。但只是这么一眼,就吓得我几乎呆掉。   展皓哲冷冷地看着我,眼眸漆黑。他没穿外套,只着一件黑衬衣,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还维持着按在我背上的姿势。    ☆、林焱 15(4)   我惊喘着后退,背贴住卫生间的隔墙,几乎不能成言,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这里是——女卫生间,你,怎么会——”   “你多久没来例假了?”他粗鲁地打断我,声音有些尖锐。   “你在说什么?”我先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话涨红了脸,但紧接着就因为体会到他话语背后的含义而煞白了脸。我瞪着他,脑海里有好几秒钟的空白,然后也全然不顾他的语义,只是凭直觉飞速搜寻对自己有利的话,很快地反驳道,“这点不用你担心,我每次都有吃药!”   他注视着我,似乎在考虑我说话的真实性。好久他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好你这次没有骗我!”   我咬了一下嘴唇,站直身体,“我能骗得过你么?”   他没有接口,只是盯着我。我硬着头皮继续说,“再说了,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必你操心,我自己会解决!”   他突然欺进我,伸出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如果你再敢隐瞒我什么,你可以试试看有什么后果!我不敢保证会作出什么让大家都后悔的事情!”   下巴传来的痛感以及胃部翻腾的不适让我的脾气也开始上扬,他那种仿佛我和他有什么杀父之仇的态度让我非常恼火。就算我确实利用了他,欺骗过他,但是实际上我也根本没有占到什么上风,甚至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我?再说了,我已经打算和他彻底不再来往,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怒气冲上头之后,原先的恐惧似乎消失不见了。我直视他,“展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你何必继续这么咄咄逼人?不管我今后有什么问题,都和你无关!”   “是么?”他冷笑,目光暗示性的扫向我的小腹,“以你的心计,很难说不会利用孩子来威胁我!”   一种极度的羞辱感拥上心头,我怒极,几乎要咬牙切齿,与生俱来的骄傲让我此刻只想打击他,无所谓手段。于是我也冷笑,“这你大可放心,不用这么居功自傲!除了你,还会有其他人抢着为我的孩子认祖归宗的!”   “你这个女人——”他果然变色,原本捏住我下巴的手募地下滑至我的脖子。   脖子上突然的压力让我无法呼吸,条件反射地用力扯他的手,但是徒劳无功,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手上也逐渐没有了力气,视线也渐渐模糊。在几乎以为他会掐死我的时候,他却忽然猛地放开了我。但还不等我来得及大口大口吸气,他又突然抬起我的下巴,紧接着嘴唇覆上了我的。   我又惊又怒,差点晕厥,却感觉到一股空气缓缓灌入我的口中直至胸腔。我就像溺水的人一样,除了双手紧抓住他的衣服,不让自己滑下去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我还没完全站稳,他又猛地放开我。面对我的惊魂未定和置疑的目光,他脸上飞速的闪过一丝狼狈,速度快到我无法确认。以致于当我的大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是用一种冷漠至极的面孔对着我。要不是他嘴唇上残留着一抹唇膏的印记,我几乎要以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全是幻觉。   我错愕地瞪着他,急促地呼吸,右手不自主的握成拳,抬手就冲他的脸挥了过去。他究竟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任由他侮辱?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手里!”   他抓住了我正欲扇过去的右手腕,低沉地说道。   我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   他抬起另一只手再次捏住我的下巴,“你记住我说的,你欠我的,我一定会一样一样要回来!”   说完他松开了手,大步走出卫生间,留下几乎快要虚脱的我。   等到外面一切归于平静,我才终于拾起力气慢慢走出隔间。事实上,我的例假确实迟了差不多一个礼拜。但因为最近心情和生活紊乱,所以我以为是正常的,可是现在我不再确定。   走到洗手台前,我恍惚地洗手,在关上水龙头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照镜子。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平时不抹唇膏都红艳的嘴唇此时因为没有了唇膏的遮掩更加显得毫无血色。我瞪着自己,心里仿佛被大石头压住似的。   我想哭,想大哭,因为那种不确定的焦虑。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小腹,浑身发冷。说吃药是骗他的,在X市的几天我确实有吃,但是第一次在公寓我根本没有做任何防备。而今天展皓哲的态度,更加让我恐惧。我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折磨我,想躲都躲不过。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是他想要得到的?   “小焱,小焱,你在里面么?”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迅速打开水龙头,用水扑湿脸,拿纸擦了一下,走了出去。   张世杰站在外面,焦急地来回踱着步,直到看见我,才明显松了口气。他迎上来,扶住我,“没事吧?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摆出轻松的笑脸对着他,“没事,可能肠胃不好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吐过之后舒服多了。我们回去吧!”   “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他不放心地打量我。   我摇摇头,再度笑笑,“别这么紧张,我家里还有药,回去吃一点就好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的看着我,我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真的没事。”我看看他紧张的脸,哄他道,“你放心,如果我不舒服,一定第一个告诉你,然后让你带我去医院。”   他这才打消了带我去医院的想法,但是坚持不让我上班,要送我回家。他去停车场拿车的时候,我站在餐厅门口等他,却发现一辆熟悉的Suv停在马路对面。浑身的汗毛似乎又竖了起来,我瞪着远远看着我的男人。直到张世杰的车子开过来,我才收回目光,坐进车子。   一坐进车子,张世杰就探身过来,我惊得缩了一下。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帮我系好安全带。我为自己的举动非常懊恼而且不好意思,心底甚至慢慢涌起一抹愧疚。   望着张世杰那张好看的脸,那双充满了宠溺的眼睛,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的脸竟然一下子红了。心底倏地涌起的一阵暖意一下子盖过了对展皓哲的那种说不清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记了展皓哲就在对面看着我们。我侧头冲张世杰俏皮的吐吐舌头,然后低头打开音响,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拂在面上,我倏地睁开眼,却被他的唇温柔地覆盖住。我微微地涌起反抗的意念,但是终于没有动,任凭他的吻落在唇上,希望可以填满我刚刚快要裂开一角的心。    ☆、展皓哲 O(1)   “……Samiu入驻世盛度假村的方案已经基本确定了,我们准备采用购物、休闲和餐饮一体化的方式,打造一个‘城外城’……现在,主要是双方投资比例以及未来经营等方面的磋商……”   Roger对Essorer和世盛的合作计划进行阐述,我看着手里平板电脑上的资料,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昨天电视里记者招待会的一幕。这个张世杰,他是有多爱林焱,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Jason?Jason?”   Jessica轻轻用脚在桌子下踢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会议中间恍神了。我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Roger,“ok,按照你们计划的继续进行。把最终方案发给我。散会。”   我走进办公室,Jessica跟着我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Jason!你究竟怎么了?”她问道。   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把平板电脑放到桌上,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对了,和昌达的合作进行得如何”我转了个话题。   “目前也进行到双方投资比例的磋商。”Jessica回答道。   “在谈判方面收紧些。”我敲了敲桌子,指示道,“我在婚前协议里面已经答应了给殷淼11%的林氏股份,所以合作方案要咬紧。我要殷启泰不能从昌达抽出资金收购林氏股份。然后在恰当的时候,暗示他我们可以自己合作。”   “好的。”Jessica点点头,转身准备出去。   “等一下。”我想了想,喊住她。   她转过身,看着我。   “我要收购世盛的股票。”我说道。   Jessica望着我,修长的眉毛渐渐蹙了起来,问道,“Paul知道吗?”   我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儿,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不会管这些。”   她抿了抿唇,语气有些焦虑,“可是Paul说过不允许你再做任何和计划无关的事情。”   “这件事情当然和计划有关。”我提高了音量,“现在世盛成了林昌业的后盾和盟友。”   “不是林昌业的后盾,是林焱的后盾吧!”她直直地盯着我,低叫道。   我怔了一下,沉下脸,反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嘴唇有些颤抖,但毫不退缩,“Jason,我真的不明白,那个林焱怎么会让你这么反常?ok,当初你说要利用她离间殷启泰和林昌业,我没有反对;后来你和她跑去X市,又故意让消息曝光,我也相信你是为了打压林氏股价。可现在,她和张世杰订婚了,你就突然要收购世盛,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林焱?”   我冷冷地回视她,“什么时候我做的决定轮到你来质疑了?”   她脸色倏地变白,半晌答道,“我不敢质疑你,你是我的老板,是我的主人,我没有资格质疑你。但是,我有义务在你可能会走错路的时候提醒你,这也是我的责任!Paul不喜欢你和林焱有任何瓜葛,你不知道吗?如果你再惹怒他,他会让Fred取代你的!”   “这件事和林焱无关!”我怒道,“世盛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未来也很有可能成为我们在国内最大的合作商,我收购他的股票是为了更好的合作!”   屋子里一片寂静,Jessica没有接口,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开口道,“如果你坚持,我会照你说的做。但我希望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她微微颔首,转身往门口走去,但在走到门口时,又回身道,“我不会告诉Paul。”   她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恨恨地把手边的一个文件夹扔了出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扫了一眼,是老王,连忙接了起来,“喂?”   “展总,黄金强约我今晚七点在他家见面。”老王说道。   “他家?你们现在在K市?”我皱了皱眉,诧异道。   “是的。他今天一大早去了趟银行,然后就叫了辆车回K市的家了。我们一直跟着他,刚刚我打电话给他,他跟我约了今天晚上七点。”老王回答。   “好,我知道了,你等下把地址发给我。”   我挂断电话,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到K市只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因为下雨路滑,高速上竟然发生连环车祸,塞车塞了将近四个小时,等到达老王给的地址时,已经快六点半了。   我把车停到离黄金强家两条街的地方,老王在那里的一个茶馆等我。   “展总,这里!”老王看见我,站起来招手道。   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问道,“他在家里?”   “恩,我让小李他们两个人在他家小区外守着,以免他跑了。我们约好在对面的那家酒吧见面。”老王用下巴指了指窗外街对面的酒吧。“等下您坐在这儿等就行,我和他俩去见他。”   “好。”我点点头,以防万一,我不打算再见黄金强。如果当年真的是林昌业指使他绑架月玫,那我就不便再在明处寻找月玫。   七点差十五分,两个手下打电话给老王,说黄金强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往这边走过来。老王便起身先进了对面的酒吧,我坐在茶馆的座位上,透过玻璃窗看着街对面。   然而,直到七点五分,黄金强还没有出现。按道理,从他家小区走到这里,十五分钟绰绰有余了。我心里开始有些不祥的感觉,拿出手机拨给老王,然而老王的手机竟然处于忙音中。   我挂断电话,手指习惯性地开始敲击桌面。两分钟后,老王突然从对面酒吧奔了出来,看见我,一边往黄金强家来路的方向跑去,一边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老王的号码,我急忙接起来,就听见老王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   “黄金强被车撞了!”   我震住了,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就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扔下一百块钱在桌上,我就飞跑了出去。    ☆、展皓哲 O(2)   黄金强躺在十字路口,高大的身材此时竟像个破布娃娃一般,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老王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我揪住他的衣领,发狂地叫道,“你告诉我,是谁?是谁?”   然而他整个人象被电击一样抽搐着,嘴里不断地冒出一口又一口的血水。两个手下拉着我,“展总,他快死了,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感觉自己要疯了,只能不停地晃着他,“你告诉我,是谁?是谁?”   月玫,月玫,我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得离你更远了,你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车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站在车旁,冷冷地问道,声音沙哑得仿佛不像是我的。   两个手下似乎被我的脸色吓到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才低声开口道,“我们跟着黄金强走到路口,正好是红灯,他停了下来,我们也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变绿灯了,他就穿马路了。谁知道刚走出去没几米,也不知道那辆货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突然间把他撞飞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他已经躺那儿了。”   “货车司机呢?”我问道。   “那小子都没下车,就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开着车跑了,我们根本追不上。不过我把车牌号记下了。”   “如果他是故意的,车牌号肯定是套牌。”我说道,感觉胸口闷得发痛。   “这应该是意外吧,要债的人应该不会要他的命!”老王摇摇头。   “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我厉声道。   三个人一下子噤了声,只敢偷瞄我。   我吸了口气,强压下胸口的痛意,看向老王,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说他早上去了趟银行吗?一定有人在帮黄金强。”   老王皱起眉,有些犹疑道,“但是他可能在找当年汇款给他的人。”   我摇摇头,“他欠了一屁股债,躲到S市市郊的时候,应该就是准备找人帮他。他今天竟然敢回家,说明赌债已经还清了。当然,那个帮他的人说不定就是当年汇款给他的人。也许他趁机敲诈那个人,所以,连命都没了。”   “那会不会,人家已经知道我们找纪小姐了?”老王担忧道。   “应该不会,那天他被我吓得够呛,谅他没有这个胆子说出去,而且他也不认识我。”我又吸了口气,转而道,“你们先把黄金强早上到银行去干了什么搞清楚。然后去查谁撞了他,还有这三天他的通话记录。有任何进展随时通知我。”   林焱宣布婚期的第三天,我在报纸上刊登了和淼儿的结婚声明,毕竟我们已经慢了一拍,实在没必要再大张旗鼓。但王怡坚持不能比林焱的马虎,所以我只好答应周末会在我送给淼儿的别墅办个晚宴,正式公布我们的婚期。   但即使这样,第二天好几份报纸都用了整整一版刊登了我和淼儿、林焱和张世杰的照片,文章标题是:   “姐妹花纷纷宣布婚讯,双姝情深还是另有隐情?”   “林氏继承人X市行后高调宣布婚期,姐妹相争传言不攻自破?”   “林氏集团得张展两大集团助力,股价止跌回涨。”   ……   我把阿斐拿给我看的报纸扔到一边,继续吃早餐,一边嘲讽道,“你一大早跑来,就为了给我看这个?你的八卦功力越发见长了啊!”   阿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片面包,咬了一口,嬉皮笑脸地拿起一张报纸塞到我眼前,“我发现这个林焱好像比你更抢眼球啊。你看,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消息,所有报道都主要是站在她的角度说的。”   我扫了一眼报纸上林焱的照片,那张浅笑翩然的脸,又莫名地令我胸口一滞。我推开阿斐的手,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她是林昌业藏了这么多年的继承人,好不容易现身,自然就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   “可这对我们不见得是好事啊。你之前给她弄出来的绯闻现在被张世杰四两拨千金的消化掉了,她这么高的曝光率说不定反而会进一步巩固她继承人的地位。万一殷淼是殷启泰亲生女儿的消息再不小心曝光,林氏那些元老不见得会再支持殷启泰。”阿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我微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们都查得到的事情,林昌业那个老狐狸会不知道再说林焱迟早会告诉林昌业的。既然到现在他们都隐忍不发,那就一定有原因,所以这完全不用担心。何况,殷启泰不过是一颗棋子,一旦林昌业不再把他当剑使,那对我们还有什么用?”   “那殷淼——”他还想说什么,被我的手机短信声音打断了。   我拿起手机,滑开按钮,是老王,他发给我一个账号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回拨过去,老王接了电话,“展总,这个账号是黄金强被撞死那天在银行用过的账户。我们还翻查了黄金强那三天的通话记录,其中这个号码出现的次数最多,也是他死之前除我之外联系的最后一个电话。我怀疑就是这个号码。”   “查到号码的持有人了么?”我追问。   “查不到,这个号码是分机,显示不出来是谁的。但是区号是S市的。如果要缩小到总机范围,还要点时间。”老王回答。   “那继续跟进。查到就立即通知我。”   我挂断电话,把短信里的账号转给阿斐,沉声道,“你去帮我查一下汇款人是谁。”   “怎么?”阿斐见我脸色有异,问道。   “我怀疑这个汇款人是当年月玫被绑架的幕后指使人。”我拿着杯子的手不自禁地捏紧。   “绑架?”阿斐惊问,“你不是说你妹妹是债主抓走卖掉的吗?”   我的下巴渐渐绷紧,“我找到了当年那个逼债的人,但是还没等他告诉我指使人是谁,就被车撞死了。”   阿斐瞪着我,半晌从喉咙里逼出几个字,“你怀疑是——林昌业?”话一出口,他又吸了口气,“不至于吧,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我抬头看向他,咬牙道,“下三滥?他逼死我父亲,害死我母亲,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但是,他绑架你妹妹一个小女孩,有什么好处呢?”阿斐皱起眉,语调仍有些怀疑。   我冷笑起来,“黄金强说他是被派到我家去偷东西,我敢肯定是偷被我父亲藏起来的对林昌业极为不利的证据。但估计正巧被回家的月玫碰到,所以他就绑架了月玫。”   “那月玫——”阿斐倏地住了口。   我吸了口气,“黄金强说指使他的人让他杀了月玫,但他下不了手,就把月玫扔掉了。”   阿斐看着我,半晌低声道,“你——相信他吗?”   我一震,旋即咬牙道,“我相信。”因为,只有相信,我才有继续寻找月玫的理由和勇气。   “今晚Pd区商会的酒会你参加吗?”Jessica递给我一份待签字的文件,问道。   我接过文件,翻开来,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都有哪些人参加?”   “常务副市长,Pd区区长,市总商会费会长、Pd区商会会长,殷启泰,安正道,林昌业……”Jessica一一报上名字。   我一怔,打断了她,“林昌业也参加?”   “是。”她点点头。   “这个酒会的实际目的不就是为Pd区下任区长候选人开的一个热身会吗?”我蹙起眉,“殷启泰参加了,林昌业还去凑什么热闹?他不是很久不参加这些会了?”   Jessica摇摇头,“名单里还有张世杰,但是没有林焱。我估计林焱不去,所以林昌业亲自参加。”   听到林焱的名字,我忍不住胸口又是一闷,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我呼出口气,点点头,“我去,看看林昌业玩什么花样!”    ☆、展皓哲 O(3)   我和Jessica到达酒会会场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费会长、Pd区商会会长和安正道、殷启泰他们已经到了,正站在主席台下面聊天,便对Jessica微微点了点头,和她分了开来,自己往那边走去。   看见我,费会长便对着殷启泰笑道,“启泰,你的乘龙快婿来啦!”   他们几个人都转向我,我一一打了招呼。   聊了不多一会儿,费会长的助理走过来对他说道,“副市长他们到了。”   我们一起迎向门口,只见副市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Pd区区长、林昌业和张世杰。大家寒暄了一阵,主持人宣布酒会开始,随后就是一些领导讲话的套路。   我和张世杰站在台下,看着台上费会长在致辞,旁边的安正道忽然开口道,“恭喜你了,世杰!”   张世杰微笑了一下,“谢谢安局。”   “婚期定好了么?”安正道又问。   “啊,下个月 ,小焱正在挑日子。”张世杰回答道。   “要赶快定啊,最近是旺季,好的酒店不好选呢。”安正道笑了笑。   “啊,没关系,小焱说就在世盛的度假村举办婚礼。”张世杰笑道,“自家酒店怎么都行。”   “呵呵,是吗?看不出小焱这么不讲究?”安正道又笑了笑,我忽然觉得他的口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他忽然又转向我,“对了,也要恭喜展总呢!你和殷小姐的日子定好了么?”   “谢谢安局。我们订在两周后,这周末会公布婚期。”我答道。   “哦?”安正道浓密的剑眉扬了起来,“不会你们选在同一天吧?呵呵,不过那样也不错,姐妹俩同天出嫁的话,也算是一桩美谈了!哈哈!”   他说话的语气貌似和乐,但不知怎的听起来总觉得是讽刺。我看了眼张世杰,只见他脸上挂着笑,但表情也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安老弟和这两个小辈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费会长已经从台上下来,打断了我们。   “没什么,我正在祝贺他们俩娶到了林氏集团的姐妹花呢!”安正道笑着回应道。   “是啊,值得庆贺啊!”费会长拍了拍张世杰,“尤其是世杰,竟然娶到了昌业兄的宝贝外孙女。你要珍惜啊,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昌业兄求亲都被拒了呢!”   我恍然大悟,想起安正道也替儿子求过亲的事情,只怕他被拒婚,心里相当不自在,难怪说话的语气怪怪的。我又想到安定国之前企图威胁林焱的事情,只怕安正道未尝不知。但又被我搅了,恐怕他对我也心怀芥蒂。   正说着,我突然看见Jessica站在不远处对我打了个暗号,我借口找人离开了位置,向她走过去。   “怎么了?”我走到她旁边,从经过的Waiter手里拿了两杯鸡尾酒,一杯递给她。   Jessica接过酒杯,轻声道,“我刚才看见林昌业和副市长进了旁边的贵宾室,听到他俩在聊下任区长候选人的事情,但没听见具体的。”   我望着主席台上致辞的Pd区区长,沉吟了一会儿,喝了一口酒,说道,“下个月会公布区长候选人名单。不出意外,安正道会是下任区长。但刚才我听他似乎对被林昌业拒婚一事不满,现在这个时候林昌业又找副市长谈区长候选人,只怕这个事情有变。林昌业今晚会来参加酒会,我就觉得有蹊跷。你回头让人查一查副市长和林昌业的关系,我怀疑林氏的后台就是他。”   “好。”Jessica点点头,又问道,“明天和昌达谈合作方案,你去吗?”   我摇摇头,“你去就行。”   回到公寓,我拿出手机,把外套脱掉,突然发现有一条之前没听到的短信。短信号码不熟悉,我没有打开,把手机扔到桌上,直接进浴室洗澡。   直到第二天早上在车上看见同一个号码又发来短信,我才随手滑开了它,然而短信的内容,让我一惊,竟然是林焱的几张照片:一张是她走出林氏集团大门,一张是她进入苏逸伟所在医院大门,还有她和张世杰一起吃饭的照片。   我吃惊的表情被Jessica注意到,她扭头看我,“怎么了?谁的短信?”   我关掉手机屏幕,恢复镇定,摇了摇头,“垃圾短信。”   Jessica狐疑的看看我,显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聪明的没有追问。我扭头望向窗外,心绪却起伏不定,一定是安定国,他对林焱还是没有死心。   快到公司时,我开口道,“上次那个私人侦探,你让他继续跟踪安定国。”   “哦,好!”Jessica楞了一下,答应道。   我想了一下,又道,“今天开会我和你一起去。”   尽管到林氏的目的就是想见一下林焱,但真的看见她时,我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在走廊另一头出现的时候,尽管只是个侧影,我就已经认出来是她。她瘦了很多,表情也清淡了许多,不再是以往那种好像戴着面具的虚伪神情。   她显然不想看见我,如果不是Jessica主动和她打招呼,我打赌她会假装没看见我们,掉头就走,但终于,她还是站在了我面前,离我只有一米之遥。她对着Jessica微笑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你把头发剪了啊!我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Jessica忽然讶异地叫道,我这才发现她那一头长发没有了。心脏瞬间像坐过山车一样荡了下去,一股说不出的郁闷之气堵在了胸口。   “我喜欢你的长发,尤其喜欢看你的长发披散在我胸口的样子。”   我想起在X市的时候,她每次洗好头我帮她擦干的情景。她是故意的,把我喜欢的长发减掉了,向我宣示她一点儿也不在乎我。   我恨恨地盯着她,然而她一刻都没有看向我,心口的郁结之气益发浓厚。直到张世杰出现,她竟然对着他做出她惯有的吐舌头的撒娇的表情,那一刻,我差点儿冲动到伸手拽住她,然后质问她为什么,怎么可以在和我耳鬓厮磨之后,立刻就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走进电梯,消失在电梯门后面之前,终于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竟然几乎让我的心脏迸裂。   我渐渐地意识到,我快要疯了。这些天,我刻意不去知道她的消息,努力让自己忘记她的一切,但是,只是看着她,我就已经情不自禁。只是看见她和张世杰站在一起,我就已经愤怒不已。   我开始憎恶和唾弃自己,憎恶自己的不理智,唾弃自己的无法自控。但我还是跟踪了她,跟着她走进那间餐厅,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是想要亲眼看到她和张世杰的卿卿我我,好消除对她的那种毫无理智可言的情绪,还是想要得到什么。   当她走进洗手间的时候,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想要干什么之前,我就已经把“清扫中”的牌子立在女洗手间门口,然后跟着她走了进去。]   我看见她在呕吐,在几秒钟的错愕之后,下意识地就走上去拍她的背部,但紧接着,某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神智,某种可耻的狂喜的情绪瞬间击倒了我——她可能怀了我的孩子。   尽管她极力否认,尽管她恶言相向,尽管她摆明了憎恨我,但都无妨。因为,在再次拥她入怀,再次感受到她的柔软和体温的那一刻,我才忽然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我要她属于我,我要她永远不能离开我,我要她的眼睛只看着我。原来,胸口的那种无以名状的郁结叫做欲望,那种时刻会燃烧起来的愤怒叫做嫉妒。理智一再地提醒我,只要我主动向她迈出一步,甚至半步,我的人生从此就会万劫不复,我将永远活在地狱里痛苦煎熬。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拦我占有她的念头。   于是,我对她说,“你记住我说的,你欠我的,我一定会一样一样要回来!”   而坐在车子里,远远地看见张世杰旁若无人地亲吻她,嫉妒再次像尖刀一样在胸口翻搅,那种痛苦几乎要让我绝望。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嫁给张世杰,我是不是会杀了他!   于是,我对自己说,纵然隔着不可逾越的障碍,纵然会被扎得鲜血淋漓,纵然会摔得粉身碎骨,我也要拖着她一起,除非死亡。    ☆、林焱 16(1)   回到公寓,张世杰执意让我躺下休息,在把药和水放到床边之后,我让他回去上班。他本想等我睡着再走,但是公司里打来的电话让他不得不赶回去。   我等他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之后,确定他不会再返回,才起床出门。我快速地跑到小区外的药房买了一支验孕笔和一些维生素C、霍香正气丸。心里侥幸地想着,如果不是怀孕,那么肠胃不好的话吃点正气丸会舒服一些。   但是等到试纸上出现一深一浅两条线的时候,我浑身虚软地几乎要栽倒。尽管事前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控制不了心底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卧室的。   在大脑能清楚地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象做贼一样把验孕笔包起来扔到大楼的垃圾筒里,然后生怕别人看见再快速跑回屋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进被子里,眼泪汹涌而出。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停了下来。理智开始慢慢回到身体里。望着天花板,我告诉自己必须冷静,现在绝对不是哭的时候,也绝对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开始的时候没能做好准备。我现在已经是个成人,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且也必须只能自己解决。这件事不能指望外公,也根本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心脏病突发;张世杰,就更不能让他知道。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把孩子生下来,或者打掉他。但是第一条路是完全不可行的,因为展皓哲已经警告我不要希望用孩子“威胁”他(看来他确实是老谋深算,好像每件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也决不能把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生下来让林家蒙羞。所以只有第二条路可行,可是杀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这算是我企图伤害天使而未遂的报应么?   一阵音乐声响起,我惊跳了起来。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但号码不熟悉,我犹疑不定是否要接,可对方非常有耐性。我颤颤巍巍地接起手机,“喂?”   “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温暖的声音传过来,奇异地缓解了我的焦虑,但也点燃了我心中刚刚压下去的愧疚,是张世杰!   我这才想起来,这是他办公室的号码。“嗯!”我说不出话,只能轻声应着。   “吃药了么?”他的声音非常轻柔,仿佛怕弄痛我的耳膜。   “嗯!”眼泪再次流下,愈发不敢出声,生怕他听出我的哽咽。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过来?”他继续问,我听见他隐隐的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句“等一会儿”。   我几乎泣不成声,但是他越是对我温柔,我心底的愧疚就越重。我用手捂住话筒,深呼吸了几下,让声音可以显得自然一些,才放开话筒,对他说,“清淡一点的粥就好!”   “好,那我下班就过来,你好好休息!我要开会去了!”他叮嘱了几句,终于挂断电话。   我扔下手机,用手捂住脸。上帝啊,教教我该怎么做?就在我刚刚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人生的时候,这个生命的来临却彻底打乱了我的步调。我忍不住呻吟出声。   张世杰!这个名字划过心脏。我不知道面对他该如何掩饰心慌。谎言是不能说的,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就必须用无数个谎言来遮掩。刚开始我为了报复欺骗展皓哲,结果结了一个苦果,现在难道要继续欺骗张世杰来掩盖这个苦果么?   当报复蒙蔽了我的心,欲望遮掩了我的眼睛的时候,我可以若无其事地欺骗展皓哲,甚至可以告诉自己反正他也不是君子。可是现在,面对张世杰,这个对我如此温柔的男人,我怎么可以欺骗他?难道偷偷打掉这个孩子,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嫁给他?   但是,告诉他真相么,然后看他伤心愤怒的眼神?我不敢,不能,也不愿意把这个污点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解决。   我翻来覆去,无法决定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直到门铃声响起,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我已经辗转反侧了至少三个小时。   我跑去开门,张世杰拎着两袋东西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我,“送外卖的来了!”   我强颜欢笑,“啊,我都饿坏了!”   他走进来,把东西放到桌上,脱下西装外套走进厨房。一边问道,“餐具都放在哪里?”   我跟进去,“我来拿,你出去吧,别把衣服弄脏了。”我知道他晚上有一个晚宴,原本我也是受邀对象。   “没关系!”他已经找到餐具,把它们一一拿出来。“得先热一下再吃,我可是特地跑到中环那家你和雅心最喜欢吃的粥店去买的哦!”   他把粥拿进厨房的微波炉里加热,还献宝地把剩下的袋子展示了一下,以此证明没有骗我。我看着他走来走去,心底想着,也许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我不想放弃,不想┈┈   所以,当他出门的时候,我决定了,幸福已经很近很近,我绝不能让这个小意外毁了它。只要可以,哪怕继续用欺骗,我也愿意,只要抓得住幸福。    ☆、林焱 16(2)   第二天,我又请了半天假,偷偷去了郊区的一家医院,做了产科检查,并约定一个礼拜之后做手术。然后继续回公司上班。   快下班的时候,外公打电话叫我上楼,我却在出门时碰到了父亲。   乍见他,有好一阵子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说实话,自从王怡来公寓大闹之后,我们没有私下碰过面。一直以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像正常的父女关系,现在就更陌生了,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王怡的大闹,我的对质,彻底宣告了我和他的决裂。我们的关系甚至更接近敌人。   “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先开了口,毕竟他总是我的父亲。   “嗯!”他点点头,没说什么,直到我越过他准备进电梯的时候,他才叫住我,“后天皓哲会在别墅办晚宴,正式宣布和淼儿的婚期,你和外公会来吧!”他这句话似疑问又似邀请。   我很快点点头,“当然!”当然要去,否则岂非显得我心虚?再说也没必要把家门纷争摆给媒体看笑话。   在我走进电梯按了关门键后,他再度开口,“小焱,不管怎么说,你和淼儿都是我的女儿!”我愣了一下,未来得及反应电梯门已关上。望着门,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不晓得他这算是对我的示好还是对我的拉拢?   不过,示好应该还是多过拉拢。事实上,我们彼此很清楚,只要他摆明了夺取经营权,我就绝对不会站在他那边,更何况还有母亲的死亡梗在中间。就算我可以因为母亲的死确实是意外而不计较,也绝对不会原谅他处心积虑的谋夺家产和对母亲不忠。   不过,他的示好同时也预示着战争即将正式开始。毕竟淼儿的婚姻将是我们你死我活的引爆线。   “这是后天晚宴的邀请函!”外公指着桌上的请柬说道。   我点点头,“刚刚上楼之前碰到过爸爸了!”   “你必须参加!”外公坐在椅子上,斩钉截铁地说。   我笑笑,“我从来没有想过不参加!”   外公盯着我,也笑了起来,“很好,不愧是我的外孙女!”   我微微耸了耸肩,“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我听说你这两天不太舒服?”外公在我开门之前又突然叫住我。   我一惊,旋即淡淡地打了一个马虎眼,“肠胃不太舒服而已,老毛病了。”   “嗯!”外公点点头,“自己当心身体。最好还是搬回家住。”   我不置可否,走出办公室,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撒谎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一种内外交困的感觉仿佛无形的压力压得我透不过气,全身还有一根绷得紧紧的神经,似乎随时可能绷断。我现在只盼快点解决这些事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用再去想爸爸、林氏、淼儿或者展皓哲。   晚上张世杰接我去吃晚饭。考虑到我的胃不好,所以去了一家粥店。说实话,和他在一起真的让人很轻松。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用想,因为他都已经提前考虑到。只是,心中的那种歉疚和负罪感时刻让我感觉喘不过气。   “小焱,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还是没有胃口?”   张世杰轻轻的问话唤回了我的神游。我连忙舀了一口粥吃下,报以一笑以掩盖自己的心神不宁,“没有,只是你知道,肠胃不好的人吃不了太多。”   “我看你今天还是精神不太好,要不吃好饭我们就回去?”他伸手抚了一下我的脸颊,口气颇感遗憾,“就是可惜了音乐会的票,我托人才买到两张。原想着可能听听音乐你会舒服些!”   “是么?”我打起精神作出惊喜状,不想扫了他的兴,毕竟他这么努力地想要讨好我,“是爵士乐团么?”   “是!”他看着我,眼带笑意,“我可是贿赂了雅心一只手表才打听到你喜欢这个的!”   胸口迅速浮起一种热热酸酸的感觉。这个男人,总是让我在感动之余自惭形秽。林焱,你何德何能可以让他爱你,又何德何能配得起他的宠惜?   “世杰!”我叫了起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席卷了我,只觉得不能欺骗他,不能!但面对他温暖的笑脸,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低低地说道,“你不要对我太好了!”   “为什么?”他凝视我。   “我怕,”我深吸一口气,“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他嘴角上扬,没有回答却笑了起来,笑得我有些莫名,笑得我想要伸手打掉他脸上的笑。然而他轻轻拉起我的手,收起笑,很慢很轻却一字一句的道,“小焱,我很庆幸你一定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因为,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去计较值不值得。爱情,是不可以用任何价值来衡量的。只是爱了,就会希望她快乐,希望她幸福,哪怕只是可以听到她说话,可以看到她微笑,知道她在你身边某处幸福的生活着,就已经足够。”   我震惊于他的这番话,好久说不出一个字,羞愧再次如潮水一般涌来,但想要抓紧他不松手的念头也再次淹没了我。我再一次警告自己,林焱,如果这么好的人,你都会伤害他,那么你就真的不可救药了!不,我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为我蒙羞,也不能错过唯一可以被救赎的机会。   “我想,我也很庆幸能被你喜欢,世杰!”我看着他,把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虽然,我现在不能向你承诺什么,可是,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让你幸福!”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很紧很紧。   听完音乐会,张世杰送我回公寓。停好车,正要下车,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笑着对我说了句,“是Eda。”随即接通了电话,“喂?”   Eda原本是我的助理,但她办事一向很谨慎小心,为人也很正直,因此我离开世盛后,就向张世杰引荐她接替我。但Eda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张世杰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我等他挂断手机,关心地问道。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没什么。度假村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要紧吗?”我追问道,有些替他担忧。   “不要紧。”他摇摇头,对我笑了笑,“不过我明天一大早得过去一趟,中午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忙答道,“你也别送我上去了,电梯还要等很久,早点回去休息。”   “没事的。”他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微笑道,“你看,你还是别送我了。这里治安一向很好的,不用担心。再说今晚有雷阵雨,你赶紧走吧。”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终于不再坚持,“那你自己小心,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好!Byebye!”我推开车门。   他拉住我,又叮嘱道,“记得一定要准时吃饭,当心你的胃。”   “好!”我勾起嘴角,点点头,转身下车。   “等一等!”他又叫住我。   我失笑地回头,“又怎么了?”   他探头过来,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晚安。”   我怔了一秒,旋即冲他微微一笑,“小心开车!”然后走下车,看着他发动车子,对他挥挥手,笑着目送他离去。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之中,我才转身走进公寓楼。但还没踏上台阶,一个从楼梯口转出来的身影吓了我一跳。公寓大堂的光线不够亮,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可熟悉的身影仍让我全身警铃大作。    ☆、林焱 16(3)   我不知道展皓哲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些天来我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和他有关的任何事,可他却总是天不从人愿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这一刻,我真的很希望他只是一个幻影,而他却用那惯有的略带嘲讽的冰冷声音再次浇灭了我的希望。“你真是很擅长于和男人卿卿我我。还是张世杰真的爱你爱到可以完全不介意你的一切?”   我告诉自己必须镇定。只有不再在意他的羞辱,才可以真正从心理上摆脱他。毕竟逃避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可能永不见面。于是,我竭力让声音保持平静的语调,“我不认为这和展总您有什么关系,如果您真的这么空闲,闲到总是有时间关注别人的私生活的话,不妨还是多放点心思在舍妹身上。不过如果您来是为了公事,不好意思,现在很晚了,明天到公司再谈吧!” 说完我假装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过。   不过对展皓哲逞口舌之欲和假装漠视都非明智之举。他一向就是一个不容别人忽视而且霸道的人,更不用说还是我这个被他鄙视的人。他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恶狠狠地拽到他面前,“我警告过你,别想对我耍任何花样。”   我好容易站稳身子,心里却一个咯噔,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很无辜地回视他,“恕我愚钝,展总!不过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有什么能力或者必要对您耍花样么?”   他瞪着我,口气里充满了一种威胁的意味,“不明白?你可以试着再说一遍!”   “我是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胳膊上的疼痛让我讨好地笑笑,“不如您解释一下?”   “哼!”他松开我,冷笑了一下,“也是!我忘了你非常会演戏!林大小姐!”   我没再接口,对一个故意找茬的人说什么都无益。   面对我的无语,原本就侵略感十足的他,气势渐渐显得冰冷骇人,浑身上下张扬的愤怒中带了一些我不能了解的情绪,似挫败似哀伤,又似乎是恨意。   他突然把一个类似文件的东西塞到我眼前,咬牙切齿地逼问,“这是什么?”   我怔住,映入眼帘的字让我的血液瞬间从头流回脚底,“××医院妇产科检查记录表”!   我冷得发颤,好久才能把目光从表格移回他脸上,而映入眼帘的是他脸上骇人的怒意。我力图找回自己的志气质问他,声音却破碎不堪,“你,跟,踪,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眼眸漆黑,声音低沉得仿若死神。我倒退了几步,却被他一把抓回胸前,“我说过,如果再隐瞒我什么,我不敢保证会作出什么事情!”   我瞪视他,不敢猜测他话语背后的含义,只能再次试图从脑海中找出应对之策,“我也说过,这与你无关,我会自己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他手上的力道更重,我感觉自己的胳膊几乎要断掉。   剧烈的疼痛却让害怕逐渐消退,我叫起来,“我怎么处理是我自己的事,这个孩子又不是你的!”   他明显呆了一下,但几乎是立刻,张狂的怒意就覆盖了他。他脸色铁青,“你敢发誓?”   我直勾勾地回视他,“当然敢!为什么不敢?”   可怕的沉默席卷了我们两个。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终于放开我,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眼神却仍是冰冷得仿若北极。他阴鸷地开口,那话语再度让我的心坠入无底深渊,“很好!不过我想,张世杰一定不知道吧!”   “这又关你什么事?”我极力克制自己因为他的语气而引发的颤抖。   他的嘴角勾了起来,“我想他不会知道你除了我还有别的男人吧?”   我不敢接口,渐渐无措起来。   “假如他知道你怀了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你想,他还会娶你么?”他的表情邪恶得仿佛魔鬼撒旦,声音轻柔得仿佛来自地狱,“又或者假如这个消息被公布于众,你想,林氏的股票会不会狂跌?林氏的股东们会不会乐意让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女人得到经营权?”   我如坠冰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真的,真的是处心积虑要得到林氏!我盯着他的眼睛,虚弱地问他,“所以,那张照片是你找人拍的?”   他扬扬眉,没有否认,“你的确很聪明!”   我的心纠结一团,语调更趋破碎,“所以,你故意放任我接近你,却假装不知情,就是为了要毁坏我的声誉,然后得到林氏?”   他下巴抽动了一下,说道,“说实话,要多谢你的配合,否则这个计划不会进行地如此顺利。”   计划,是的,计划!过去很多事情像放电影般掠过脑海。我以为自己计划了一切,而实际上,我早就在别人的计划中。强压下心底那抹尖锐而痛楚的感觉,我苦笑出声,“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小偷,也是你计划的?” 脑海渐渐一片茫然,   他的眼中晃过一抹尖锐的光芒,再次攫住我,迫使我仰视他,“你不是更擅长欲擒故纵?一直假装没认出我?”   他的声音比他的手更压迫我的神经,我笑得更厉害,“那又怎样?我认没认出你,对你的计划有影响么?”我闭上眼,不再看他,“你现在还想怎样?”   “退婚,解除和张世杰的婚约!”   楼外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雷声,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雨点击打物体的声音。我猛地睁眼,正撞上他紧盯我的眼眸,漆黑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残忍的坚定和不放弃,我无力而无措,却不甘心就此认输,“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如果我一样保不住林氏?”   “至少,你还可以保有林氏和你外公的声誉。”他贴近我的脸,声音仿若诱哄,“你已经没有选择。而且,你得把孩子生下来!”   这句话犹如一阵响雷在耳边炸开。我眼前一黑,腿一软,几乎要摔倒。他抱住我,我隐隐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更远地飘过来,“后天晚宴之后,我就会安排你去法国,你在那边把孩子生下来。不管他是谁的,我都会承认他!”   “呵呵呵,你打得好算盘!”我笑起来,感觉到眼泪滑过脸颊,“无论如何,你都会得到林氏,还有林氏的下一个继承人!”   脑海渐渐呈现空白,我感觉意识在一点一滴的逝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倒下去,恍恍惚惚中不真切地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不管林氏,还是你,命中注定都必须属于我,因为这是你们欠我的!”    ☆、林焱 16(4)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满耳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车子里,身上盖了一件西服,车内除我以外空无一人,车窗外不远处是笼罩在烟雨中的江水。   我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车子停在江岸边的大桥下,所以车窗上没有雨水,而展皓哲正站在不远处抽烟。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抽烟,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抽烟的,因为他身上没有那种烟草的味道。   我忆起丧失意识之前他说的话,以及失去意识之时那些我听不真切的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似乎是疯了,也似乎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我已陷入一个铺天盖地的大网,仿佛越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正当念头百转千回的时候,他熄了烟转身走了回来。我来不及躺回去装睡,只得把头转向另一边假作没看见。   他坐进车内,边发动车子边问,“醒了?”   我没吭声。他也没再开口,直到车子停在我的公寓楼下,我刚要解开安全带,他已掰过我的头,逼我面向他,“记住我的话!不要再试图耍什么花样!”   他的口气和那种胜券在握的态度令人崩溃,我低吼,眼泪喷洒而出,“我还能耍什么花样?一直以来,耍花样的都是你而已!你让我以为是我在利用你,其实是你在算计我!你凭什么威胁我,凭什么对我咄咄逼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声嘶力竭,多日以来压抑的矛盾和痛楚一瞬间全部爆发。他伸手捉住我,我挣不开他,张口就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我无法控制情绪,也根本没有试图控制力气,等到终于发泄完情绪,感觉到牙齿的酸痛,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咬他。我缓缓松口,抬头看向他的肩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浅色棉质的衬衣上印着一圈明显的牙印,渗出了斑斑的红色血迹,惨不忍睹。而他竟然没吭一声,任凭我咬了那么久。一股说不出的恶心让我差点呕出来。我掉转头就想要下车,却又被他一把拉回,像要吃了我一样吻住我。   我拼命挣扎,还是被他按倒在本就放倒的座位上,恶狠狠得和我唇舌纠缠。以至于到后来我甚至分不清嘴里的咸涩究竟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抑或是我的泪,只能听见自己奋力挣扎和他拼命要制住我的喘息声。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抵抗,他才渐渐放松了钳制,只是轻轻的吻着我的唇,和我的泪。   “不要再让我看见张世杰吻你!”好久,他抬起头,声音粗嘎地开口,望着我的眼眸慢慢变成琥珀色。   我瞪着他,原本因为咬伤他而有的一点歉意再度被恨意冲退。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被别人掌控!我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除了恨,对他我不会再有其他任何感情。我冷冷地开口,“你可以控制林氏,控制我,甚至控制我的孩子,但是你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心!除非死,否则看着你下地狱将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目标!”   他看了我一会儿,也冷冷地回答我,“无所谓,这不重要!”他直起身子,且把我拉起来,目光移向窗外,嘴角渐渐漾出一丝邪气的笑容,“重要的是,你会陪着我下地狱!”   我的背脊突然一阵发凉。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张世杰竟然站在公寓楼下,望着我的表情充满了震惊、哀恸和不置信!我猛地推开车门,却再度被展皓哲拦住,我反手就向他脸上扇去,又被他抬手抓住。我咬牙切齿地看向他,他的目光却在张世杰身上,表情高深莫测。   感觉到我用力的挣扎,他才终于把目光移回,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要忘记你和我的约定!”   我恶狠狠地甩开他,跳下车冒着雨走向张世杰,听到身后的车子开走。   几米的距离仿佛走了几个世纪,直到在张世杰身前站定,我哀伤地看着他,却无法成言。   他默默地看着我,期待的眼神让我想去死。可是,我也很清楚,让他误会这个场面可能会比日后再解释更容易。也许很伤害他,但既然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刀”,长痛倒是不如短痛了。   我咬住下唇,硬逼着自己开口,“世杰,我——”   “一直等不到你的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他打断我,语气异常平静。   我闭闭眼,强忍住冲上鼻头的酸涩,“世杰,对不起!我想——”   “不要说,小焱,不要说!”他再次打断我,声音有些抖。   我简直无法忍受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就像要被凌迟处死的犯人,又象是个刽子手。从来没有哪一刻,令我感觉如此生不如死。不,我在心里尖叫,倒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与其让我伤害他,还不如让我去死!   “太晚了,你回去休息,我们明天再说!”他突然转身,疾步离去。   我甚至来不及叫住他,只能看着他孤单的身影在大雨中消失。   坐在办公桌后面,我完全陷入焦虑的状态。两天了,除了拖延时间仍然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就算必须退婚,也绝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一旦孩子出生,一检验就会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那我就会永远陷入被展皓哲掌控的局面中。   我飞快地思考着现在的局面。从展皓哲企图利用我怀孕的事逼我退婚来看, JZ公司的幕后负责人应该不是他。否则就算我和张世杰结婚,他们也已经有了49%的股份,而我们就算加上四叔公的股份也只有42%左右。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掌握了34%的股份,一旦我未婚先孕的消息传出,我和外公就会立刻陷入非常不利的局面,四叔公他们绝对会倒戈相向。   因此,最好的结果是我能够找出JZ公司的负责人并且说服他。但是,这不容易,甚至非常困难。外公已经查了快一个月,还毫无头绪。这个人简直就像是外太空来的,神秘至极。我们只能查到JZ公司的法律代表,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泄漏出任何和他雇主相关的消息。   而另一种办法就是拖延时间至我的手术完成,这样起码展皓哲再没有可以要挟我一辈子的东西,我还可以找到机会重新夺回经营权。   但是张世杰这两天不接我的电话。每次打过去他的秘书都会说他在忙,更不必说见到他的面。   “林总,二线Essorer的展总电话。”助理的声音从桌上的通话器中传出来。   我快疯了,几乎想要砸掉电话。但我也很清楚不能惹怒展皓哲,相反地还必须假装顺从,拖延时间。我深呼吸两次,接起电话,“喂?”   “为什么还不退婚?”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冷得让人发寒。   “我根本找不到他的人!”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即使心里恨不得杀了他。   “今晚的宴会上,你们一定会见面,你必须退婚!后天我就会安排你去法国!”他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不可能!”我失控的大叫。他根本不给我任何时间。“你让我怎么和外公解释?”   “就说你有了我的孩子,不能嫁给张世杰!”他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的晚餐吃什么。   “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我尖叫。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久才传来他的声音,“最多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想理由。但今天你必须退婚!”   “啪嗒”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嘟嘟嘟嘟”的忙音。我握着话筒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瞪着它发呆。许久才回过神,自我安慰地告诉自己,至少还有三天时间。可是,我实际需要的是四天。该死的,我忍不住咒骂。他既然可以跟踪我查到我的资料,那他也一定知道我哪天做手术。   几乎没有犹豫地,我立刻致电医院,打算提前手术日期。没想到却被告知时间已经排满,并且按照目前胎儿的大小原定的时间已经是最早并且最合适的了。如果一定要提前,会有危险。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拿起手边的文件就往地上扔去,只是,这么作也仍然消除不了心头的挫败感和无助感。    ☆、展皓哲 P(1)   在殷家吃过晚饭,殷启泰进书房接电话,王怡和淼儿拉着我一起到客厅里看婚礼要用的礼品册。   “阿哲,你觉得送客人的礼品,瓷器好还是字画好?”淼儿凑过来问我的意见。   我手里捧着蜜月旅行度假的小册子,脑海里却挥之不去下午跟踪林焱到家的情景——   张世杰送她进公寓楼后没多久就走了,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本打算离开,却发现林焱又跑了出来。我下了车,悄悄地跟着她,看见她进了小区外的药房,几分钟后她出来又回了公寓。   我掏出手机,走进药房,一边假装接电话,“……哦,我问问……”一边抬头问药店的医生,“不好意思,大夫,刚才我老婆进来买的药,被我不小心弄水沟里了。您给她拿的是什么牌子的,我重新买一下。”   “哦,好啊。”医生想了想,转身到药架上拿了几种药,放到柜台上。   我看过去,赫然有验孕棒在内。   “提醒一下你老婆,如果怀孕了,就别吃药了啊,对胎儿不好。”医生一边结账,一边好心地对我唠叨,“一共56.8元。”   我笑笑,“好。”付了钱,抓过所有的药,走了出去。   “阿哲?”   淼儿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扭头看她,回应道,“不好意思,我在想点事情。怎么了?”   “我和妈妈在看礼品,我想问你,你喜欢什么?”淼儿目光柔和地望着我,轻声问道,“我觉得瓷器或者字画雅致些,你觉得呢?”   “你和妈决定就好。”我对着她微笑了笑,“我都可以。”   “哦,”她似乎有些失望,秀丽的眉毛微蹙,“瓷器呢,可能有点重,字画呢,作者要挑一挑——”   我拍拍她的手,努力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淡漠,“那就瓷器好了,挑小巧些的。”   “嗯!”她眼睛一亮,脸上顿时布满笑容,“我也觉得瓷器好!”她把礼品册翻到瓷器栏,放到我眼前,“那你挑几个喜欢的——”   “这些你和你妈决定就好了。”   殷启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书房出来,打断了我们。他转向我,“皓哲,你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谈。”   “好。”我站起来,跟着他走进书房。   我关上门,殷启泰示意我在沙发前坐下。   待他先坐下后,我开口问道,“爸,什么事?”虽然这么问,但我心里很清楚,他要找我谈什么。阿斐傍晚给我发过短信,告知殷启泰已经和Jz谈及收购林氏股份的事情。   他吸了口气,说道,“皓哲,我想问你借点钱。”   我假装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他摆摆手,沉声道,“我需要钱收购林氏股票。”   我皱起眉,“可加上淼儿的11%股份,您已经有31%的股份了。”   “还不够。”他望着我,手指开始轻轻敲击沙发扶手。   我沉吟了一会儿,才装作试探地说道,“爸,您是不是和林董有什么心结?”   他没有立刻回答,盯了我好一会儿,微微笑了起来,“皓哲,你就快是我的女婿了,我也不打算隐瞒你什么。你知道,我在林氏虽然是总经理,但林董才是掌握实权的人。林董是我的前岳父,我们私人之间肯定没有什么不和,但在集团的经营理念上确实存在很多分歧。当然,我不是说林董的理念不对,不过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太保守,对集团发展很不利。现在,他又准备让小焱接手集团,你看,小焱又太年轻,没有经验,加上她一直误会我对她母亲不忠,对我很不谅解,还故意和你——”他咳了两声,停了下来,看了看我。   我假作很是愧疚,面带讪色,也不接口,他才又继续道,“现在,林董手里有34%的股份,加上张世杰的2%,下个月的股东大会上极可能会让小焱成为董事长,形势显然对我不利。所以,我需要你借钱给我,继续收购林氏股份。”   我故作恍然大悟,想了一会儿,回答道,“钱不是大问题,不过林氏股价最近回升得很厉害,您要一口气收购超过5个百分点,确实需要一笔很大的资金。您知道,Essorer是我父亲的,我要动用这么大一笔资金,肯定需要他和董事会的同意,即便通过了,可时间就耽搁了。”   殷启泰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眼下能拿得出这么大笔资金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了。”   我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有个想法——”   “你说说看。”他急道。   “我最近有个内幕消息,南非的一家能源公司发现了一种新能源矿,这种新能源可以取代石油,现在他们正在勘测储存量,但目前已探测到的储存量就极可能对未来的能源格局产生变化。这个消息很快会公布出来,半个月内他们的股价至少可以翻两番到三番。”我看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殷启泰注视我,“消息足够可靠?”   我颔首,“百分之一百,我已经投入了我所有的流动资金。”   他垂眸,半晌道,“我知道了。”   他没有直接表明他会不会利用我的内幕消息,但我相信他会,第一,他急需这笔钱,第二,他找不到其他人帮他,第三,他找不到我骗他的理由。但是以他的谨慎度,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实度。当然,这个消息是可靠的,其次,他很容易可以发现我确实投入了很大一笔钱买这只股票。所以,我打赌他一定会进去。   只是,他不会想到我留了后手。这种新能源的储存量确实很大,消息出来后足以在半个月内支撑股价翻两番,但是,我有更可靠的消息来源,未来十年内恐怕都没有足够的科技手段对这种矿进行挖掘和使用,一旦消息泄露,股价一定会暴跌。   他究竟可以赚还是亏,其实取决于我的计划,当然也取决于他的贪欲大小。    ☆、展皓哲 P(2)   “你在哪儿?我有要紧事找你。”   手机另一头传来阿斐少有的凝重的声音。   我望着前面那辆出租车左转进入一条岔道,手里方向盘也向左边打去,嘴里应道,“我在市郊,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是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账户,不过电话里不方便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到你公寓等你。”阿斐说道。   “下午。”我回答,注意到出租车开到前面一个三层的红楼前停了下来,楼顶上几个硕大的字,“**女性专科医院”。   林焱从出租车里下来,走了进去。   我挂断电话,把车开到楼前,停到一旁,跟了进去。   林焱从诊疗间走出来,脸色异常平静,平静到可以用“镇定”两个字来形容,就好像她不是来检查怀孕,只是来做例行的体检。   我看着她到护士台办了手续,然后转身离开,才走进她刚才出来的那个诊疗间。   医生抬头看见我,开口道,“您太太确实怀孕了,也确实打算堕胎。我刚刚已经和护士交代过了,把她做手术的时间预约在一周后。”   “麻烦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   “不用。”医生忙摆摆手,“夫妻间吵架是常有的事情,一时冲动把孩子打掉了要后悔一辈子的。你回去好好哄哄你太太,毕竟孕妇不能心情不好,也会影响胎儿的。”   我点点头,笑道,“您说的是,我要检讨。不过真的是麻烦您了,这点心意还是希望您收下。回头要是我太太再来,还要麻烦您拖延一下,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情也麻烦您通知我。不过您千万别告诉她我来过,我怕她一气之下,出什么事情。”   “您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您的。”医生也笑呵呵地道。   我转身走了出去。   林焱果然够狠,为了摆脱我,不惜堕胎。不过,她绝对不会想到,她永远不可能摆脱得了我。因为,我一定会留下这个孩子,让她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我打开门,走进客厅,阿斐已经在坐在沙发上等着我了。   “是不是查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我把车钥匙放到电视机柜上,走到餐桌旁,倒了杯水,喝了几口,然后走向阿斐。   “你绝对想不到黄金强的账户的汇款人是谁?”他神情有些激动,显然等我等得有些急了。   “谁?难道不是林昌业?”我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问道。其实不是林昌业很正常,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自己去汇款,但只要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就可以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是李强。”阿斐回答。   我扬起眉,李强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我估计上网搜索一下,全中国至少有十万个人叫这个名字,“他和林昌业什么关系?”   阿斐吸了口气,“他是林昌业和殷启泰那个共建账户汇出款项的第一个人。”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诡异性,“你不是说所有和那个共建账户有关系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这就是疑点所在。而且这个黄金强,他本名不叫黄金强,叫黄鑫,有过抢劫的案底,但是后来改了名。”   我皱眉,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那些共建账户的汇款对象其实都是伪造的,或者这些对象都是真有其人的死人,他们只是借用了身份。而黄金强才是真正的汇款对象。”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阿斐呼出口气,“黄金强一定掌握了什么秘密,才会让林昌业和殷启泰竟然共建账户常年给他钱。”   我没有接口,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亮光,某些事情似乎一下子串联了起来,而胸口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却仿佛被一个小火星“嗖”地一下子点燃了,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我站定在落地窗前,深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银安福利院呢,你查得怎么样了?”   “之前我查了,这是家很正常的福利机构,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现在既然发现黄金强这件事,我会特别关注一下95年的那个收款人,看看和银安福利院有什么关系。”阿斐回答道。   我转过身,望着他,“你查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他们既然下手杀了黄金强,就说明我们快触及核心了,别让他们发现你。我会让老王去跟进银安福利院的病人。”   他回视我,面露担忧之色,“你是不是担心月玫和银安福利院有关系?”   我点点头,觉得心头一阵刺痛,“我不是担心,是希望。如果他们会留着黄金强这么多年,说不定黄金强骗了我,他没有把月玫扔掉,或者,他知道月玫的去向。”   阿斐看着我,眼神慢慢染上一丝怜悯,轻声道,“如果真的和月玫有关,你和殷淼——”   我知道他的意思,本来我们以为殷启泰和当年的事情无关,但现在看来,他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至少不是一无所知。我本来只打算利用殷启泰干掉林昌业,但现在,殷启泰势必要给林昌业陪葬。至于殷淼,或者其他人的死活,已经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了。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从现在开始,他们一定要祈祷月玫还活着。”   我转身望向窗外,阴云密布,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我站在过道里等了林焱一个晚上。   我知道她一定是和张世杰出去了,但这次我没有再跟踪她,因为,我相信这是最后一次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最大的筹码,我可以利用这个孩子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包括她,包括林氏。   当然,父亲一定会反对,但是无妨,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既然事态已经朝着计划外发展,那么父亲也没有办法阻止我。   至于林焱,我清楚她有多恨我,她望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恐怖分子甚至心理变态,但是也无妨,因为我也恨她,恨她身上有林昌业和殷启泰的血,恨她让我爱上她,更恨她不爱我。   所以,当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对我说,“你可以控制林氏,控制我,甚至控制我的孩子,但是你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心!除非死,否则看着你下地狱将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目标!”   我微笑起来,回答她,“无所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陪着我下地狱!”   是的,如果我做的事情会让我下地狱,那我也会拉着她陪我一起下地狱!    ☆、展皓哲 P(3)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也没有做梦。早上醒来,冲了个澡,煮了杯咖啡,烤了两片面包,又特意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决定吃顿丰盛的早餐。   我把门口的报纸拿进来,坐到餐桌前,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饭。这几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大多是些政治新闻,所以就随意浏览了一下各个版面的标题。但财经版的一条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餐厅出事加工地工人罢工,世盛集团可能遭遇成立以来最大危机。”   我放下咖啡,翻到这一版,仔细地看了一下内容,然后起身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拨给Roger,“你看到早上的新闻了吗?马上给我调查清楚世盛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什么影响?”   放下手机,我想起之前曾经有人发给我林焱的照片,于是又拨给Jessica,“让那个私家侦探,今天上午把安定国近期的行踪告诉我。”   Jessica把文件袋递给我,“这是安定国近期的行踪。”   我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浏览了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世盛的事情,和安家脱离不了关系。   根据Roger了解到的情况,世盛度假村的餐厅莫名出现集体中毒事件,度假村高管还没来得及和客人私了以阻止事情曝光,事件就立刻被泄露了出去,并引来工商介入。   再来,侦探调查到安定国和世盛下属房产公司的工头来往,之后两天就爆出世盛度假村二期工人罢工的事件。   先不说这种高级餐厅出现集体中毒事件的概率,但就算真的出现这种事情,以世盛的势力,也不至于立刻就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事情竟然发展到工商介入,说明一定有人在主导这件事情。而工人罢工事件的出现,更进一步证明了这是安家在背后捣鬼。   看来,被林昌业拒婚,被张世杰渔翁得利,安正道咽不下这口气。虽然这不在我计划内,但显然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我微笑着把材料放下,Jessica看着我的表情,问道,“我听Roger说你让他查世盛的事情,是不是和安定国有关系?”   我点点头,“显然有人被拒婚,觉得面子上下不了台。”   “可安家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处啊?”Jessica疑惑道。   我靠向椅背,两只手撑在扶手上,交握起来,看着她回答道,“可如果安正道和殷启泰结盟呢?他俩关系一向不错。”   “你是说,安正道打算帮殷启泰拉林昌业下来,然后让殷启泰支持他?”Jessica思索道。   “很有可能。你上次不是说林昌业和副市长见面聊起区长候选人的事情。我看林昌业也早料到安正道被拒婚会恼羞成怒,所以准备了后手。”我冷笑道。   Jessica呼出一口气,“也好,狗咬狗,对我们是好事。”   我拿起手机,拨了阿斐的电话,“殷启泰这几天有联系过收购林氏股份的事情吗?”Jessica在,我特意没提Jz。   “有。他和Jz的代表说了,半个月后会高价收购5%的股份。”阿斐回答。   我勾起嘴角,这说明殷启泰已经买了那家公司的股票。   正要挂断电话,阿斐又说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两天林焱也找过Jz的代表,想要买那些股份。”   “你知道怎么做。”我挂断电话。   Jessica望着我,笑盈盈地道,“这在中国是不是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摇摇头,正色道,“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世盛这次的事情似乎很难收拾,您看我们的合作案是不是要暂时搁置一下?”Roger站在我办公桌前问道。   我摇了摇头,“世盛的底子很扎实,而且还有林氏这个同盟。暂时先观望一下。”   “好。”Roger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了一会儿文件,又拿起手机拨给林焱。我知道这两天张世杰一定忙于处理度假村的事情焦头烂额,林焱很可能还没能和他说退婚的事情。   听到我让她去法国,林焱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绝望,“你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我沉默了一会儿,很久以前阿斐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林焱的个性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我靠向椅背,淡淡地道,“最多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想理由。但今天你必须退婚!”   不待她回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把椅子转向落地窗,望着窗外,胸口沉沉地,有些隐隐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通话器中传来Laura的声音,“展总,二线有位陈医生电话。”   我怔了怔,想起是林焱预约做手术的那家医院的医生,答道,“接进来。”随即接起电话,“喂?”   “展先生,您太太又来过电话,想要提前手术。不过我们拒绝了她。”陈医生说道。   “谢谢您!”我忙应道。   “我们听她声音很急,你还是要好好和她沟通,她现在是怀孕初期,心情不好压力太大,也有可能会造成流产的。”医生好心地提醒道。   “是,我一定会,一定会!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个女人,真的很狠,如果逼急了,只怕她真的会弄出点事情来也说不定。   我拿起手机,翻找到给我发林焱照片的那个号码,转身拿笔抄在便笺簿上,然后按下桌上的通话器,“Laura,你进来一下。”   我把抄有手机号码的纸条递给Laura,“用你的手机给这个号码发一条短信,内容就写,‘今晚Qp别墅,有猛料。’”    ☆、林焱 17(1)   站在张灯结彩的花园里,就算人声鼎沸、衣香鬓影,我心头的那种无力、无助和绝望却依然无法驱除。   和外公一起来别墅的路上,我才知道世盛出了事情。难怪张世杰这两天根本见不到人。想到等下我还要和他说退婚的事情,我就难过地想去死。   但因为怕外公看出我有心事,一路上都只能强颜欢笑。好容易到了别墅,很多熟人上来和他打招呼,我才借口去洗手间而逃开。   我躲在花园里布置成会场的一角,远远地避开人群。我看见爸爸在讲话,看见淼儿和展皓哲出场,看见外公也出面祝贺了一番,然后大家都在鼓掌,只有我躲得远远的。我从未比此刻更加深恶痛绝这种场合,每个人都衣冠华美,但是每个人都暗怀鬼胎。所有人都是带着自己的目的参加这种宴会,所谓的上流社会,其实肮脏不堪。   这个别墅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一边背靠山,另一边下面就是湖,风景非常的好,展皓哲一定花了不少钱才买了下来。但也是因为这种地理位置,晚上非常得冷。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把披风给了waiter,现在只着一件丝质的深紫色晚礼服,一阵风吹过来就忍不住微微得抖了一下,紧接着胃部就出现一阵不可遏制的难受感,立刻无法克制地干呕起来。   好一会儿,我终于止住干呕,扶住旁边的树干闭目休息,以平复胃部的不适。而肩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张世杰。   莫名的心安涌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就是紧张和不知所措。我想起展皓哲的期限。   “我——”   我还没张口就被他用手指堵住,“你不要说,我都知道!”   “你都,都知道?”我愕然,结巴了起来。   他把我圈入怀里,手轻轻抚着我的背,声音里带着一种让我揪心的痛楚,“为什么不说,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我无语,只能任由他拥着我,下巴抵在他肩上。   “我说过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我爱你,只要你幸福,怎样我都愿意!”他低喊,“可是,你不应该这么委屈自己,就算你再怎么爱他,他也没有权利要求你为他牺牲这么多!”   我的眼泪涌上来。这两个男人,都会让我流泪。只是却差别这么多,一个让我心碎,一个让我感动。我摇头,咬牙不让眼泪流出来,“你不明白,我爱的不是他,我只是,只是——”   我挫败的闭眼,我还是说不出口,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污点,我没有办法当着任何人的面坦诚这一点。   “我来告诉你好了,她怀孕了!不过很显然不是你的孩子!”展皓哲幽灵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浑身僵硬,刚想要转身却被张世杰按住,他紧搂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躯散发出的怒意。我看不见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面容,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张世杰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张世杰开口道,“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和你没关系!只要我和小焱结婚,她的孩子就是我的。”   我愣住,不可思议的感觉蔓延过全身,不敢相信张世杰会说出这种话。我挣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你喝醉了么?”   “没有,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他无比认真地望着我,黑黝黝的眼瞳里倒映出我的样子,我看见自己的脸红得象一团火焰。   我听见我的心在欢呼,感到我的心在融化,也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感到幸福。我咬着嘴唇,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幸福终于要来临了。   “哈!真是想不到张总居然这么痴情!”展皓哲冷笑起来,“不过——”他转了个语调,然后邪气地道,“你确信你可以忍受身边躺着的女人怀着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或者需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她什么时候最热情?再或者——”   “你给我闭嘴!”张世杰猛地推开我,一拳向展皓哲挥过去,“我不许你侮辱她!”   展皓哲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被迫倒退了几步,但马上稳住,躲开了张世杰的第二拳,并开始反手回击。两个人打了起来,但很明显张世杰不是展皓哲的对手,展皓哲似乎很擅长于打架,而且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我再也顾不了地冲上去护住了张世杰。眼看着展皓哲的拳头就要打到我身上,却又硬生生地收住了。   “你给我让开!”展皓哲拉起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这个疯子!”我甩开他,冲他大吼,“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威胁我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不要!”我转身扶起张世杰,“我们走,不要理睬这种疯子!”   “不许走!”展皓哲拦住我们,原本好看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块乌青。他瞪着我,表情狂怒,下巴抽动了好几下,才语音克制地说道,“你不要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我回瞪他,然后微笑了起来,“只要世杰承认,我最多也就是未婚先孕而已,这很奇怪么?”我再也不用害怕他拿我怀孕的事情来要挟我了。   “是么?”他流血的嘴角扯了一下,也咧嘴笑道,“那么不如等孩子生下来作个DNA检测?看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说过不是你的!”我尖叫,无力感再次蔓延全身,他究竟想要怎么样,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旋即一个轻佻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哇,这出戏实在太精彩了!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狗血偶像剧啊!”   我一惊,倏然回头,竟然是安定国,脸上带着邪佞的微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着我们。见我回头看他,他双手一摊,油腔滑调地佯作吃惊道,“哎呀,原来是林大小姐!我说是哪位美女这么有魅力,竟然能够让展总和张总这么有身份的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失色道,“呀,天哪,怎么办?现在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我悚然环顾四周,身子晃了一下,几乎要昏倒。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上帝,怎么办?我又瞄到人群里站着穿着一身白裙的淼儿,她的脸色和裙子一样白,在夜风中似乎要被吹倒;还有外公,他老迈的身躯几乎站不住,他手里的拐杖又在敲击地面;而在外公边上,甚至还站着张庆凡夫妇和雅心!正慌乱间,不知道哪里来的闪光灯又闪了我一下!   我万念俱灰,无数的念头浮现脑海。   我缓缓转头,看向张世杰,他神色焦虑黯然,目光担忧地注视着我。四目相对,胸口隐隐地抽痛了一下。我咬住唇,挪开视线,起身慢慢走到展皓哲面前站定,对他道,“既然你不肯给我活路,那么,我们一起下地狱。”   展皓哲瞪着我,流露出不解和怀疑的表情。   我冲着他微笑起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死,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威胁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到林氏!”   说着,我慢慢向另外一边有湖的方向后退,我看着张世杰惊异的目光和展皓哲的表情从不解到恐惧,我微笑着向后倒去,倒向平静而漆黑的小山谷,耳边传来惊呼和撕心裂肺的吼声,“不要——”   我看到他们两个都飞身扑过来试图抓住我,我看到张世杰因为惊恐而惨白的脸,我看到展皓哲因为惊惧而接近扭曲的面孔,我渐渐再也看不到,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当冰冷的湖水撞击到我的头,我失去了意识。    ☆、林焱 17(2)   我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漫长很漫长的一觉,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想醒来。朦朦胧胧中睁开眼,周围依旧漆黑一片,似乎有过一丝光线闪过,但转瞬即逝。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隐约听见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各种各样的说话声。   我好像看见了妈妈,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温柔地望着我,轻轻地对我说,“喵喵,学会爱,你会发现爱比恨幸福!”又好像听见外公颤颤巍巍的声音,“小焱,你和你妈一样傻!但是,我不能让我苦心经营了四十几年的林氏落到殷启泰手里!”还有张世杰的声音,“小焱,我爱你,我会保护你!”然后还有王怡歇斯底里的叫,“她疯了,她就是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她是她妈妈叫来毁掉我们所有的人!”   我开始呻吟,我想要摆脱这些声音,不想再听见也不想再看见,我只想睡觉,再也不想醒来。但是仍然不断的有这些声音在折磨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在一条狭长狭长的长廊里徘徊,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我不断地往前奔,突然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每条路上都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猛然回头想要找回去的路,身后却变成了一片火海,没有了退路。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七岁孩子的模样,再一抬头,我看见一个跟我年纪一般大,穿着公主装,也带着面具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我颤抖着伸出手,掀开她的面具,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张嘴想要尖叫,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身后突然有个人将她一把抱起,我恐惧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一片灼热的火焰吞噬了我……   一个冰凉却舒适的东西轻柔的扫过我的脸,奇异地将我从炙热疼痛的噩梦中解救了出来。所有的声音、岔路、悬崖和戴面具的人都在眨眼间消失不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却又温柔到陌生的声音,有人在叹息,“喵喵,我的喵喵!”   我试图睁开眼,眼前却依旧一片漆黑。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是梦,还是梦,是纪皓哲,我的纪皓哲!原来,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他,他还是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潜意识中。我终于知道,我有多恨展皓哲,就有多爱那个消失了的小男孩!如果可以一直拥有他,我情愿长眠不醒。我重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飘渺舒适的感觉里。   我梦到他绵长的吻落在我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巴,他轻轻唤着我的小名,声音里带着一种令我的心拧成一团的痛楚,“喵喵,我该拿你怎么办?”   心里某个部分莫名开始融化,泪水涌入眼睛。这是一个再美妙不过的梦,可即使只是一个梦,也让我欣喜而心安,我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苏大夫,为什么她还是不醒?已经两天两夜了!你不是说她只是呛到水,头部受到撞击而已么?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一个熟悉的男声急促而轻微地在说话,是张世杰。   我睁开眼,却仍然只能看见黑蒙蒙的一片。我挣扎着动了一下,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为什么不开灯?好黑啊!”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空气中,久到我的心底开始浮现一种不祥的念头,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略带颤抖,“小焱,你——看得见我么?”   是雅心!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可我眼前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犹如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我的心瞬间冷了下来。我茫然地抬头寻找雅心的位置,无助地开口,“我睡了多久?”   “两天!”雅心抱住我,轻轻的拍着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   我摇头,心慌慌的,“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久看不见过。雅心,我是不是又瞎了?是不是好不了了?”   “小焱,没事的!”雅心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诱哄着,“很快就会好的,医生说你只是头部受到了冲击。”   头部受到冲击?我突然忆起刚才那个梦,不不,那不是梦,那是记忆,那是7岁那年被绑架的记忆——苏医生和外公他们骗了我,我当时一定曾经摔到过头,然后烧伤,之后就是长达一年多的失明。恐怖的念头牢牢地攫住了我,我感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眼泪控制不了地汹涌而出。   “不是的,不是的!雅心,我又瞎了,又瞎了!”我紧紧地抱住雅心,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嚎啕大哭。原来这就是报应。因为我伤害了淼儿,因为我欺骗了展皓哲,还因为我试图玷污张世杰。   “小焱现在情绪很激动,你们先出去吧!”一个凉凉的东西扎进了我的胳膊,然后苏医生的声音响起,“你只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淤血压住了视神经,会慢慢好起来的!所幸孩子保住了!”   我觉得昏昏欲睡,眼皮渐渐耷拉了下来┈┈    ☆、林焱 17(3)   我知道自己醒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醒来,反正现在,醒不醒对我都是一样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我听见房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出我的病房,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偶然会有人摸一摸我的额头,我都会假装睡着了一动不动。   我不想和人说话,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这个样子,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或者可怜。我感到眼泪不停的从眼角滑落,我把被子一直拉到头顶盖住自己的脸,但泪水已经把被子的里子都浸湿了,弄得我的脸冰凉冰凉的。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步速不快,而且轻盈,应该是个女孩子,我猜想是护士。我记得谁说过,上帝关上门的时候一定留了一扇窗。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泪水渐渐止住,也许我的窗就是我的听力好了许多。尽管现在我还听不出哪个脚步声是谁的,但是我想很快我就可以分辨清楚了。   瞧,这就是林氏的基因,不论何时不论什么情况,我似乎都可以很快接受自己的处境,并且着手考虑自己的退路和未来。也许,母亲的早逝、外公的冷酷和父亲的寡情也并不完全是一种悲惨,反而也是一种幸运,它们一起造就了我强韧的生命力,我不会那么轻易被击垮。   我突然想到展皓哲,想到我纵身一跃的情景,不知道外面的媒体已经把这个牵涉到三大集团的丑闻炒作到何种地步?没有人告诉我,大概是怕我难堪,不过我也不想去打听。反正我已经瞎了,自怨自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力气去收这个烂摊子?但是外公,我想到外公!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两天我没有发现他来看我,也许为了处理后续可能的纷扰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其实我很清楚我不会死,我说过我很强韧,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那么容易就击垮我,更何况是自杀?只是在那种我的名誉已经几乎全毁,第二天几乎所有的八卦媒体都会刊登我未婚先孕,而未婚夫和准妹夫大打出手的情况下,除了拖展皓哲下水,我一时间完全想不出其他办法而采取的下下策。至少这样我有可能反而会变成一个“一死以求清白的被害人”,而舆论则说不定会完全倒向我这一边——我很明白媒体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本领,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天性。   并且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一定会有人来救我,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弄掉我肚子里那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当然,也有可能运气不好我会因此丧命,但是如果我不想死,那么我坚信我就一定不会死!可是,唯一没有算到的却是我的运气不算好也不算坏,我确实没有死,但是孩子还在,眼睛却瞎了。   “小焱姐姐!”一个轻柔的嗓音在背后缓缓响起。我全身的汗毛刹那间竖立了起来,是淼儿!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淼儿!这两天陪着我的基本是雅心,还有林家的佣人间或来送点东西。出于愧疚,连张世杰我都不愿意见。而殷家的人则是一个都没有。想必他们应该都恨死我了,这次我算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与他们决裂了。所以淼儿会来看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种时候她应该呆在家里伤心流泪,或者站在展皓哲身边力挺他的清白,不是么?   我没有动,继续假装熟睡着。然后我听见淼儿幽幽长长的叹息声,并且感觉到她慢慢坐在我边上,轻轻抚摸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好半晌,她就只是这么的摸着我的手,没有其他的举动。我知道她在看我,但是我仍然没有动,老实说,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也不想让她发现我失明的事实。我说过,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尤其是淼儿的!   “小焱姐姐,我知道你听得到,不过就算你听不到,也没关系!”她缓缓开了口,声音轻柔而绵软。“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并不怪你,真的!”她顿了顿,好像顺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妈妈一直骂你,爸爸也很怨你,一开始其实我也有些气你,因为我觉得既然你存心要和我争夺他,为什么不干脆一些,为什么要让我像是吊在悬崖上一样那么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但是后来我想通了,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是最没有权利怨恨你的人。因为,自始至终我才是那个一直抢夺你的幸福的人,不是么?不管你做了多少让我痛苦的事情,那也只是因为你很痛苦,而且你的痛苦没有地方可以发泄,那么,作为你唯一的妹妹,还是一个抢夺了你应有一切的妹妹,我都是那个唯一应该承受的人!”   我的心若有似无的开始绞痛,我最受不了淼儿这种语气和心态,她可以把全世界的人都变成心怀愧疚的罪人,她简直可以去当耶稣!我暗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颤抖。   “所以,你不要责怪妈妈,她也很可怜,我知道她总是害怕你和——林爷爷,”她又顿了一下,显然她也还是忌惮外公的,“她总是觉得,你们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而她随时都面临着被扫地出门的威胁。还有爸爸,”她叹了口气,“其实刚开始我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爸爸的时候,我也很恨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想和他说话,但是,我觉得他也很可怜,因为他这么多年不敢认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觉得他很可悲。真的!”   我心里隐隐一动。我想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淼儿会觉得爸爸可悲可怜!她那种天使般的脑袋里,估计再大的恶人她都会找出其可怜之处。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就是如此!但是,不可否认的,她的话也确实多少让我从另一个角度看待爸爸,不管怎样,只是为了林氏的掌控权,可以二十多年不认就在身边的亲生女儿也确实够可悲可怜的!   “所以你看,小焱姐姐,这些可怜的人,我们不要去计较好不好?”她轻轻笑了一下,忽然又道,“我真好笑是不是?”   我心头一振,听出她语气里的酸楚。    ☆、林焱 17(4)   “我只不过爸爸二十年不认我,可是你,因为我和妈妈,二十多年没有妈妈!我却还叫你不要计较!我真的很好笑!”她语气开始哽咽,“但是,小焱姐姐,我们是姐妹,毕竟我们还是姐妹呀!我们和解了好不好?我可以,可以不要阿哲——”她的话语开始有些破碎,“不不,不是我不要,是——我们不要再为了他伤感情——我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爱他,但是我存了私心,我以为他会爱我超过你,所以——”她没有再说下去,眼泪滴在我的手上,冰凉如水。   暗叹一口气,我动了动,我不想再装下去,我想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对淼儿狠心,也许,就像她说的,我们毕竟是姐妹,也或许,我只是不想再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因为其实我很清楚,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可能我的失明也是上帝对我伤害天使的一种报复!   “不要说了,淼儿!”我打断了她,然后摸索着坐起来。   “小焱姐姐!”淼儿低叫,“我——我是说真的,我是来告诉你,我和阿哲已经取消婚约!”   “你不必告诉我这个,和我没有关系!”我淡淡地说道。我可以想象,不管是出于忍受不了外界的猜测和展皓哲的举动,还是对我的愧疚,都足以让淼儿难以忍受继续和展皓哲结婚。   “怎么会没有关系?尽管媒体被压住了那晚的报导,但是那天到场的宾客都在传你怀了他的孩子!”淼儿低而急促的说道,“小焱姐姐,不然你以为妈妈为什么那么生气?她说你是故意的。而且张家也很生气,连林爷爷都病倒了——”   “外公病了?”我急切地问。   “你不知道么?”她的语气有些惊讶,“那天你坠湖之后,林爷爷就晕倒了!”   难怪,外公没有来看过我,我咬住下唇,我应该想到外公的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但是,那种情形下,就算我不坠湖,估计外公也受不了!看来雅心不说是故意瞒住我,怕我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   “那外公现在呢?”我控制住呼吸,强迫自己平静,告诉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林管家在照顾,还有——”淼儿很明显是想了一会儿才决定说出来,“还有阿哲!”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想干什么?这不能怪我,对于展皓哲,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能信任他,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会怀疑背后的目的性,他自己也说过,姓展的人和姓林的人一样,绝对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我的沉默引起了淼儿的误解,她又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们取消婚约是因为你怀孕了。其实——他爱的是你!”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这就是淼儿,什么都只会往好的地方想。   “真的,我看得出,他看你的那种眼神不一样!”淼儿快速地说道,“你们两个人很像,就像我看得出你也爱他一样!”   我一震,“你凭什么说我爱他?”   “就像其实你也爱我,但是你不会说出来,甚至你会用讨厌我和恨我来表现!”淼儿轻轻地说道。   我默然,也许这点淼儿说对了,但是,淼儿不知道的是,展皓哲不一样,他不爱我,他要的是我身后的林氏。也许他也不爱淼儿,所以他会放弃婚约,但是凭我对他的了解,我敢发誓,他既然这么容易就解除婚约,他一定是想到了更好的方法得到林氏!   我的背脊有些发寒,展皓哲太厉害了,他甚至还可以让淼儿仍然爱他,以致于为他说好话。而我,竟然会爱上这么样的一个男人!时间,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会客时间到了,病人要吃药了!”病房的门开了,我听到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应该是我的特护,这几天总是听到她的声音,我也熟悉了。   “那我先回去了,小焱姐姐,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淼儿站起来,离开了。   我很庆幸淼儿竟然没有发现我的眼睛看不见,这样至少我不用承接她更多的同情。我知道,尽管她不说,但是我怀了展皓哲的孩子估计才是她决心退婚的真正原因。不过我没有告诉她展皓哲和我纠缠不清的真正原因,倒不是因为我还想抢夺展皓哲,而是我觉得象淼儿这种天使般的女孩,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人性的丑恶面,以免玷污了她的纯洁,变得像我一样多疑;另一方面,离展皓哲那种心机深沉的人远一点儿好,她斗不过他,否则说不定有一天会落得和我母亲一样的下场。   我必须承认,展皓哲的城府之深决不下于爸爸和外公。我怀疑,他有没有真正爱过什么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也许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只有权势和金钱才是一切!   也所以,我突然想到淼儿提到他在照顾外公,我提醒自己必须小心,说不定他还会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必须先做提防,以免再次措手不及。不过我有些疑惑,现在的我,对他来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价值了。如果他想要得到林氏,那么淼儿和他退婚之后最大的敌人反而就变成了爸爸。除非他可以抢先一步得到四叔公他们的股份。是了,他一定是在演戏给那些小股东看,让他们以为他准备和外公联手了。看来,现在集团里一定已经达到白热化的地步!还有那个隐形的JZ公司负责人,不知道会不会现身呢?   因此,我这一步险棋虽然不是上上策,但终究改变了原有的格局。只要分裂了他们,那么拥有31%股份的外公还是有机会取得上位的,只要外公尽快好起来。所以我必须再次振作,我要去看看外公,我们必须再好好策划下一步。这一次,从鬼门关游荡回来一趟的我,林焱,发誓,决不会让林氏落入任何外人手里!否则,我牺牲了我的眼睛,牺牲了我的名誉,牺牲了张世杰和唾手可得的幸福,就都不值得了!    ☆、展皓哲 Q(1)   “就算死,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威胁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到林氏!”   林焱带着决绝的微笑,缓缓地向后面退去。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却因着她那种过于平静的笑容而隐隐觉得惶惑,直到她向后倒去,胸口那种微小的惶惑才瞬间演变成了巨大的撕心裂肺的恐惧。   “不要——”   我大吼,飞身扑过去试图捉住她,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坠入幽黑静默的湖水中,看着她身上的晚礼服像紫色的蝴蝶落入水中,翩然的翅膀在霎那间变成了一条鱼尾,然后深深地沉没在湖底。   “阿哲——”   “Jason——”   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呼唤声,但我已然跟着那抹紫色跳入湖中,冰冷的湖水似乎渐渐刺穿了我的心脏,手脚渐渐发麻,我却依然抓不住那尾紫色的鱼……   我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浑身竟已被汗湿。   我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居然睡着了。眼前是仍然昏迷不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林焱。   我想起几个小时前,我跟着林焱跳入湖里,起初却怎么也抓不牢她时那种绝望而无助的心情,直到张世杰也跳了进来,才终于帮我一起把她救了上去,但无论我们怎么做,她却始终昏迷不醒。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孩子保住了。   “让我进去,我要看看这个贱丫头死了没——”   “您不能进去,病人还没醒!”   病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我皱起眉,呼出一口气,起身往门口走。   “哈,谁知道她是真的还是装的?这贱丫头最会演戏,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让我进去!”   “不行——”   门外的声音在我拉开门的同时嘎然而止,我抬眸看去,王怡和我之前嘱咐过的一名护士在拉扯着,旁边还站着陈妈和林家的一名佣人,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见我出来,王怡叫道,“皓哲,这贱丫头又想演戏来骗你,你别再上她的当!谁知道她肚子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您先回去吧!”我沉声道,打断了她,引来她惊诧的表情,我继续道,“这件事我回头会和淼儿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王怡的表情变了变,眯眼看向我,“你不会不知道淼儿有多单纯吧?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喜欢这个贱丫头吧?淼儿现在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你却在这里守着这个装死的贱丫头!我告诉你,她疯了——”   “够了!”我提高了音量,吸了口气,盯着她一字一句得说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王怡蓦地住了嘴,吃惊得瞪着我,好半晌突然尖叫起来,“啊——”   我紧紧皱起眉,冷着脸对陈妈道,“陈妈,太太情绪失控了,你先把太太带回去!”   “哦,好!”陈妈被我的表情吓到,连忙上前拉住王怡,“太太,我们先回去吧!”   “她疯了,她就是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她是她妈妈叫来毁掉我们所有的人!”王怡歇斯底里地尖叫叫,一边想要挣脱陈妈冲进病房,但终于还是被陈妈和林家的佣人一左一右架进了电梯。   我转身重新走进回病房,林焱依然没有醒,却似乎被吵闹的声音惊到,眉头紧蹙着,头有些不安地微微晃动着。我匆忙走上前,伸手抹掉她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小的汗珠,一边不由自主地轻声叹息道,“喵喵,我的喵喵!”   不知道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还是因为四周的安静,她渐渐安定了下来。安详的神情却令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她之前那副决绝的表情,   “就算死,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威胁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到林氏!”   我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上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痛楚地呢喃,“喵喵,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还嫌害的小焱不够惨么?”张雅心跟着查房的医生走进病房,看见我便叫道。   我没理她,却注意到她身后的阿斐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起身往外走去,经过张雅心时,她拽住了我,“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小焱面前了!你没看见她宁可死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我冷冷地盯着她抓住我的手,淡淡地道,“这好像和你无关。”   “当然有关!”张雅心怒叫,“她是我的准嫂子!”   “那现在开始不是了。”我挑眉道,“因为她肚子有我的孩子。”   她冷笑了一声,“我相信小焱一定不会要你的孩子。”   我没有接口,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甩开她的手,往外走去。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张雅心叫起来,但被医生制止,声音消失在门后。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处,站了一会儿。阿斐走了进来,看着我劈头就问,   “你现在打算怎么收拾这个局面?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几乎所有报纸财经版的头条就是你们三个人的新闻?林昌业当场晕过去,据说病倒了。殷启泰呆在家里不出门,现在林氏公关部的电话差不多要被记者打爆了。世盛之前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冒出这个新闻,张世杰被记者围堵连医院都来不了。Essorer也好不到哪里去,Jessica一直呆在公司。但是,舆论对你最不利,林焱的自杀式行为引发了几乎一边倒的同情,把你说成了脚踩两条船,风流成性,欺骗感情的大骗子,什么版本的故事都有——”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你打算怎么跟Paul解释?”   我没有立刻回答,慢慢走下楼梯,在两层楼之间的夹层的窗户处站定,看见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好一会儿,我开口道,却觉得喉咙处仿佛堵了一块东西,声音嘶哑而漏风,“我没有想过她会这么狠,竟然会选择和我同归于尽!”   阿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解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林焱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现在怎么办?林昌业病倒,林焱昏迷不醒,殷启泰很有机会掌控林氏,但你和殷淼的婚事只怕——”   “我会娶林焱!”我打断他,淡淡地回应。    ☆、展皓哲 Q(2)   “what?”阿斐错愕叫道,“你是不是疯了?她是林昌业的外孙女!Paul绝对不会同意——”   “我是疯了!可如果我不娶她,她一定会嫁给张世杰或者其他男人!我做不到。”我闭上眼睛,把额头抵靠在窗户上,感觉心口似乎有丝缝隙在“呼呼呼”地刮着冷风,从未有过的痛苦、绝望和无助渐渐弥漫到四肢百骸,浑身忽冷忽热,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   “Jason!”阿斐似乎也感染了我的痛苦,声音里带着某种了然的痛楚。   我缓缓地低哑着声音道,“我不知道林焱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老天给我的惩罚,还是给我的救赎。我只知道,当她和张世杰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嫉妒;当她决定打掉孩子的时候,我会痛苦;当她宁可死也不肯向我屈服的时候,我几乎要发疯——我挣扎过好久好久,但我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让自己对她放手。我曾经打算,用这个孩子逼她跟我走,可现在——”我深深地呼吸,感觉心口的缝隙就像冰窟窿那么深那么大,“如果这个世界有地狱,那我已经置身地狱了。阿斐,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他沉默了好久,几乎有一个世纪,才开口道,“如果你对她放不了手,那就对林昌业放手吧!”   我一震,然后抬手重重地捶向窗户,剧烈地摇头,“这不可能!”   “你必须这么做!”他毫不退缩地继续说道,“你心里清楚,所以你才痛苦!但这个世界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事情——如果你不肯对林昌业放手,那一旦有一天她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曾经做过什么,还有打算做什么,你一样会失去她。她是什么性格,你已经看到了!”   我倏地回头,瞪向他,他不甘示弱地回视我,“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周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冲破了这种静默,阿斐低头拿出手机,接起来,“喂?”   对方说了几句话,他面色突变,眼睛直直地看向我,我心里一个“咯噔”,某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知道了!”他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查到了银安福利院和那个共建账户的关系了。95年的时候,银安福利院的院长,是当时的一个小企业的老板,也是银安的发起人。他虽然十年前就过世了,但我了解到,他当年筹建福利院的时候,曾经欠过一个人的人情。”   “谁?”我皱眉道。   “安正道。”阿斐回答道。   我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涉及安正道。   “我也很奇怪,于是干脆让人把所有共建账户的收款人的来历都查了一遍,结果发现,那些死人生前或多或少都和安正道沾边,不是他的同事亲戚朋友,就是曾经被他抓过的小混混。你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公安系统,稍稍利用点职权,伪造这些死人的身份证不是难事。”阿斐解释道。   我飞快地在脑海里把目前有的线索都过了一遍,然后开口道,“这就难怪了,林昌业、殷启泰虽然不和,但一定曾经一起做过什么事情,然后被安正道抓住了把柄,也有可能,他们三个人本来就是一伙的。这些年,这几个人互惠互利,互相牵制。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安正道会打林焱的主意,更能解释为什么安正道被拒婚后会如此恼羞成怒,还有林昌业为什么会立即想要阻挠他的仕途。”   阿斐用力点点头,“黄金强肯定是帮他们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就不断通过这个账户拿钱。结果因为你调查月玫的去处,黄金强可能向他们狮子大开口,结果就被灭口了。不过,”他有些疑惑,“当年银安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好人,我让人打听过,没有什么劣迹。所以,我现在相当怀疑,月玫会不会曾经在这个福利院呆过?”   我正要回答,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老王”,我急忙接通,问道,“老王?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展总,月玫小姐真的在银安福利院呆过!”老王叫道。   我手里的手机几乎掉落在地,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但声音依然忍不住颤抖,“那她现在呢?”   “据说在银安呆了几年后就不在了。我问过那里的员工,因为老院长死了之后,员工也几乎都换了人,所以没人知道月玫小姐被转去了什么地方。”老王回答道。   “那那些老员工还能不能找到?”我急道。   “我去找过还住在附近的,就是其中一个认出了月玫小姐小时候的照片。”老王说道。   “那总是会有人员交接的!”我坚持道,“你继续查,给多少钱都行。”   “好。”老王答应着 ,又道,“还有展总,黄金强死前联系过的那个电话号码,总机竟然是市公安局的!”   我紧了紧下巴,如果阿婓刚才没有提及安正道,我一定会很惊诧,但现在,只是进一步印证了安正道和这件事的关系。我沉声道,“我知道了。”然后挂断了手机。   “你妹妹真的和银安福利院有关系?”阿斐见我挂了电话,忙问。   我点点头,心里却像沉了一个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阿斐,我有不好的预感!”   阿斐不解地望着我,“为什么?虽然现在找不到她,但至少说明她真的还活着!”   我摇摇头,咬牙道,“如果真的像黄金强说的那么简单,他把月玫扔在了路边,难道那么凑巧月玫就被银安福利院捡到了?那银安为什么不把她送回家?还有,银安收留的都是些残障人士,就算找不到月玫的家人,至少也应该把她转到其他孤儿院,为什么会让她呆了那么多年?再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黄金强活了这么多年,偏偏我们一查,他就死了?而且刚刚老王告诉我,黄金强死前联系的最多的那个电话号码就是公安局的!”   “那你的意思是——”阿斐担忧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胸口一阵压抑,“月玫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被他们控制着。说不定,这个账户就是他们为了互相牵制而专设的。”我停了下来,长长地吸了口气,睁开眼睛望着阿斐,“你现在告诉我,我怎么可以对林昌业他们放手?”   阿斐震住了,望着我的目光渐渐溢满了同情和哀凉。    ☆、展皓哲 Q(3)   我下了车,走向那扇朱红漆的大门。这是我第一次到林宅,但恍惚间,我似乎又站在了Z市那个城堡一样的房子外面。只不过,现在我再也不是那个9岁的无力无助的男孩子,我现在,终于可以得到这个城堡里我想要的那个人。   林昌业的管家兼心腹林复为我开了门,却似乎料到了我会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展先生,老爷在楼上的卧室里。”   我点点头,“谢谢!”跟着他的引领上了楼。   林昌业的卧室风景相当好,因为是白天,窗帘都拉开着,一眼就能望到远远的海平面。不过他躺着,脸色并不好,看上去相当得疲倦。   “老爷,展先生来看您了。”林复大声说道。   林昌业转过脸来,望着我,似乎相当困难地缓缓抬起手。我看不出他是想和我打招呼,还是想揍我。   我走上前,林复站在一旁对我解释道,“老爷昨晚受了刺激,昏了过去,苏医生说他心脏病发了,加上有些脑梗,虽然不严重,但对身体机能影响比较大。”   我皱了皱眉,这么严重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难怪他没能去医院看林焱。我问林复,“恢复的几率高吗?”   林复摇摇头,“老爷年纪大了,虽然头脑还算清醒,但身体恐怕很难恢复到以前了。苏医生说就算恢复,只怕活动也不能自理了。”   “那我说话他能听明白吗?”我看向林昌业,又问道。   “这个没问题。”林复点头道。   “那就好。”我微笑了笑,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看来是老天在可怜我,让林昌业一夕之间变成这样。   我转向林昌业,尽可能地放慢速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林董,您应该已经知道林焱怀了我的孩子这件事了,所以我今天来,是希望您同意我和林焱的婚事。”   林昌业盯着我,没有说话,只有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但因为脑梗的原因,我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您是明白人,应该很清楚,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世盛又陷入困境,自顾不暇,只有我和林焱结婚才是解决林氏危机最好的办法。当然,您放心,我很喜欢林焱,绝对不会亏待她。但我们也都是生意人,没有好处的事情大家也都不会去做。所以,如果您同意的话,为了保障我们彼此的利益,我会和您签一份协议。”   林昌业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话还未出口,就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林复连忙上前一步,替他拍着胸部,捋顺他的气息。好一会儿,咳嗽声渐停,林昌业气喘吁吁地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但是林复附耳听了之后,点了点头,然后直起身对我说道,“展先生,老爷的意思是,您愿意负起责任,对现在这个局面当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是,他担心您和殷总之间是否有什么协议——”   “这个请林董放心。只要我和殷淼没有结婚,协议就是无效的。”我勾起嘴角,又缓缓弯下腰,贴近林昌业,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但清晰地说道,“而且,Jz的投资人,就是我。”   林昌业倏地睁大了眼睛,瞪着我,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胳膊猛地抬了起来,呼吸渐渐变重,几乎像是要抓住我。   我顺势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微微一笑,继续道,“您不必这么激动。我今天既然告诉了您,就是想让您知道,假如我有什么其他想法,您是阻拦不了我的。之所以和林焱结婚,也只是因为,我是真心喜欢她。”说着,我举起手里拿着的一个文件袋,“您看,协议我都已经拟好带来了,您先看一下,同意的话,签个字或者盖个章就可以了。”   他看着我好久,重重的呼吸声才又渐渐轻了下去。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垂下了胳膊,脸转向林复,喘着气开口道,“叫,方,律,师。”   我拿着林昌业按上手指印的协议离开林宅,驱车往殷家去。   陈妈开门看见我,脸上的表情惶恐多过吃惊。   我开口道,“伯父在家吗?”   “恩,在。老爷和小姐都在!”陈妈点头回答,让我进门,一边忙转身跑进去通传。   我走进客厅,下意识松了口气,老实说,让我面对王怡那种虚荣又泼辣的女人,真心有些吃不消。   不一会儿,殷启泰从书房走了出来,板着脸孔,脸色极其不豫。我也恰当地摆出一副愧疚和心虚的表情,低声喊道,“伯父!”   “你今天想来说什么?”他坐到沙发上,口气相当硬,“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原谅你了!”   我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也理解您的心情。所以,我决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怎么负责?”他抬头看我,似乎听出我语气里隐含的意味。   我也抬头,直视他,音量不高但很正经地回答,“林焱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只能——取消和淼儿的婚约。”   殷启泰的表情突变,额头青筋几乎都爆出来,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啜泣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倏地回头望去,只见淼儿一只手掩着嘴,目光哀恸地看着我,泪水就顺着手流了下来。我胸口兴起了些微真实的愧疚感,对着她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殷启泰右手重重地拍向沙发扶手,猛地站起来,愤怒瞪着我吼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淼儿,破坏我对你的信任,一句对不起难道就够了吗?”   说的真好,一句对不起难道就够了吗?我克制住心头的冷笑,继续保持脸上的愧疚感,假装无地自容到说不出话来。   殷启泰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揍我,淼儿冲上来拉住了他,“爸!你不要这样!”她又回头对我哽咽道,“阿哲,你回去吧!我答应取消婚约。”说话间,她没有看向我,好像生怕看着我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我抿了抿嘴,又说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Qp的别墅,我还是会过户给淼儿。”   “你这臭小子——”殷启泰又向前一步,怒道。   “爸!”淼儿死死地拉住他,“您给我留点自尊不好吗?”   殷启泰愣住了,无语地低头看向身前的淼儿。   淼儿吸了口气,终于抬头望向我,清丽的脸庞充满了坚定和释然,“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是为了姐姐!”   我点了点头,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回身走了出去。    ☆、林焱 18(1)   特护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饭。我静静地坐着,配合地张口,等待饭被送入口中。没有了光明,从今以后我不知道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这一辈子我都将生活在黑暗中,然后就这么等着别人服侍我。   我的手紧紧地拽着床单,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慌。尽管一再的告诉自己我决不能再让别人控制我的人生,但是,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连吃饭、走路都要别人搀扶的我,还是一个孕妇,能怎么掌控我自己的人生?   “我要出院!”我强忍住想要把面前的饭碗挥开的冲动,开口对特护说道。   “林小姐,你还需要观察两天,医生要确保你没有其他方面的损伤!”特护清亮的嗓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异常的刺耳。   “我确定,除了瞎了之外,我没有其他损伤!”我尖锐地说道。不是么,连那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都存活了下来,看来林家的种确实强悍,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出院以后呢,回你外公那里么?”一个低沉而温文的声音响起。   我呆住,是张世杰,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下意识地把头别过去,不想让他看我。   “林爷爷病倒,林家已经乱成一团,你还是住在这里方便些!”他在我旁边站定,声音近在咫尺。   我微微有些颤抖,咬了咬唇,对特护说道,“我说过不想见任何人!”   “小焱,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我感觉到他伸手握住我的肩膀,我轻轻挣脱没有成功。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说,“你不应该再来这里了,你还嫌我给你惹的麻烦不够多么?”   “我说过,我不在乎!”他握住我肩膀的手加了点力,把我揽入他怀里。   我感觉一股酸意直冲鼻子,但终于控制住那种忍不住又要流泪的感觉,慢慢推开他,“可是我在乎!我在乎别人的看法,在乎你父母的看法!”   他似乎愣住了,然后很快说道,“雅心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摇头,“她怎么会说什么,她几乎和淼儿一样,那么善良!事实上,你们兄妹都那么善良,善良到让人无地自容!”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小焱!为什么那么苛责自己?我从来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我介意的只是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在乎我?”   我无语。我怎么会不在乎他?如果我不在乎他,我不会这么抗拒他,因为我不想再连累他。我不想他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瞎子,我不想他会因为我而难堪,最重要的我不想他会因为我而痛苦。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我很清楚自己的改变,不但是生理上的改变,还有心态的改变。我不再是原来那个林焱了,原来的林焱可能因为自小丧母又得不到疼爱而有些愤世嫉俗,但是现在的林焱却已经因为遭到接二连三的打击而变得阴暗。我不想玷污他,不想害他为我伤心!   半晌,我开口,“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重要!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结婚!”他的坚定再次突如其来的震撼了我。   我的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个男人?我张口,“我——”   “她不可能嫁给你!”一个同样低沉有力的男声突然响起,是展皓哲!   几乎是一秒钟之内,我浑身变得僵硬——我知道他会出现,但没想到会是现在,让我措手不及!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几乎直接把我打入地狱,   “因为我会娶她!”   “我决不会嫁给你!”   突如其来的羞辱感席卷了我的大脑,我冲口而出地叫道。“决不!”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起最靠近身边的一样东西就朝着展皓哲声音传来的方向扔去,“你滚!滚!”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砸到,耳边很快又传来他冰冷的声音,“这由不得你!婚期就在刚才已经发布了!”   “不可能!”我再度尖叫,“我不答应,外公也绝对不会允许——”   “那么我很遗憾地通知你,这是林董同意的!”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平淡地就像是在谈论一桩生意。   我浑身不可遏制地发抖,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杀了他。但是,我此刻再次深深地意识到我办不到,我根本什么也办不到,因为我看不见,甚至连他的具体方位都弄不清楚,耳边只是回荡着那句他会娶我的话!   我猜想过无数种他接下来可能会采用的手段,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和我结婚!而且,外公竟然会允许,允许这么一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男人和我结婚!   我伸出手,试图抓住刚刚站在旁边的张世杰,“世杰!带我出院,我要回家,我要见外公!”我控制不住自己语气中的无助和哽咽,我几乎就要哭出来。我的手在空中乱挥,直到被一只大手握住。   我就象一个溺水的人好容易抓到了一片浮木一般,再也不肯放手。我紧紧抓住那只手,慌乱而急促地哀求道,“世杰,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别怕,小焱,我在这里!”张世杰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说道。   “张总,我觉得您与其这么悠闲地在这里关心我的未婚妻,还不如赶快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展皓哲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用力从张世杰身边拉开,“餐厅事件如果立案,度假村的罢工如果再持续下去,我恐怕你们的信誉和资金都会受到巨大打击,那我们之间的合作只好重新考虑了!”   “你——”张世杰的声音隐忍着愤怒。   “世盛到底怎么了?”我问道,隐约意识到之前张世杰和外公都在世盛的问题上对我隐瞒了严重性。   “没什么,我会看着——”张世杰企图安抚我,但是很快被房间里另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   “张少爷,不麻烦的话请您回避一下,我和方律师有些话要和大小姐说!”   我因着这个声音愣了一下,以致于忽略了自己又被强硬地揽入了另一个人怀里。    ☆、林焱 18(2)   是林伯!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知道,但看来很有可能是和展皓哲同时进来的,而且听他的口气方律师也在。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这些人的出现让我有些明了展皓哲之前强硬口气的缘由。   我深吸一口气,理智逐渐回到体内,看来展皓哲没有撒谎,外公确实同意我和他的婚事。因为以林伯对外公的忠诚,他绝对不会骗我。只是外公为什么会同意?难道是因为世盛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小焱?”张世杰轻唤了我一声。   我这才醒悟到他还在身边,我咬了咬下唇,出于从小和外公谈话时习惯性的隐私感,我点了点头,松开了还捏着他衣角的手,抱歉地说道,“我没关系,你先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吧!”   他明显地呼出一口重气,然后说了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我点点头,然后听到他离开关门的声音。我把头转向林伯发出声音的地方,开口问道,“外公说了什么?他不是病倒了么?”   “是的,大小姐!”林伯的声音很低,口气不若先前那么冷静,“您那天坠湖之后,老爷心脏病突发,所幸抢救及时,但是——现在还不能下床。因为怕您担心,所以之前没有告诉您!”   “没告诉我?那么现在准备告诉我什么?”我克制不住语气里的讥讽。虽然我还不知道外公和展皓哲是用什么达成协议的,但是我猜想,必定是一致的利益驱动。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的自杀竟然会带来这种“副作用”!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们大小姐好了!”展皓哲突然开口。   过于贴近的声音让我猛然意识到他就坐在我旁边,而我正被动地靠在他身上,他的手甚至放肆地放在我的腰上。   我猛然直起腰,避开他的碰触,力图用最冰冷的语气说道,“林伯,我希望和你、方律师单独交谈,我不想有外人在场!”   “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吧?我们的婚期已经宣布——”展皓哲的声音里有丝怒气,我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开始用力。   “在我没有同意之前,所有的决定都毫无意义。”我清楚而坚定地表达我的态度,努力让自己忽略腰上的痛楚。   在几秒钟的静默之后,我感到腰上的力道消失了。然后耳边传来展皓哲清楚而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如你所愿!”   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好半晌,在我确认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之后,我深吸一口气,开了口,“现在,方叔叔,您有什么话是外公需要您传达我的?”   如果说林伯和苏医生是外公最信任的人,那么方律师也就是外公最倚重的人。这么多年来,基本上也就是这两个人是跟随外公年数最多的人,也是最了解外公性格和隐私的人,甚至超过我。所以,如果连这两个人我都不能相信的话,那么我也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因此,这两个人说的话,我只能选择相信,并且依靠他们的判断,尤其在现在这种状况下。   可以说,其实他们即使不开口,我也已经几乎只能默认这桩婚姻是外公允许的了。而坚持让展皓哲离开的原因只是我希望知道外公的真实想法,以及保留我最后的尊严。   “小焱!”方律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种说不出的哀怜。“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一向沉稳的语气里头一次隐含着一种让我听来无奈的情绪,“但是你外公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没关系,方叔叔,您可以直接说重点!”我微笑着说。说实话,我自己也很吃惊我竟然笑得出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约莫是在掩饰他的尴尬,然后再次开口,“林董同意展皓哲先生和您的婚事,并且约定他们二人将于你们婚后各自拿出5%的林氏记入你的名下,但于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将转入孩子名下。如若他们二人不幸身故,那么他们余下的股份都将转入您和展总的孩子名下。”   我愣住了,不敢信外公竟然会答应这种条件,这种明显一边倒的条件。事实上,转入孩子名下其实就是转入孩子的实际监护人名下。而我是个瞎子,我根本无法和展皓哲抗争,如果有一天再不幸死在展皓哲前面,那么林氏根本就是展皓哲的了。何况,外公拥有林氏33%的股份,而Essorer只有14%,还不能说完全是展皓哲的。   “我不相信外公会答应这种条件。”我失声叫道。   “事实上我也很吃惊!”方律师说道,口气中也带着不认同,“而且合约最后一条是,如果你不答应这个婚事或者孩子没保住,那么林董必须出让总共10%的股份给展总——但是我确定这份合约是在林董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签署的。”   我完全愣住。我实在不能了解外公究竟在想什么?他根本就是逼着我嫁给展皓哲,以林氏为赌注。这实在不符合外公的性格和脾气,我简直无法相信这种不利己的事情会是外公作出来的。但是,除非方律师和林伯合起来骗我。然而我也说过,我不能怀疑他们。   我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情绪,问道,“你们实话告诉我,世盛现在是不是很麻烦,麻烦到外公决定放弃他们?”   方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如果问题短期内解决不了,世盛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那么,也就是说,”我顿了一下,艰难的开口,“我已经没得选择!”    ☆、林焱 18(3)   “大小姐,老爷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而且说话很困难!”林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并且带着哽咽与哀求,“你忍心让老爷一生的心血被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拿走么?你忍心让老爷为了素素小姐的一时心软毁了林氏么?”   我说不出一句话,他抬出了我的母亲。他点中了我的命门。是的,与其让我父亲得到林氏,我宁愿让展皓哲得到林氏。无关乎我是否对展皓哲还有无感情,事实上我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欺骗和折磨之后我对他只有恨,但是,我更加不能原谅的是父亲,我永远无法对母亲的死亡释怀。   我可以爱淼儿,因为她是我天使一样的妹妹;我可以不和王怡计较,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女人;我可以暂时忽略展皓哲的野心,因为他是一个商人,而且我对他也曾有过不良的企图;但是,我实在无法忍受林氏到父亲手里,因为我觉得那是无法向母亲交代的,我想那也是母亲地下有知不会愿意看见的。而且,外公已经不良于行。   我的心纠结一团,思绪混乱如麻。我只能想象也许外公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和我的处境,一个瘫痪于床,一个失明,那么确实现在林氏的经营权已经非常危险,那么外公也许和我是同样的想法,宁可把经营权给Essorer,也不愿意给父亲。加上无论如何,也许外公还可以恢复,而我也许还能复明,毕竟这还是一条可以转圜的路。   只是,我必须忍耐,必须忍受这桩虚伪的婚姻,忍受着我最不能忍受的那种被利用的关系。当然,我自我安慰的想着,如果想要好过些,我也可以想象我也是在利用展皓哲帮我暂时的保住林氏。   想了好久,久到林复再次抖着声音开口,“大小姐——”   我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林伯,我想知道外公的情况究竟到什么地步?如果他不能够说话,那你们如何确定那是他的意思?”   “老爷虽然说话困难,下不了床,但是上半身还可以轻微的活动,表达他的意见。我不清楚展先生和老爷谈了什么,反正展先生把你从湖里救上来送到医院之后,第二天就找老爷谈过。之后,老爷就叫我找来方律师,合约是展总拟的,老爷同意之后自己按了手印。”   我有些吃惊把我从湖里救上来的是展皓哲而不是张世杰,但是没有时间多想。我咬了咬唇,心里下了决定,“你先让他进来吧!”   我听见门打开,然后是脚步声,再然后展皓哲淡漠而略带嘲弄的声音响起,“林大小姐考虑清楚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的讥讽,也不要去想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要能够保住林氏,其他什么都可以忍。既然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利益婚姻,那么我也可以,外公不是说过么,最稳定的婚姻就是利益联姻。而且,只要我不再爱展皓哲,那么什么东西都伤害不了我。并且我对自己发誓,只要我能复明,只要我不会死,我会不择手段打垮展皓哲,夺回林氏!   微微抬起下巴,我说道,“我想,我们的目标现在是一致的。既然外公已经和你达成协议,那么我会如你所愿地和你结婚并且生下这个孩子。”   “我很高兴你能够理智地看待问题。”展皓哲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他早就预料到我一定,也只能答应这桩可笑可悲的婚姻。   “但是,我有个条件。”我冷冷地说道。   “虽然你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和我谈条件,不过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听听。”他淡淡地回答。   “放过世盛。”我说这句话是试探。我怀疑世盛的麻烦是展皓哲做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他一边逼我退婚,一边世盛就出了问题。   好一会儿,他没有回答,我心里的疑惑渐渐坐实,某种失望的情绪逐渐扩散。我不得不承认,其实心底深处,我还是不愿意怀疑他会做这种事情。但是——   “只要我们结婚,世盛自然就不会再有问题。”展皓哲冷冷地回答。   我心里仿佛被某种钝器重重地一击,渐渐心如死灰。   “那么,现在可以成交了么?”展皓哲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讥讽。   “当然。”我忍住胃部的抽搐,勾起嘴角,对他伸出一只手,略带娇嗔地开口,“我非常感谢展总您不介意娶我这种攻于心计、私生活又不检点的女人。毕竟想做展家少奶奶的女人可以从太平洋西岸排到东岸,我这个瞎子竟然办到了,而且还打败了我那个天使一样的妹妹。如果再不点头,岂不是太不识抬举?”   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静默,良久,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真是非常欣赏你的这种性格!” 他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脸上。   我猛然往后仰,试图躲开他的气息,并且口气一转,冷冷地说道,“但是,你别指望我会做一个顺从你心意的展太太,我希望你有一天不会后悔坚持这桩婚姻。”   “我也说过,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他也冷冰冰地说道。   话音刚落,我毫无防备的被他突然牢牢地攫住,然后唇就被他强硬的堵住,他的气息迫人地逼进我的口腔乃至胸肺,我毫无还击之力。直到我猛然醒悟,随即报复地咬住他强行滑入我口中的舌,他才放开我。   我狼狈的喘着气,恼怒地指责他,“我不是说了你别指望我会做一个顺从你心意的女人!”   “我从没指望你会顺从我的心意,我只不过索取一下未婚夫的权利而已。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会保留做丈夫的权利吧?”他仿佛一点也不介意被我咬,甚至恶劣地低笑了两声,“何况我们俩在这方面一向是很合拍的不是么?”   我又气又羞又怒,他竟然当着林伯和方律师的面如此羞辱我!我脑门一热,抬手就朝他的方向挥去,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并且带着让人说不清的威胁,“如果不是你在那天晚宴上精彩的演出,成功得让每个人都认为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们根本不必陷入这桩莫名其妙的婚姻!我只不过要挽回我们三家人的声誉,你别指望我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记住,后天,我会办好出院手续,一周后直接公证结婚,酒店也已经订好,你还是放弃和我耍花招的心思!”   “呵呵呵——”我冷笑,甩开他的手,“声誉?展总也会计较声誉么,你为什么不直说是为了林氏呢?只不过淼儿坚持退婚,你才会选择这一步。不过,你放心,我很清楚我们彼此的关系,你利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得到林氏,我也不过是利用你暂时替我保住林氏,除非你有本事一辈子困住我,或者杀了我,否则鹿死谁手还很难知道。所以,”我故意非常轻松的笑笑,“我绝对不会耍任何花招!”   “这样最好!”   他似乎被我激怒,脚步很重地走开,随后传来房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林焱 18(4)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身子一软,倒在枕头上。我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光,我可以想象往后的日子,继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随时的戒备、怀疑,以及在人前虚伪的敷衍,这些比死亡更恐怖。我甚至开始诅咒我的“坏运气”,为什么坠湖时孩子还留了下来,为什么我没有死掉算了。   我从没有比此刻这么地憎恨过展皓哲,他可以一步步地设局等我走进圈套、斩断我的后路,他可以看穿我的跳湖只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可以抢在我清醒之前找外公谈条件,他甚至可以不在乎任何感情地进入一桩充满了虚伪和欺骗的婚姻。我想他之所以救我,也是因为我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将失去得到林氏的最大筹码。他根本不是一个人,至少算不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如果可能,我希望可以扒开他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如果连天使一样的淼儿他都可以毫不吝惜地放弃,那么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人可以打动他,或者可以利用什么人来威胁他?   我疲累地开口,“林伯,外公还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展皓哲?”我不相信外公会什么后手都不留,以外公的性格绝对是不可能这么斩断自己退路的。   “老爷说——”林伯的声音明显地带着一点迟疑。   我眉头一皱,“直说无妨!”   “是的,大小姐!老爷没有办法说的很清楚,但是他的意思似乎是让你不要和展先生硬碰硬,只要牵制住他,他还提到JZ,但是我不理解老爷的意思。”他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沉默,不太了解外公所谓“牵制”展皓哲的用意,他应该很清楚以我现在的情况,不用说牵制展皓哲了,一旦孩子生下来,我自己都会成为一个被牵制的无用的筹码。因为这个孩子的确是展皓哲的。但是既然说到JZ,那么外公的意思可能是说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我可以找出JZ公司负责人并说服他。可是,现在我瞎了,身边又没有可以信任的得力干将,林伯和方律师虽然可信,但他们从不插手公司事务。   我无力又无助,头开始胀痛。用手扶住额头,我虚弱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和方叔叔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我听到门被轻轻的带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我闭上眼睛,任自己的脑海空白,不去想任何事、任何人┈┈   我被脸上一阵轻柔的触摸惊醒,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惊问,“谁?”   对方很细微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是我,小焱,弄醒你了?”   我松了口气,是张世杰。但紧接着一阵不知所措的情绪浮现,因为我猛然想起已经答应了和展皓哲结婚,那么张世杰——我终究还是负了他——不管是不是出自我的自愿。   我吸了一下鼻子,把头微微偏向另一侧,很低很低地说道,“对不起!”   他很安静,没有说话,好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在旁边了,耳边再次响起一阵悠长的叹息,然后一个很轻柔很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我没有动,因为我能给他也是最后给他的只有这个了,尽管这依然无助于减轻心底对他的那种愧疚和象被某种细线拉过的疼痛。   又过了很久,他把唇从我唇上离开移到我的耳边,用一种几乎呓语的声音说道,“不要折磨自己,永远不要!有一天,如果你累了,可以放下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的心再次被一种酸楚的感觉填满,眼泪汹涌而出,我摇头,拼了命地摇头,“不要等我,永远不要等我!”   但是这次我没有再听到他的回答,他再次吻了我的唇,然后离开了。   我直挺挺地站着,神思却非常恍惚,以致于尽管知道周围有很多人,面前也有一个人在对我说话,我却听不清楚。我的思绪还沉浸在前天和外公的“对话”中。   其实,之所以说是“对话”,是因为我看不见,而之所以打了个引号,则是因为外公基本上说不出话。我们之间的互动几乎完全是凭着我的触摸和林伯的帮助进行的。我所听到的外公全部的声音,只是模模糊糊并不清楚的“JZ”和“展皓哲”。正如林管家说的,我无法理解外公的含义,除了提到展皓哲的时候外公捏住我手用劲的特别程度,并且伴随轻轻的摇晃。   我仍然不能明白,因为我看不见,我不知道外公的表情如何。但是我知道外公很吃力,我听到他每次动作都带着粗重的喘气声。所以最后为了不打扰他的休息,我只能放弃。但是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外公拉住了我的衣角,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想这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   “殷——启,启泰!决不——”   我立住,好久才从喉咙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艰涩地开口,“我知道!”我想,这辈子,我和父亲是不可能合好的了,不管是从感情还是理智上。而且,从我决定进入那个貌合神离的婚姻开始,就注定了我和父亲的敌对关系,除非他放弃争夺林氏,否则我就不能罢手。即使,搭上我一生的幸福!    ☆、林焱 18(5)   “林焱小姐,你愿意嫁给展皓哲先生么?”   “┈┈”   “林焱小姐,你愿意嫁给展皓哲先生么?”   我完全没有听见面前的人在对我说什么,直到周围突然异样的安静,才有些回神。然后腰上突然的收紧,才将我的魂魄完全拉回至当下——这是我和展皓哲的婚礼。   一大早,我就被展皓哲从床上挖起来,然后被动地任由他带来的一票化妆师在我脸上涂来抹去,换上礼服,开车送到公证处签字,最后来到他预定好的酒店举行仪式。   其实,我觉得很好笑。别的新娘子可能会在这个日子兴奋、忙乱、感动,而对我来说,对一个瞎子来说,却完全没有真实感,更不要提兴奋、感动之类的情绪了。我甚至觉得展皓哲做的事情很多余,只不过是为那些八卦媒体又提供了一个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罢了。想想吧,标题可以非常耸动,   “Essorer继承人婚礼举行,林氏姐妹纷争尘埃落定”!   而我们,甚至连演戏都算不上,因为彼此都没有必要,也不打算掩饰彼此的恶感。早上临被塞进车里的时候,他甚至还冷冰冰地提醒我,“扮演好你的角色,不要引来一些可能非议的话题!”   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宛如木偶一般,接受命运对我的最大玩笑。   “林焱小姐,你愿意——”司仪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了些无措,而我腰上的力量更进一步加大,我的胸肺几乎被挤压的喘不过气。   我用尽力气掰开展皓哲的手,让自己可以正常说话,但出于对他的不满,我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我可以说不愿意么?“   我的话引来全场的吸气声,也引来展皓哲惩罚性得更用劲地攫紧我的腰。   “林焱小姐?”司仪的口气里这次带着惊惶失措。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我当然愿意!”我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并且把头扭向展皓哲向他展示我顺从的意愿。   “呼——”我好笑地听到司仪轻微而压抑的吐气声,“那么,新郎可以吻——”   司仪的话还没说完,我的身体已经被展皓哲扭向他。我感到他冰冷的唇覆住了我的,而且用力的咬了我一下,我还没来得及痛呼,他就横空抱起我大步走开,并且扔下一句话,“不好意思,我的新娘子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得先送她回房间!不过各位不必在意,我很快会回来,请大家自便!”   我很痛恨自己的状况。就像现在,除了像个无尾熊一样地紧紧攀住他脖子边上的衣领,不让自己在他走动的时候无助地滑落以外,我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更不用说维护自己的尊严了。我努力不让自己紧贴着他,努力让自己背脊挺直,但这只是徒劳,只不过让自己的呼吸更加急促而已。   我感觉到他突然站定,对人说了一句,“68楼,谢谢!”然后转了个身又站定。于是凭着猜测,我估计我们在电梯里。   我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但除了自己和他的心跳之外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渐渐的,还能听到我和他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突然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想到现在要去房间,以后我便再没有什么理由避开他,尽管我已不再爱他,但是今后必须要和他朝夕相对的事实仍然让我有些无措。   在失明之后最初几天对他的恨意逐渐压抑到内心深处之后,在知晓外公让我牵制他以保住林氏的用意之后,我不可能一直用那种明显的敌对情绪面对他。我想,外公明显高估了我对展皓哲的意义,但是,完全的敌对也的确不理智。至少,在目前,父亲才是最大的敌人,而展皓哲是我应当联合的同盟,否则我放弃张世杰、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就更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情。   现在想来外公应当是这个意思,至少目前的情况是吻合外公最初的计划的,只不过老谋深算如外公当初也不曾想到展皓哲对林氏的兴趣着实不亚于父亲。而我,会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也是个未知数,虽然我不会象母亲那么软弱和糊涂,但是外公和展皓哲签订的协议却比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也许我没有猜透外公的真实用意。   而且,面对展皓哲,即使是用我最善长的顺从来掩盖恨意也并不容易,因为他非常清楚我的虚伪面,而天杀的他又总是很容易挑起我们彼此之间的敌对情绪。也许,这点我们俩很相像,我也很容易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想要刺伤他。因此,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把握一个 “度”,既不至于顺从到让他起疑心,又不至于敌对到让他加快侵吞林氏的地步,实在是很难。但是,现在才意识到这点也太迟了。   我迅速翻滚着各种念头,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虽然手心里开始冒汗,已经快要抓不住他的衣领。而电梯里这几十层楼的速度又显得异样的漫长。我的背脊甚至因为努力维持挺直而开始发抖。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颤抖传到了他身上,他把我往上托了托,及时地阻止住了我滑下去的势头,并且突然开口,口气中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似嘲讽又似命令,   “就算你再怎么恨到想要杀死我,也请换种方式——你快要勒死我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为了不滑下去而拼命地拽着他的衣领!我有些难堪的重新用手拢住他的脖子,这次不敢再逞强仅仅抓着他的衣领了。而那种又羞又恼的感觉也让我感到脸孔烧得厉害,下意识地别开脸,把脸朝向他看不见的另一边。   所幸电梯“当”的一声开了。他抱着我走了出去。   走廊里异常的安静,静到令人有些鸡皮疙瘩耸立。我偏了偏头,仔细听了一下,然后问他,“这里好像很安静?”我想我有点没话找话说的意味,为了缓和一下我的紧张。   “我包下了这一层!”他随意地应了一句,然后停了下来,似乎把我靠在了墙壁中间,在抽手拿什么东西。   我猜测他是在拿门卡,于是试图自己落地站起来,但是这一举动好像惹恼了他,他低吼了一声,“别动!”再度两手抱住我,用脚踢开了门,走进房间。   他又走了一会儿,然后我被用力地扔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尖叫,一个软绵绵的垫子撑住了我。我及时收口,才不至于让自己出洋相的惊呼出声。    ☆、展皓哲 R(1)   我走近病房,伸手捏住门把,却因为听见里面的声音停下了动作。   “雅心,我是不是又瞎了?是不是好不了了?”林焱惊慌失措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焱,没事的!”张雅心低低的略带诱哄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就会好的,医生说你只是头部受到了冲击。”   “不是的,不是的!雅心,我又瞎了,又瞎了!”林焱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我心头一紧,正欲推门而入,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焱现在情绪很激动,你们先出去吧!”   林焱的哭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应当是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然后又是那个陌生的声音,应该就是医生,“你只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淤血压住了视神经,会慢慢好起来的!所幸孩子保住了!”   “苏医生,小焱就麻烦你了!”张世杰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把手缩了回来,转身往来路退了回去。   “我找苏医生。”我对坐在预检台后的护士说道。   “请问您有预约么?”护士微笑着问道。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麻烦你告诉他,我是林焱小姐的未婚夫。”   护士吃惊地看看我,接过名片,转身走进标有“苏钢”名字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又走出来,对我点头道,“您可以进去了。”   我微微颔首,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很明亮宽敞,很符合私人医院院长的身份。靠窗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副金丝宽边眼镜,一副书生气,和苏逸伟有着神似的表情和轮廓,应当就是林家的私人医生苏钢。   “展先生?”看见我走近,他站起身,隔着办公桌对我伸出手。   我伸手握了握他的,“不好意思打扰了,苏院长。”   “没事,你请坐。”他示意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回位置,一边开口道,“你是来了解小焱的情况?”   “是。”我点点头,开门见山,“您应该已经知道林董答应了我和小焱的婚事。身为她的未婚夫,我想了解她所有的过往病史。请原谅我的直接,但我希望您对我不要有任何隐瞒。”   他错愕了一下,似乎因为我的直接,但立刻便微笑了笑,回答道,“当然,这是应该的。不过可能要花比较长的时间,你想先从哪里开始了解?”   我靠在椅背上,让自己的坐姿舒服些,然后直视他,“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从她7岁遭遇绑架开始好了。”   苏钢眼镜片后的眼神隐隐地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不过仅只片刻就一闪而逝,脸色也渐渐肃穆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那么,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必须向我保证,除非小焱自己想起来,否则你绝对不会把我今天告诉你的一切告诉小焱。”   我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我保证。”   走出苏钢的办公室,我还有些神思不属,他的话不断在我脑海里萦绕——   “小焱7岁那年,林家来了一个小偷,小偷在偷东西的时候,不巧被小焱发现。为了脱身,那个小偷劫持了小焱,但在逃跑过程中不小心引发了大火。而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和小焱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是林复的远房侄女,她为了救小焱,在小偷企图跳窗逃生的时候和小偷一起摔了下去,当场摔死,而小焱则被关在火场里,烧成重伤。虽然抢救及时,小焱活了下来,但可能因为目睹那个女孩子为了救自己而死,她得了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会间歇性失明,又失去了绑架前的记忆,但更麻烦的是,从美国治疗回来之后,她恍恍惚惚的好像有了双重记忆,有时候会把自己当成是那个死掉的女孩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为了治疗她,我们所有人都向她隐瞒了那个女孩子的存在,这种症状直到几年后才渐渐好转。不过,我听我儿子逸伟说,他是小焱的心理医生,小焱的病最近似乎有复发的趋势,她会梦见以前的事情,然后开始怀疑当年另一个女孩子的存在。她现在怀了孕,又完全失明,我很担心万一她回想起那个女孩因为救她而死,她会再次受创。所以,除非她自己回忆起来,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难怪,我记忆中林焱身边还有一个女孩,我误以为那是她姐姐,才把林焱错当成了殷淼。只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林焱的被绑架,竟然是这么一回事。那个苏钢所谓的“小偷”,很可能就是我爸爸。他到死都被冠以小偷的污名,而林焱,又因为他而得了PTSD。我闭上眼,牙关被咬得几乎要碎掉,心脏某个部位又开始漏气,这究竟算什么呢,我和林焱之间,难道真的是孽缘?    ☆、展皓哲 R(2)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我慢慢地走了出去。刚拐过一个弯,就远远地看见殷淼走进了林焱的病房。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在病房口停了下来,听见殷淼的声音传出来。   “……一开始其实我也有些气你,因为我觉得既然你存心要和我争夺他,为什么不干脆一些,为什么要让我像是吊在悬崖上一样那么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但是后来我想通了,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是最没有权利怨恨你的人。因为,自始至终我才是那个一直抢夺你的幸福的人,不是么?……”   我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我们和解了好不好?我可以,可以不要阿哲——……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爱他,但是我存了私心,我以为他会爱我超过你,所以——”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笑殷淼的单纯,也笑她的可怜。由始至终,她似乎没有一刻怀疑过我的用心,她真的以为我只是个花心的男人,因为不小心搞大了她姐姐的肚子,所以不得不和她姐姐结婚。她对我,甚至连恨都没有。   “不要说了,淼儿!”林焱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眼眶里似乎有种久违了的湿意,温温的还带着些热度。我轻轻地失笑出声,笑林焱的决绝,也笑自己的疯狂。她如此恨我,恨到不惜以命相抵,却一样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她只把我当成一个对林氏虎视眈眈、利欲熏心的商人,却不知道,我想要致她的亲人于死地。更不知道,我也爱她,爱到甚至有过那么一秒钟想要放弃的念头。   “……你不要以为我们取消婚约是因为你怀孕了。其实——他爱的是你!……”   殷淼的声音把我的神智瞬间拉回,我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心跳似乎也停止了,我以为自己伪装地足够好,却从未想过单纯如她会看穿我的心思。   “真的,我看得出,他看你的那种眼神不一样!”殷淼又说道,“你们两个人很像,就像我看得出你也爱他一样!”   我震住了,她在说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爱他?”林焱厉声道。   我呼出口气,为自己前一秒钟的期待感到可笑。   “就像其实你也爱我,但是你不会说出来,甚至你会用讨厌我和恨我来表现!”殷淼轻轻地回答道。   里面没有了声音。   我的心瞬间又可耻地飞扬了起来,脑子疯狂地开始飞转,她不否认,是不是就代表殷淼说对了?是不是就代表她真的也爱我?是不是就代表我们之间也有未来?   “对不起,会客时间到了,病人要吃药了!”特护捧着放着药的盘子出现在面前,再次将我疯狂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她看了看我,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淼儿的声音,“阿哲?”   “谢谢你没有责怪我们。”   我和淼儿走在医院后面的花园里,我诚恳地说道。   “我们——”她低声重复了一句,然后仰脸看向我,一脸的认真,“我对姐姐说你爱她,看来我说对了。”   我微怔,旋即领悟她刚才在病房里对林焱说我爱她,原来只是为了宽慰她。我扬了扬眉,“爱不爱,并不重要。”   她盯着我,突然莞尔一笑,“我有没有说过,你们俩真的很像。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表情,连撒谎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我又一怔,竟然语塞起来。   她又笑了笑,扭头看向前方,语调轻快地道,“我这下真的释然了。原来,你们是同路人,可我不是。所以,你不会爱我。”   我没有接话,只是停住了脚步,而她也没有回头,径直地越走越远。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然后避开了被记者围堵的客梯,直接坐货梯上了楼。   用门卡开了门,刚推门进去,就见Jessica迎了上来,神色担忧地说道,“Paul找你。”   我点点头,走进客厅,把钥匙扔到电视机柜上,疲累地脱掉外套。   Jessica接过我的外套,继续道,“晚宴上的事情Paul已经知道了。你打算怎么解释?Paul很生气!”   “不解释。”我走到餐厅,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什么意思?”Jessica急了,音量提高了半度,“你不知道这件事情闹得多大吗?这两天见不到你人,那些记者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整天围堵在公司门外,电话也快打爆了。你总得有个说法吧!”   “你帮我发表声明。”我解开领带,扔到沙发上,一边解开衬衣扣子,一边往浴室走去,“林焱有了我的孩子,我会和林焱结婚。”   “结婚?”Jessica几乎是尖叫起来。   我反手关上浴室的门,将所有的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我走出浴室,走到办公桌边,坐到椅子上,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到一旁,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的视频,发出了通话邀请。   几分钟之后,对方接受了邀请,父亲的脸出现在视频中,他的脸色如我预期的一样严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难看。   “父亲。”我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你终于有空回我了?”他冷冰冰地开口。   “我这些天在追查黄金强。”我回答道。   “哦?不是在忙着退婚?”他嘲弄道。   我吸了口气,本不打算直接说的,但既然父亲单刀直入,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直视他,“关于婚事,我已经决定了。林焱有了我的孩子,我没有其他选择。”   “啪!”父亲突然将他面前桌子上的东西猛地扫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我强忍住潜意识里后退的念头,然而父亲少有的暴怒的表情,还是吓到了我。我深呼吸了三次,才强自克制住语音里的颤抖,继续道,“林昌业因为林焱怀孕的事情病倒了,现在已经不良于行,医生说康复的机会几乎没有。我和他签了一份协议,和林焱结婚对我们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坏处。”   “不会有任何坏处?不会有?”父亲狠狠地瞪视我,似乎想要将我拖出视频,“你确定?”   “我确定。”我坚定地回视他,朗声道。   父亲依旧瞪着我,好半晌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厉声道,“你把她带回法国来!既然你一定要娶她,那至少让我看着她,不能让她给你捣乱!”   “父亲!”我低声叫道,有些害怕,害怕林焱会被父亲折磨。父亲恨林昌业,恨到已经几乎没有理智的地步。   父亲眯起眼,“怎么?你还想拒绝?”   我忙低头答应,“是。”   他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你刚才不是说查黄金强,查的怎样了?”   我呼出口气,忙回答道,“黄金强只是幌子。原来殷启泰、安正道都参与了当年的事情。还有,我妹妹,很可能还活着!”   父亲点点头,拐杖敲击地面的“嗒嗒”声愈发响亮,“我就知道,殷启泰、安正道和林昌业一定是一伙的。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顺利地销赃灭迹?当年我也不会因为错信了人被害得这么惨!”他咬牙切齿地道,“不过,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人,就凭二十年前他们三个人的势力,没那么容易做到所有的事情。”   “是。我怀疑是副市长。”我点点头,“我会继续追查。”   “恩。”父亲微微颔首,转而关切地道,“希望你顺利找到月玫!”    ☆、展皓哲 R(3)   我知道,单凭我一个人,一定说服不了林焱答应婚事。所以,我叫了林复和方律师,林昌业最信任的两个人,一起去医院说服林焱。只是,我没想到又会碰到张世杰。   其实,张世杰这个人我并不讨厌,除去他为人正直、爽快,他对林焱的那种专情,我也是有些尊敬的。所以,我之前刻意避开他,不想再和他正面冲突。但是,如果他痴情到会对林焱的决定产生动摇,那就不在我的忍耐范围内了。我绝对不能允许,到现在,他竟然还想娶林焱。   在林焱答应结婚一事后,我看着张世杰再次走进林焱的病房,我强忍住打断他们的冲动,告诉自己,总得给他们一个惜别的机会。但即使如此,当透过虚掩的门,我亲眼目睹张世杰吻上林焱,而她毫无抗拒之意时,我还是捏紧了拳头,那股杀人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   张世杰走出病房,因为看见我愣了几秒钟,似乎意识到被我看见了他亲吻林焱的场景。不过他毫无愧疚之意,而是大方地在我面前站定,镇定地回视着我瞪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道,“请你给她幸福。她值得最好的。”   “这不劳你费心!”我冷冷地回应。   他微笑了一下,丝毫不介意我的敌意,“那我终有一天会把她抢回来。”   “你可以试试看。”我也笑了一下,但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他没有再接口,举步向我身后走去。   我在他擦身而过时,轻声但清楚地说道,“永远,绝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碰她!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又淡淡地笑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下脚步,越走越远。   “展皓哲先生,你愿意娶林焱小姐为妻吗?”   司仪很认真地、一板一眼地问我。我点了点头,“我愿意。”   司仪又转向林焱,问道,“林焱小姐,你愿意嫁给展皓哲先生么?”   林焱没有回答。我忍不住转头看向身边的人,然而她很明显地神游天外,失明的双眼固然没了焦点,但她的表情却也极其令人抓狂的茫然。直到司仪有些手足无措地将问话重复了三遍之多,我也将揽住她腰的手用力扣住她,她才吃痛地回过神来,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我可以说不愿意么?”   如果她是故意要毁坏婚礼现场的气氛的话,我必须承认,她成功了,而且相当成功。全场都因为她的回话倒吸了口冷气。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否则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明天的报纸头条一定是,   “林氏继承人婚礼现场企图悔婚!”   为了不让她继续有任何机会引来更多非议,我等不及司仪走完流程,直接将林焱横抱起来,离开了婚礼现场。   我抱着林焱走进房间,用右脚重重地踢上门,径直走进卧室,然后就将她用力地扔到了床上。   “啊!”她明显被我的动作吓到了,原本还伪装地相当镇定的表情霎那间惊慌失措,配上短促的惊叫声,终于让我感觉扬眉吐气,报了刚才婚礼上的一箭之仇。   不过她很厉害,仅仅只是短促的一声惊叫,立刻就“呵呵”傻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刚刚因为突然失去支撑物而手足无措的反应。她努力用双肘撑起身子,强自镇定地开口道,“这床挺软的!其实你不必包下这一整层楼,反正我也看不——”   然而下一秒,她的话就全数被我堵在了口中。   我不想再听废话,每次她一开口,总是会气得我跳脚。我现在只想恶狠狠地惩罚她,惩罚她从来都不愿意顺从我。所以我俯身吻住了的嘴,结果她再次被我吓到了,尽管我只吻了她一下就放开了她,但她却因为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子往后倒在床上,结果我顺势就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然后,我发现她失明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可以随时随地地“偷袭”她,而她绝对没有办法抵抗。这个认知,让我的心情愉悦指数突然飙升至爆表,而她之前弄出来的那些小麻烦,也在一瞬间变得不重要了。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隐隐约约地扑鼻而来。我有些意乱情迷,忍不住将鼻子凑向她的颈项。然而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贴近,开始扭动身体,挣扎着试图推开我,却完全不知道这种动作,令我全身的血液突然间就急速朝着下身的某个部位聚集。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紧紧地箍住她,不让她再动,嘴里却只能咬牙冷冷地说道,“你不弄出点惊人的动静来就是不甘心是吧?”   她愣了几秒,旋即意识到我是指她在婚礼仪式上说的话,于是又“呵呵”傻笑了几下以掩饰她的心虚,然后继续挣扎着想要推开我,并顾左右而言他地试图转移话题,“你压痛我了!”   我当然知道我压着她,而她柔软的身躯在我的“控制”下一再的蠕动,简直快要将我逼疯。我咬着牙闭了闭眼睛,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至于象个禽兽一样,立刻就撕了她的话裙子长驱直入。   我再次箍紧她,阻止她继续不明所以地挑战我的极限,声音粗噶地威胁道, “你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她这才发现了我下半身的异样,终于停住了动作。然后,我好笑地看见她的脸孔在几秒钟之内变得鲜红欲滴,连裸露在婚纱外面的脖子和前胸都呈现出粉红色。我的呼吸在目光触及她娇嫩的皮肤时,变得更加困难。   她似乎感觉到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忍不住把头偏向一边以避开我。我受不了她的躲避,伸出手强迫她面对我。她咬了咬嘴唇,嗓音异常沙哑和干涩地开口道,“客人都要等急了,你应该下去招待客人了?”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我强作冷淡地回答。然而事实是,正是因为我知道下面有客人等着,没有时间给我和她缠绵,所以天知道我得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不让自己马上占有她。但她仍然像处子一样羞涩的反应,和她因为我贴近的呼吸而克制不住的微弱颤抖,却让我没有办法抽身离开。   我痛恨自己对林焱的这种反应。虽然我总是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想要和女人亲热,尤其是和自己所爱的女人亲热,是再正常不过的需求和欲望。可是只要一靠近她,身体就全然被本能驱使,而在以前,这是全然不可想象的。我受了将近二十年的训练,才把自己控制地像机器人一样,然而只要她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所有的努力和训练就在瞬间瓦解。她已经成了我的软肋,在不经意之间,攻占了我所有意志和欲望的阵地,不管怎么努力在我们之间重新竖立高墙,但是本能仍然自主地宣布了投降。   表面上,是我擅长于男欢女爱,但是实际上,即使她不是有意诱惑我,在身体的交战上,我依然是一败涂地的那一方。哪怕只是想到她在我怀里的感觉,我就已经斗志昂扬。就像现在,她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仅仅只是呼吸急促,我就已经兴奋地像十六七岁的小男生,心跳如雷。   “我想,我,确实有些——不舒服!”她忽然开口,然而略显零落和暧昧的话,却实实在在地泄漏了她的无助。   意识到她其实也已经动情,突然让我感觉好到了极点。我低笑了一声,却引来了她的反弹。   她拼命推我,羞愤交加,却挑了一个更糟糕的话题,“其实,你不必包下这一层,反正只住一个晚上不是么?”   我再也克制不住地闷声大笑起来,因为她欲盖弥彰的表现,和因为羞愧不安而艳若桃李的眉眼。   她更用力地推我,叫道,“你笑什么?”   我看着她在我怀里娇嗔,笑着开口道,“我在笑,我包下这一层的原因,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在床上的时候声音很大么?”   “你胡说——”她尖叫,羞愤欲死。   我迅速覆上她的嘴,将她的尾音吞没,低喃道,“我都说了你的声音很大了!你还不承认?”    ☆、林焱 19(1)   我痛恨自己对展皓哲的反应。   每次他一逼近我,我的身体就全然不受意志的控制。不论我告诉自己我有多恨他,可是事实上我很清楚,只要他的气息渗透入我的肌肤,每深入一寸,我就虚软一寸。不管怎么努力积累理智,但是身体仍然忍不住投降。不知道是我天生放荡,还是他的手段实在高杆,总之,除去理智的交战,只要我稍微放松自己不去和他做有心的对抗,只要他有意诱惑我,在身体的交战上,我始终是一败涂地的那一方。   就象现在,被他从婚礼现场抱进房间,压在床上的这一刻,事实上他没有做什么,仅仅只是靠近我的颈项游移,我的呼吸就已经渐渐急促。我拼命努力维持理智,嘴里说出来的略显零落以及毫无逻辑的话,就完完全全地泄漏了我的无力和无助。直到他终于吻住我,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我就象陷入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因为看不见,所以触觉和听觉显得更加异常的敏感。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战斗,我分不清他是用唇还是用手,总之是用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停的抚摸过我身体的每一寸,我努力挣扎却无法逃脱。礼服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全数褪去,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不可抑制的被他一寸寸点燃,直到我觉得全身都在燃烧。无论我如何奋力抵抗,都被他强硬的双手和轻柔的吻一一挑逗、瓦解。他一点一点折磨着我的神经,直到我终于克制不了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身体不由自主的迎向他,渴求他更深的碰触。   但是当他突然离开我的身体,一阵冷空气袭上我没有遮掩的肌肤时,我的神智猛地清醒过来,老天,我究竟在做什么?我怎么会如此毫无抵抗、毫无尊严地被他轻易降服?   当他滚烫的身体再次覆上我的身体时,我一把推开了他,“住手!”   “你这个女人——”他错愕地低吼,声音里不容忽视的含着隐忍的挫败和欲求不满的愤怒。   “我怀孕了!”我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声音说道,但是内心里却有些变态的掠过一阵快感,因为这一刹那掌控了局势的快感。   “……”   “×××××——”   在他明显的因为愣住而静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急速地吐出一连串法语单词,虽然声音不大,但很明显是咒骂。   我强忍住笑,咬住下唇,然后很慢很慢地带着报复的快感对他说,“我很抱歉,不过既然你都不介意这个孩子的出身,那么想必也不会介意为了他忍耐九个月吧!”   空气中传来很重很重的呼吸声,随后我听到他整理衣服的声音,以及划破空气传来的他再度变得冰冷的声音,“收起你那套试图激怒我的小把戏!你以为如果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会和你外公签下那个合约么?但是,”他突然停住。   我警觉的抓起身边的随便一样东西挡住我赤裸的前胸,但耳边依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危险的声音,“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挡住我,如果我想要,我至少可以有20种方法得到你,但如果孩子没有了,我想最伤心的应该是你外公吧?所以下一次,你最好配合一些!”再接着就是巨大的一声“砰”的关门声。   屋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好久,我呼出一口气——他这算是在威胁要强暴我么?可是上帝,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但没有害怕的感觉,心里却反而涌上一股相反的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他的威胁第一次让我觉得其实也并不那么令我厌恶,不,严格说来,也不是第一次,上次我肠胃炎发作的时候,我也隐隐有过这种感觉。   我摇摇头,拒绝自己再想下去,不管怎样,他意图吞并林氏的企图总是不可否认的。我绝不能,被他的也许是故意流露出来的任何情绪所软化。我不能,也不可以步上母亲的后尘。   我慢慢坐起来,挪下床,开始用手摸索搜寻刚刚被他褪去的礼服,却震惊地发现刚才那十几分钟的“战斗”有多激烈!我的三层礼服竟然被扯坏了,地毯上散落着几粒扣子,而蕾丝沙边几乎被全数撕掉缠绕一团,根本不可能再穿。我忍不住又再次觉得脸庞火烧火燎,暗自庆幸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否则随便谁看见都会臆测刚才我们干了什么好事,而且程度之激烈!   我忍不住咒骂了一下展皓哲,他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没有衣服也就算了,可吃的也没有就实在太过分了。从早上到现在,我只喝过几口水,吃过两口蛋糕。他倒好,跑去宴客,我一个瞎子怎么办?   我抽出床单裹住自己,然后摸索着移到床头,拿起电话。所幸酒店的床头一般都有电话。我又摸索着按着电话键,试图拨通展皓哲的电话,希望他可以帮我送套衣服和吃的东西来,但是在努力了数次却总是拨错之后我放弃了。于是我直接拨总台“0”,请总台给我送套新的衣物和吃的东西来。   挂掉电话,我再次用床单把自己裹紧,希望不会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然后慢慢绕过床往前方挪。我知道在火场里逃生时,应该先直走找到墙壁再沿墙找门,现在也适用。我一点一点往前移,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好容易摸到门框。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门外传来一个男服务生的声音,“客房服务!”   我摸到门把,把门打开一点,准备伸手去拿。但是服务生说了一句,“对不起,请把门打开一些,东西比较多,我帮您把食物推进来好么?”   我只好开门侧身让服务生送食物进来,但是可能是床单被门挂住,我一下子整个人往旁边倾倒下去。还好服务生算是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我,否则我估计就得和地面接吻了。   我惊魂未定,好容易才站住,非常不好意思地推开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摔着吧?”对方连声道歉,倒弄得我更加不好意思。   “没事!你把东西放在这儿就好了!”我连忙回应,急于想要对方离开,因为一想到我只裹着一条床单就觉得难堪。   “好的!”服务生应道。   但是简直是一场灾难,对方可能是转身推车,却不想再次踩到我的床单,于是这次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而也许为了护住我,他当了我的肉垫。我想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倒霉过,但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说得我种状况了,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似乎从地狱里发出的森冷声音,   “有谁可以向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焱 19(2)   “啊——展先生!”   我可以想象得到服务生的慌张表情,因为我又听到两声“砰砰”摔倒的声音。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总算站稳了,用一种抖到几乎象地震一样的声音说道,“我只是——给,给展太太——送,送衣服,还,还有——”   “够了!你出去!”展皓哲打断他的时候,我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如果服务生再说下去,我怕他会昏倒抽筋。   “是!”服务生几乎是逃命似的飞奔出去,我都能听到走廊上快速而沉重的脚步声。   我因为想象着他的恐慌样子而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展皓哲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不是每次只要我一转身,你就有本事找来一个男人?”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下,然后心脏仿佛被重重锤了一下,生痛生痛的。我没有吭声,只是抓住床单的每一个角,小心翼翼的爬起来,以免再次摔倒。   “我在问你话!”   我猛地被他抓起,我痛得低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伸手拉开他,但是床单一下子松开了,我再次身无寸缕。我呆住了,愣了有几秒种才想起要立刻捡起床单。但是却被展皓哲一下子逼到墙边,背后传来的凉意让我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算是对我的宣战么?光溜溜地招待任何一个上门的男人?哪怕不是张世杰,不是苏逸伟,只是一个服务生?”   我咬住唇,他对我这种全然没有任何证据的指控简直让我想要宰了他。服务生带来的食物和衣服应该很明显的可以说明问题,所以我没必要对这么一个没有理智的人解释什么,而且他也许根本只是故意找茬。于是我强忍着告诉自己冷静,他只是想要激怒我。   我直面他,想象着他的表情,甜甜地一笑,“你非要这么想,那我否认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这么不放心,干脆每天栓条链子把我带在身边好了!”我脑海里突然想到之前思考的问题,于是我故意停顿一下,然后抛出一句问话,“还是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在瞬间被抽空,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我们两的呼吸声。良久,空气中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但只是两秒,笑声嘎然而止。他的呼吸再次贴近我,声音恢复了很久以前的那种慵懒而平淡,“看来是有这种可能性,我在为了你这个小妖精吃醋!”   但是他的这种反应反而让我再次陷入混乱,我摸不清他的思绪。他很擅长用温柔的语气说出一些似是而非、口是心非的话。往往是发怒的时候才更能显示他的真实情绪。   他温热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脸颊,让我有些发痒,我略略侧头想要躲开,但是他直接用嘴唇含住了我的耳垂,我几乎把嘴唇咬破才制止住我将要溢出喉咙的呻吟。   接下来他完全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舌尖径直钻入我的耳朵。他对我的敏感点一击即中!我拼死想要躲开,却被他用身体牢牢困住,双手紧紧固定住我的头。我无助地只能被迫感受他的舌尖进出我的耳朵,舔舐我的耳圈,我浑身战栗,一阵阵酥痒仿若电波一样遍及全身,我被制伏在双腿两侧的双手握拳再张开再握拳,却全然没有办法动弹脱身。十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有几十分钟那么漫长,我终于尖叫出声,彻底投降。   他倏地放开我,我大口大口喘气,仿佛濒死的人,全身虚软地就要沿着墙角滑下。他托住我的腋下,然后一把横抱起我,“这是对你无视我的警告的小惩罚!”   我吓坏了,以为他要兑现他之前对我的威胁,无力的低叫道,“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你这种声音会让男人以为你在邀请他!” 出乎意料的,他的口气似乎有丝笑意,只是把我放在床上,然后扔过来几块柔软的布状的东西。不等我反应,他又开始动手把那些东西往我身上套。我这才知道他扔过来的是衣服。   “我自己来!”回过神之后,我夺过他手里的东西自己穿戴,以借此掩盖我的羞赧。   “如果你坚持!”他似嘲讽的说道,并且松开拿着衣物的手。但是下一秒我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空闲的双手立刻钻入他刚刚帮我穿好的套头衫里。我倒吸一口气,惊呼出声,连忙退后,却再次被他用身体困住。   我紧张的一动不敢动,说实话,我确实很怕他真的对我用“强”。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每次在他强迫之下屈服之后,我总是非常恼怒自己的那种控制不了的身体反应,那让我感到自己的无能和一种发自潜意识的恐惧。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只是害怕而已。   “如果再有一次,让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我发誓,我会遵照你的建议,把你栓上链子!”他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但是却比发怒时更让我害怕。   不知怎地,我觉得他是说真的,于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刚才的事情。毕竟,不管怎样,现在真的惹毛他不是什么好办法。我咬住牙,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开口,“如果不是你扯坏了我的礼服,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连吃的都不给,我根本没有必要找服务生。我只是一个瞎子,我连打你的电话都会打错,除了找总台,我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或者,你可以教我一个更好的办法?”   我感觉到他的压迫突然消失了,他站了起来,离开了一会儿。不久,他走回来把一样东西塞到我手里,我摸了一下,应该是个手机。   “把它挂在你的脖子上,长摁这个键就可以找到我!”他拉着我的手触摸到手机上一排凹进去的键的第一个。   我的心莫名的动了一下。然后我把手机挂在脖子上,顺便嘀咕了一句,“还不就等于栓了个链子?”   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反正他又帮我穿上其余的衣服,最后套上一条裙子,然后再抱起我,放到一张椅子上,“吃饭吧!”   我再度愣住,听到他拖来另一张椅子在我对面,听到他坐下,听到他丁丁光光拿东西的声音,听到他说,“张嘴!”    ☆、林焱 19(3)   去飞机场的路上,因为妊娠反应,我晕车得厉害。我昏昏沉沉地靠在展皓哲身上,听见任洁不断地在对面说着些巴黎和这里的区别,还不时笑笑地说些什么,而我除了抵抗胸口泛起的那种恶心,就全然无法回应,只听见展皓哲时不时的回应几句。   我迷迷糊糊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已经经历了一辈子。但再怎么吃惊,也抵不过展皓哲喂我吃饭的时候让我惊讶。不是惊讶他会喂我,而是惊讶于他的耐心和熟练,没有一次过快或过慢,也没有一次菜过凉或过热,还总是适时的擦去我嘴边的残留物。他是如此驾轻就熟,仿佛这种事他做的非常习惯似的。   我记得我问了他一句,“你常常喂别人么?”   而他异常地沉默了很久,然后回了一句,“曾经!”   我没有再问,因为他的声音带着抗拒,而且之后心情明显再度转变。   谁说过,瞎子往往比视力良好的人更能看清楚人的内心?我突然发现,展皓哲对我的态度常常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180度大转变。前一分钟他还可以温柔以对,后一秒钟他就可以象对杀父仇人似的几乎要吃了我。面对之前他的步步进逼,我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他对我的态度的不合理处。直到和他结婚,我才开始有机会体会他对我的态度的不正常之处。   第一次,我意识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我其实非常的不了解这个男人,这也是我之前与之交手惨败的最大原因之一。我完全不了解他,就连对他的感情都是突如其来,超出我一向的掌控范围。仅仅因为他和纪皓哲相似的名字,相似的眼睛以及相似的一道疤,加上为了报复而接近他,我就毫无办法毫无防备的跌进去。直到我发现他对林氏的企图,对我的绝情,以及不择手段的方式,我又毫无办法的只能恨他。我完全凭着感情来办事情,相比之下,他却完全凭着理智办事,他对我了如指掌,包括性格,包括家庭,包括弱点。   也许,我应该先弄清楚他,至少,先弄清楚他和纪皓哲的关系。   婚礼之后,我才弄清楚他包下酒店一整层的真正原因,因为他打算直接带我去法国,所以没必要再让我搬来搬去。事实上,婚礼之后一个星期,也就是今天,他就带我坐飞机直接飞往巴黎。尽管我抗议过,我不愿意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何况我连“举目”的本事都没有。但是他说要让他父亲见见我,我才不得不同意。   然而,最让我不是很乐意的地方,是他带着任洁一起同行。我说过,任洁对我有心结,而我,对她也有。就算我和展皓哲之间的关系很难说是正常的,但是有一个觊觎我丈夫,并且一度有过暧昧关系的女人在旁边总是不令人舒服的。只是,这也由不得我作主,展皓哲说过不需要我教他怎么作,所以我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但是任洁的一言一行却更进一步让我不舒服,她一再的暗示我她在展皓哲身边的特殊地位。而也是这样,我才知道她呆在展皓哲身边已经超过十年。   我回想着她来酒店里接我们时的场景。   说实话当时我很吃惊她没有敲门,直接用门卡开门进入。当然我没有问她哪来的门卡,估计是问前台要的,因为她进入时,正巧展皓哲在帮我着装。尽管没有什么不适宜的动作,但是听到声音我还是吓了一跳。而展皓哲看到是任洁,她又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习惯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先在外间等一下,继续帮我穿好衣服。想来,任洁进入他住的地方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并且前台都了解也知道。   于是我也没有说什么。直到展皓哲帮我系好裤带,他才很平淡地说了句,就好像只是附带想起来似的,“Jessica和我们一起走。”   “哦!”尽管心里一个咯噔,但是我还是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倒是走出房间时,任洁开了口,用她那种一贯带有磁性的沙哑低音笑笑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啊!不过,我和Jason一向是行动一致的,因为十几年都是这样,林小姐得包涵一下了。”   我笑笑,没说什么。我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立场质疑展皓哲的任何行为。这几天,我想的很明白,婚礼之后,我其实就已经受制于展皓哲,因为我和外公目前都没有能力保有和经营林氏,唯一可以也只能指靠的人就是展皓哲。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帮助我们,都只能这样。虽然现在我名下也有10%的股份,但这也只是名义上的。于公于私,他对我都可以完全制约,我却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力。婚礼那天在酒店他就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所以这一个星期,我们之间相安无事。他除了白天去公司,晚上还要加班甚至应酬,也所以我可以安稳的睡觉不用担心可能会有的事情发生。事实上,婚礼那天之后,他几乎不再碰我,我想也许是我的“臣服”让他放心,或者也让他反而对我的控制欲下降了。象他这种男人,或许越是反抗的女人他才越是有兴趣?   出发前一天,也就是昨天,我要求展皓哲送我去见外公。走到外公卧室门外,我请求让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激他道,“你不会是怕我这个瞎子和外公那个病人,合谋暗算你吧?”   他没有接口,只是把我交给了林伯,然后我听见房门在背后关上的声音。   我当然不是想和外公合谋什么,何况就算要合谋,也不至于傻到这么明目张胆。我只是想再问问外公关于当年那起绑架案的事情,昏迷时的梦让我再次怀疑另一个女孩子的存在。   “外公,我来了。”我被林伯扶着走到床前坐下,开口道。   外公“恩”了一声,表明他听见了,又费力而沙哑地问道,“好——吗?”   我努力露出笑容,点头道,“我很好,展皓哲对我也很好,您放心!”   “……好。”外公回答道。   “外公,”我伸出手,林伯连忙抓着我的手放到外公手上,我摸索着外公皱皱的手背,吸了口气,强忍住突然涌上来的泪水,强笑道,“我要和展皓哲去法国,见他爸爸。我很快就会回来,但是我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听林伯的话,别管太多事情,少生气!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住林氏,一定!”   外公抓着我的手晃了晃,回应道,“你,要小,心。”   我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滑了下来。我连忙扭过头,用空出来的手擦掉了泪水,然后再回头,大声道,“您对我还不放心吗?从小您就教了我那么多求生本领,我又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您只要操心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您像以前那样,站着和我说话!”   “呵呵!”外公哑声笑了出来。   我跟着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再次开口道,“外公,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就是我小的时候,7岁之前,是不是有个小女孩——”    ☆、林焱 19(4)   “咳咳咳——咳咳——”外公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话。我慌乱地想要帮忙,却只能望着眼前一片漆黑无力地坐着。耳边传来林伯拍着外公的背的“砰砰”声,好一会儿,外公的咳嗽声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大小姐,老爷看上去很不舒服,我得给他吃药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林伯开口道。   我无奈地点点头,“那,回头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林伯答应道。   我又看向外公的方向,说道,“外公,您好好休息!我走了!”   外公没有回答,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回响在整间屋子里。我站起身,林伯扶住我,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他站住,伸手去开门,我还是开口道,“林伯,你告诉我,我小时候,在我被绑架之前,是不是曾经有个小女孩一直和我一起玩?”   “啊?怎么会?当然没有!”林伯快速地回答道,然后对着应该一直在门外等着的展皓哲说道,“姑爷,麻烦您照顾好小姐。”   我没有再追问,展皓哲已经将我揽进他怀里,搂着我向外走去。   坐进车子里,我回想起林复的回答,再次肯定了心中的疑问。因为,我没有问林复绑架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小女孩和我在一起,而是问绑架之前。每个人童年都会有玩伴,所以正常人听到我的问题,应该反问,是哪个小女孩,而不是快速的否认。林复否认得太快了,只能说明那个女孩子的存在。因此,那个小女孩不是我的幻想,也不是我的双重人格,而是记忆。只是,外公病成这样,我又受控于展皓哲,现在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我下意识地将自己往椅背上缩了缩,把身上的披肩裹紧了些。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搂住,是展皓哲。我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很快融化了我,我缓缓闭上眼,放松了身体,靠在了他身上。   躺在飞机上,我清醒了些,但还是闭着眼假寐。其实下了车之后,吹了一些凉风,头晕的感觉好了很多,不过因为不想被迫和任洁说话,所以还是借口很累,随意吃了些东西就躺下了。   旁边的展皓哲好像在看书,我听见翻书页的声音,然后听到任洁低声问他,“Fred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么?”   “我只告诉父亲,如果父亲告诉他他自然会知道!”展皓哲低低地说道。   “你想好和paul怎么解释了?”任洁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带着点担忧。   展皓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感觉到身上的毯子被轻轻地压了一下,听见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猜Fred一定会来接机!”   任洁笑了起来,然后说道,“看你的妻子?”   这次展皓哲没有回音,然后任洁的声音也不再响起。   我默默地躺着,听着飞机飞行时的那种暗沉的隆隆声。心里想着,也许任洁是我可以利用的人,利用她对展皓哲的了解和感情,也许我可以从她那里了解到我不知道的展皓哲。毕竟他们在一起十几年了不是么?不过,我心里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十几年的时间,以任洁的美貌和她对展皓哲毫不掩饰的感情,加上他们这么多年行动一致的默契,怎么会他们两个人没有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很能睡,反正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我是一路睡过去的。直到空姐在播报飞机即将在半小时后着陆,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正巧梦到自己坠湖的场景,惊出一身冷汗。有那么一会儿,我都没能反应出自己在哪里,只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躺着。然后隐约听到旁边有人在对话。   “等一会儿我会叫醒她!”   是展皓哲的声音,似乎在和空姐说话,声音很低略带压抑。   我摸索着坐起来,感觉到额头上都是汗。   “醒了?”展皓哲的声音近在咫尺,同时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突然而来的温热触感让我瑟缩了一下,至此我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不好意思!”我为自己睡过去整个旅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什么时候了?”   “巴黎时间晚上17:35!”他收回手,“你不舒服么?睡了这么久?”   我摇摇头,感觉到喉咙有些干涩,“孕妇很容易昏睡的,我不算睡得多的!对不起,我想要点水!”婚礼之后一个星期的相处我几乎养成了支使他端茶送水的习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们和平相处的起点,但至少也算是表面上相敬如宾的开始吧?只是,每次这么作的时候,我又同时不可遏制的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是多么不堪,我简直和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小姐?”他扬声喊了一声,又问了一句,“你要不要?”   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在问另一边的任洁。不过任洁拒绝了。   过了一会儿,他示意,“张嘴!”   我伸手很小心地捧住他已经递到我面前的水,喝了几口。   “我看,到家后得赶快帮林大小姐找个看护!”任洁的声音突然响起,尽管她的口气是友善的,但听在我的耳朵里却说不出的刺耳。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反正我觉得她是看不惯展皓哲这么“伺候”我。   我没有理睬她,只是把水杯推开,示意我不再需要,“谢谢!”然后摸索着椅子右边扶手上的按钮,试图把椅子的靠背收回来。但是旁边展皓哲已经伸过来一只手越过我帮我弄好,并且替我把安全带扣好。   我心头突然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气闷,他有必要这么殷勤么?这算是对我失明的同情还是弥补?我宁可他对我冷冷淡淡不闻不问,而不是一再提醒我的无能,这样也不会慢慢渗透入我的生活,让我习惯成自然,然后最后说不定就变成一个除了依赖他人就无法生活的废人。   但是还没等我理清自己的情绪,任洁又开口道,“让空姐来弄好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转头朝展皓哲很甜地一笑,然后把身体轻轻靠向他,并且用我有生以来最嗲的声音对他说,“皓哲,我的内衣搭勾好像扭了,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话一出口,不用去想任洁的脸色,我自己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然后一团火焰就蹭地从头烧到脚,我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我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任洁会激发出我这种反应。从没有一刻我这么庆幸过自己看不见,所以展皓哲的表情我也看不见,我无法想象他会是什么表情。   “基本上,这种事情我是乐意之至!”展皓哲的声音猛然在耳边响起,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弄得我的耳朵又麻又痒。然后我就感到毛衣下摆被他掀起,他的双手圈住我,游移到我背后摆弄我的内衣搭勾。   我很清楚内衣搭勾是好的,愈发窘迫和尴尬。但他没有揭穿我,只是把手掌印在我背后,停留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到背后火热火热的发烫,却没理由推开他,暗自恼火自己傻气的借口。好久,直到似乎有人走进舱内,他才松开我。    ☆、展皓哲 S(1)   “张嘴。”   我把一勺饭菜送到林焱嘴边,命令道。   她乖乖地张开嘴,我把饭菜送进她嘴里,她咀嚼了起来,我放下勺子,从边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给她擦了擦嘴。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显然是还不太习惯我的“伺候”。   “你,常常喂别人么?”她忽然开口道,带了丝试探的笑容。   我的手顿了顿,脑海里倏地闪现月玫小时候坐在推车上,我喂她吃饭的场景。我微微摇了摇头,把这个景象逐出脑海,然后又把一勺饭菜送进她嘴里,摒声回答,“曾经。”   她没有再问,笑容因为我冷漠而明显不欲作答的态度消失,茫然的双眼也显露不出她在想什么。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喂饭的动作。   Jessica问过我为什么不请个护工来照顾林焱。我的回答是,反正就几天,没这个必要。但事实是,我喜欢自己照顾她。   自从认识林焱以来,她做的每件事几乎都跳脱我的预期,似乎脱离我的掌控是她最乐意做的事情。但是当她失明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却180度转成了依赖。而我,则是对她的依赖养成了依赖。我喜欢她担心我离开的表情,虽然她不说,但是她不自知的微表情出卖了她的恐慌。我也喜欢她和我在一起时那种假装的冷漠,看着她心口不一地竖起耳朵听我走动的声音,让我只想抱着她哄她睡觉。我更喜欢她晚上睡着之后不自自主缩进我怀里的动作,还有她作噩梦时听着我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后渐渐安睡,都让我有种可耻而莫名的喜悦和满足感。   苏医生的话又回响在耳边。难怪,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年的我。我认错了她,而她忘记了我。我释然于这点,也心疼于她的遭遇,却反而开始害怕她记起我。好不容易,她终于完全属于我,虽然她心不在我,但只要她在我怀里,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人是很矛盾的动物,得不到的,你会想得到;得到了,你却开始怕失去。   阿斐说的话也开始偶尔会回荡在脑海里,“这个世界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事情”。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我能怎么办?一边是爱情,另一边却是血海深仇。就算我不怕背负不忠不孝的名声,可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也不能不报。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今天不想明天,我什么都不想去想。   “这是世盛那边发来的最终合同版本。”Roger把合同放到我面前。   “世盛的事情解决了?”我打开合同,草草浏览了一下,在最后一页签了字。   “是。”Roger点头道,“餐厅的客人已经和解,度假村的工人也已经停止罢工。世盛的股价也稳定了。”   “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案就最好了。”我把合同递还给他。   Roger咧嘴笑了笑,“我们召开新闻发布会,高调宣布合作案启动,对世盛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只要他稳定了资金流,其他事情都不是大事。”   他转身走了出去,一旁的Jessica开口道,“没有人会知道,安正道会如此轻易放手,多亏了他儿子的不长进。”   我把转椅转向落地窗,望着窗外的景色,微笑了笑。是的,没人会知道我让私家侦探给安正道发了安定国狎妓的照片,才逼使他不得不放过世盛。他正准备上位Pd区区长,当然不会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闹出什么事情。只不过,他多半会以为是张庆凡或者张世杰派人做的,万不会想到是我。   当然,我也不是因为林焱的交换条件才帮世盛,而是因为世盛会是林昌业对抗殷启泰最好的后盾。之前不知道殷启泰也参与了当年的事情,所以我们全部的计划都是针对林昌业的,但现在不同了,我要的是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不过不可否认,林焱也是一个因素,至少在目前,我要帮她稳住林氏的经营权,才能让她重新信任我。   现在,林昌业瘫了,殷启泰已经投了大笔资金在那个能源矿的股票上,安正道有个不长进的儿子,他们已经有把柄捏在了我的手上。只是我还在等机会,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一个让他们永远翻不了身的机会。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林焱察觉,永远不能让她知道,是我要林氏垮台、要她的亲人死!   走进林氏集团大门,林焱的秘书Tina已经带了一队高管在大堂等我。   “展总,请这边走。”Tina迎向我,半鞠了个躬,引领我往专用电梯走去,其他高管跟在了后面。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林氏,却是我正式代替林焱接管林氏之后第一次。走进电梯,我随意地扫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几个高管,除了阿斐之外,其余的都是不常见的面孔。很显然,这些人不属于殷启泰的阵营,即使不是林昌业的嫡系部队,也是中立的。   电梯停在了顶层,Tina带着我走向会议室。会议室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里面坐着的人都看向我,殷启泰也赫然在列。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径直往会议桌的首位走去。   待我坐到了首位,会场上一片哗然。直到方律师走到我旁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声浪才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方律师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会议室里,“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此次紧急董事会议。我谨代表林董事长,委任展皓哲先生,暂代董事长一职,林焱副总经理的分管业务也隶属展皓哲先生管理,直至下个月的股东大会召开之时。”   会场上再度一片哗然,我不动声色,只是冷眼瞧着殷启泰的表情,他始终没有看过我一眼。   方律师继续道,“另外,根据林董事长和展皓哲先生的意愿,林董事长和展皓哲先生各赠送5%的股份至林焱小姐名下。因此,目前林董事长、林焱小姐和展皓哲先生的股权分配如下:林董事长28%,林焱小姐10%,展皓哲先生9%。”   会场上又是一阵哗然。底下已然有人开始嘀咕:   “股东大会开不开还有什么区别?等于老头子已经操控了将近一半的股份……”   “不是说老头子病倒了吗?那集团不等于是被这家伙掌控了?”   “这家伙太厉害了。娶大小姐是嫡系,当然比庶出的强多了!”   “就是,不知道老头子是不是病傻了……”   “……”   “啪啪啪!”   所有的声音被一阵响亮的鼓掌声打断。我斜睨过去,竟是殷启泰。他这时脸上才有了表情,却是满面笑容地望向我,大声道,“那我们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新任董事长上任吧!”   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微鞠了个躬,扬声道,“那我就先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信任了!”   底下终于陆陆续续响起一片掌声。   我重新直起身子,扬起眉,清了清嗓子,又道,“我也一定不会辜负林董事长的嘱托——”我顿了顿,望向殷启泰,和他四目相对。我微微一笑,继续道,“——殷总经理的支持,还有各位的期望,带领林氏集团走上新的台阶!”   掌声再次响起,我望着殷启泰,继续微笑,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展皓哲 S(2)   走出会议室,方律师对我说道,“展先生,哦不,展董,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好的,辛苦您了!”我颔首道。   “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殷启泰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我转过身,摆出一副不明白的表情,低声道,“伯父,您误会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然而眼神尖锐得似乎要刺穿我,“无所谓误会不误会。我只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小子,有你的!”   我没有再企图假装或者解释,只是保持沉默。   他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了一句,“不过不管怎样,你给我的内幕消息,确实让我大赚了一笔!希望未来能够继续合作愉快!”   我微微笑了笑,“当然!我还需要您的大力支持!”   他“哈哈哈”笑了两声,转身扬长而去。   阿斐走到我旁边,低声道,“他又和Jz接触了!你不怕他立刻抛售掉那只股票?”   我淡淡地应道,“他现在的资金还不够。我已经让人放出消息,这只股票还会再涨!另外,你告诉Jz的人,把林氏的股价略降一些,让他的资金差一点就行。”   阿斐望着我,笑了起来,“你够狠,让他跳一跳就够得到,远远好过望洋兴叹!”   我扭头扫他一眼,凉凉地说道,“我和你很熟吗?”   他龇牙,嬉皮笑脸道,“您是新任董事长,还不许我这个小小的财务副总监拍马屁吗?”   我白他一眼,转身往电梯走去,一边正色道,“不过要防备殷启泰狗急跳墙。我回法国的时候,你给我盯紧些,尤其是他掌管的百货和物流。还有,目前这种情况,他和安正道很可能会结成同盟。”   “好的——要分化他们吗?”阿斐皱眉道。   我摇摇头,在电梯前站定,伸手按了按钮,“暂时不用,只要监视就好。先搞清楚这些年他俩都帮林昌业做了什么,或者背着林昌业做了什么!”   “好。”   我拎着酒店的外卖盒推开门,一室昏暗和几声嘈杂的人声。我一惊,急忙冲进客厅,却看见林焱抱着抱枕斜倚在沙发上,电视机打开着,声音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   我松了口气,把外卖盒放到餐桌上,放慢了脚步走向她,“电视好听吗?”我知道她是用听的,在X市的时候有一次她曾经说过,她怕黑,一个人睡觉经常喜欢打开电视机,听着声音睡。   她没有回答我,我走近了,又问道,“饿了么?”   她还是没有回答,我这才发现她睡着了。我心里隐隐地抽痛了一下。她怕黑,但现在却一直在黑暗中,我又不能一直在家,她却从不要求我陪她。不知道这是她的顽固还是她的自尊,她几乎从来没求过我什么。即使在被我逼到墙角,最狼狈的时候,她也不求我,宁可死。   我又有些害怕,再一次想起阿斐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事情”。我呼出口气,阻止自己再去回想她坠湖时那种肝胆俱裂的恐惧,弯下腰,拿掉她手里的抱枕,将她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她比前些日子重了些,身上也有了些肉,也许是怀孕的缘故。但是那股香气也愈发浓烈了。我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竟有些舍不得松手。她嘤咛了一声,翻身往柔软的床铺上滚了过去,我侧身躺下来,伸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她没有了抗拒,可能是潜意识已经习惯了我的碰触。我把鼻子凑在她的颈项上,闭上眼,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忘记所有的过去,所有的痛苦,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相偎。   “叮铃铃——”   我放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将我硬生生地拉回到现实。我放开林焱,起身走出去接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是老王,我接了起来,还不等我出声,他已经激动地大声叫道,“展总,我找到纪小姐了!”   天边好像有道闪电闪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极其响亮的雷声劈过,我拿着手机,极度的喜悦像电流般充满了全身,以致我竟然失了声。   好半晌,我才开了口,然而声音激动地尖利到完全不像我自己,“在,在哪里?”   “就在银安福利院!”老王大声道,我听见他那边也有响亮的雷声,“他们给她改了名、更换了登记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当年的清洁工,她认出了纪小姐的样子!”   “我马上来!”我叫道,就要挂电话。   然而老王制止了我,“等一下,展总!您现在来,万一被人发现您的身份就糟了!而且,”他顿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我被他的语气弄得心里一突,哑声问道,“而且什么?”   “您就算来了,纪小姐也认不出您!”老王回答道。   我心里一松,说道,“那是当然,这么多年了!她认不出我很正常!”   方才一瞬间的激动过去了之后,理智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老王说的有道理,相认不急于一时,他们既然会给月玫改名换姓、伪造身份,那说不定也会有人监视。我确实不便现在前去,必须想个稳妥的方法。   我吸了口气,又问道,“你确认过是她吗?她身上有我跟你说过的那条项链吗?”   “我确定。”老王肯定道,“那个清洁工说,因为纪小姐总是捏着那条项链不放,而那条项链又不值钱,只是挂着小孩子喜欢的企鹅,所以她印象很深。”   我笑了,“那是我妈买给她的生日礼物,我就知道她一定不会丢掉!”   “但是——”老王又结巴了起来,“纪小姐她——”   我皱起眉,那种熟悉的不祥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究竟怎么了?你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不管怎么了,我都有心理准备!”   “哦,那好,展总,您千万有心理准备——”他吸了口气,吸气声透过手机传过来,竟然有些像地狱里传来的声音,   “纪小姐已经疯了。他们说她只有7岁孩子的智力!”    ☆、展皓哲 S(3)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闪过,然后一声巨响,击打地我神智全无。   老王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只有隐隐约约的细碎声音,“我给您发了一张纪小姐的近照,是我偷拍的。”   我神智不清地走回卧室,站在门口,盯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林焱,胸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我冲过去,冲到床边,伸手就想掐住她的脖子。   “你回来了?”然而她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我,迷迷糊糊地开了口。   我倏地停住了手,她茫然而无辜的表情,就像个孩子。我颓然地坐倒在床边的地毯上,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事到如今,我竟然,还是对她下不了手!   “展——皓哲?”她听见我的动静,坐了起来,伸手胡乱地在空气中抓着,“是你吗?”   我没有回答,就坐在边上看着她的表情从茫然变成不解再到不安直至恐慌。她听不见我的回答,身体开始慢慢地往后缩,直到背部靠到墙角,然后蜷成一团,把胸前的手机紧紧捏在手里,咬住下唇,低声颤抖道,“我,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我什么也看不见。你如果想要任何东西,随便拿!然后请尽快离开,我丈夫,我丈夫很快就会回来!”   她死死地按住了手机上的那个我告诉过她的通话键,然后我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出卖了我。   她明显地松了口气,方才惨白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恐慌的表情也变成了不解,她的眼睛望向我的方向,张嘴正要发问,我抢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   “你饿了么?我买了粥,给你热一下!”   她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谢谢!”   我看出她把疑问咽了回去。我站起身,走出房间,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仰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上帝,她只凭一句“我丈夫”就让我的心瞬间融化,展皓哲!你才是疯子,真正的疯子!   因为月玫的出现,我决定立刻回法国。如果此前还有过犹豫是否带林焱回去,那么月玫的失而复得则坚定了我带回林焱的决心。父亲说的对,不能再让任何人任何事干扰我们的计划。   临走前,林焱要求去看一下林昌业,我没有拒绝。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拒绝,反而显得可疑。而且他们会谈什么,只要我想知道,自然都会知道。因为林焱胸前的手机,我再次安装了窃听器和定位器。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林焱只是想知道当年她被绑架的事情。因为苏医生之前已经告诉过我,所以对于林复的回答我是猜到的。只是她如此执着于探寻记忆,倒让我有些不安。   出发当天一大早,Jessica来通知我车子到了。她习惯性地直接用门卡进了门,然后走进卧室,吓了正在穿衣服的林焱一跳。我不自禁地皱起眉,本想斥责Jessica一声,但Jessica立刻道歉,林焱没有作声,我便也将责备咽了回去。   我看了眼林焱,她脸上有一秒钟的不解,但却丝毫没有要询问为什么Jessica可以直接进门的用意,我心里竟然有些不豫。她对我的这种毫不在意,竟然又让我有些不舒服,然而更让我不舒服的则是,到现在,我还是会因为她情绪不稳。我真的是没救了!   我帮她系好裤带,报复性地告诉她,“Jessica和我们一起走。”   “哦!”她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反应,反而令我对自己的报复心理感到更加无聊和恼怒。   我恨恨地拽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将她拽出卧室门。   这时Jessica又笑笑地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啊!不过,我和Jason一向是行动一致的,因为十几年都是这样,林小姐得包涵一下了。”   我瞪了她一眼,她闭了嘴。我横抱起林焱,出了门。   林焱的妊娠反应很严重,去法国的飞机上,她几乎没吃过东西,一直在睡觉,直至飞机即将降落,她才苏醒过来。   我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了几口。然后我帮她把椅子靠背收回来,扣好安全带,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忽然有些难看。我正想问她是不是不舒服,Jessica开口道,“让空姐来弄好了!”   我还没回答,林焱忽然扭头冲我甜甜的一笑,然后靠近我,前所未有地对我发嗲道,“皓哲,我的内衣搭勾好像扭了,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我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她的眼神依然没有焦距,但是脸颊却倏地飞上一抹红晕,一脸的懊恼与害臊。我这才恍然大悟,她居然是因为Jessica之前的话不爽了,她吃醋了!   我的心又开始可耻地飞扬。“基本上,这种事情我是乐意之至!”我对她附耳说道,然后伸手钻进她的毛衣下摆,搜寻她的内衣搭勾。当然,不出我所料,她的内衣搭勾很正常,但我完全没有揭穿她的意图,只是趁机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她越来越烫的身躯。    ☆、林焱 20(1)   我脸上的热度直到展皓哲抱着我走下飞机,才被机外的冷风渐渐吹散。   晚上的温度还是很低的,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展皓哲把我抱紧了一点,然后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Jason!Jessica!”   前方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个男性的叫唤。我听见任洁对展皓哲说了一句,“你猜对了!”   那么,我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他们之前在飞机上提到的Fred。   展皓哲停住脚步,突然把我放下,我只得扶着他站住。等待对方上前。   “叔叔让我来接你们!”对方的态度很热情,就像许久没看见的老朋友似的,但是又似乎有种异样的感觉。声音略带鼻音,很有点象配音演员童自荣。而且从声音判断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几岁。   “谢谢!”展皓哲的声音很淡漠,和对方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对方丝毫不受影响,又继续说道,“不给我介绍一下么?你好,我是Fred,中文名字是余放亭!”   我知道他在和我说话,于是我努力辨认他的方位,朝他微笑,“你好,我是林焱!”   “你本人比报纸上漂亮!”Fred笑了几声。   我客气的再次笑笑,“谢谢!”   “我想我们可以走了!”展皓哲突然搂紧我的腰,扶着我往前走。   我清楚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惊异的声音,“你眼睛看不见?”   “我们一定要站在这里说话么?”展皓哲停了一下,声音里明显带了一丝不悦,然后几乎是拖着我再次往前走。   我心里浮起一抹讶异,这是结婚之后,展皓哲第一次没有抱着我走路。   一路上,展皓哲几乎都没有开过口,而我因为刚坐完十几小时的飞机,又坐上车子,我的妊娠反应又开始严重,因此只能再次靠着展皓哲假寐以减轻不适感。车子很宽敞,我半躺在椅子上也不显局促。但车厢里除了对面的任洁和余放亭偶然交谈几句之外,就是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我几乎又要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展皓哲拍了拍我,“到了!”   我坐直身子,在他帮助下下车,然后跟着他往前走。我感觉自己走上十数级台阶,然后不断有人用法语或中文对我们说,“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你。”最后,展皓哲停了下来,而我则因刹步不及,一个趔趄,但被他及时扶住。   我刚刚站稳,就听见展皓哲敲了敲一扇门,然后拉着我推门而入,站定之后,他开口,“父亲!”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面对我的公公——展鹏。展皓哲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异常尊敬,尊敬到丝毫不像儿子对父亲,就算是我和爸爸之间那么不正常的关系,我也从不对他这么说话。是了,他的态度倒像是我爸爸对外公说话的语气,当然感觉上更发自真心一些。   “她就是林焱?”   一个低沉略显年纪但异常好听的男声在我正前方响起。他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说不出的磁性,很想让人情不自禁看一下他长什么样。但是很可惜,我看不见。   “是的!”展皓哲应了一声。与此同时,我感到腰上的力道紧了一紧。   “长得没有她妹妹漂亮!”   展鹏突然下了一句评语。我很吃惊,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二次听到别人对我外貌的评论,而且结论相反。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对我的外貌这么在意?   起初展皓哲没有回应,但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吭声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我不是因为她长得如何才娶她的,而是她怀了我的孩子!”   虽然这是实情,但还是令我非常的不舒服,我再次清醒认识到我的利用价值其实到生下孩子就没有了,我甚至得祈祷外公长生不老。   房间里也有一阵奇异的静默,然后这种静默被展鹏几声大笑打破,“做得好,非常好!”但是转瞬之间他的口气就变得非常森严,“Jessica,带她上楼!”   我不明白展鹏的变化,但是心底突兀的升起一种不安全感,可是我不知道要向谁求助。我觉得我就象是羊入虎口,周围没有一个可以求救的人,而唯一一个相对亲近的人,展皓哲,现在也只是沉默不语,他的手从我腰上离开,任凭任洁将我拉离他。   刚开始我的腿有些虚软,但与生俱来的那种骄傲和自小养成的那种虚伪让我很快伪装的若无其事。我扶住任洁的手,慢慢地随着她走出房间,并走上楼梯。   等到走了好一会儿之后,任洁停了下来,然后似乎推开一扇门,对我说,“到了,你自己进去吧,直走就是床!”   我没有动,直觉地问她,“你呢?”   她起初并没有回答我,我以为她不想理我,但紧接着我感觉到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胳膊,用力之大以至手指甲几乎陷入我的皮肤,刺的我非常痛。但我还没来得及甩开她,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非常清脆而响亮的“啪”!   我愣住了,是巴掌声!而且力道绝对不可思议的大,以致于我们楼上都可以清清楚楚听得到。    ☆、林焱 20(2)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空气中回荡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只是因为我看不到,所以那种压抑的感觉更加深刻。加上胳膊上那种尖锐的疼痛让我只能顾着甩开任洁的手。   但是任洁不肯放手,她很愤怒,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得到她非常愤怒,她故意在折磨我。我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弄痛我了,请你放手!”   “你怎么好意思喊痛?”她质问我,音量不大,但是很尖利,“都是因为你——”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倏地住了口,并且松开了我的胳膊。我听见她快步迎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然后是她的问话,“Jason,你的脸——”   展皓哲的声音打断了她,“父亲叫你过去!”   “但是——”任洁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哽咽。   “没关系的!”展皓哲快速而平淡的说道。   “我让张嫂拿些冰块来!”任洁继续说着。   “我说了没关系!”这一次展皓哲的声音里带了些不耐烦,并且提高了音量。但是很快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你还是先去书房吧!”   任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低的说了一句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只隐约断断续续地听到,“要不是——Paul绝不会——”然后就是她下楼的声音。   我还在揣测究竟任洁说了什么,直到展皓哲的脚步声几乎停在我身边,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一直站着没动过,而我这种行径就像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已经来不及躲避,展皓哲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几天来我第一次听见他再次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和我说话。   “为什么不进去?”   换作以前,我会毫不客气的顶回他的话,因为我是那种绝对不会用热脸去碰别人冷屁股的人。但是这次,我迟疑了,也许是因为之前任洁的话和那声巴掌声。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这只是人家的家务事,而我和他完全还没有好到可以过问他的私事的地步。可是,我又觉得这和我有关系。   就在我踌躇之间,他已经搂住我的腰,然后毫不温柔地把我几乎是拖进了房间。还没等我回过神,我就已经坐在了一个很柔软的地方,我想是张床。   “等会儿我会叫张嫂来伺候你洗澡和更衣。如果你要吃饭可以告诉她,或者直接睡觉也可以!”他很快地说道,然后我听见他转身。   来不及多想,我叫住了他,“那你呢?”   好一会儿他没有回应,然后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过问他要做什么。在这之前,我从来不开口问他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包括他是否要吃饭、洗澡或者上班,何时回家。并非我不想知道,而是我一直告诉自己无权约束他,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然而今天,也许是因为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孤独和无助,也许是因为他刚刚似乎被他父亲“责罚”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我咬了一下唇,然后嗫嚅了一句,“当我没问!”   接着我听见他开口,“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   他突然吐出的这么一句话几乎又要莫名地让我的心头燃起一把无名火,但是他紧接着又说,“也当我没问!”   我心头那把无名火又莫名熄灭了,我哑口无言。说实话,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伴随着“砰”的关门声。我只能愣愣的坐在床上。   直到有人再次进来帮助我沐浴、更衣,直到我躺到床上,我还没能理清自己的思绪。事实上,我很吃惊,从飞机降落开始,我就感觉展皓哲对我态度的再次转变。之前,尽管我们谈不上正常夫妻的亲密但起码也算是相敬如宾,然而从遇到那个Fred开始,展皓哲就对我重新变得冷冷淡淡。   我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和我之前预期的有些不同——展皓哲娶我之事似乎之前展鹏是不知情的,至少并不是展鹏授意的,听他们的口气,展皓哲娶淼儿才是展鹏乐意的。而我,就算娶我是得到林氏最便捷快速的方式,但也不是展鹏的首选。   我吐出一口气,想起展鹏那句“做得好,非常好”,现在想来更像是反话。听起来,我的怀孕是他们都意料不到的“败笔”,好像娶我而得到林氏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似的,娶淼儿才算是“正途”?可是,这对于惟利是图的商人本性来说,这种想法正常么?再说,不管怎么说,在外界看来,我都是林氏的正统继承人,而淼儿只不过是一个过继的“拖油瓶”而已!   我越想越想不明白。我摇摇头,不愿再想,也许这些都只是我瞎猜测,也许展皓哲做了其他令展鹏不快的事情。反正对我来说,目前只要做好我的份内事——哄展皓哲开心点帮我早点治好我的眼睛,可以尽快回到林氏——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目前还不在我担心的范围内。做什么事情,分清楚轻重缓急最重要,以我现在的状况,自保尚且力不从心,哪里还能管得了他们之间可能有的纷争?更别提“兴风作浪”了(虽然我是很想这么作的)!当然,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做的,实际上是学会自立,学会如果我无法复明将如何生存下去,在这个“狼群”里生存下去!   一旦确定了目标,睡意逐渐席卷而来,我朦朦胧胧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感觉到身边的床榻沉了一沉,然后一个温暖的身子贴近了我,我条件反射的绷紧了身子,但一股熟悉的味道让我放松,重新陷入了睡梦之中┈┈    ☆、林焱 20(3)   世事难料,大概主要是说的我这种固执而且倔强的人。尽管我告诉自己做好份内事,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到达巴黎的第二天,在早餐桌上,我就引发了一个小“冲突”。   “Paul,我建议给林焱请一个全职护理!”本来非常安静的餐桌上,任洁的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种平静。   “咳——”我正张口喝下展皓哲递过来的牛奶,因为任洁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呛到了,拼命地咳了起来。等我好容易平静下来,突然感到周围异常的安静,我可以想象任洁的偷笑和展鹏的严肃表情。我想,作为第一天,我这种仿若惊弓之鸟的表现非常之糟,就算是个瞎子,也是一样。   “对不起!”我定了定神,坐直身子,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千金小姐,不能因为身在“狼群”就丢了外公的脸。   没有人对我的道歉有回应。我咬了一下嘴唇,想要继续开口发表我对请特护的看法,但是展鹏已经开了口,“你去处理好了!我想Jason也没时间一直照顾他的妻子!”   不知道为什么,展鹏那原本好听的声音现在在我听来却是不怎么悦耳了,总觉得他话里带刺。   “好!”   “我想不必了!”我觉得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我对外公说我要搬出去和雅心住的那个时候,明知道会引起反弹却义无反顾。   又是一阵静默。我的胃隐隐开始抽痛,从昨晚到现在,寂静好像是这个房子里经常有的氛围。然后展皓哲开了口,他的声音虽然很平淡,内容虽然不令我满意,但此刻听来仍然仿若天籁一般,至少打破了这种几乎令我窒息的平静。   “你不必和父亲客气!”   “我不是客气!”我强自镇定,“我是说真的,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你不知道你浪费了Jason多少时间么?”任洁尖刻的声音响起。   “呵呵!Jessica,你觉得是浪费,”余放亭突然笑笑得插进来,“人家小夫妻说不定觉得是浪漫呢!”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帮我说话,我仍然感激地冲他的方向微笑了一下,“我也不用皓哲帮我,我可以自己来!”   “自己来?”任洁嗤笑了两声。   我咬住下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面孔转向展鹏所在的位置,“我知道我看不见,很可能会弄得乱七八糟,但是我会学习——”   “父亲,您不必在意她的话,您决定就好!”展皓哲打断我,并且把我拉起来,“我先送她回房间!”   “既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以,我为什么要阻止她?难道要让外人以为我们展家因为娶了失明的林家大小姐,就不尊重林家了么?”展鹏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笑意,颇似幸灾乐祸,“而且你觉得是好意,旁人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放了一个眼线在她身边呢?”   我倒吸一口冷气,没有想到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自立却引来这种猜测。而且,现在我可以肯定,展鹏不喜欢我,并且是极其地不喜欢我!说实话,如果识时务一点,我应该放弃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现在和他作对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但是与生俱来的那种傲气却让我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展皓哲说了一句,“我先送她上楼!”随即拉着我上了楼。从他的手劲和步速我明确地知道他生气了。所以随着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我静静地站着等着他质问我。   “你在搞什么?你不是一向精明又攻于心计么?你不是最擅长于伪装柔顺么?为什么要和我父亲唱反调?”他压低了音量,但口气非常挖苦。   “我没有唱反调,是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语毕我苦笑了一下,“当然,你认为我的意见不重要!”   他尖刻的回应,“你觉得你自己可以么?你打算不走出这个房间还是怎样?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很快就会摔断胳膊折断脖子!”   “你不必提醒我我也知道,我不会拿这个孩子和林氏的经营权开玩笑!”我忍不住反唇相讥,我非常憎恶他这种把我当成一个废人的态度。   他明显地沉默了。   我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要学会自立!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我只是想要学会,如果我再也不能复明,我该怎样一个人生活。”   他仍然沉默。我摸索着拉住他的手,“只要你帮助我,只要你愿意教我,我保证我会是一个好学生。”   “我没有时间教你!”他粗声粗气的开口,然后突然逼近我并用力把我压到墙边,“如果你真的可以自己来,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试一下,怎么样一个人抵抗男人的突然进犯?”   我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老实说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但是很快我就计上心来。于是我放松自己原本僵直的身体,伸出手摸索着环住他的脖子,这下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我暗笑了一下,然后让自己的身体贴近他,把嘴巴附在他的耳朵边上,轻轻的说,“如果你不帮我学会自立,那我真的一个人遇到男人的进犯时,恐怕除了屈服就没有第二条保命的办法了!”说完,我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并摸索着在他脸上游移。   他有大约两秒钟的错愕,然后就恶狠狠地低吼,“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说完猛地吻住我的唇,和我气息纠缠了好久,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和任洁急促的声音。   “Jason,玫瑰园那边来电话!”    ☆、林焱 20(5)   他的身体明显得僵住,然后放开我,气息虽然紊乱但很快就被他控制住。他快速而大声地回应,“我马上来!”   我被他放到床上,听见他非常匆忙的打开门奔下楼,之所以说“奔”,是因为他的脚步声又快又重,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惊奇,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仓促。   过了大约五分钟,我又听见他奔回来,他很快的换衣服,一边对我说,“给你一个半小时,如果你可以在我回来之前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并且换上床对面衣橱里最右边的这套衣服和上面第一格抽屉里的内衣,我就答应你不请全职护理!”   我有些呆怔,一下子没能把他这种匆忙的动作和他的话联系起来。他见我没反应,又说道,“这是我给你的唯一机会!”说完他大步走出门,并带上了房门。   我好半晌才醒悟过来,条件反射地立刻从床上站起来,我已经无暇去思考他为何突然这么匆忙的原因,因为一个半小时,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充裕,但是对我来说,也许根本不够。   果然,光是从床边走到衣橱边,我就已经撞到床角两次。但是上帝,这不能怪我,这是什么鬼床?现在谁家还会用这种象中世纪一样的四边都有角的床?他们展家当自己是贵族还是什么?我忍不住咒骂了两句,边揉着自己被撞痛的大腿。如果不是我十分清楚展皓哲对林氏志在必得的决心,我简直要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存心想撞掉我的孩子?   之后,又花了很久我才摸到衣橱的把手,混蛋,我的脏话又再次出口,这是那种隐藏式的把手,对于明眼人没问题,但是对于我,上帝!我忍不住又咒骂展皓哲,如果他肯帮我,只要告诉我一下有哪些“机关”,我就可以很快掌握,但是现在,我真的是——无力无助无奈。房间里不知哪面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此刻变得如此清晰,我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时间流逝的速度更加让我紧张,我觉得自己开始冒汗。   打开衣橱门,还算好,他告诉我是最右边的一套。我摸到最右边,但是,这个衣橱比较高,我努力踮起脚尖才能够到衣架。我好不容易才取下来,却明显感觉到衣服“咻”的一下从衣架上滑落。我挫败的踢了一脚衣橱,脚上那种反弹的痛劲让我更加恼怒。   我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几乎想要放弃,但是脑海里浮现出的任洁的嗤笑和展鹏可能有的蔑视,还有展皓哲的得意让我重新振作。我在地上找回刚刚滑落的衣服,并用手仔细的摸衣服的样子。这是一个三件套。我把上衣和裤子分开摊在床上,记住它们的位置,然后又开始在衣橱上摸索抽屉寻找内衣。   这次倒没花我太久时间,里面的内裤和内衣是分开放的,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当然至于颜色如何,是否成套那就不管了,反正有穿就好,展皓哲又没说必须成套。   全部找齐后,我开始换衣服。只是脱衣服很容易,穿就没我想的那么方便了。主要是分清正反面就摸了好久,有两次穿好之后我才发现弄错了正反面。而这还只是两三件衣服,如果做其他事情——老天,我深呼吸几下,安慰自己,凡事都要慢慢来。如果海伦凯勒都可以写出小说,如果贝多芬都可以作曲,那么我林焱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只是等我全部穿好,我已经大汗淋漓。我坐在床边上,喘着气,心里想着不知多久了。好久,我想起脖子上的手机,从那天挂上之后,除了晚上睡觉我就基本没拿下来过。我拨通手机,听着“嘟嘟”的声音,但是很久都没有接通,直到我放弃了准备挂断,才听到手机被接通的声音。   “喂?” 对面展皓哲的声音响起,但是很明显他的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背景很嘈杂,我隐约听到有年轻女人的啜泣和展皓哲断断续续的安慰声,“乖,别哭!”。好久,展皓哲的注意力才重新转回我这边,但口气非常的不耐烦并且感觉很疲累,“说,什么事?”   “是,是我——”我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因为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女人的声音。我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洞和恐慌,“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换好了。如果你忙——”   “哦——”他好像刚刚反应出是我,然后说道,“等我回来再说!”他语速非常快,而且不耐烦,很快挂断了电话,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握着手机愣愣地坐了好久,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空白状态。我感觉有某根神经在左肋骨下方牵扯着,硬生生的抽痛。不知过了多久,窗子外面传来的汽车引擎的声音把我从那种无意识的状态中惊醒,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蜷成一团缩在床角。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那根抽痛的神经停止折磨我。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对自己说,不管有多么想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可以问,这不在我可以过问的范围内,也不应当是我关心的事情。   房门开了,伴随着熟悉而冷静的声音响起,“是我!”   我抬头,迎向他,脸上带着伪装了将近二十年的笑容,“我换好了,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林焱 20(5)   展皓哲向来说到做到,这是他自认的,倒也确实是目前为止我所知的这个男人的一大优点。就好像他对那些他认为无需解释的事情从不解释一样,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依然我行我素。也正因为如此,我不了解他也看不透他。   所以,他确实没有帮我请全职护理,但是他让张嫂的侄女,一个只有14岁的小女孩阿秀当了我的“伴护”,其实也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变相“全职护理”。只不过小女孩刚从内地的一个偏远农村出来,据说是她爸爸重男亲女不给她念书,想要让她到南方打工,但张嫂上次回国探亲的时候心疼她,所以把她带回了法国。她连英语都不太会说,法语一窍不通,除了内向乖巧,充其量也只能当我的拐杖防止我摔跤而已。除此以外,也算是这个大房子里唯一可以和我说说话的人,让我不至于太闷而发疯。   不过,这个小丫头只有14岁,而且才来1年多,因此每当我问她一些关于她的少爷或是老爷的事情,她大部分都说不知道。当然,我估计小丫头知道的事情也确实不多,只是她不会撒谎,如果确实不知道她就会说不知道,如果她不吭声那就其实是知道但是不愿意告诉我。我想一定是展皓哲事前交代过一些话,所以有时候我会想逗逗她,但也仅此而已,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并不太想难为她。   不知不觉的,到巴黎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我和阿秀除了晚上睡觉一直在一起,渐渐的甚至比除了睡觉一天到晚呆在公司和书房里的展皓哲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所以莫名得我们俩的关系倒也变得亲密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对于这个地方来说我们俩都属于外来人,所以心理上反而有了一种互相依靠的感觉。因此慢慢地,也从小丫头口中知道了一些展家的琐碎事情。   比如,余放亭是董事长特助,但是他和任洁都住在展家(难怪总是和我们一起用餐),具体什么关系不清楚,反正张嫂十年前来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在展家了。我想起任洁说和展皓哲在一起十几年了,那么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了?   再比如,玫瑰园是展家的别墅,当然阿秀没有去过,但是据她所知以前展皓哲每个周末都会住在那边。我试探地问过她一些关于是否那边有其他人住,她却不知道了。至于曾经我在电话中听到的女人声,我仍然不清楚,而且展皓哲现在天天晚上睡在我旁边,虽然白天不知道他去过哪里,但我可以肯定,晚上他不曾住在别的地方。渐渐地,我也就开始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怀孕将近三个月,但肚子还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不过也因为如此,我的自立行动还颇有成效。除了因为怀有身孕,生怕我摔一跤,阿秀“奉命”仍然无时无刻不是搀着我走路,但刷牙洗脸穿衣吃饭这些动作我基本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了。而且我的听觉也日渐敏锐,目前为止展鹏、任洁、余放亭、张嫂、阿秀以及几个展家经常碰到的佣人的声音和脚步声我基本可以区别出来。但是这一点,我很小心的没有让他们知道,我始终还是装作自己很迟钝,以降低他们对我的戒备心。   是的,展鹏依然不喜欢我,几乎都不太和我说话,任洁则常常针对我,而余放亭,这个人倒是值得一提。他给我的感觉始终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态度和善,但说话有时候有些不着边际,好像在和你开玩笑,又好像颇有深意。展皓哲和此人关系不佳,虽不至于针锋相对,但显然不属于好友之列。而任洁偏帮展皓哲,当然这是私人感情原因。我猜测会不会是余放亭喜欢任洁,导致三人关系紧张?   至于展鹏对这种关系,我却发现不了任何可能的态度,他似乎不关心,又或者觉得不重要,反正他视而不见。但恰恰是这样,让我觉得有些纳闷,难道他不计较自己的特助对自己的儿子那种并不恭敬的态度?   不过这些观察所得,我都只是放在自己的心里,不说给任何人听,也不会就此问阿秀,毕竟我不会忘记她也是展家的一份子,虽然只有14岁,但不代表她不会是个小“间谍”。而展皓哲,我们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是的,那天他从玫瑰园回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再度回到冰点,除了日常的问候,比如“早安”、“晚安”、“睡得如何?”之类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互动。就算每晚睡在我身边,他也不会碰我一根汗毛。要不是熟悉的气味,我都要怀疑睡在我旁边的人不是他。   但我告诉自己无妨,这对我习惯独立的生活很有帮助。而且,以前将近二十年和爸爸、王怡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淼儿会示好,也就是这种没有什么感情的生活,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只不过我看不见而已。   每周,我都会和方律师和林管家通一次电话,询问一下林氏和外公的情况。外公依然没有太大起色,但也没有坏消息。至于林氏,现在已经由展皓哲把持经营权,他遥控,并且任命了斐仪清作为副总经理,坐着我曾经的做过的位置,也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和爸爸继续明争暗斗。看样子,斐仪清确实是他的暗线,而现在,他已经无须顾忌,因此将他直接抬到了明面上。但是JZ,仍然找不到其负责人。   现在,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至少外公还活着,至少没有人虐待我,至少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以,一定可以,很好很好的生活下去,并且——等待绝地反击的那一刻。    ☆、展皓哲 T(1)   下了飞机,果然是Fred亲自来接机。   看见我怀里的林焱,他的丹凤眼毫不掩饰地扫过她全身,然后流露出欣赏的表情,并且毫不避讳地赞美她。   我十分不悦于他赤裸裸的眼神,更不悦于林焱对他的微笑,直接拖着她上了车。   走进家门,所有的仆人都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并且告诉我父亲在书房里等我。   我拉着林焱在书房门外站定,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在Jessica担忧的目光下敲开了书房的门。   父亲坐在书桌后,我拉着林焱走到桌前,毕恭毕敬地低头道,“父亲!”   “她就是林焱?”父亲的目光锁定在林焱脸上,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光芒,似震惊又似迷惑。   “是的。”我回应道,下意识地收紧了揽着林焱腰部的胳膊。   “长得没有她妹妹漂亮!”父亲微微眯起了眼,脸色在昏暗的台灯的映照下竟然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我怔了怔,一时竟接不了口。我从未见过父亲这种表情,至少从未见过父亲对任何女人有这种表情。林焱并不属于那种会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可他的眼神竟然有些迷离,就像孩子看见了某种渴望已久的东西。好一会儿,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才说道,“我不是因为她长得如何才娶她的,而是她怀了我的孩子!”   父亲没吭声,房间里出现了一种不正常的静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种静默才被父亲的几声大笑打破,“做得好,非常好!”话音刚落,他目光终于转回到我身上,却是对着后方的Jessica开口,“Jessica,带她上楼!”   “啪!”   等到Jessica带着林焱出了书房门,脚步消失在二楼,父亲缓缓用拐杖支撑着站起身,旋即扬手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声音清脆利落,在书房里回响了好久。   我被打得一个趔趄,但这是我预料之中的惩罚,因此没有吭声,只是重新站直了身躯,微低下头。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父亲冷冷地盯着我。   “是我该打,我不该先斩后奏,不该自作主张。”我清晰地回答,“请您处罚我!不管什么处罚我都愿意接受!”   “哈!”父亲冷笑了一声,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你是有多爱她,竟然连她是个瞎子都不计较?”   我想起苏医生的话,低低地回答道,“她是因为我才看不见的。”   “因为你?”父亲大笑出声,笑得几乎连眼泪都出来了。好久,才止住笑,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我,“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因为谁才弄得家破人亡?记不记得我是因为谁才弄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还敢说你不是喜欢上那个贱丫头?你敢说你没有因为她对林昌业心软?你敢说你没有过一秒钟想要退缩、放弃计划的念头?你敢说你绝对不会因为她做出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事情?你敢说吗?你敢吗?”   “我敢!”我坚定地回视他,咬牙叫道,“我敢!我绝不会因为她放弃复仇,绝对不会因为她对林昌业或者殷启泰或者安正道他们任何一个人手软,绝对不会因为她做出背信弃义、不忠不孝的事情!”   父亲依旧瞪着我良久,才又尖刻地开口,“你终究还是不敢说你不喜欢她!你令我失望,Jason!”   我感觉胸口被父亲的目光刺得生痛。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没办法对父亲撒谎,更没办法对自己撒谎。爱了就是爱了,我没有办法把林焱硬生生地从心里连根拔起,就像仇恨,我也没办法将它从心里消除一样!   我感觉浑身僵硬,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粗糙得像沙子滑过石头,“我努力过了,但我做不到。因为,她才是那个在我心里二十年的人,不是殷淼。我是错了,但错了二十年,我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这次父亲没有再说话,他瞪着我的眼神也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道,“我最害怕、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看来,很多事情,真的是天注定的。你这么像我,不愧是我养大的,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向他,不敢置信他的语气和他的话。好一会儿,我轻声叫道,“父亲?”   “事已至此,我反对也没用。”他又用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阴阴地望向我,“既然她瞎了,那就好好利用吧!”    ☆、展皓哲 T(2)   “是!”我点头应道,可是却有种寒意莫名从背脊升起。   我知道自己的担忧有些离谱,可父亲方才望着林焱的眼神,竟然是男人望着女人的眼神,而父亲每次提及林焱时对我少有的震怒,更是似乎有种得不到的挫败感。当然,父亲和林焱不可能有瓜葛,他甚至从没见过林焱,然而他对林焱的那种目光,实在让我心惊不已。   “我听阿斐说,你找到月玫了!”父亲转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平和。   提起月玫,我的理智终于回复,忙点了点头,把对父亲那种无端的揣测抛诸脑后,“是,只是,她现在情况很不好!”   “恩,我知道。”父亲点点头,“所以我已经让人把她带回法国,就住在玫瑰园,并且找了几个专职的医护人员照顾她。”   “父亲?”我吃惊地有些说不出话。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本就打算回来后和父亲从长计议,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将月玫接了回来。   父亲没看我,缓缓用拐杖支撑着身体,坐回椅子,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方便出面带她回来,所以我找人收养了那个福利院六个病人,这样不会有人怀疑,你也可以安心做事。”   我感觉眼眶有些发热,然后开始唾弃于自己对父亲不应该有的揣测,更恼怒于自己对林焱的那种不正常的占有欲。和父亲相比,我简直就是个混蛋!我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哽咽开口道,“我——”   “行了,”父亲却摆摆手,打断了我,“你先去安置一下那丫头,顺便把Jessica叫下来,等下我还有话和你们说!”   我点点头,低声道,“谢谢父亲!”   “还有那个丫头,”正欲回身出门,父亲又叫住我,“先让张嫂帮忙照顾。回头再另外找个人看着她!”   “是。”我答应着出了门。   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林焱和Jessica站在房间门口,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听见了方才楼下父亲打我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感觉左脸颊依然还留存着火辣辣的疼痛感,那种对自己竟然为了林焱一再忤逆父亲的罪恶感再次兴起。而在她面前被父亲惩罚的那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挫折还是懊恼的感觉则更加鲜明。直到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空洞的眼神,我才省起她看不见,那种挫败感才消退了许多。   Jessica关切地迎了上来,伸手抚上我的脸,我扭头躲了开来,“你还是先去书房吧!”   她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呢喃道,“要不是你一意孤行,Paul绝不会这么对你!”转身下了楼。   我没有再注意她,因为目光全然被林焱脸上那种少有的焦虑吸引住了。脑海里又开始疯狂地臆测,她这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害怕自己的处境?然而所有想问的想说的到了嘴边,却只简短成了冷冰冰的几个字,“为什么不进去?”   她脸上的那种焦虑瞬间消失了,又恢复了惯有的漠然。我有一秒钟的懊恼,但只是一秒,对父亲、月玫的那种罪恶感就重新掌控了我。我毫不温柔地把她拖进房间,交代张嫂来照顾她,便重新下楼回到书房。   “Jason这次虽然行事令我失望,但他也总算没有忘记初衷,至少林氏的经营权目前已经到了我们手中,林昌业已经基本废了。但是,我们要对付的人,又多了殷启泰和安正道。殷启泰不足为惧,不过是个背信弃义靠女人上位的小人,但安正道此人心狠手辣、深不可测,当年不过是个小警察混混,想不到竟然平步青云至此。他手里一定有林昌业很大的把柄,极可能和Jason父亲相关。”父亲坐在椅子上,望着我、Jessica还有Fred,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根据阿斐查到的线索,还有当年我妈临死之前告诉我的话,既然安正道和林昌业是一伙的,那么我推测,我爸爸当年搜集了林昌业走私、行贿的罪证,被林昌业发现,于是就诬陷他偷了公司的机密抓进公安局。当时受理这个案子的人就是安正道,林昌业收买了安正道,让他哄骗我爸爸,假装让他当卧底查林昌业,其实是林昌业想要杀人灭口设的局。所以爸爸去林家偷证据才会那么巧被发现,结果他慌乱中引发了大火跳窗而死。而我妈拿了我爸藏在家里的磁盘去找安正道,又会那么巧半路出了车祸。他们又派人到家里偷磁盘,结果被月玫撞见,绑架了月玫。后来我在医院目击我妈被一个鸭舌帽男人害死,然后被追杀,那个人鸭舌帽男人一定也是安正道!如果不是父亲您救了我——”我把这些天想通的脉络串联了起来,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到后来,竟然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Jessica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试图安抚我的神经。   “Jason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Fred挑了挑眉,接口道,“我们到现在还是没有可以直接指证他们的任何证据,林昌业废了、黄金强死了,月玫又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殷启泰和安正道不承认,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最多只能让林氏破产、让他们一无所有。”   “我绝对不会那么便宜他们。”父亲用拐杖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腿,厉声道,“林昌业作恶多端,现在废了已经是便宜了他。他们害我变成这副模样,我就要他们生不如死!”他抬头瞪视Fred,冷“哼”了一声,“没有证据,我们可以造证据!”    ☆、展皓哲 T(3)   回到房间,张嫂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昏昏欲睡,头点得像鸡啄米。听见声音,一下子惊跳了起来,见是我,慌忙开口道,“J,Jason少爷!”   我没有吭声,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少奶奶已经睡了。我帮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恩。”我点了点头,“她有没有吃饭?”   “没有,她说没胃口。”张嫂解释道。   我挥了挥手,她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走进里间,看见林焱面朝外躺着。我站着,静静地凝视她,看着她沉静淡然的面孔,听着她的呼吸平稳而绵长。突然有些好笑,身处“狼窝”,她竟然还可以睡得如此沉着,究竟是没有危机意识,还是对我太过放心?   我站了好一会儿,才脱掉外套,转身走进浴室洗澡。等我出来时,她已经换了个姿势,面朝里睡着。我轻轻地躺到床上,抬臂从后面圈住了她,她似乎瑟缩了一下,但立刻就放松了下来,习惯性地贴近了我。我闭上眼,听着她的呼吸声,慢慢睡去。   如果说我曾经欣赏林焱不按牌理出牌,不喜欢听从别人安排的个性,可对她竟然在“狼窝”里孤立无依的时候,还不知道收敛,一昧负隅顽抗的表现,我就觉得是种愚蠢了。   诚然,父亲要让人照顾她,实际上是派人监视她,不过对于她一个瞎子来说,照顾和监视本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何况,她一个瞎子,还能在父亲的地盘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这种时候,自尊就和蝼蚁一样,不想任人践踏,就只能掩藏起来。   我拖她上楼,决定教训一下她的不知好歹,而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她知道不要和父亲硬碰硬,因为结果只会是她自讨苦吃。   我用力把她压到墙边,动作极其粗鲁,恶声恶气地对她道,“如果你真的可以自己来,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试一下,怎么样一个人抵抗男人的突然进犯?”   然而,这个女人,反应永远出人意料。没有惊慌失措,没有退缩求饶,她竟然主动贴近我,用略显笨拙和盲目的动作轻轻吻上我的脸颊,轻声回答,“如果你不帮我学会自立,那我真的一个人遇到男人的进犯时,恐怕除了屈服,就没有第二条保命的办法了!”   于是,我又让她钻了空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不请全职护理的要求。   在前往玫瑰园的路上,我还在懊恼于自己怎么会又让她占了上风。为什么她总能够不断逼迫我降低底线?每次交手,到最后,表面上是我赢了,但实际上,还是我屈服了。就像之前,我只是想利用她,结果却爱上她;我从来没想过和她结婚,却还是娶了她。而这次,又是如此。她之于我,就像是一种毒瘾,发作起来像是在地狱,可就是戒不了、甩不掉。   但是所有的一切迷乱,都在我见到月玫的那一瞬间,变得空洞、虚无、没有意义。   尽管老王已经提醒过我她的情况,尽管我已经亲眼目睹过她的照片,可亲身站在她面前,听到她刺耳的尖叫声,那种就算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又一下的疼痛感,也比不上我此时此刻的感觉——如潮涌般而来的愕然、震惊、愤怒,到无法形容的痛苦、绝望和无助——这才是真正的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她不是认不出我,她是完全记不得我,她也不是疯了,她是被毁了,她更不是傻了,她是连灵魂都已经不复存在!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翻滚,直到被人拽离房间,坐进车子,我还处于魂魄飘忽、狼狈不堪的境地中,Jessica的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飘入耳中,   “……照顾她的人全部是女的……她平时很安静,但只要有任何男人靠近,她就会尖叫失控,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只能把她束缚起来,或者打镇静剂……你不要太着急,慢慢来,医生说了,给她时间,让她习惯你,会好起来的……”   车子停在房子前,我没有下车,一个人静静地在车子里坐了好久好久,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初见月玫时那种想要杀人、想要毁坏一切的欲望渐渐平静了下来,满腔的怒火也慢慢地碎成了哀伤的灰烬。   我知道,如果当时立刻上楼,我一定会掐住林焱的脖子,直到她咽气。但是,然后呢?月玫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而我,和死人也不会再有分别。   推开房门,没有意外地看见林焱安静地坐在床沿,只是,在诺大的房间里,显得异样的孤零零和弱小。   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一直憎恨于自己爱她而她不爱我,所以不择手段逼迫她、占有她、伤害她,可是如果她真的爱我,我要怎么办?   胸口那条裂缝又开始漏风,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冷冷地开口,“是我。”   听见我的声音,她抬起了头,脸上带着惯常的疏离而冷漠的表情,对着我露出一个熟悉而虚伪的微笑,“我换好了,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是的,她不爱我,我再次对自己说,所以她只能和我一起置身地狱、万劫不复。   我没有给林焱请全职护理,而是安排了个小丫头阿秀给她,骗她说是张嫂的侄女。但其实这个小丫头和Jessica当年一样,是父亲从马路边捡回来的,聪明乖巧。年纪不大,话也不多,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照顾林焱,并且及时向我汇报她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情。加上她来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也不清楚,所以也不怕她年纪小说漏了嘴。   年纪小的好处就是,林焱和她相处得不错,偶尔会闲聊些家里的每个人的来历,但这也是正常人的好奇心,并不奇怪。至于其他事情,她只询问过我为什么去玫瑰园,但是阿秀也不知道。我想起第一次去玫瑰园,她曾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但当时我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什么。不过就算听到,也无妨,不过是月玫的叫声和哭声,她也不会听出些什么。   只是,从玫瑰园回来后,我没有再碰过她,甚至包括拥抱。尽管每晚睡在她身边,她身上的味道依然会撩拨得我蠢蠢欲动,可只要想起月玫,我心里的那层罪恶感就会立即跳出来阻止我。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望着她的睡颜,胸口的裂缝越来越大,有时候,就像我和她之间的床裂了一条大缝,我必须保持清醒,才能控制自己不掉下去。   我们之间的对话也简略到只有“早安”、“晚安”、“睡得如何?”,她从来不会主动问我,我更不会主动回答。但是,她看上去越来越安之若素,我却越来越烦躁。就好像,我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她却把地狱当成了天堂。    ☆、林焱 21(1)   一早醒来,我感觉到阳光暖暖的照在我的脸上,虽然看不见,但那种感觉还是很舒服。我动了动,很吃惊的发现身边竟然还有人。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醒来展皓哲都已经起床了,但今天,他竟然还在?   我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缩了缩。   “醒了?”展皓哲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疲倦和慵懒。   我本来不打算惊动他,但他出乎意料的问话再度吓到我,我一时之间忘了回应。   “我听说你昨晚呕的很厉害?”他再度开口,同时我感觉到旁边的床垫沉了一沉,他似乎翻身转向我。   因为很久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和他如此贴近,我有些不习惯,耳根有些发热,上身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嘴里很轻的“嗯”了一声。脑海里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妊娠反应,我一直不吃鱼,但昨天晚饭厨子烧了鱼,而且是淡水鱼,导致我一闻到鱼味就开始大呕特呕,以致于把昨天下午吃的点心都统统呕了出来,并且晚饭也没有吃。当时余放亭走过来帮我拍背,并且很好心的递了一杯水给我。   “真是对不起!”我很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们的用餐,说实话,我知道孕妇会有妊娠反应,但像我这么强烈的其实并不多。之前在国内做产检的时候医生还因为我这么严重的反应做过检测,所幸正常,但这两个月我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基本上除了水果和点心我都吃不下什么。   “孕妇有这种反应很正常!”余放亭笑笑地说。   “你不吃鱼,那不是会营养不良?”展鹏突然开口问道。   我愣了一下,难得展鹏会关心我。“我吃不下,不过过了三个月应该会好一点!”   “不是为了你,为了孩子你也得吃!”展鹏继续说道。   我这才醒悟,原来不是关心我,是关心孩子。不过也算是关心吧。我微笑,“如果吃得下,我会吃,不过您也看到了,我很难——”   “张嫂,明天让厨子给她换海鱼!”展鹏对张嫂说道,然后又说,“吃不下也得吃,我不希望我的孙子将来生出来体质虚弱!我们展家要的是强壮的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那些我都试过,没有用的。医生说过头三个月没有关系的,吃水果也行,不会有影响——”   但是这简直是鸡同鸭讲,展鹏直接站了起来,转身走开。他的座位被用力拖后发出巨大的声音。我闭了嘴,知道他是存心刁难我。   后来阿秀弄了点水果给我,我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我让张嫂今天去买蛤蜊,炖汤给你,这样不至于会有腥味。”展皓哲的嗓音因为刚睡醒似乎有些沙哑,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异常的让我感觉一股酸意冲上鼻子。我心里莫名闷闷的想,他可真是会做人,蛤蜊也算海鲜,这样就不得罪他父亲了。但立刻我又为自己这种仿佛别人真实夫妻会有的别扭心理感到恼火。   接着我感觉到他的手温热的拂过我的额头。而只是这么一个动作,我的眼泪竟然涌了出来。我立刻扭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被他看到。但是他掰过我的头,伸手在我的脸颊上摸了一下,语带诧异的问道,“为什么哭?”   我感到一种羞愤涌上心头,为自己竟然会为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句话而扰乱心绪。这一个多月来的那种努力让自己平静而其实已经紧绷的神经好像突然之间绷断了。我愤怒于自己其实一直在渴望他的关心,我愤怒于自己其实一直希望他不要对我那么冷淡,我愤怒于——我甚至不知道我愤怒于一些什么事情,只是,我突然间就愤怒了,然后开始口不择言。这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自己不被他们伤害。我猛地坐起来,冲着他大叫,   “和你结婚本来就不是我自愿的,你们干嘛弄得好像你们才是受害者?我为什么哭?你不知道么,我很痛苦,很绝望,很无助!这种感觉,你根本不了解,也无法体会!既然你们那么想得到林氏,何必还要装得那么高贵?你和我父亲有什么差别?他利用我母亲对他的爱,你呢,利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既然是个工具,那么你就干脆一点,何必还要装得好像关心我,你就彻底漠视我到底不是更好?”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好久,我听不到房间里的任何声音。直到床垫再次慢慢沉下,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慢慢贴近我。我的眼泪止住,理智缓慢的回到我的脑海,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发飙,我屏住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但是,他开了口,语气里却充满了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听到过的痛楚,   “你很无助?很绝望?很痛苦?”他捉住我的身子,我明显感觉到他身躯的僵硬传染到我,“那你知不知道,从我决定娶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生活在绝望之中了!”   他的语气极度轻柔,却象鞭子一样狠狠的抽痛我。   他继续说道,嘴唇贴近我的耳朵,轻柔的话音一字一句送进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有谁可以帮助我摆脱这种绝望,你可以么,嗯?你可以帮助我么?”   我浑身忍不住开始哆嗦,他的那种隐藏着的咬牙切齿神奇的传达到我的每一根神经,我摇头,拼命摇头,努力想要挣脱他,但是他紧紧抓住我,继续说,“如果你不可以,那么,就像你说过的,我们一起下地狱!”   然后他狠狠的放开我,翻身下床,“下次别和我父亲顶嘴!”说完,换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留下我一个人置身于一种莫名的恐慌中。第一次,我听见他告诉我他的感觉,绝望!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对这桩婚姻的感觉竟然不是目的得逞的得意,也不是必须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的无奈,而是绝望!只是,他为什么绝望,有什么理由比我还要绝望?   除非,他还是爱淼儿,原来得到林氏还是比不上淼儿?那种一分为二的痛苦让他绝望?还是那种得到林氏的欲望超过淼儿也让他绝望?终究,他的心还是肉做的?    ☆、林焱 21(2)   我恍恍惚惚地坐了好久,直到阿秀进来帮我起床我都还处于恍惚之中。   “少奶奶!少奶奶!”   阿秀那种内地乡下独有的口音把我拽了回来。我深呼吸了几下,伸手抹去脸上残余的泪珠,状似无意的问她,“少爷呢?”   “今天是周末,他应该又去玫瑰园了!”   哦,原来,他依然还是去玫瑰园的,只是晚上一直回来而已。   我咬住下唇,突然想到,也许,他的绝望不是来自淼儿,而是那个,玫瑰园的女人?   我让阿秀扶我到花园里走走。外面空气很好,阳光也很充足,偶然会有一阵风吹过来,带来秋天的落叶的味道。   “阿秀,扶我到花园里的秋千架那边,然后你去帮我拿件外套。”我对阿秀吩咐了两句,然后在秋千架上坐了下来。我深呼吸几下,努力让自己原本浮躁的心情平静。我再次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任何和我无关的事情。   但是背后隐隐传来的悉嗦声惊动了我。起初我以为是阿秀,但是那种脚步声不像阿秀。   “谁?”   我猛地起身,却差点儿绊了一跤。所幸来人扶住了我。   “哈哈,我没想吓着你,只是看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和你开个玩笑而已!”略带玩世不恭的声音让我松了口气,是余放亭。   我站稳了身子,避开他一些,平稳了一下呼吸,略带责备地回应他,“你确实吓了我一跳!我只是个瞎子,希望以后别这么吓唬我!”   “瞎子?不不,千万别这么说,”他笑起来,“如果所有的瞎子都像你这么漂亮,我也宁可象Jason一样娶个瞎子!”   我脸一热,这个余放亭,说话总是有些不着边际。同时听到展皓哲的名字,我的心又莫名的一沉。然后出于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清的心理,我一边慢慢重新坐回秋千架,一边假作不经意的问他,“今天周末,你没有出去?”   “你以为我和Jason一样那么忙么?”他又笑,“我和Jessica不一样,不必每天围着他转。”   我抬头望向他,似乎对任洁的行为非常在意,“哦?那么皓哲和任洁去哪里了?”   “嗯——”他故意拖长了音,我知道他在吊我的胃口,而我也假作上当,急切地追问,“告诉我,好嘛?”   “你很关心?”他有些恶劣的问我,头低下来贴近我,近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一股清爽的柠檬香甚至要钻入我的鼻腔。   我条件反射的躲开,大脑里有一个警铃响起,我决定站起来,不再问他。但是他按住了我,语气略带戏弄,“我以为,你们俩的婚姻纯属奉子成婚呢?”   我不太喜欢他这种口气,于是板起了脸孔,“对不起,这好像不该你操心!”   “呵呵,小猫咪又伸出爪子了!”他松开我,大笑。   “你在胡说什么?”我察觉到他在调侃我,感觉到脸孔发烫。   “不是么?每次你和Paul说话的时候,你的样子就像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小猫,浑身毛发直竖,即使明知不敌还是准备一战到底。”他又按住准备离开的我,压低声音说道,“第一天看到你发着抖但还是挺直了身子站在Paul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Jason为什么会娶你了——你非常可爱,非常非常!”   我奋力挣脱他的手,站起身,“对不起,我想先回屋了!”   “那你不想知道他们俩去哪里了?”他拦住我,并且成功地阻止了我欲离开的步伐。我站住,听着他的话。“他们去了玫瑰园。”   “玫瑰园?”我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地方?”   “我想除了我,不会有人告诉你的,那是展家的别墅,那里有一个女人,展皓哲每个周末都会去见她。”余放亭轻轻的说。   我的声音有些抖,“她是谁?”   他停了很久,仿佛故意在折磨我的神经,然后贴近我的耳朵非常慢非常慢的说,“他最爱的女人!”   心跳仿若在一刹那间停止,有几秒种我以为自己不会呼吸了。在余放亭回答之前,我想过各种答案,可就是没有这一个。但是奇怪的是,听到这个答案,我却又异常清楚的知道,这才是最可能的答案。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听到玫瑰园来电,展皓哲会那么匆忙,也可以解释那天电话里的年轻女声,更可以解释他的“绝望”。   其实,我早就隐约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不愿意朝这个方向想。而更令我感觉郁闷的是,听到这个回答我的胸口竟然会空了一下。这种不应该有的情绪让我感到无尽的挫败,尽管我强抑住那种想要寻根问底的念头,但终究控制不住还是问道,“那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知道为什么。”余放亭打断我的问话。   我几乎可以想到他嘴角一定带着讥笑,或者是同情。我咬住嘴唇,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发抖。然后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想我的颤抖一定传到了余放亭身上。我听见他略带同情的说道,“几乎每个他身边的女人都会希望得到他的眷顾,但是至少你是唯一一个有名分的。”   “谢谢你的安慰!”我不自主的尖刻地说道,并且再次甩开他,意图往前走回主屋。   他出乎意料地猛地拉回我,我毫无防备地撞上他,额头意外地接触到温热的柔软。我愣住,全身神经在刹那间绷紧,气氛从半分钟前的紧张变为暧昧。一时之间我甚至忘记自己紧贴着他。   过了好久,一阵低笑响起,“在法国几乎不会有女人因为亲吻而脸红,何况是意外的碰撞!”   我听出他的调侃,双颊更加燥热,我用力推他,“我希望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是展家少奶奶!”   “是么?”他的声音更低,近乎呢喃,“你是在乎你的身份呢,还是在乎被Jason知道?”   “这和你无关!你快放开我!”我被他钳制在怀里,我开始有些气急,我想到花园里随时可能有人经过,而且阿秀马上会送外套来,万一被人看见,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不想知道玫瑰园的女人的来历么?”他的嘴贴近我的耳朵,呼出的热气呵得我浑身发麻,但是他的话却直接击中我的心,我僵住。但只是几秒钟,我就坚决的拒绝,   “不必了!”我只想赶快离开。   他笑了起来,然后放松了对我的钳制,似乎很平静的说,“玫瑰园是paul在Jason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现在Jason就把那个女孩安置在玫瑰园。据说那个女孩的中文名字是月玫。”   他停了下来,而我却已然没有勇气离开,只是站着,等着他说下去。    ☆、林焱 21(3)   “除了玫瑰园的两个佣人和任洁,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因为Jason把她藏得很好。我也只是偶然在玫瑰园外面远远看见过她一次,”他再次停下来,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我很想拔腿就走,但嘴巴就像不受控制一般,开口问道,“她,什么样?”   他沉默了很久,好像在寻找措辞,然后说道,“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空灵缥缈,像个天使!”   我的心突兀的一沉,天使,又是天使,我总是会碰到一些天使!我吐出一口气,然后轻轻上扬了一下我的嘴角,低低地说道,“很符合他的口味,不是么?”   我的反应大概让余放亭吃了一惊,他好一会儿没出声。然后我听见他吹了一声口哨,用一种嘲弄的语调说道,“Jason真是好福气,你们竟然都可以容忍她的存在!”   我注意到他用了“你们”,“我们?”   “Jessica也爱Jason,从她第一次看见他开始!”   我不敢肯定他的口气里是否带着点酸楚,于是我微笑着反问他,“你也是从第一次看见她就开始?”   他愣住了,随后一阵大笑响起,好久笑声停歇,他说道,“不不,我对爱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不感兴趣。何况她这么没有原则!她不介意月玫,甚至Jason身边来来去去的任何女人,我看只要Jason勾勾手指头,她可以为他去死!”   我沉默了,想到任洁,我开始同情她,这样一个为爱无怨无悔的女子。“那展皓哲,为什么不娶她?”   余放亭又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我没有再问,是的,我很清楚,那个女孩,月玫,必然没有太好的身世。同理,任洁也才会不介意她的存在,因为无论展皓哲多爱她,她都只能做个隐形人,不能做展太太。而我,这个唯一成为展太太的人,却又不是展皓哲关注所在,自然更无须介意。因此相比之下,任洁更幸运一些,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在展皓哲身边十几年,出入自由,虽然不是展皓哲的爱人,但是在他心目中,却一定有着旁人所没有的地位。   我感觉早上心里面某一块几近坍塌的东西重新竖立,数天来一直在我的潜意识里面缠绕着我的东西仿佛一下子不见了。尽管胸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还在,但那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已经没有了。我告诉自己——终究,我找到了展皓哲的弱点。我可以好好利用这个弱点,说不定可以绝处逢生。只是现在,我不能让余放亭或其他人看出我的想法。   将呼吸调整回正常频率,我仰头直面余放亭,“麻烦你,扶我回屋可以么?”   “当然,我的荣幸!”他将我的手拿起放入他曲起的胳膊弯里,引着我慢慢向前走。   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话,直到跨上台阶的时候,我才想起不知道阿秀为什么拿件外套拿了那么久,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引起我太多的注意。我只是想着该如何利用展皓哲的这个弱点。我想,余放亭说得对,除了他,估计没有任何人会告诉我这件事情,但是,他为何告诉我?   “对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本书。”余放亭突然停下来,很客气的对我说。   我不疑有他地点点头,站着等他。他的脚步声远去,渐渐的不再听见,但是,另外有声音隐隐响起。这个声音不大,似乎是有人在用法文说话,间或音量提高,感觉上在吵架似的。我并没有故意去听,但是声音隐隐送入我的耳朵。应该在离我不是很远的地方,好像一堵墙之隔。   我慢慢挪动脚步,往声音传来之处走去。断断续续有些大声的法文传出来,我听不太真切,似乎是说,   “三天……不行……货必须送到……S市……”   我停了一秒,因为听见S市。但仅只一秒,便继续前行,却不料踢到了什么,“当”的一声,刚才的说话声嘎然而止。我也被迫站住了。但紧接着,我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一声怒喝,“谁?”   我吓了一跳,是展鹏,他似乎正处于暴怒中。我呆呆的说,“是,是我!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放低了音量,但是非常阴沉,让我忍不住头皮发麻。   “我——”我正要说是余放亭让我在这里等他,一声叫唤打断了我。   “少奶奶,你怎么在这里,我在花园里找了好久没找到——”阿秀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气喘吁吁的,却大约在看见展鹏的时候噤了声。我感觉她慢慢走近我,然后一件外套轻轻搭在我身上。   虽然看不见,但是我明显觉得展鹏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好久,久到我觉得我要被他的目光烧焦,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打量这么久。“阿秀,带少奶奶回房间!”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对阿秀说。   “好的,老爷!”阿秀慌忙答应,并拉着我欲走。   我转身扶着阿秀走开,却听见展鹏的声音在背后再度响起,“下次绝对不许再靠近书房!否则你就别想再走出房间。”   我的身子定住,同时一股羞辱感从心头腾的升起,原来,这是展鹏的书房,而他认为我是故意在他的书房外面偷听什么。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要和他说什么,因为他不会相信,而且也只会刁难我,但是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受不了他对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我倏地转身,慢但是坚决的开口,“我不想澄清什么,因为想必您不会相信。但是,如果您这么不喜欢我,我愿意回国,省得我们相看两厌。”   他没有回应我,我想是被我这种公然的顶撞弄呆了,好半晌他再度开口,口气很不好,但是却带着种和展皓哲相似的嘲讽,“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恰恰相反,我很乐意这个房子里有你的陪伴!”   这次轮到我哑口无言,这对父子,简直是——我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他们,简直无赖!当然,Essorer的董事长不可能是无赖,但是他们对我的这种行径,我却只能说几近无赖、无耻、卑鄙!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会引来他们对我的这种恶意折磨?   我怔怔地站着,直到展鹏又叫阿秀带我回房,我才回过神,跟着阿秀回到楼上。   坐到床上,我突然意识到余放亭也拿书拿了很久,于是我问阿秀,“你为什么拿外套拿了那么久?”   “我回屋的时候碰到余少爷,他问我你在哪里,然后叫我帮他煮一壶咖啡送到房间,可等我送到他房间没看见他人,再到花园却又找不到你了。少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阿秀说道,口气带着惊慌。   我微笑了一下,语气轻柔的安慰了她一下,打发她帮我拿杯牛奶上来。然后思索余放亭的目的。很明显,他故意支开阿秀,再到花园里找我,告诉我关于月玫的事情。之后他又故意带我走到展鹏的书房,托词走开,让展鹏误认我偷听。如果说,他故意告诉我月玫的事情,是为了破坏我和展皓哲的关系,我可以将之归结为他和展皓哲关系不佳;那么他让展鹏误会我,有意破坏我和展鹏的关系,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呢?   我不清楚他真实的目的,但是余放亭这个人,看来绝对是我日后要非常小心的人物,他看似温和友好的外表下,也是居心叵测。    ☆、林焱 21(4)   这天晚上,直至晚饭后,展皓哲还没有回来。而在这之前,他周末从来不会不回来用晚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又不断浮现早上展皓哲说的那番话,还有余放亭的那句“那是他最爱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猜测他早上摔门而去之后也许就不会再回来。我强迫自己入睡,强迫自己想象睡在平静的大海上,但是没有用,我仍然觉得气闷,无法入睡。   直到窗户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才莫名地松了口气,然后听到房间里的钟敲了十一下,我伴着钟声终于入眠。   但是我刚睡着,就被敲门声惊醒。我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问道,“谁?”   “是我!”   是任洁。我愣住,不知道任洁为什么这么晚会来找我。我纳闷着,但还是摸索着穿上睡袍,起床给她开门。她很快走进来,并关上门。我站着没有让开,“什么事?已经这么晚了!”   “Jason今晚不回来了!”她平淡的说,仿佛只是通知我展皓哲不回来吃饭而已。   “为什么?”我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玫瑰园的事情。我想我不说,余放亭也绝对不会说出我已经知道这件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边有点事情需要他处理,明天一早他就会回来。”   “那么他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回来?”尽管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就是不想在任洁面前示弱。   “我说过,他很忙。”任洁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屑。   我左肋骨下方的那根神经又开始抽痛,我强忍住那种不适,“好的,我知道了。”   我暗示她可以走了,但是她却站着未动。我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么?”   她好像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听说你今天试图偷听Paul的电话。”她这句话看似疑问,但听起来却是肯定句,让我很不舒服。   “那只是巧合。”我淡淡的回应,并不想对她多做解释。   她似乎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接着我的胳膊被她捏住,有些痛,但我没有动,等着她的反应。果然,她再度开口,语气却仿似零下十几度,“我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不要再做一些对Jason不利的事情。”   “不利?我没有┈┈”   她打断我的话,声音轻但坚决地说,“因为你的事情,Paul已经对Jason很不满。如果你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Jason会很麻烦。”   “我不明白。”我的心一动,但没有表露出来,仍然很淡的问,“我想他父亲确实不喜欢我,不过我只是维护我自己的尊严,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利于Jason的事情。”   她的手劲加大,语气更显冰冷,“你不需要明白什么,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再顶撞Paul,我不希望因为你破坏了他们父子的关系。”说完,她用力甩开我,打开门又关上门离开。   我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走回床边,躺上去。   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但是我心里面渐渐的有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轮廓。回想起展皓哲对展鹏异常恭敬的态度,以及将近二十年前的那个瘦而倔强的小男孩,还有任洁对我莫名其妙的警告,我开始拼凑出一些我不了解的事实。我想,展皓哲不是展鹏的亲生儿子,否则余放亭不会那么肆无忌惮,我也根本不可能对他们父子的关系造成任何“挑拨”。   但这仅仅还只是猜测,而且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对我来说,也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改变不了他对林氏的企图,也改变不了我和他的关系。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过来好几回,而身边空冷的床更加让我觉得不安。在辗转反侧了几个钟头,身上发了好几层虚汗之后,我感觉异常的口渴。但因为不想打扰阿秀,我决定自己下楼弄点儿水喝。   披上一件外衣,我摸索着走出房间,顺手带上房门,然后站定,向左转,在确定了方向之后,我扶着墙慢慢往前走,一边默数着步数。在展家住了一个多月,基本上我已经可以自己上楼下楼,只不过平时我很少自己一个人行动而已。其实瞎子走路也就和明眼人黑夜里走路差不多,我心里暗想。   我慢慢数着楼梯下楼,在下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大厅里似乎传来某种声音,好像是关门声,但当我停下来之后,声音又消失了。我侧耳听了一会儿,决定是错觉。因为这个时间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佣人也都还没起床,不太可能有什么声音。于是我继续数着楼梯下楼。   终于下到最后一节台阶,我站定,稳了稳神,旋即选定餐厅的方向走去。刚走没几步,身后似乎又传来什么声音,但当我停下来,声音又消失了。我等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走向餐厅。   阿秀之前带我来过两次小餐厅,并且详细讲解过这里的物品摆放。这里只是吃点心、饮料的地方,所以并没有明火器具,对我来说是比较安全的。我摸到橱柜处,抬手打开上面的柜门,然后试图拿旁边摆放的杯子,但是却被我一不小心捅到了里面。我稍稍踮起脚尖,想要够它,却怎么也够不到了。我落下脚,缩回手甩了甩酸痛的肩膀,并且吹出一口气,然后再试一次,仍然不行,最后我决定放弃,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我转身意图走向冰箱喝冷饮,却意外撞上了身后的一个温热的高大东西。我惊喘着后退,双手下意识的伸到背后想在台面上寻找可以自卫的东西。    ☆、林焱 21(5)   “嘘——是我,别吵醒了别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我已经拿到某样重物的手。   熟悉的声音让我松了口气,是展皓哲。但是他这种吓人的行径让我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之前我听到的声音一定都是他发出的!   我拉开他捂住我嘴的手,伸手打他,并且低吼,“如果你想杀了我,也请换一种方式!我会被你吓死!”那种惊吓的感觉仍然在胸口起伏。   他痛呼了一声,随后一边拿走我手里的重物,把我抱起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一边轻笑道,“我只是不想在你半夜下楼的时候发出声音吓到你,后来又看你行动这么轻盈,就想看看你自立的成果罢了。看来,你并不象你说的那么无助。”   其实他的语气并不具备挑衅性,相反还带一点赞赏,但是我,也许是那种惊吓还不能一下子消失,也许是因为白天太多的“事实”让我还不能消化,我的回应非常冷漠甚至具备挑衅性,“只要你不是认为我试图偷听什么或者偷什么就好。”   原本还比较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凝结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不希望你和我父亲起什么冲突。”   我点点头,语气略带尖刻的说道,“任洁已经对我指出了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在这里的地位。我也不想你继续绝望下去。”实际上后面这句话并不是我本来想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冲出了口,一种酸涩的感觉一下子涌上鼻尖。   “你什么意思?”展皓哲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疏离而冷漠。   “我——”我咬住下唇,直到觉得嘴唇有些刺痛,才松开牙齿。我深吸一口气,想要转开这个话题,但是一抹清幽的玫瑰香味突然钻入我的鼻息。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一句话就脱口而出,“如果我同意生下这个孩子后把股份都给他,我们离婚怎么样?”   这句话虽然并非经过我的深思熟虑,但很有可能在得知月玫的存在之后,其实就已经在我心里面盘旋了。也许此时这里面赌气和试探的成分占了90%以上,但余下的10%确实也包含了决绝的成分在内。   说到底,从听到余放亭告诉我月玫的事情开始,我就已经陷入了一种让我觉得不安的境地中。就像此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希望他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可能非要等他回答我才能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也所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等他回答。   但是时间仿佛就这么静止了。空气中除了我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声,我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不行!”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清冷,却莫名的撩起我心底一丝说不清楚的欣喜。但只是一秒钟,他接下来的话再次将我的心狠狠的锤了一拳。“我想你外公没有和你说清楚,合约上注明如果我和你离婚,那么我所有林氏的股份都将归你,就算是你自己提出离婚,我也必须参照这一条执行。”   我低下头,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原来,这仍然不是我要的答案,而我要的,终究不会有。我唯一可以值得安慰的,就是外公毕竟不是糊涂的,但是,却也将我的一生完全的牵缚住了。   再抬头时,我只是对他扯了扯嘴角,“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他没有说话,抱起我走回房间。   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我拒绝去想伤心的任何理由,但是在心底默念,这辈子,这是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掉眼泪。   我几乎以为,这辈子我就会和展皓哲相敬如冰,直至死去或者有奇迹发生的时候。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反正下地狱都有一个人作陪,不,是若干个人(包括那个月玫,包括任洁)。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世事难料,原来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隔天的早餐桌上,我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就是十分萎靡。因为前一晚没有睡好,以致于吃早饭的时候两次没有对准打翻了杯子,我的情绪低落不用说了,连阿秀都开始害怕展鹏又会就此找我麻烦,暗示我可以让她来喂我。   “我想昨天晚上大概是闷热了一些,弄得好像大家都没睡好!我早上起床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余放亭那种调笑的腔调响了起来。   先不管他居心如何,但此时无疑是帮我解了围,甚至连我边上一向和他不很对盘的展皓哲都轻笑了一声。   我松了口气,接过阿秀递给我的餐巾擦拭着溅到身上的牛奶。   “Jason,你必须提前回国,明天就走。”展鹏仿若播音员的声音横跨过整个餐桌扑过来。   展皓哲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接口,“好的,我会让阿秀帮忙收拾一下。”   然而我还来不及欣喜这一消息,展鹏阴沉的声音又响起,“林焱留下来,你和Jessica回去就可以了。”   我顿时噎住,手里的杯子再度打翻。阿秀惊呼了一声,再次扑上来抢救残局。任洁沙哑的声音此时也冒了出来,却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我想,还是应该再请一个全职护理比较好。”   我正要据理力争,开什么玩笑,这简直是要我的命。虽然展皓哲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但是至少他是我的一个精神上的依靠。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看也看不见,我想我会疯掉。   “父亲!”展皓哲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异常的低沉却具有穿透力,“我想带她和我一起回去。”   展鹏沉默了一会儿,“不行。我要她留下来。”   “她是我的妻子!”展皓哲的声音更显低沉,但力度更坚决。   “我说了不行!”展鹏的声音逐渐有了一丝怒意,“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他倏地起身,推开了椅子,大步离开。   “父亲!”展皓哲也迅速起身,意欲追上去,但被任洁拦住。   “Jason!”她快速的对展皓哲说道,“这件事你不觉得应该听一下林焱的意见么?”   “我很了解她不会想要留下来!”展皓哲拉起我,对阿秀说,“先送少奶奶回房!”   “那么至少,Jason,等一会儿,等Paul平静一下你再去说,ok?”任洁放低声音,恳求地说道。   展皓哲没有出声,我想是默许了。自始至终,我没有吭声,也没有机会吭声。但是,从没有一刻,我如此感激过展皓哲。我想,就算最后,他说服不了展鹏,这一次,就为他为我着想的这份心意,我还是会感激他。   阿秀把我送回屋,我就找了个借口支她下楼,因为我猜想,任洁必定会来找我。当然事先我完全没有想到,我的机会会来的这么快。   果然,没过几分钟,任洁就走了进来。而我只是坐在沙发椅上,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林焱 21(6)   “我想你该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和任洁谈话有一点很愉快,就是她总是有话直说,从不遮遮掩掩。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以我的处境,如果我想要知道我要知道的事情,我就必须为自己留余地。我微笑,故意假装不明白,“很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她有些被我激怒,口气不太好,但仍克制住说话的音量,“我才警告过你不要试图破坏他们父子的关系。”   我一动不动,“说实话,我从没有想过要破坏他们父子的关系。更何况,如果他们父子的关系很牢靠,有谁可以破坏得了?”   “你——”她气急,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我。   我仍然微笑地坐着,“你这么关心展皓哲,但是他未必领情。如果我告诉他你这么警告我,我想他不一定会高兴吧?”我估计她对我的态度一定非常愤怒,但是我就是要逼得她失去理智,我才能套出我想要的东西。   她走近我,尽管她力图自制,但是我仍听得出她的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你必须告诉Jason,你愿意留下来。”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确实不愿意留下来,我非常想要离开这里。”我泰然自若,并且似乎很随意的抛出诱饵,“除非你有什么好理由可以让我留下来。”   她抓住我的肩膀,“因为——”她明显在咬牙,“你不可以让Jason再为了你和Paul起冲突!”   我忍住痛,依然不动声色,“我只是想要回家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事吧?何况我和Jason是夫妻,Jason这么要求有什么不合理呢?再说了,他们俩毕竟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你知道什么!”她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叫出来,“你会害惨Jason!”她猛地推开我,坐倒在我边上,然后不能自控地低声啜泣。   我屏住呼吸,不再说话。不过任洁毕竟是任洁,在展皓哲身边能够呆十几年确实不是盖的,她很快就克制住情绪,恢复平静,“如果你爱Jason,你就告诉他你愿意留下来。”   “没有你那么爱。”我很平淡的扔出这么一句话,“可以呆在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身边那么久,我自问做不到。”   她沉默了,但很快笑了起来,说道,“你确实很精明。难怪张氏少东被你迷得团团转,Jason也不得不娶你。”她顿了一下,“不过也许你不够爱他是幸运的,毕竟,等待一个男人回头看你,是件很无助的事情。”   我没有接口,但是很奇怪,有一秒钟的时间,我隐约感觉我们俩很亲近。   “我在展家快15年了。认识Jason的时候,他只有15岁,我只有12岁。那天是他的生日,Paul给他开生日宴会,并且把我带回家,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被教导以Jason的意志为意志,但是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屈辱,相反,我觉得我的存在就是因为他而存在的。”她低哑地说,回忆让她的声音更显磁性。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她突然问我。   我无语,但是我突然想起那个夕阳下的男孩子。   “我相信!”她喘了一口气,“我爱Jason,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但是他不爱我。他对我很好,从不把我当成下手,但是我知道,他不爱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你可以想象么?”她突然握住我的手,仿佛什么地方疼痛似的略微颤抖,“你能想象象他这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男人,会痴心地爱一个女孩爱了十几年么?而且他爱的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天使?”   我的心重重一跳,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再也无法伪装平静,再度听到这个事实,而且是从任洁嘴里说出来,仍然让我感觉痛楚。   “但是,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甚至会祝福他们幸福。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可以站在他身后只是等待他某一天的偶然回眸。可是,”她平静的语调突然变了,她用力捏住我的手,“你的出现破坏了一切。我不能忍受他娶回一个瞎子,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一个不完美的人,我不能忍受你来毁掉他的幸福。你知道么,自从他遇见你之后,他从未笑过,即使伪装的微笑都不再有。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不喜欢你。”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我从未想过对于展皓哲,我是这么的不应该存在的人物。这种感觉突然让我觉得不堪重负。但是我想到一个问题,我仿佛抓到一根救命草一样,纳纳的说道,“他明明可以不娶我,既然展鹏也那么不喜欢我,他又何必非要——”   “和淼儿结婚的计划失败,他根本别无选择。对他来说,恩义重如天,Paul就是他的天。”任洁再次开始啜泣,“Paul救了他,给了他新的生活。他对Paul发过誓,此生他的命都是属于Paul的。你以为是他想要林氏么?对他来说,林氏根本不重要,就算林氏倒闭他都无所谓。但是,Paul一定要得到林氏。”   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来不及思索其他,我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Paul要得到林氏?”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Paul要Jason无论如何要得到林氏。而且,Fred是Paul的外甥,他一直处心积虑要取而代之。现在Paul不喜欢你,Jason因为娶你已经引起Paul的不满。”她吸了口气,然后起身,“现在你都明白了?如果Jason再和Paul起冲突,我很难说,Fred不会趁此落井下石。”   “他会怎样?”我低声问,想起余放亭故意做的那些事情。   “Fred,他比Jason更不择手段,如果他取代了Jason,就绝对不会给林氏留活路。”任洁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还想要保住林氏,那么就先保住Jason在展家的地位。”   关门的声音响起,任洁离开了,我则维持着僵坐的姿势,心绪却如海潮翻滚。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会这样,当一件你一直认定的事情突然被推翻的时候,那种挫败和无奈真的是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当我一直认定展皓哲为了得到林氏、除了钱权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时候,我有一百个甚至一千个理由憎恨他,我可以筑起一道厚厚的城墙来防御他。但是任洁的话击溃了我。他只是为了报恩,他只是为了他的恩人才做了这些伤害我的事情,那么他和我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如果我用这种理由恨他,那么我势必得恨我自己。   那么,现在,我该用什么态度什么方式来对待他?   “少奶奶?”   阿秀惊动了我纷乱纠结的思绪。我颓然地向后倒在椅背上,对阿秀说,“请少爷上来一趟。”    ☆、展皓哲 U(1)   “那批货安排好了?”   父亲坐在椅子上,面朝着落地窗,背对着我,问道。   “是,走海路,已经送到堆场了。”我回答道。   “海关和检验检疫都没问题?”父亲又问道。   我点头,“这边Fred已经打点过了,老关系。到那边也有阿斐照应。”   “资金呢?到位了?”   “是,足够托盘。”   “股东大会呢?”   “不会有任何问题,阿斐已经获得了林氏那几个老家伙的支持。”   “很好。”父亲转过椅子,面向我,“你妹妹怎么样了?”   我轻轻吸了口气,回答道,“现在看见我不会尖叫了。”   “唔,那也算是有进展了。你也不要心急,慢慢来。”父亲用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撑了一把,我忙走上前扶他站起来。他吃力道,“我知道你最近忙于你妹妹的事,不过那个丫头你还是要管一管。”   我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他站直身体,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门前,一边拉开门,一边说道,“我不想管她怎么样,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血,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留着她有何用?”   一直等在门外的父亲的贴身侍从Hugo扶住父亲往外走,我站了一会儿,转身上楼。   阿秀正好从房间内出来,看见我,小丫头忙低头道,“Jason少爷!”   “少奶奶呢?”我问道,   “睡了。”阿秀回答。   “怎么这么早?”我皱了皱眉,今天我回来得比较早,她竟然已经睡了?“她一向睡得这么早?”   “不是。”阿秀连忙摇头,“今天晚餐有鱼,少奶奶呕得厉害,连下午茶都吐了出来。”   我愣了愣,我知道林焱妊娠反应很严重,所以一直交代别给她闻到鱼的味道。我瞪了阿秀一眼,“我之前不是交代过,别给她吃鱼吗?”   “可是,是老爷让烧的。”阿秀有些委屈,小嘴撇了撇,“说是少奶奶不吃鱼不吃虾,孩子会营养不良。”   我想起刚才父亲的话,有些了然,于是摆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阿秀忙不迭地跑开了。   我推门进去,走进里间,林焱已经睡着了。阿秀只留了床头边的一盏小灯,昏暗的灯光映照得她的身躯朦朦胧胧的。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来这么早了,突然发现,她居然瘦了,盖在被子下的轮廓小了一圈。看样子,妊娠反应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胸口竟然又不由自主地凉飕飕的。我努力地让自己去想月玫的样子,可完全没有用,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克制住从后面搂住她的冲动。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不过她刚一醒来,我就又惊醒了过来。   然而她听见我的声音,竟然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下。尽管我知道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再次回退到了原点,可依然让我不悦。我发现,就算刻意冷漠她这么久,我却还是接受不了她对我的躲避。一个月的不碰触,并没有让我习惯,却让我更加渴望。   但是,这种渴望却再次激起心里的罪恶感,起初的安抚还是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只不过,当我开车去玫瑰园的路上,回想起她少有的激烈情绪,却让我隐隐又有了另一种可耻的希望。   所以,当月玫难得的和我安静地在同一个房间里呆了一个下午,我欣喜若狂之余,原计划在玫瑰园住一个晚上,可到了半夜,我还是决定回去,因为我依然失眠。而Jessica白天告诉我她和父亲又再次起了冲突,更让我辗转难安。   不过,在看到她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在诺大的房子里穿梭自如,我还来不及表达我的欣赏和夸赞,她尖刻而略带挑衅的态度就把我所有的微弱的愧疚感全数击散了。   “你什么意思?”我冰冷地问道,感觉胸口那条裂缝又大了些。   “我——”她紧咬住下唇,表情有些微的退缩,但仅只几秒,她就又继续道, “如果我同意生下这个孩子后把股份都给他,我们离婚怎么样?”   时间仿佛就这么静止了。空气中除了胸口那道裂缝“呼拉拉”地钻风的声音和她的呼吸声,我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好久,我听见自己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她脸上似乎掠过一抹光芒,但转瞬即逝,快得我看不清楚是什么,我继续道,“我想你外公没有和你说清楚,合约上注明如果我和你离婚,那么我所有林氏的股份都将归你,就算是你自己提出离婚,我也必须参照这一条执行。”我不会告诉她,这条不是为了让林昌业同意,而是为了逼我父亲无法反悔才加注的。   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好久,她才又再次抬头,对我扯出一抹干干的笑容,“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我没有接口,只是将她从桌子上抱起来,走回房间。   躺在床上,她背对着我,但是我听到她细弱的抽泣声。我强忍住伸手抱她的冲动,也拒绝去想她哭泣的理由,只在心底再次对自己说,她休想离开我,休想!    ☆、展皓哲 U(2)   林焱哭了好久,才沉沉睡去,以致于第二天的早餐桌上,接连打翻了两次牛奶杯,连Fred都注意到了她的萎靡不振,试图缓解父亲因此而产生的不悦。然而,当父亲突如其来地要求我提前回国,而林焱必须留下来的时候,我还是震住了,而她几乎要哭出来。   我心里吃不准父亲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把林焱一个人留在这里,无疑是不明智的。父亲对她的眼神和态度一直让我耿耿于怀,而Fred对她毫不掩饰的虎视眈眈也让我心神不宁。   于是,再一次,为了林焱,我企图忤逆父亲,开口回绝父亲的决定。而父亲,也再次发怒。如果不是Jessica拦住了我,很可能我会再次挨父亲的耳光。但是,我暗自下了决心,就算会挨打,也必须带走林焱,我无法忍受她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阿秀扶林焱上了楼,我看了看书房的门,吸了口气,打算再跟父亲谈谈。这次Fred的声音阻挠了我。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哪,Jason!”他的语气含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我转身斜睨了他一眼,但没有接口,不想和他废话的态度也表现的明显。   他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松松地搭在椅背上,细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椅背,眯眼望着我,说道,“她是很可爱,不过好像还不至于能够到让你违抗Paul的命令的地步。还是,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之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价值?”   我从来没有向父亲和阿斐之外的人承认过我对林焱的感情,也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关于我和林昌业的协议。Fred和我素来不睦,他一直对父亲重视我心有不甘,对林焱也心怀觊觎,我自然更不会和他谈论关于林焱的话题。   我转过身,准备往书房走去。他又开了口,“Jessica刚才追到楼上去了,我打赌她一定是要求林焱答应留下来。她那么爱你,为了帮你,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说些话激林焱。她的性格你最了解,她会说什么我想你猜都猜得到。如果我是你,倒不妨等一等,看看林焱会不会被她说服。如果林焱答应留下来,你说,这是不是能证明她对你有感情?”   Fred会说这些话,当然不会是好心帮我。我为了林焱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Paul,对他来说,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所以,他必定是想试探我对林焱是不是有感情。但,他的话却仍然让我心动了。的确,Jessica会说什么,我猜得到,她一定会告诉林焱,我如果再次忤逆Paul,极可能继承人位置不保。所以,如果林焱会为了我答应留下来,那是不是真的能表明,她心里有我?   我迟疑了, Fred望着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轻佻斜佞。我心里一动,但假如,Jessica告诉林焱,如果我再次忤逆Paul,Paul可能会让Fred接手林氏,那林焱也一定会留下来。我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对着Fred挑了挑眉,凉凉地道,“你不用说话激我。如果Paul一定要让林焱留下,那我也Ok。毕竟她跟我回去,只会碍手碍脚。”   “哦?她留下来你放心?”他笑笑,“你不觉得Paul看她的眼神不单纯?你就没怀疑过,Paul今天的决定?”   我脸色一沉,冷冷地瞪视他,正要开口,Jessica的声音插了进来,   “Fred,我不会把你现在说的话告诉Paul,但是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Fred看了看Jessica,咧嘴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对她竖起一根食指摆了摆,耸肩道,“我有说什么吗?是你太敏感了吧!是吧?Jason!”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扬长而去。   虽然明知Fred惯于挑拨,但他说的话却像肥料一样疯狂滋长了先前的臆测。我转身走向书房,无论如何,我要带走林焱。   然而刚走到书房门口,阿秀叫住了我,“Jason少爷,少奶奶请你上去。”   我站住,转向Jessica,尽可能淡然地问道,“你和林焱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抿了抿嘴唇,眼睛没有看我,闪烁的眼神泄露出一些不安。   我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看她,径直往楼上走去。   楼梯并不长,可是这一路感觉很漫长。我不知道自己渐益慌乱的心跳是期待林焱说愿意为我留下来,还是希望她坚定地要求跟我走。直到推开门,看见她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我猜深吸了几口气,走向她。   “你找我?”我问道。   她却似乎没听见我的声音,表情有些飘忽。   我又叫了她一声,她还是没反应,直到我伸手触及她的脸庞,感觉她冰凉的皮肤,她才幡然回神。   我有些担忧,“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如果是担心回国的事情,我会向父亲说——”   “不用!我愿意留下来!”她快速地打断了我,眼睛直视我的方向。   我愕然,旋即问道,“Jessica和你说了什么?”   我以为她一定会说些什么,可她却摇了摇头,反问我,“她会和我说什么?”   我再次愕然,一阵语塞。   然后她再次令我错愕地露出一抹少见的灿烂的笑容,“我留下来,如果你父亲希望我陪他!”   我没有回答,我小心翼翼地逡巡着她嘴角地弧度,脸上的笑容,还有眼角的纹路,想要看出她究竟是真心还是违心。但她笑得很自然,自然到让我想起许久之前在X市的时候她的模样,令人心醉。    ☆、展皓哲 U(3)   好一会儿,我坐到她身旁,轻轻地开口,“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她甩了甩头,“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想法?”   我不自然地讪笑了一声,快速地找了个不太糟糕的理由,“我想是因为我说过,我不会放弃做丈夫的权利,那么同样,我也会对你尽丈夫的义务——我不认为你会习惯一个人留在这儿。”   她脸上掠过一丝说不出的表情,似无奈,又似微笑。她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我伸出手。   我怔了片刻,才伸手握住她的。   她又微笑着开口,“我喜欢这里,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满意的话。”   我没有回答,她等了一会儿,笑了出来,然后忽然把头侧向我,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因着她突如其来的主动靠近,有些不知所措,不自禁地僵直了上半身。但是她依然靠向我,并且把另一只手伸入我的臂弯,低声地轻语,“事实是——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你父亲生气。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为了继续保住林氏,我需要得到他的肯定,至少,我不应该惹麻烦。”   我还是没有吭声,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她这种久违的亲昵,则令我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而我们之间,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继续道“不管未来如何,但是现在,我们休战,好不好?”   这一夜,是我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天刚亮,林焱还没醒。她像个小猫一样,整个人蜷缩在我怀里。我凝视着她因为怀孕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忽然又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子。   “喵喵!”我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又极缓慢地将头凑近她,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小的吻。   原来,她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主宰我的心情和我的情绪。昨夜那一句,“不管未来如何,但是现在,我们休战,好不好?”是的,不管未来如何,她还是就这么快而准地卸下了我的盔甲,我竟再舍不得动她分毫。   出发的时候,她还没醒,我也没舍得叫醒她,抑或私心里我还是不想让她觉得我舍不得她,所以只叮嘱了阿秀几句,便和Jessica离开了。只是在飞机上,望着窗外渐渐消逝不见的地面,我会想,不知道她会不会想我。   我接过Roger递过来的安全帽,走进度假村工地。   世盛的设计相当不错,不亚于我以Jz名义在Z市建造的那个度假村,虽然风格不一样,但个别理念,比如沿水岸的露天餐馆竟有些相似之处。   “展总,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张世杰远远地看见我们,迎了过来,一边向我伸出手。   我伸手和他相握,回应道,“我也没想到张总你会亲自监督施工。”我仰头望了望快封顶的Samiu旗舰店尖顶,微笑道,“这是Essorer在国内最大的合作案,我怎么能不来呢?”   他抽回手,也笑了笑,“我以为你还在法国。”   我收回目光,瞄了他一眼,他的语气很平常,但在我听来,总觉得他像是有意打听林焱的近况。我也不打算瞒他,便也显得很平常地回答他,“这两天刚回来,不过小焱还在法国养胎。”   他回视我,我本以为他会换个话题,没想到他竟大大方方地接口,“是吗?那真是很可惜。这个度假村的不少想法是小焱还在世盛的时候提出来的,我想她如果亲眼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他目光清明,提及林焱时坦坦荡荡,我这时如果再换话题,倒反而显得我有些小家子气了。我扬起眉毛,接下话茬,“哦,真的?”   “当然。”他把目光转向那条沿水岸的露天餐馆,微微笑道,“这个露天餐馆,就是她有一次去度假,回来之后跟我提的。她很喜欢那个度假村的风格,尤其是沿水岸的露天餐馆,所以我就让设计师修改了之前的餐厅设计。展总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我勾起嘴角,心底有丝惊喜。原来,她这么喜欢那个度假村。   “还有,我一直想跟展总你当面道谢,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张世杰突然又转过头,注视我,正色道,“谢谢你在世盛出现危机的时候,没有放弃这个合作。”   他俊秀的脸庞很认真,语气也很诚恳,我凝视他,胸口有些钝痛,开始了悟为什么林焱会喜欢他。他确实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我笑了笑,也坦然道,“你不必谢我,这是小焱和我结婚的条件之一。”喉咙却有些干涩。   他怔住了,半晌还想说什么,Jessica插话道,“Jason,阿斐电话。”   我对张世杰再笑了笑,接过Jessica手里的电话,走到一旁,“喂?”   “我收到Jz的消息,殷启泰再次和他们联系,打算签协议买下Jz手里全部的林氏股份。”   “……昨天有消息称,南非勘探出的新能源因为技术手段和现有力量十年之内无法进一步进行开采,导致之前大热的南非**新能源股今天开盘即跌停……”   我拿起遥控器,抬手关掉电视机,斜坐在办公桌上的阿斐扭头对我说道,“这下后天的股东大会你会稳稳地当选董事长!不过殷启泰恐怕要气得吐血了,你说他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这支股票连涨了快一个月,如果他不那么贪心,早就可以抛了大赚一笔。”   “不过你真沉得住气,那个消息压了半个多月,你就不怕他提前抛售?”阿斐问道。   我看着窗外还在往上建造的“S市中心”,勾起嘴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的欲望不是那笔钱,而是更大的林氏。我们用Jz勾住他,他怎么会舍得放弃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那个目标?”   “那倒是,他如果不那么贪心,也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不过他一定也想不到那个矿Essorer占了30%的股份。”阿斐接口道,“那你说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凉凉地回答,“他怎么办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昌达和Essorer的合作案。”   阿斐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釜底抽薪,你厉害。”    ☆、林焱 22(1)   展皓哲和任洁回国了,临走前他同意了我休战的请求。我想他当时是很吃惊的,因为他只是表示了同意,并没有作出任何其他相应的举动。   我承认,我是有些期待他会拥抱我或者亲吻我,即使知道那个月玫的存在,我还是期待他会待我亲密一些,象以前一样。因为随着我内心的软化,绝望感却非但没有消除过一点点,反而日趋增加。因为终于知道展皓哲不是我想的那么坏,当年那个倔强的小男孩并没有变得那么让我无法认识,那个月玫的存在反而就更加刺痛我的心。我想,休战固然可以让我们不会相敬如冰,但却让我日益陷入一个无形的泥潭。我不清楚我是不是还爱他,只是没有了恨意,我很难支撑住我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意志。   展皓哲回国之后,他会每天打电话给我。满奇怪的,我们两个面对面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而现在休战了,电话里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好好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每次电话里,除了问候式的开场白之后,就是折磨人的沉默,然后就是挂断电话。所以后来,他就会读一些孕妇相关文章给我听。天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文章,反正他念着,我也就听着。有的时候念到一些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就会一起大笑。   起初我觉得这种相处方式也不错,至少不会让我产生一些虚幻奢望的念头,就当他是一个远方的朋友。但是后来,我会去想很有可能他刚刚挂断给月玫的电话,或者他会立刻再打给月玫,然后这种念头愈演愈烈,渐渐地发展到让我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在他离开将近一个月之后,我开始拒绝接他的电话,我会让阿秀告诉他我睡了,或者告诉他我正在洗澡之类的不方便接电话。总之,我必须从他这种可能会让我溺毙的温柔中挣脱,否则,在我可以自救之前,我就会因为对他的那种不可及的渴求而发疯。   所以,近来,我也会偶尔想起那个远在地中海彼岸的待我温柔如水的男子,张世杰。我想到他,并非我思念,只是,想他的时候会让我从那种无望的感觉中释怀一些。至少,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着我,无关任何其他东西。   展鹏并没有对我有何“虐待”,小小的刁难我也已经习以为常,再说了,和王怡比起来,他那点小伎俩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我隐隐觉得,展鹏对我的不喜欢似乎还带着点什么其他原因,因为我想,有时候在某些观点上,他甚至是欣赏我的,只不过他就是不愿意喜欢我,他以折磨我的意志为乐。   太阳好的时候,我会让阿秀带我到花园里走走。孕妇应该要多晒太阳,这是展皓哲告诉我的。有时候,摸着我已经开始略略有些凸起的小腹,我会幻想这个孩子的长相。也许长得象他(她)爸爸,也许长得像我,也许二者兼而有之,谁知道呢。不过如果是男孩,我会希望他长得象爸爸,如果是女孩,那么,就长得象阿姨吧,毕竟,淼儿比我漂亮嘛!   可能因为随着小生命的渐渐长大,我的心也开始有了些微奇妙的变化,有种母性开始在我身体里茁壮的成长。我会在晚上梦见妈妈,我会梦见她拍着一个小婴儿唱歌,但是到后来,拍着小婴儿的人又变成了我自己。我常常分不清究竟那个穿着白衣服温柔的女人究竟是妈妈还是我自己。不过,我和母亲长得很像,旁人常说我不象我父亲,不过我也不希望象他。既然性格已经象了父亲,那么至少也要有些东西像我那个温柔的母亲吧。   “中午的太阳你不会觉得大了点儿么?”   余放亭的声音打断了我昏昏欲睡的神思。我缓缓苏醒,但还是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随意的应了一句,“还行。”   他似乎很喜欢和我聊天,几乎每两三天都会在我出来“放风”的时候“遇”上我,然后和我扯些有的没的。反正我也无聊,就和他闲谈,但是我们都很小心的不提及展家或者林氏的事情,只是天南海北的瞎聊。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虽然说是好消息,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愉悦。   “嗯?”我仍然懒洋洋的,近来我越来越懒,几乎除了睡觉,我什么也不想做,但是胃口还是很差,我不知道别的孕妇会不会也像我一样4个多月了妊娠反应还是很重。为了这个,展鹏已经找茬过好几回了。   “Jason明天一早回来。”他抛出一句话,然后似乎等着看我的反应。   我愣了一会儿,一时间没能消化下这句话。因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接过展皓哲的电话,所以我并不知道他的近况。不过也不奇怪,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月,除了第一个礼拜回来过一次但很快又走了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回来过。而那次回来,也是展鹏找他,两个人在书房里谈了很久,据阿秀说甚至有过一小段争吵,第二天一早他就飞回国了,要不是早晨临走时他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几乎要怀疑他就没有回来过。   “你不高兴么?”余放亭坐在我边上,一只手伸过来帮我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拉上了一点,“这次他会回来一个礼拜。”   “哦!”我回应了一声,但是某种淡淡的忧郁袭上胸口,胃部有根神经开始隐隐作痛,我已经开始对明天的碰面感到紧张。   “不过今天晚上Paul要带你去参加一个晚宴。”余放亭的声音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似乎有些担忧,但又有些兴奋,我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但是这回我确实吃了一惊,“为什么?我根本不能——”   “Paul很坚持,他要我通知你!”   我感觉到他的手拂过我的刘海,然后他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带着期待的意味,“我和Paul一样,都很期待我们美丽的小猫咪的出场。”   之后他笑着离开了。    ☆、林焱 22(2)   尽管我以前就对参加这种宴会感到不习惯,但从没有象这一刻这么痛苦过。在阿秀在家里帮我换装化妆的时候我就已经诅咒过展鹏不下一百回,现在我更是肯定他确实是以折磨我为乐,他真是个变态,喜欢看我无助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紧紧靠着身边的余放亭,而他握在我腰间的手是我此时此刻唯一能有点真实感的依靠。置身于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却什么也看不见的经历实在是让我感到陌生而恐惧。展鹏已经被其他人拉开说话去了。   “说实话,我很乐意经常带你出席这种场合。”余放亭突然轻声在我耳边说。   “什么?”我很紧张,紧张到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因为你对我的这种依赖让我感到很得意。”他轻笑,一边还和旁边的一个人打了声招呼。   我立刻停住了脚步,推开他,羞恼的感觉异常鲜明。老天,不知道展鹏会怎么看我。   “或者你希望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他松开了手,有些恶劣地问道。   我无奈地重新挽住他,但是这次我很小心地不再和他有肢体接触。   “嗨,小焱!好久不见!很可惜上次你的婚礼我没能参加,我和你费伯伯来法国已经有半年了!今天很高兴你能来。”竟然是费太太。看来费家和展家交情不浅,我记得展皓哲当时回国就是被费家引荐的。今天应该也是费家办的晚宴。   我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尽管她提起了那场让我深感耻辱的婚礼。“谢谢您的邀请。今天似乎挺热闹的?”   “是啊!”费太太笑着说。   “不好意思,我去那边打声招呼。费太太,小焱麻烦您照顾一下?”余放亭对我们说了一句,然后走开了。   “我们今天是趁着法国商界的一个展览,邀请一些国内来的朋友。”费太太接着说,一边递给我一杯饮料。突然她朝着另一个方向低叫了一声,“对了,雅心和世杰也来了。你一定很想见见他们吧?”   费太太在我结婚前就来了法国,我估计她不一定会清楚当时我和张世杰的那段事情,毕竟事后林家和展家都把新闻压了下来。但是我又不能阻止她叫雅心,只能忐忑不安站着等雅心和张世杰的出现。   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尽管常常想到张世杰和雅心,但从没有想过真的见面时该说什么。毕竟,我负了世杰,背叛了雅心对我的友情。   “嗨,小焱!”雅心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清亮,她打招呼的方式就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事情。   但我的笑容却有些不自然,我很难对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嗨,雅心!”   “你们年轻人聊,我不打扰你们,哈哈!”费太太走开了,剩下我们三人。   我更加局促,不知道要说什么。所幸我看不见,也不存在眼睛不知道看哪里的问题。   “你,还好么?”这次说话的是张世杰,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甚至有些颤抖。   我咬住唇,强力自制才能克制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从不知道我有这么脆弱,但只是张世杰的一句“还好么”竟然就让我几乎要崩溃。到法国后第一次,我发现原来我的那种坚强都是伪装的,那种不安和恐惧一直隐藏在我的内心深处,直到遇到张世杰和雅心,我才感觉到久违的安全。   雅心握住我的手,扶我坐下,“他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她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我摇摇头,“不是展皓哲,他还没回来,是他父亲带我来的。”   “没回来?”张世杰的声音有些讶异,“他不是昨天就已经回国了么,应该今天就到的,我还以为他也会来呢。”   我的心一沉,如果他今天就到,他却没有出现,那么,他会去哪里毫无疑问。我突然觉得气闷,恶心感在胃里翻滚。   “我想出去透透气!”我把饮料放在桌子上,起身欲往外走。   “我陪你去!”张世杰迅速扶住我,半扶半抱的地带我走出大厅。   我干呕了一阵,外面的冷空气让我舒服了很多。张世杰拍着我的背,一边说,“我去帮你拿点水?”   我拉住他,“不用了,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他扶着我慢慢往前踱,有好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可能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   “我——”   在难堪的沉默之后,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出声让我们都笑了起来。然后我抬头,“你先说!”   他笑了笑,“你知道,我只想问你,在法国过的还习惯么?”   我抿了一下嘴唇,让笑容浮现嘴角,“还不错。没人虐待我。”   “那,你开心么?”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压抑。   我仍然保持笑容,“没有不开心。”   “那,你幸福么?”他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些痛楚。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仍然说,“没有不幸福。”我不想他为我挂心。   然而他突然紧紧把我抱住,嗓音沙哑地对我说,“小焱,不要折磨自己,永远不要。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是爱或者恨,都不要把自己赔进去。没有一个人值得你这么做。”   我强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笑了,“你不是说过,真正爱一个人没有值得不值得么?”   他拥紧我,嗓音低哑,“傻瓜!不要像我那么傻!”   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个傻瓜,真是傻瓜。我猜想,他一定知道我的近况,知道展皓哲和我的关系不佳,甚至可能知道一些展皓哲的其他事情,但是他为了不让我伤心,所以忍着不说。   我静静地被他拥着,呼吸着他衣服上的洗衣液的味道,象他这个人一样温暖清新。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可以尽情的哭泣,不必担心我的眼泪会危及我的自尊。我终于明白,被爱远比爱一个人幸福得多。我想到月玫,终究她还是比我和任洁幸福的多。   “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有一天,如果你累了,可以放下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然后放开了我。   他擦掉我脸上的泪,在我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我明天就回国了,如果你要找我,可以告诉——”   突如其来的一个嘲弄的声音打断了他,“显然老朋友见面,气氛很好阿!呃,Jason?”   我们俩都愣住,是余放亭。    ☆、林焱 22(3)   张世杰明显有些尴尬,他没有说话。毕竟我们这种状况在旁人眼里确实是暧昧不清,我几乎可以想见余放亭的脑海里的想法,我们等于是被人当场“捉奸”。我甚至怀疑,这一幕是余放亭预见到的,让展皓哲看见也是他安排的。毕竟,是他告诉我展皓哲明天才会回来。   我咬住唇,不打算解释。我知道这时候解释是最无用的,因为所有人都只会相信他们眼睛看见的东西。而且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想法,就是我还觉得解释也不必,因为如果展皓哲可以爱月玫而娶我,我和张世杰只是见个面又有何不可?   “我回来晚了,所以小焱麻烦你照顾了。”   令我错愕的是,展皓哲这次却没有找张世杰的麻烦,而是风度颇好地向张世杰打了声招呼。不过还没等我继续错愕下去,我就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并且牢牢钳制住我的腰,半拖着离开。我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的好风度只是伪装的。   我被他弄得很痛,但是没有挣扎,基本上我很懂得识时务,毕竟今天错在我,谁叫我一时激动,完全没有想到和张世杰的见面超出了正常范围,我永远无法解释我和张世杰之间的那种感情。   直到被拖进汽车,被拖回展家,被拖回房间,我都没有说话,展皓哲也没有说话。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明显感到我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有一种一触即发的危机。   我被他甩到床上,听见房门被“砰”地一声撞上,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异常浓重的呼吸声。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呼吸异常之重,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我听见他走向我,听见他嗓音异常嘶哑地开口,“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我摇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我想象的什么样?”他竟然开始笑,笑得我有些发毛,“这就是你要求休战的原因?你打算麻痹我再背叛我?如果不是我提前赶回来,我岂不是看不见这场好戏?”   他的最后一句话突然触动了我,是的,他提前赶回来,但是他去了哪里?他有什么权利和理由质问我?他不能接受我“背叛”,可是就因为我看不见,我就要被迫接受他金屋藏娇的屈辱么?   我咬牙,也开始冷笑,“是啊,你为什么提前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我的好戏?”   他明显一顿,旋即逼近我,声音带着异常的愤怒,“你是不是没有良心,是不是?”他捉住我,开始摇晃我的肩,“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让我痛苦?”他浓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异样的乙醇气味。   我脑海里某一根神经被拉紧,警铃大作,我开始挣扎,试图推开他,“你喝酒了?”   但是他的力气极大,而且下手非常重,晃的我的脖子像要断掉。我拼命推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呃?让你在我转身以后再去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呃?”他压住我,用嘴堵住我的嘴,执意的要和我纠缠。   我奋力推他,但是我的挣扎让他更加愤怒。他开始撕我的衣服,我尖叫,但悉数被他吞进嘴里。我感觉到衣物一件件离开我的身体,裸露的皮肤在空气中冰冷的有些刺痛。我感觉到他用力咬着我的肩膀,坚硬而灼热的下半身顶着我,我的眼泪汹涌而出,从未感觉如此疼痛和屈辱。   当他的嘴松开我的肩膀,移到我的胸前时,我痛哭失声,“我恨你,我发誓我恨你!”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停住了动作,呼吸声渐渐平缓。房间里只剩下我的啜泣。好久,他的声音重新响起,声音有些抖,但是恢复了以往的冰冷,“我也时常恨不得掐死你,你不知道你让我有多痛苦,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恨你——”   他猛然起身,“如你所愿,我不会再打扰你!”他走出房间,房门再次被“砰”的关上。很快,外面汽车引擎声响起。   我裹着被子呆呆地坐着,一边啜泣,不能从前几分钟的恐惧感中回复,展皓哲的那句“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你”不断在耳边回想。直到突然的一阵急促而尖锐地刹车声从远处传来,我才猛然惊觉, 紧接着又听见爆炸似的巨响,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我听见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法文、英文、中文的叫喊,但是因为看不见,我什么也不能作,只能呆坐着,任由那股强烈的不安席卷我全身。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喊阿秀,一遍一遍的喊阿秀。   好久,我几乎以为一个世纪过去了,我听见阿秀喊着我奔上楼,推开门,恐惧地呜咽着,“少爷……少爷……少爷的车撞下山崖了!”    ☆、林焱 22(4)   我以为自己死了。   当听到展皓哲的车掉下山崖的那一刻,我似乎感觉我的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然后我听见阿秀恐慌的喊着我,但是我无法回应她,我的心脏绞痛得让我无法呼吸,直至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恍惚中,我仿佛置身于一条隧道中,我不明所以地往前走,然后突然看见展皓哲站在我前方,我拼命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理睬我,只是往前走,我在后面追他,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脚步。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年女子,站在隧道的尽头,温柔的对着他笑,并且朝他伸出手。我狂喊,“皓哲,停下来,停下来!”但是他仿佛听不见,只是朝着那个女子走去。我边跑边喊,“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少奶奶?少奶奶?”   我倏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浑身湿冷非常难受。是梦,但是很真实的梦。我猛地坐起来,伸出手试图抓住旁边的阿秀,“皓哲,展皓哲,他怎么样?他怎么样?”   “少爷,少爷他——”阿秀吞吞吐吐,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心脏空荡荡地悬在半空中,难过至极。   “阿秀,我来告诉她好了,你先出去。”余放亭的声音出现在旁边。   我顾不得其它,直接对着他的声音伸手抓住他,厉声尖叫,“好,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你希望他怎么样?”。   我愣住,心底莫名的浮现一丝不安,他的声音冷静得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很快我反应过来,我嗓音沙哑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凑近我,“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脱离他的好机会么?”   一阵寒意悄悄袭上我的背脊,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席卷了我。我强忍住那种战栗,力持镇静地问,“他死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口气依旧淡漠,“我以为你会希望趁机摆脱这段婚姻。毕竟他死了,你最能得到好处不是么?”   他那种非常事不关己的口气激怒了我,我冷冷的回应,“你得到的好处不见得比我少。”   他竟然笑了,然后我感觉他抱住我,“不管你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次我真的呆住。尽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是认真的。然后一种怀疑悄悄在我心底生根发芽。我没有挣扎,冷静地说道,“你认为我想要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林氏,或者爱情?”   一霎那间,我无言以对。是么?除了林氏,我仍然想从展皓哲身上得到爱情?我推开他,“他究竟怎么样?”   “不知道!”   我的神经绷紧。   余放亭的声音又响起,“他的车掉下山崖,之后爆炸,现在正在组织人员搜救。但是——   “但是什么?”我尖叫,他的话就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我拼命咬住唇,手握成拳,我能感觉到指甲嵌入手心的疼痛,但这种疼痛远远无法抵消胸口传来的撕裂感。   “事实上,Jason这次赶回来是因为我们收到威胁信。他的事故应该不是意外,而我们已经搜救了很久,还没有找到他!”   我呆住,“你是说,他有可能被绑架?”   “如果爆炸没有让他死去的话。”他淡淡的回应。   我“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五脏六腑绞成一团,恶心感越来越强烈。我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我要出去!”   “去哪里?”他拦住我。   “我要去找他!”我自知非常不理智,但是呆呆地躺在床上让我无法忍受。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着找到他,“我梦见他,他一定还活着!”我哽咽着,试图挣脱余放亭的阻拦。   “你果然爱他!”余放亭的话冷冷地在耳边炸开。   我的呼吸滞住,然后胸口某样东西轰然坍塌,我无法自制地开始发抖。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爬满了我的脸颊。长久以来支撑我的那种意志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是的,我还是爱着展皓哲,爱着这个我本应憎恨的男人,爱着这个不爱我的男人,我终究还是步上母亲的后尘。但是除了痛苦,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他就算死也不能让我解放!   下腹突然传来剧痛,我站立不住地倒在余放亭手中,痛哭失声,“是的,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剧痛越来越强烈,我听见余放亭的惊呼,“上帝,你在流血!”   我茫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感觉他抱起我,开始大吼和奔跑,“来人,叫救护车!”   然后,纷乱的嘈杂声再度响起,混杂了英文、法文和中文的尖叫声响彻四周,但是我听见有人在叫,“少爷,少爷回来了!”   朦朦胧胧中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我感觉到余放亭倏地停住了脚步,紧接着另一个熟悉的怀抱搂住了我,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我微笑,神啊,如果你是想让我来换取他的命,那么谢谢你!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微笑,我听见自己对他说,“我输了!”    ☆、林焱 22(5)   “不许睡着,撑住!”   我听见展皓哲在狂叫,还听见旁边阿秀的啜泣,还有任洁的惊叫“Jason,你的腿!”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能听见乱七八糟的说话声,但是听不清楚;我能感觉自己似乎被抱着移动,但是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被放在了一个东西上面,有人往我的脸上带了一个面罩,胳膊上被扎了一针什么,还有人在说,“不能让她睡着!”   然后慢慢地我清醒了一些。很奇特的,已经习惯了眼前很久都是一片黑暗,这时竟然出现了朦朦胧胧的一线光亮,有些黑影在我眼前晃动。我挣扎着想要看清楚,但是徒劳无功,我想应该是在做梦。   “她怎么样?究竟怎么回事?已经四个多月为什么还会出血?”一个熟悉而嘶哑的声音响起,同时我感觉到有人摸着我的头发。   “先生,您必须先出去处理自己的伤势,这里我们会处理!”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说话。   “你必须先回答我究竟怎么回事?”展皓哲的声音很固执。   “我们需要时间检查,而您,如果再不止血,我估计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就是您。”陌生的声音继续说。   什么意思?他受伤了?我努力动了一下,然而下身那种冰冷的疼痛让我呻吟出声。   展皓哲慌乱的声音又响起,“她为什么叫?会不会有事?她会不会死?”   这次我确定那只摸着我头发的手是他的。从没有听过他如此慌乱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心安涌上心头。我企图开口说话,但是浑身无力,我甚至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梦。我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那只手,但只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我气喘连连。   “先生!我们需要检查——”陌生的声音依旧不慌不忙。   “我不管你们做任何什么狗屁检查,你只要记住,如果她死了,我发誓我会杀了你!”展皓哲声音中的慌乱消失了,但是却带着说不出的阴冷。   “我只知道如果您再不出去,您倒是很有可能真的会死!”陌生的声音异常的镇静。   渐渐的似乎所有声音都平静了。慢慢地我只能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仪器的滴答声,和间隔出现的“止血钳!”“剪刀!”之类的声音。   下身冰冷的几乎麻木,我逐渐确认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流产了,至少是濒临流产!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猛地再次从昏昏欲睡中清醒。我开始试图挣扎,但是有人按住了我。我喘息着,摇着头,意志无法集中,神智混乱。   然后有个女声出现,“奇怪,病人情绪出现波动,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而且眼压升高!”   一阵沉默之后,之前那个陌生的男声开口,“让她的家属进来!”   不知多久,我再次听见展皓哲的声音,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然后睡意又席卷了我。我用尽最后的意志强自支撑着,却只能断断续续地抓住医生和他的对话。   “……如果流产,她很有可能不能再生育……”   空气中再度惊人的沉默,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我彻底输了!无论如何,展皓哲都一定会选择保住孩子,因为这样他百分之百可以得到林氏。而我,已经完全没有了赌注——保住孩子,保不住自己;失去孩子,外公将再失去林氏10%的股权,而且我连翻身的机会可能都不会没有。我在心底惨笑。   但是展皓哲咬牙切齿的声音意外地震动了我,“我要确保她活着!”   “啊!”   几乎是同时,另一声惊叫响起,紧接着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一连串清脆的金属落地声。而我,则因为展皓哲最后的那句话,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从未有过的酸楚弥漫开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重见光明的时刻竟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无以名状的酸楚和无奈。坐在检查室里,我对着医生让我看着的仪器,思绪混乱,我不知道未来自己该怎么办?   当我恢复了视力之后,才听阿秀告诉我,展皓哲那天死里逃生回到家中时,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而右腿满是血。但是他不肯先去止血,我听见的那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其实就是他晕过去撞到了摆放手术器具桌子的声音。   如果说不高兴展皓哲那么关心我的生死而且最终还是选择了我,那我就太虚伪太矫情了。但是,因为无法确认他选择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所以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完全失去了主张,非常的恐慌。我说过,“无欲则刚”。人如果没有欲望,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可是,因为我再也不能否认自己爱他的事实,所以,对于他,我就又重新患得患失。   我想要告诉自己,他对我应该是有感情的,否则他不会选择我。虽然孩子没有他可以再得到10%的股份,也就是说他仍然可以成功控制经营权,但是仅仅比外公和爸爸多出2%,并不会让他完全占据主动,反而等于把他自己再度陷入三国混战的局面。   只是,我又想也许他只是良心发现,他突然觉得为了得到林氏害死我毕竟还是有负罪感。而且,我想到月玫,那么无论如何,他不会是因为爱我。还有,没有了孩子,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可是我又不能离婚,除了面对他,还有展鹏,我的未来,似乎仍然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我实在不知道,我的思绪乱七八糟毫无条理……   “会觉得眼睛前面有阴影么?”   医生的声音打断了我杂乱无章的思绪,我回过神,摇摇头,“不会。”   “那么可以了!”   我谢过医生,起身出了检查室。这层楼人并不多,主要是检查室和单人病房。我有些茫然地沿着通道往前走,直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拉住我,我才停住步子。   “少奶奶,你怎么也不等我?”   “阿秀?”我仍然有些神思恍惚。阿秀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事实上,当我睁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认出她。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虽然有些乡气,但可以料想,如果好好打扮会是个小美人。   “您,是要去看少爷?”阿秀嗫嚅了一声。   我猛然止住脚步,这才恍然原来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展皓哲的病房前。莫名的心慌再度出现,伴随着胃部隐隐的抽痛。   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见里面暂时没有人。我低声问阿秀,“他怎么样?”   “听说还没醒,医生说因为少爷失血过多而且没有及时包扎伤口,引起了感染,两天了一直在发高烧。”阿秀有些哽咽,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咬了咬唇,知道她想让我去看展皓哲。估计整个展家最清楚我和展皓哲实际互动情况的人只有她。我深呼吸了几下,开口道,“你在这里等我。”   她惊喜的点点头,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焱 22(6)   我反手悄悄掩上门,非常轻的走向展皓哲躺着的床边。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我看着他。他的额头上贴了一块纱布,脸上横七竖八的满布着一些细碎浅色的伤痕,左手腕上也有一长条已经结疤的伤痕,右腿处触目惊心地绑了一大块纱布,露在被子外面,纱布上还隐约看得出一些血迹。   我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小声的抽泣着,只要一想到差一点,差一点这个男人就从世界上消失,我就无法控制那种心痛和后怕的感觉。尽管之前我想过无数次他选择我的可能性,而且为了这一点不断折磨自己,但是亲眼看到他的这副苍白而脆弱的样子,我告诉自己,我再也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只是为了他不管不顾自己的伤而救我,我都认了。   如果,爱情里一定要有一个人是注定要爱的比较多,注定要被辜负、被伤害的话,那么就是我吧!就当是我辜负张世杰、伤害淼儿的报应吧!我认了,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在呼吸,只要他不再痛苦,我都认了!   我泪如雨下,抚摸着他的胳膊,喃喃地对他说,“无论,你想要怎样,就像你说的,无论是我,还是林氏,我都给你,只要你不再那么痛苦!”   他突然微微动了一下,我惊地收回了手,屏住气看着他。   他睡得很不安稳,嘴里似乎在呓语着什么。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他的声音非常含糊,只能偶尔听见几个字,“我不想……疯了……玫……”但我听不出有什么意义。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平静了下来。我用床头柜上的一块纱布轻轻给他擦了擦汗,然后低头亲了他一下,起身离开。   但是我刚转身,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抓住了我。我吓了一跳,身体整个僵住。展皓哲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从背后拥住我,声音异常沙哑并且近乎梦呓地说,“别离开我,求你!”   我呆住,不知所措。   他紧紧搂住我,“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不要离开我,求你!”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滚烫的热度传到我的背部,热的我几乎要跟着他发烧。他把下巴贴在我的脖子上,呢喃着,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混沌。我想他是烧糊涂了,在做梦,否则,我怎么也不能想象那么冷漠的人会对我说出这种哀求的话语。我试图掰开他的手,让他躺下,但是他的手臂更加用力,牢牢的箍住我,继续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每个人都说我疯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可以停止这种煎熬,我情愿去死。”他的话语完全没有前后意义,但是他的声音如此的痛楚,每一个音符都灼痛我的心。我放弃了挣扎,听凭他继续说着。   “我放不了手,我恨我自己,可还是放不了手!”他的声音又开始模糊,而我的背似乎被某种冰凉的东西浸湿,好一会儿我才敢相信那竟然是他的眼泪。我心痛得几乎要死掉,我想他一定搞错了人,他一定发烧说胡话,把我当成了月玫,或者任洁说过的那个他爱了十几年的“天使”。   他灼热的身体和冰凉的眼泪让我仿若陷入地狱般的境地,尽管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让我痛苦,我仍然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听着他把我当成任何一个让我嫉妒的女人诉求他的痛苦。   “我爱你,那么爱你,就算我明明必须恨你,我还是爱你!但是为什么你不能爱我?”他低叫,双手更加用力的搂着我,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般。“我应该恨你的,我必须恨你,每天我都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只要你对着我笑,只要你用那双该死的眼睛望着我,我就完全堕落了,堕落在你那种明知只是虚伪的温柔里。我甚至会忘记一切,忘记每一个人,忘记了父亲、忘记了爸爸妈妈,”他痛苦得呻吟,像呓语一般,“月玫!”   我的心狠狠地被刺痛,尽管明知他搞错了人,但胸口仍被他听起来美妙的语言戳得伤痕累累。   他突然咬了我一口,然后语气一变,愤怒地说,“你说,我怎么可以爱你?我怎么可以背叛他们?就算你是个天使,我也不可以!何况你根本就不是,你只是个妖精,专门撒谎的妖精!”他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滑下,我痛苦得快要无法呼吸。我从不知道亲耳听见他爱着别人会让我如此悲哀,悲哀到如此渺小的地步。   “可是,我还是那么爱你!爱到绝望,爱到心痛欲裂!为什么你要去爱别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哽咽,“十几年了,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可是你呢?不不,我应该恨你的,我必须恨你!”他重又开始语无伦次,但是却始终纠缠在“爱”和“恨”之间。好久,他大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松开了我,双手从我身上滑落,身子向后重新倒在床上。   我泪如滂沱,他的那种痛苦几乎深入到我的骨髓,痛得让我浑身发抖。我望着他,那张仿若希腊雕刻一般五官深邃的脸,我全身像被刀子割裂一样,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好久,他的呓语逐渐低落下去。我抽泣着对他说,“我明明应该恨你,可我,也是如此爱你!”   我慢慢站起身,往门外走。但就在我的手碰到门把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他又长叹了一声什么,我听得不清楚,但却足以让我吃惊到几乎以为是幻觉,   “喵喵,我的喵喵——”   我楞着像一尊雕塑,多少次,这声呼唤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此刻不是梦境,但却如此的不真实。我猛回头,却看见他仍然静静的躺在床上,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我长出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刚刚那只是幻觉。我打开门,走出去。当门在我身后关上的时候,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几乎虚脱。   我用手捧住脸,任凭眼泪从手指缝里倾泻而下。   “哭得这么伤心。Jason死了?”余放亭那种调笑不正经的口吻在旁边响起。   我抬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讨厌他的这种语气。而且我从心底怀疑展皓哲的车祸和他有关系,因此我不想和他说话。   我转身走向站在拐角处的阿秀。但是他拉住我,痞痞的笑笑,“听说你眼睛好了,所以不认得我了?”   我擦掉脸上的眼泪,平息住自己的怒气,告诉自己不应该和他冲突,毕竟在展家树敌越少对我未来的处境越好。我定了定神,看向他,“对不起,我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我顿了一下,想起那天我哭倒在他怀里,我轻轻的说道,“不要在我面前诅咒他,请体谅我的感受!”   他的表情有些收敛,但是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戏弄的看着我,“那么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了?”   我知道他在指我们那天的对话。思及他那天抱住我时说的那些话,我有些不安。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失明时好多少,所以更加不想因为莫名的事情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抿抿唇,斩钉截铁的对他说,“我很感激老天让他活下来,这就是我要的。”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凝结。   凭良心说,他是一个好看的男人,虽然不若展皓哲的五官那么深邃好看,也不像张世杰的那种江南男子的清秀,但他依然很英俊,我想会有不少女孩子觉得他英俊得夺人心魄,因为,他有那么一丝邪魅。他笑起来的时候玩世不恭,好像不太在意身边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神隐含着非常强烈的欲望,那种想要得到一切的欲望。而那让我紧张。   我没有那么自恋,我自知没有像淼儿那种绝世容貌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所以我并不认为他是真的想给我什么“爱情”。只是他的眼神说明他想得到我。因为他也想利用我得到某些他想得到的东西。比如说,我想应该是展皓哲的位子。   “呵呵,”他轻笑了起来,“想不到我们的小猫咪竟然会要求这么少?即使失去林氏和——”   我打断他,“既然注定不是我的,那么我不会强求。”   他呆了一下,然后突然伸手,我躲避不及,还是被他在脸上抹了一下,“你不要告诉我,你的眼泪是说你认命了?”   我不置可否,“我很累,我要回去休息了。”我转身离开。   他在我身后笑了一下,“但是,如果你已经引爆了别人的欲望,那么除非你可以熄灭它,否则你会发现命运是一件最不可控的事情,而认命则是最可悲的事情。”   我没有回答,继续走我的路。但是,他的话,却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    ☆、展皓哲 V(1)   手机里的铃声响了好久,直至自动挂断,始终没有人接。   我打回座机,又是阿秀接的,她告诉我,“少奶奶已经睡了。”   我挂断电话,看了看手边打印出来的资料,标题是“怎样缓解孕吐?”潜意识告诉我,出了什么问题。   刚回国的那段时间,我几乎以为我们之间可以像正常夫妻那样过一辈子了。我每天打电话给她,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简短的问候,但后来,我让Tina在网络上搜索和孕妇相关的文章,然后每天在电话里念给她听。她话不多,只是静静地听着,但有时候会因为内容不可思议而笑起来。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即使一辈子只听她的声音也很满足。   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她渐渐不接电话,总是让阿秀接,不是在洗澡,就是早早的睡了。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我总是在北京时间凌晨打电话给她,她再怎么早休息也不可能吃过晚饭就睡。我向父亲申请回法国,但被他拒绝,要求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再回去。   手机里跳出彩信提醒框。我点开来瞄了一眼,竟然是一张林焱的近照,她躺在法国父亲家中花园里的躺椅上,距离有些远,似乎是高倍变焦相机远距离偷拍的。   这类照片,其实从我回国起,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但现在狗仔队很猖獗,加上法国家里的安保设施很完全,加上对方只是发照片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所以我起先并不在意。可现在,我开始有些不安。   我转而拨了阿斐的电话,“阿斐!”   手机那头传来阿斐因为好梦被打断,极度不悦的牢骚声,“老兄,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知道。”我有些抱歉,但还是继续道,“你帮我问问雅心,她这些天有没有跟林焱联系过。”   阿斐沉默了一秒,不可思议地道,“林焱是你老婆,你让我问雅心?她不是在法国吗,出什么事了?”   我吸了口气,“她最近不接我电话,我很担心。可你知道,Paul和Fred不见得会告诉我真话。”   “ok!”他无奈道,“不过你总得让我等早上再问吧?这个时间点打过去,雅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谢谢!”我挂断了电话。   然后又是一夜无眠。   阿斐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办公室,把一份资料扔到我桌上,脸色臭臭的,“你又欠我个人情啊!早上为了套雅心的话,我还得找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理由请她吃早餐,结果被当场拆穿。”   我紧张了一下,“没问到?”   他白我一眼,“你叫我办的事,我几时办不到的?”他大喇喇地往办公桌上一坐,“林焱没事,估计就是懒得理你。这是雅心的原话,不是我说的。”他耸耸肩,口气有些幸灾乐祸。   我松了口气,不想再被他嘲笑,把他拿来的资料翻了开来,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昌达物流的账目。”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有什么问题?”   他笑起来,“都是你釜底抽薪的功劳。合作案逼得殷启泰动用了他手底下所有可以动用的资源,才能让我发现,原来昌达物流名义上林昌业直控,但实际上因为是昌达百货的直接承运人,因此很多业务项目是殷启泰管理。而且,金皇娱乐有股份。”   “金皇娱乐?”我把资料翻到最后的股权栏目,果然看见阿斐用荧光笔标注出来的这家公司赫然在列。我抬头看他,“这么说安正道也有份。”金皇娱乐的实际幕后老板就是安定国。   阿斐打了个响指,“Bingo!”   我把资料扔回桌上,“昌达物流除了主营业务,还有什么项目?”   “问的好!”他跳下办公桌,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得好好犒劳我啊,你看我现在总是走在你前面,有问必答。”   “说重点。”我横了他一眼。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这家公司会定期承接一些重型项目,运输一些超标的大件物品。”   “定期?”我皱起眉。   “你也觉得奇怪是吧?”他回答道,“这些项目利润出奇地高,所以我仔细地核查了一下,我怀疑他们利用这些大件物品运输走私和洗黑钱。”   我沉吟了好一会儿,他们做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出乎我的意料,林昌业本来就是靠捞偏门发迹的。只是,林氏已经洗白很多年,林昌业年纪又大了,他是打算让林焱继承的,我实在看不出他还有冒这种风险的必要。但如果他没有参与,又怎会任由殷启泰和安正道利用昌达这么做?除非,安正道和殷启泰那里有他收不回的证据。   我摇了摇头,开口道,“这里有说不通的地方。如果你是林昌业,有两个人掌握你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杀人灭口,你会怎么做?”   阿斐收起原先的嬉皮笑脸,想了想,正色道,“我一定会分别拉拢这两个人,再找到这两个人的致命点,彼此制衡。”   我看着他,他脸色微变,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他同意你娶林焱,岂不是同时得罪了这两个人?”    ☆、展皓哲 V(2)   我点了点头,然后按下了Jessica的电话,“Jessica,Pd区区长候选人是不是明天公布?”   Jessica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刚刚已经公布了。除了安正道,还有殷启泰。”   我挂断电话,阿斐和我对视一眼,林昌业这个老狐狸,果然老谋深算,没有比这个更能离间人的办法了。   “那现在我们做什么?”阿斐问道。   我笑笑,“这不是很好?”   “但不管是谁当选,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阿斐有些不赞同。   “你没听过一句话,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他疑惑地盯着我。   我缓缓开口,“写封匿名举报信,举报林氏涉嫌洗黑钱。”   “匿名?”阿斐吃惊道,“匿名有什么用?”   “现在动他们还不到时候,我只是想确认林昌业的后台。”我摇头。   “然后呢?”他追问。   “找到他的弱点。”我回答。   手机还是没人接。   我把手机扔到边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转着台。一则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   “……侨商会会长已于数月前赴法商谈合作交流。后天,中法合作交流会将于法国巴黎举行,国内多家企业受邀前往巴黎……”   我怔了一下,旋即发了个短信给Roger,“查一下有哪些企业受邀去巴黎参加中法合作交流会。”   如果张世杰会去,那不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去见林焱?   “叮当”一声,手机里又传出彩信的声音,我点了开来,却在目光触及照片时,心脏“咚”地一下——这次不是林焱,是月玫!虽然照片很不清晰,因为月玫只在房间里面,但我看得出是玫瑰园的别墅,认得月玫的身影!   我拨通了Jessica的电话,“帮我订回巴黎的机票,越快越好!”   我不知道是谁在开这么恶劣的玩笑。殷启泰和安正道不可能会这么快查到月玫的下落,而且殷启泰自顾不暇,安正道又忙于区长竞选,我不认为他们有闲暇去关心月玫的去向。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这么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Fred。可问题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飞机一落地,我和Jessica就直接赶往玫瑰园。一个多月没见,月玫又忘记了我,看见我,她的第一反应又恢复到了尖叫和哭泣。我没有做无谓的努力,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我退出房间,直接找到玫瑰园的管家,询问他是否发现有陌生人出现在玫瑰园附近,偷拍照片。   管家很茫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有陌生人出现。我又问他家里是否有人来过玫瑰园,他的回答是只有父亲和Fred来过一次,但因为月玫反应很大,所以很快就走了。   我略略松了口气,基本可以确定,是Fred的恶作剧,可他想干什么?   我和Jessica刚进家门,张嫂迎了出来,脸上全是吃惊的表情,“Jason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父亲呢?”我问道。   “老爷和Fred少爷,还有少奶奶,去参加侨商会的酒会了。”张嫂回答道。   我吸了口气,扭头对Jessica道,“换件礼服,我们也去。”   走进会场,远远地看见父亲和Fred正在和费会长说话。   我走过去,站定,恭敬地打招呼,“父亲,费老!”   父亲看见我,明显吃了一惊,脸色瞬间掠过一抹不悦,但仅只片刻,他沉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发作。费会长则惊喜道,“啊,皓哲啊!刚刚还在说你在国内呢,怎么回来了?”   “恩,有点事情!”我陪笑道。   “小焱正在陪你费妈妈聊天呢,你们小夫妻好久不见了吧,赶快过去吧!”费会长笑道。   我微笑着点点头,一边对父亲说道,“我有点事和Fred商量。”   父亲扫了我们一眼,没有说话,我拉着fred走开了。   “怎么?”我拉着Fred走进花园,在门口站定,他动了动被我捏痛的手腕,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想我呢?一回来就找我?”   “你发照片给我是什么意思?”我不客气地直接问道,口气相当差。   他挑起眉,不太在意地耸耸肩,“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没意思!”   “你有什么目的?”我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叫目的?说的这么难听?”他把手里的空酒杯放回身旁走过的waiter的盘子里,斜睨我一眼,“我可是好心把你关心的人的照片发给你,省得你朝思暮想,顺便帮你找个回来的正当理由!”   我无语,从经过的waiter手中拿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旋即转身准备离开。他却拽住我,我瞪着他,他摊了摊手,下巴朝另一个方向点了点,邪气地笑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我看到你那个看不见的妻子被一个男人带到那边去了。”   我一惊,扭头望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往花园深处走去。我下意识捏紧了酒杯,转身跟了过去,Fred在后面叫道,“等等我!”   我一直知道张世杰爱林焱,我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人,我也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不至于会和林焱做出苟且之事,可是,当我看见林焱被他抱在怀里哭,而他居然说,“我会一直等着你!”嫉妒和愤怒就像一簇火苗被“蹭”地点燃了,在胸前了爆了开来。   我用尽了这一生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再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林焱的声誉。直到回到家,把她拖进房间,我甚至还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即使这个解释再荒谬,荒谬到明显是在骗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她不肯,她连撒谎都不肯,她甚至连欺骗我都不肯!   这个认知彻底摧毁了我残存的意志力,我如此爱她,爱到令自己不齿,爱到万劫不复,可她心里却还是只有张世杰!这一刻,我身体里的兽性第一次占据了全然的上风,我只想占有她,我要彻底洗刷掉她身上张世杰的味道,还有她对张世杰的记忆,我要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即使是憎恨,也不能忘掉我!    ☆、展皓哲 V(3)   可是,她的眼泪还是阻止了我。我颓然地松开了手,对她说,我恨她,可她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恨她,我就有多爱她!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门,走下楼,走回车内,重新发动车子,狠狠踩下油门,往屋外冲去,身后是阿秀的叫声,“少爷,少爷!”   我完全没有目的地冲出铁门,却在一个急转弯之后忽然发现脚下的感觉不对劲,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刹车不对劲!   车子在下坡的山道上越来越快,我拼命地踩刹车,车子却完全没有减速的迹象,前面就是一个急转弯,我从转弯处的弯道镜里骤然看见两盏刺眼的灯光正向我逼近。我拼命地狂按喇叭,然而却全然无法改变我们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我右手发抖地解开安全带,左手打开了门的控制按钮,然后在两束灯光直逼而来的一刹那,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翻身跳了出去!   当背部和腿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的同时,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就是“砰!砰!砰!”接连三声爆炸声。我被巨响震得失去了意识!   “嘘!”   我梦见自己好像在医院的走廊里奔跑,周围都是白色的墙壁,身后是重重的脚步声,我侧身躲进了一间房间,房间里躺着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女孩子。出了她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清。我躲进了她的床底下,趴着不敢动,然后门被打开,一双皮鞋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床边站住。   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有没有一个男孩子跑进来过?”   “没有。”她轻声回答。   过了好久,那双皮鞋终于离开。   我倏地苏醒过来,眼前却不是白色的房间,而是一轮晕黄的月亮挂在漆黑的天空里,上方隐隐约约传来狗叫声和人声。   我动了动,背部和左腿传来极其尖锐的疼痛感,我意识到自己被夹在了山崖下的缝隙处。我挣扎着想要呼救,却发现声音就像是破了的锣鼓,完全传不出去。我强忍住痛,挣扎着坐起来,摸到身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然后对着高处影影绰绰的灯光和狗叫声按了三下,然后停下来,过一会儿又按了三下,如此反复。终于,我看见远处的灯光灭了。然后,我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再然后,远处的人声和狗叫声朝着我奔了过来,我听见Hugo的叫声,“Jason少爷!”   我终于松了口气。   Hugo扶着我回家,父亲看见我,苍白的面色瞬间恢复了正常,一边命令道,“叫医生来!”   然而阿秀尖叫着从楼上跑下来,紧接着Fred的大吼,“来人,叫救护车!”   我看见Fred抱着林焱冲下楼梯,而她的裙子上全是血,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我冲上前,从Fred怀里接过她,发着抖问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我输了!”回答我的是林焱,她竟然在笑,越来越惨白的脸上竟然挂着笑!   我看着她微笑着闭上眼睛,狂叫,“不许睡着,撑住!”   我被医生推出门,颓然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浑身抖得自己都无法控制。   “Jason少爷,你的腿!”一直等在手术室外的阿秀看见我,惊慌失措地叫道,“好多血!”   我闭上眼睛,感觉一种从没有过的无力感席卷了我,四肢无力,全身麻木。林焱浑身是血的场景还在眼前晃动。失去她的恐惧远远超越了一切,几个小时之前的那种憎恨和愤怒好像已经有几个世纪那么遥远。只要想到她会死掉,我就恐惧地无法呼吸。   “少爷!您的腿!”阿秀一边哭,一边对我叫。   我茫然地看着她,脑子却完全无法消化她声音里的意思。   然后,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护士走出来,问道,“病人家属在吗?请进来一下!”   我腾地站了起来,走了进去。   然而林焱还是无助地躺在手术床上,我问道,“你们检查好了?”   医生看向我,诧异道,“您怎么还没有——”   我恶狠狠地瞪向他,他瑟缩了一下,低声道,“您要有心理准备!”   “快说!”我的声音完全无法自控地颤抖。   医生问道,“病人很奇怪。她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   “是。”我点点头。   “我发现她的眼压很高,视神经也受到压迫,而且还有一个小阴影。我怀疑她先前头部受到过冲击,加上怀孕,都是导致她看不见的主要因素。”医生试图解释道。   “我不要听任何理由!”我打断他,感觉心脏已经不堪重负,“挑重点!”   “我可以保住她的孩子,但是——”医生欲言又止。   “说下去!”我感觉浑身发冷。   “如果孩子留下来,病人会继续失明,而且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视神经会进一步受到压迫,那个小阴影也可能会越来越大,乐观估计她可以熬到生产后,悲观估计她会死于生产!而如果顺其自然流产,病人可以复明,但是——”医生再次停了下来。   “说下去!”我提高了声音,胸口像是结了冰。   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她很有可能不能再生育。”   我愣了一秒,随之而来的就是心脏终于回到了原味,又开始跳动,只有一个声音回响在耳边,“她可以活下来,可以活下来!”   我盯着医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确保她活着!”   然后,眼前一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耳边一连串的尖叫和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林焱 23(1)   我不知道为什么任洁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认定我就是会害展皓哲。当我推开病房门看见任洁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她又要对我兴师问罪的念头。   果然,她一开口就是质问,“为什么你一定要让Jason那么痛苦?为什么你就不能让他活得轻松一点?”   我很累,流产之后的虚弱,展皓哲的呓语,以及余放亭的话在在让我疲累不堪。我躺回床上,无力的回应她,“不是我,我没有做错什么。”   “不是你?”她冷笑,“如果不是你行为不检点让他丢脸,他也不会出车祸。”   “他出车祸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而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我的孩子没有了,你们可以得到10%的股份。”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助。   “10%?”任洁的语气非常吃惊。“什么10%?”   但是我没有注意她的吃惊,我只想打发走她,好好休息一下。“我的孩子没保住,按照和他的约定,我们必须给他10%的林氏股票。”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表情终于和缓了许多,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Paul不至于会再因为你而迁怒于Jason了。”   我没有回答。可是她仍然不打算放过我,她坐了下来,“恭喜你眼睛好了。”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她的口气有恭喜的意思。   她看着我继续说道,“既然,孩子没有了,我知道,我这么说残忍了一点,但是你们可以都自由了不是么?反正,现在林氏的经营权势必已经不在你们手里了,我想Paul也不会再为难你们。”   我闭上眼睛,“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如果可以,我早就这么做了。”   她的表情一僵,“你什么意思?你究竟还要和Jason牵扯到什么时候?用孩子逼他娶你已经够了,现在还不想放过他?”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怎么什么事情到了她这边都变成我的问题了?我懒得争辩,于是只是闭上眼不理她。   “你——”她的声音有些恼羞成怒,“你为什么这么的可笑?我早告诉过你你让他痛苦,他不会爱你,你何必一定要跟在他身边,张世杰不是好得多?”   “让他痛苦的不是我,你不是最清楚么?”我有些忍无可忍,睁开眼看着她幽幽的说道。   她有些发楞,迷人的脸上有些茫然,“你什么意思?”   “你们真以为没人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么?我知道他不爱我,我知道他很绝望,我也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但是不是我让他痛苦,不是么?他爱着那个玫瑰园的女人,他因为无法娶她才这么痛苦不是么?”我一口气地说出来,心里觉得有些发泄的快意。   但是这回她的表情更吃惊,甚至有些张口结舌。好半晌,她结结巴巴的开口,“月玫?”   因为她奇特的表情,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不是么?”   她有些想笑,“他爱月玫,没错。但是,”她顿了一下,这个停顿让我觉得她非常刻意地折磨我的神经。“他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妹妹痛苦?”   这回轮到我张口结舌,这件事情慌腔走板地离谱。   “可是,在展家,不会有人提及月玫。你为什么知道她?”任洁的口气有些怀疑。   我想起余放亭的眼神和表情,除非他是故意误导我,要么就是他也不知道。我摇头,“余放亭,他不知道这件事么?”   “我就知道是他!”她扁了一下嘴,“Fred只要可以让Jason麻烦,他就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所以,我警告你,不要再给Jason惹麻烦,否则,”她的表情阴沉了下来,“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发誓我会毁了你。”说完,她走了出去。   留下我,因为之前展皓哲的呓语而陷入另一种茫然中,但却开始觉得有某种期待的喜悦在心底悄悄的跳跃着。   我不晓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对夫妻会是像我和展皓哲这种情况。自从任洁那天打消了我对月玫的猜测之后,我却变得更加的患得患失。我无数次在心里面猜测,也许展皓哲爱的是我?也许,他那天的高烧并没有认错人;也许,他早就认出我是喵喵——无数种猜测因为无法得到证实搅得我寝食难安,而我,却无论如何鼓不起勇气当面问他,“你爱的是不是我?”   因为,我可以忍受他不爱我,却无法忍受那种仿佛祈求他爱我的感觉。我不会像任洁那样等他回头看我一眼,我不需要任何施舍,尤其是爱情。   也所以,尽管他现在和我咫尺之遥,我却丝毫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他的命真是大,连续高烧了5天之后终于退了烧,而且恢复速度惊人。住院十天之后,我还只能偶尔下床走走,他却已经生龙活虎,要不是右腿的伤还没完全好,走路时还有些跛,他就好像没有出过车祸,没有从悬崖上摔下去过。   在医院里,基本上旁边都有特护,所以我从来不必单独和他在一起。而现在,出院第一天的夜晚,我们单独呆在同一个屋檐下,我紧张到几乎要窒息。我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宁可和像展鹏那么厌恶我的人呆在一起。尽管他一直对我冷嘲热讽,我也尽可能陪着笑脸,生怕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给展皓哲造成麻烦,最重要的是留下我和他两个人呆在一起。   不过说到展鹏,我一直想象这个言辞刻薄的男人一定是那种嘴脸也刻薄的老头子,但是令我非常吃惊的是,他竟然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那种好看,是那种棱角分明的好看,而且有着历经沧桑的男人才会有的味道。而这还不算让我吃惊,更令我震惊的是他好看的脸上,却有着一条从右眼角直至右耳根的长疤,虽然很淡,但仍然很显眼;还有,他竟然是残废,他没有左腿!   因着这一点,我原本心里面对他的那种不忿,也渐渐的淡去了。我想,他一定是受过很多苦,才会对人这么的刻薄和苛刻。   我听着卫生间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心里慌慌的,不知道等他出来之后要说什么。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傻傻的一路沉默到底,直到他对我说“先去洗澡”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像个白痴一样。   我还在想象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突然惊觉卫生间里的水声已经停止了。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开了门,身上披了一件宽松的睡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林焱 23(2)   我下意识的挪向靠近书桌的方向,但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一定让他看起来非常傻。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从回家开始,你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老鼠。”他突然开口,带着点嘲弄,而擦头发的动作并没有停,也并没有看向我。   “幸好你倒不觉得我像猫。”话语不经大脑的说出口,我后悔地几乎要掐死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好好的对他说话,似乎针尖对麦芒已成了习惯。   他沉默了一下,我咬住唇,身体有些颤抖。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自己如雷的心跳,轻轻说,“对不起,我不是——我,反正,我也不知道——”我从没有这么的语无伦次过,我恨不得有人拿根棒子打昏我算了,“总之,我,我想,我应该谢谢你!”   他停下了动作,头抬向我的方向,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似乎很错愕,“呃——什么?”   “我知道——你本可以留下孩子。”我低下眼帘,轻声说。   他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他继续擦头发,一边说,“反正你也并不想要那个孩子。”   我楞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想。没错,在刚开始知道怀孕的时候,我确实不想要它,但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承受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但是,当我决定和他结婚的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事实上,我爱它,正如我爱他!只是,我也没有想到连我跳湖都没有杀死的那个胎儿,竟然会在展皓哲出车祸那天还是失去了。我一直想,可能是因为那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又猛然发现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心神失常才会导致这个状况发生。   可是,他怎么会这么说?难道,他认为,我之所以会流产是因为我故意不要它?   “我并不是故意的。”我重新望向他,试图解释。   他没有看我,只是把毛巾扔回卫生间,往床边走,说道,“关于那天我喝多了,我向你道歉,我也保证过决不会再打扰你。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们不要再谈了!”   我被他的这种冷淡刺伤,心口微微泛酸。之前隐隐的期待也在此刻完全被打碎,暗自嘲笑自己,他爱的怎么可能是我?我暗吸一口气,掩饰自己受伤的感觉,并努力牵扯出一丝笑容,“我会告诉方律师,按照约定,你将可以得到10%的股份。”   他突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嘲弄地说道,“你好像突然之间不在意林氏的股份了,因为什么?”   他口气里隐含着的怀疑进一步刺伤了我,我更加确定他认为是我故意不要孩子?为什么他就不会想到如果不是他出意外,我又怎么会流产?我强自克制自己渐渐浮现的怒气,不想再和他发生冲突,毕竟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林氏还有爱情都没有了,除了保留自尊,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保持着笑容,我回答他,“在意不在意,结果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那天就说过,我输了!愿赌要服输,不是么?”   他定定地望着我,似乎要从我的眼睛和表情里看出什么,好久,他再度开口,薄而好看的嘴唇里吐出的话却伤得我几乎无法呼吸,“那么,如果我答应你现在离婚,你愿意签字不收回属于我的股份么?”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静止,就算这个时候真的有人用棒子打昏我,也不及我现在的昏眩感。我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血真的是冷的。他高烧昏迷时的那种情绪,现在想来大约是我在做梦。他之所以不要孩子,也是为了更快的得到林氏经营权!   心脏又开始有那种被撕裂的感觉,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有血在往外涌。就算我再怎么爱他,我也心灰意冷了。离婚,这个主意不错。我咬牙点点头,“如果你要求,我为什么不愿意?”   “看来你还真是求之不得!”他的表情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   我失笑,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卖了我还要我自己数钱么。我凝视他,“我说过我们休战,现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我们也应该客客气气的。毕竟对你来说,你没有损失任何东西,而我,我认输!”   没想到他竟然笑了起来,却笑得仿佛山雨欲来,“你认输?没想到林大小姐会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可以放弃林氏!”   我的脑子轰得炸开,他在说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他竟然明知道我爱他!我瞪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怎么可以明知道我爱他还用这种羞辱的语气来对我!就算他不爱我,他也不应该这么羞辱我。   我的嘴唇被自己咬的几乎要滴出血来,而他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像看着某种渺小的生物。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被他那种冷漠打败,被自己的羞愤打败,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情这个东西,真的是自尊的天敌。谁爱的比较多,就注定不能有自尊。我也清楚了,他不会放过我,就算我认输,他也要把我剥得精光,尸骨无存。   我闭了闭眼,两行眼泪滑落。然后我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样东西扔向他,哑声叫道,“你够了吧!我已经什么都给你了,你究竟还要怎样?”我豁出去了,反正自尊都被凌迟了,我也无所谓了。我把桌子上每样可以拿到的东西都扔向他,然后又拉开抽屉拿出任何一样可以扔的东西继续扔。   “死也不能死,爱又不能爱,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吧?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想要什么?”    ☆、林焱 23(3)   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呆滞,随即迅速的躲开我的攻击,直到我拿起一个盒子准备向他扔过去的时候,我竟然发现他有一丝慌乱。   我手一软,“啪”的一声,盒子落地。我没来得及注意,却看见他已经窜过来试图捡那个盒子。我心里一动,抢先一步弯腰捡它。   “不要看!”他叫道,捉住了我的手阻止我,争抢间,盖子散落了开来,东西零碎的散了一地,好像是些零碎的零钱。   他异常狼狈的表情吸引了我的注意,起初我都没仔细去看那些东西。直到眼角余光瞄到某样白色的东西飘了出来,我呆住了。   那是一条手帕,白色的丝质手帕,式样和质地都该死的眼熟,但是似乎已经放了很久,有些泛黄。我抬头看了一眼展皓哲,他的表情狼狈不堪,脸上甚至掠过一抹暗红,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我捡起手帕,看向它的一角,上面用金线绣了两个字母,M.L。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竟然是我的手帕,这是我母亲还没死,在我很小的时候绣给我的,代表“喵喵.林”。   “该死!”展皓哲猛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等等!”我来不及想别的只是连忙叫住他。   他停了一下,又要走出去,我站起来奔过去拦在他面前。第一次,他似乎不敢看我,脸色奇异得难堪。   我拿着手帕,脑海里乱成一团。我盯着他,很慢很慢地开口,“为什么你会有这条手帕?”   他下巴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没有回答。   我又问,“这是我的手帕,你知道么?”   他把脸挪向另一边,很久才点头。   我的心紧扭成一团,胃里又有某根神经在绞。我不知道我该做何反应才算是对。如果,他藏着我的手帕可以说明他对我是有感情的,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伤害我,甚至打算和淼儿结婚?   “我起初以为是淼儿。”他突然开口,嗓音粗嘎。   我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绕过我准备开门,我才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我隐隐想起了那个梦中的场景,我用手帕给那个夕阳下的倔强男孩捂伤口的样子。再看着地上的零钱,我恍然。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某种喜悦可耻的覆盖了之前的愤怒。我拉住他,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之所以会出血流产是因为我以为某人死了么?”   他明显一僵,我又说,“你知道,我之所以认输是因为我该死的爱上那个混蛋了么?”   他把脸倏的转向我,眼神里有一簇火焰在跳。   我对着他微笑,“你知道,我之所以情愿不要林氏是因为我认为那个混蛋不爱我么?”   他瞪着我,脸色开始变青。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却仍然微笑,“你知道,我之所以——”   “不要再说了!”我的话被他恶狠狠的打断,用他的唇。   他紧紧的抱住我,吻住我,仿佛要把我吻进他的骨头,揉进他的血液。他的舌头执意的纠缠我的,攻占我嘴里每一寸土地。我无法动弹、无法抗拒、无法思考、无法呼吸,除了被他纠缠,还是被他纠缠。直到他放开我,我还感到天旋地转,他的气息缠进我的身体里,久久不能散去。   “你这个该死的妖精,爱撒谎的妖精!”他在我耳边嘀咕着,一边喘着气。   我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脖子,不敢睁眼。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只要我一睁眼,这一切就全部是虚假的。虽然他抱着我,可是我心里面有某一个地方总是在不安的跳动。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所以我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会打破这个美丽的梦境。   他突然推开我,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我,好看的嘴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一次,如果你再骗我,我发誓我会把林氏毁掉,还有——你!”   听着他的威胁,我竟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我们两个人,居然该死得相象。总是那么不信任对方。就算明明爱着,却也要表现得那么恨着,好像只要爱了就失去了一切。而且,我承认,我比他更小心眼。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微笑,把几分钟前他伤透我的那句话重新扔回到他脸上,“那么,如果我答应你签字不收回属于你的股份,你愿意离婚么?”   他定定地瞪着我,那种表情就好像吞下了一颗噎死人的鸡蛋。几十秒钟之内,他的脸色换了好几种,但是有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会说愿意,而我则变得心慌意乱。于是在他张嘴之前,我决定收回我的恶作剧和小心眼,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威胁,“如果你和我离婚,我也发誓,我会立刻嫁给张世杰,并且给他生十个孩子。”   然后不等他反应,我第一次主动吻上他的嘴,并且细碎地咬着他嘴唇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他还试图抵抗着我的“入侵”,但终于他颓败地叹了口气,抱住我并和我换了个方向,把我抵靠在门上,细密而绵长的吻我。这也是第一次,他不是那么充满情欲地吻我,只是轻柔地吮吸着我,仿佛吻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好久,他的唇才离开我的。他把额头抵住我的额头,低低地对我说,“你知道么?你唯一可以自由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我是一个很顽固的人,一旦我认定的东西,就算命中注定我得不到,我也不会放手!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就算后悔了,就算恨我入骨,除非你杀了我,我也决不会放你走,决不!”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并不痛苦,语气甚至是甜蜜的,可是,我仍然觉得他很痛苦,这种痛苦仍然明明白白传递到我身上,让我不安。并且,那种不安让我莫名的想起了余放亭的话,“你会发现命运是一件最不可控的事情,而认命则是最可悲的事情。”    ☆、林焱 23(4)   我的身体基本恢复了之后,展皓哲带着我玩遍了整个巴黎,如果不是考虑到我们两个人都刚刚恢复,也许我们会走遍整个欧洲。我想,这半个月几乎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看着他,即使只是在展家的大草坪上散步,我也很快乐。我喜欢他大笑的样子,喜欢他用手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喜欢他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喜欢他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我,喜欢听他说着巴黎的历史……但是,他从不提及他来展家之前的事情,包括那时和我的相遇。而这,让我觉得不安,觉得总是有一层阴影横亘在我们之间,甚至在太阳晒得暖洋洋得草坪上,我也会觉得冷冷的。   “你怎么了?”   他拥着我背靠在展家花园里的一棵梧桐树下面,大约发现到我打了一个冷战,开口问道。“要不要挪到太阳下面?”   我摇摇头,回头看他。他真是好看,不是江南男子的俊秀,也不是日韩偶像得那种阴柔,但也不是北方男子的粗犷,只是那种深邃的好看。我看得几乎有些呆了,看到他失笑,“说实话,我很喜欢你就这么傻傻的看着我,但是不要流口水好不好?”   我羞恼地白了他一眼,扭头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把下巴靠在我肩膀上,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低声地说,“父亲让我周日回国,但是——”他停了下来,双手却微微用劲拥紧了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展鹏多半仍然不让我跟着他回国。说实话,我很奇怪展鹏的想法。他并不特别对我不好,但却刻薄;明明不喜欢我,但却又总要我出现在他面前;最主要的,我觉得他是故意要分离我和展皓哲,他十分不乐意我们两个亲近。我不清楚展皓哲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展皓哲在展鹏面前,却很少对我表现得亲密,我失明的时候,也几乎不会当着他的面抱我。   我的心脏紧了紧,尽管面对展鹏已经不若先前那么让我紧张,但也许是因为确定了对展皓哲的感情,复明的我,每次看见他那种严厉的表情时,却比当初看不见的时候无措。所以说,我一直不喜欢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爱情,对我来说,真的是种负担。因为爱展皓哲,反而让我畏首畏尾,反而让我在展鹏面前不能再那么不卑不亢地维持我的尊严,我讨厌这样的感觉。而展皓哲不明的过去,就更加让我不安。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大约是我的沉默让展皓哲误会,他吻了我的脸颊一下,有些小心的说道。   他的这种小心突然让我的下了决心。也许,我应该借着这个机会把话问清楚,否则,相隔几乎半个地球,会进一步磨损我的信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对他,“我,问你一个一个问题好么?”   他楞了一下,但很快点头,挑了挑眉毛,“你说。”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那天之后,你为什么没有再出现?”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抚上他额头的那条伤疤。   他明显的错愕,而且条件反射的避开了我的手。我的胸口在他的沉默中慢慢揪紧。   好久,他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笑地却敷衍地回答,“因为我们一家来了法国。”   我咬住下唇,胃部开始抽搐,但还是下决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么急,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他又笑,但我阻止了他又要敷衍的回答,抢先道,“你知不知道,虽然我没有了那段记忆,但是,”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我一直做同一个梦,我第一眼看见你,几乎就认出了你,可是你竟然,会以为是淼儿——”   他低头吻住我,吻住我快要泄洪的泪水,低语道,“如果是为了这个,我道歉。”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梭着我的嘴唇,“你知道,淼儿单纯、美丽,就像个天使,而你,这么多年,在我心中就像天使一样美丽。再加上,你的手帕上面字母是M.L。”   “我不是天使!”我有些酸酸地,赌气说道。   他笑了,用手刮了刮我的脸,“是啊,我哪里知道天使原来会变成女巫!”他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说,“可是你这个小妖精,害我矛盾了好久。我甚至问过自己无数次,你究竟哪里比淼儿好,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放任你离开我的视线?你知道,我发现你只是利用我的时候有多愤怒么?我竟然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孩子一样和张世杰打架,就因为我嫉妒他,嫉妒的快要发疯。嫉妒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亲近你,而我却只能像个小偷一样看着你。”   我推开他,直视他,“但是你明明可以娶我,为什么还要我做你的情妇?”想到这个,我就不能原谅他。   他有一会儿语塞,但仅仅只是一会儿,就说道,“我怕伤害淼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不知道是你!”   这个理由很充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我吸了口气,放过了这个问题,这不是我的重点。“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那么急着来法国?”   他避开我的目光,我看出他又想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告诉他,“其实,我知道展鹏不是你的亲身父亲,你告诉过我,你叫纪皓哲不是么?但是,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个隐瞒你认出我的事实啊!”   他还是没有立刻回答,但我的表情很坚定,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终于放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拥我入怀,把下巴支在我的头顶上,声音闷闷的说,“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但是我必须先声明,我隐瞒认出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而这个,让我觉得很伤自尊。”   我企图抬头看他,但他箍住了我,“别动,除了今天,我不会再有勇气告诉你这些!”于是我伏在他怀里,等他说下去。    ☆、林焱 23(5)   “我的童年,没有你那么幸运。我所有幸福的日子就到我们相识的那一年为止。那时候,我记得我只有9岁吧。有一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我还是个少爷,带着妹妹高高兴兴上学,而放学回家,我就发现家里被警察封了,他们说我爸爸犯了欺诈罪,盗用公款。”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异常的平静,而我却已经开始觉得浑身逐渐发僵,我开始后悔让他说出这些往事。难怪他闭口不谈童年的往事,我却在逼他接他的疮疤,我连忙开口阻止他,“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他却没有停止,继续说道,“我相信爸爸是冤枉的,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但是债主终究还是逼死了他。我很清楚他是为了不拖累我们所以才选择了这一步。我到现在还记得债主的模样,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似乎无意识地用力拥紧了我,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我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   “那段日子里,妈妈因为没日没夜的工作忧劳成疾,我就被迫擦皮鞋贴补家用,然后,我遇到了你。”他的声音低得仿佛在梦呓,却仍然一字一句渗进我心头,灼痛我的胸腔。   “你永远不会了解,在所有人都对我这个欺诈犯的儿子欺凌羞辱的时候,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你就像是一个救赎,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当穿着白色小公主装的你站在那些比你大好几岁的男孩子们面前护着我时,我就告诉自己我会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而当那天你看着我额头上的伤哭得唏哩哗啦时,我就知道我会爱你一辈子!但是,你也永远不会了解,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的心又酸又甜又痛,我的脸埋在他怀里,轻声问,“后来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其实,”他的声音涩涩的,“我去找过你,在离开之前。”   我惊跳,被他按住。   “我想要还钱给你,但是你们家的用人拦住了我。这么多年,我都记得他对我说的话,‘就你这样,别说我们那个天使一样的喵喵小姐,就是大小姐也不会见你!’”他苦笑了一下,“你看,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以为是淼儿了!”   我无语,心里渐渐涌上一种苦涩。   “也是那一天,父亲和我一起站在殷家的大门外,指着那个像是城堡一样的房子告诉我,‘如果你想要得到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东西,那么你就必须比他们都强,强一百倍!’你一定不会相信,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点燃了我的欲望,一切的欲望!”   他的口气渐渐有些咬牙切齿,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他停了一下,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说到父亲,他是我最感激的人。我想,任洁一定告诉过你,他救了我。事实上,他不只救了我,还收养了我,并且给我最好的教育和生活。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有今天,也许早就被卖到什么地方或者死了,就像我妹妹一样。”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我反手抱紧他,心痛得仿佛要滴血,想起我遇到过的那个可怕的高大的男人,我几乎可以看到那个瘦弱的小男孩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时候的惊恐与无助。   “所以,我不会、也不可能违抗父亲。早在他救出我的那一天,我就把自己的命卖给了他。”他的声音极其压抑,“如果不是你,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激怒父亲的一天。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决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在你怀孕不惜跳湖也要嫁给张世杰的时候,我几乎要疯掉,我告诉自己,宁可你恨死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所以我再也顾不了父亲对你的成见,顾不了其他的。我威胁你外公,用尽各种手段逼你嫁给我。但是同时,我更加恨我自己,就像恨你一样那么强烈。我恨自己放不下你,也恨你那么不在乎我;我恨自己爱你,也恨你不爱我;我恨自己不能拥有你,也恨你不愿意属于我。可是,我有多恨你,我就有多爱你。伤害你,我比你还痛。那种疼痛,就像飞蛾扑火,明知是死,却还是只能扑上去。”   他压抑的痛苦再次传达到我身上,我再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他的恨意,冷的我发抖。“但是直到那天你流产,我才发现,原来害怕比恨更令我痛苦。摔下悬崖的时候,我唯一害怕的只是不能再看见你,而看见你出血,我竟然害怕得快要死去。”   他紧紧抱着我,声音痛苦到极点,我被他箍的也疼痛到极点,但是我全身麻木。他真的恨我,不知为什么,我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我相信他说爱我的真实性,而正是这个让他痛不欲生。我想这一点一定和展鹏不喜欢我有关。但是他如此痛苦,痛到我无法再忍心逼迫他。   我一动不动,等他平静,只是轻轻的说,“如果,你必须恨我,那么就恨吧!”   他震动了一下,随即慢慢放开我,之后无数个吻落到我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巴,他细碎的吻着我,细碎的说着,“不,我爱你,我那么爱你!我爱你爱到差点什么都忘记。所以你要记住,我给过你机会离开我,但是你已经放弃了,你再也不能离开我,生或死,就算杀了我,你也不能离开我,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还常常想起这天午后在梧桐树下他对我说的这些话。   展皓哲回国前一晚,温柔地拥吻着我几乎一整夜。其实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体还不适合亲密关系,所以这近一个月来他忍耐的很痛苦,但也正因为如此,我确信他是爱我的。   在他因为强忍欲望而痛苦地喘着气的时候,我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他忽地笑了,一边长出了一口气,“难受也是我自找的,谁叫我一靠近你就满脑子禽兽念头。”   我掐了他一下,“我是说,其实,如果我知道你早就认出了我,如果不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男孩子,我绝对不会想利用你去报复我爸爸和王怡,更不会伤害你。说真的——”我抬头看他,“我真的很自私,我想我的潜意识里真正的原因是嫉妒淼儿会得到你,所以才会以报复之名行占有之实。”   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芒,然后拿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吻着,低喃,“小傻瓜!”   “为什么我这么坏,你还是要我?”他揽我入怀,我低问。   他用下巴摩梭着我的脸,胡子茬弄得我痒痒的,声音仿佛喝了酒一般的醇厚,“如果我可以知道,那么人生就不会那么不可测了。反正,”他突然霸道地凑上我的唇,恶狠狠的吻了好久,然后放开我,说道,“不管你是天使也好,女巫也罢,你是我的!”   我差点儿喘不过气来,拼命的咳嗽,我恼怒地锤了他一拳,却引来他的大笑,并且紧紧拥住我,把头埋进我的脖子,不再说话。   直到睡意逐渐席卷我的时候,他突然闷闷的开口道,“如果,我和你外公,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   我愣愣的无法从朦胧的睡意中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莫名地回应,“什么?”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没什么,睡吧!”   我终于陷入梦乡,梦中却始终回荡着一句轻柔却似乎绝望的话语,“我爱你——”    ☆、展皓哲 W(1)   我仿佛陷入了地狱中。无休无止的疼痛纠缠着我,杂乱无章的声音围绕着我,还有就是乱七八糟的景象不断像轮回一样在循环播放。   我一会儿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亲眼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带着的呼吸机被人摘掉,一会儿又好像看着房子在面前被炸飞,父亲拽着我离开,然后又看见“喵喵”拿着手帕给我擦掉额头上的血迹,再然后就是父亲对我怒吼,“你忘记了你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你忘记了是谁把月玫害成这样?你疯了吗?”再再然后就是林焱浑身是血的躺在我面前,对我说,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不,我猛烈地摇头,绝不!我猛地坐起来,抓住她,苦苦哀求,“别离开我,求你!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不要离开我,求你!”我抱着她,紧紧抱着她,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永远离开我。我浑身发抖,不光是因为疼痛,还有那种恐惧的痛苦,不停地折磨着我。   “我爱你,你为什么要去爱别人?”我语无伦次,我心如刀绞,我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不,我应该恨你的,我必须恨你!”   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   我痛得挥泪如雨,再次坠入永无休止的轮回中……   等我终于清醒,已经是五天后。   阿秀告诉我,林焱复明了,但因为流产后身体虚弱还在休养,就在我隔壁的病房里。   我很想去看她,但是竟然没了勇气。好像之前所有的执着和渴望都随着昏迷时在梦中的爆发而消散了。我一直以为,我爱她爱到不能失去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可如果我的爱会让她死得比我早,那还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我想到了放手。阿斐说得对,“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之后,反倒是她来看了我几次,不过每次我们都有人陪护,所以都只是淡淡的问候性的话语。直到出院后的第一个夜晚,只有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我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到了该谈一谈的时候了。   不过,有古话是怎么说的,天意弄人?还是墨菲定律?事情总是会向着你不想要的方向发展?   我万万没想到,在我终于决定放手之后,林焱居然发现了那个盒子,那个我藏着所有爱的记忆的盒子。然后,她对我说,   “你知道,我之所以会出血流产是因为我以为某人死了么?”   “你知道,我之所以认输是因为我该死的爱上那个混蛋了么?”   “你知道,我之所以情愿不要林氏是因为我认为那个混蛋不爱我么?”   “你知道,我之所以——”   “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她,我抓住了她,我拥抱了她,我吻了她。   从没有一刻,我如此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绝望;从没有一刻,我如此欢欣又如此悲伤;从没有一刻,我如此纠结又如此坚强。然后,我认真地告诉她,   “你知道么?你唯一可以自由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我是一个很顽固的人,一旦我认定的东西,就算命中注定我得不到,我也不会放手!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就算后悔了,就算恨我入骨,除非你杀了我,我也决不会放你走,决不!”   我找到父亲,用我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坚决对他说,“我努力过,挣扎过,也死过了,但我还是爱她。你可以骂我懦弱,可以骂我愚蠢,也可以骂我背信弃义,不忠不孝。但是,就算全世界都与她为敌,全世界都唾弃我,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父亲望着我,表情从愤怒到悲伤到绝望,我以为他会打我,但是结果,他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样,曾经爱上一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非她莫娶,甚至为了她不惜和家族决裂,以为只要和她在一起,就算背叛全世界都可以。但是结果,我为她背叛了全世界,她却背叛了我;我为她放弃了一切,她却陷害我;我几乎命丧黄泉,她却嫁给了别的男人。”   我震惊地望着父亲,他平淡的表情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你看,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女人。如果你爱上一个女人,肯为了她去死,那就是你的末日。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原来,这就是父亲数十年未娶、孑然一身,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原因。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复仇所以丧失了正常人的感情,但原来,竟然是他曾经被女人伤透了心。   “Jason,我救你,养你,不是为了让你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更何况这个女人身上还淌着你的杀父仇人的血!”父亲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平淡的表情再次转化为痛心,他用拐杖敲打着那条装了假肢的腿,厉声道,“你看看我,你打算重蹈我的覆辙么?”   我说不出话来,我没有办法向他保证,我一定不会重蹈他的覆辙,因为我没有办法保证,当有一天林焱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弃我而去,会不会憎恨我,会不会站在她的外公和父亲那一边来对抗我。我唯一可以向他保证的,只是支撑我二十多年的坚定信念,   “我绝对不会为了她放弃报仇!”   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久,我听见父亲问我,“如果有一天,她背叛了你,你怎么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划破空气,带着嘶哑的颤抖,“我一定,亲手杀了她!”    ☆、展皓哲 W(2)   我带着林焱到处游玩,如果不是考虑到她的身体刚刚恢复,我会带她走遍天涯海角,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不让自己去想父亲的话,不让自己思考可能的未来,我只想和她快乐的在一起。即使只有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只要现在她是属于我的,她是爱我的,未来,我已经不再奢望。如果老天注定我和她是一场悲剧,也是一场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的悲剧,谁都无力逆转。所以,在结尾来临之前,我会努力把它演成一场喜剧,把每一天当成倒计时,在她知道真相之前的倒计时。   也所以,当林焱问起过去的记忆时,我没有遮掩,全部告诉了她,包括我悲惨的童年,包括我爸妈的惨死、妹妹的悲剧,还有童年对她的记忆。除了,那个始作俑者,是她的至亲,还有害她失明失忆的人,是我的至亲。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对我说,“如果,你必须恨我,那么就恨吧!”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那个午后,在梧桐树下,她对我说的这些话。   谁说她不是天使?谁说她只是个巫婆?她就是个没有翅膀的天使,等着一个长了翅膀的恶魔,给她插上翅膀,跟她飞回天堂,或者直接拽她坠落地狱。只是我,我是个没有翅膀的恶魔,无法给她选择权,只能拽她坠落地狱。   “今天,S市新的人事任命公布,免去原市委书记兼代理市长职务,原常务副市长陈震东担任市长并代理市委书记,原市公安局局长安正道被任命为Pd区区长,…… ”   父亲让Hugo叫我进书房,电脑开着,里面是一段新闻视频。   我抬起头,望向父亲,沉声道,“我明天就启程回国。”   我再次回国,把林焱留了下来。我知道在我表明了态度后,父亲不会对她怎么样,因此留下林焱,是不让她知道真相的最安全的方法。我甚至处理了她的手机,只为了封锁掉任何可能泄露消息的渠道。   可是,墨菲定律再次向我证明了它强大的准确性,事态永远会向着你所能预想到的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走出林氏大楼,楼外站着的记者几乎形成了一道封锁线。保安们一路驱散才帮我清出一条路来,我坐进汽车后座,关上门的同时,听见有记者对着尚在车外的阿斐叫道,   “斐总监,请问关于林氏集团涉嫌走私和洗黑钱的传闻,您有何说法?展董事长有什么回应?”   阿斐大声回答道,“展董事长接手林氏不久,现在正在积极对这件事情协助警方进行调查,如果有任何进展,我相信警方会第一时间宣布。”   他打开车门,矮身挤了进来。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竟然是林焱,我吃了一惊,现在这个时间点,是巴黎的凌晨,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我定了定神,一边让阿斐关上车窗,一边接通了电话。不过还好,她只是因为我这两天没给她打电话,所以问候一下,我松了口气之余,也多少有些欣喜于她的主动。   对着手机轻声用法文说了句“我爱你”之后,我才挂断了电话。   阿斐凉凉地笑了两声,我抬眸看他,只见他用嘲弄的眼神望着我,开口道,“我有时候真的很担心你有一天会人格分裂!”   “管好你自己和张雅心就行了!”我反唇相讥。   他又冷哼了一声,“你觉得你能瞒多久?安正道现在自己把林氏洗黑钱的事情爆料出来,把自己包装成二十年的卧底,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林焱会不知道?”   我皱起眉,想了好久,开口道,“安正道不简单,他手里的筹码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得多。林昌业的城府如此之深,竟然都能让安正道全身而退。”我摇摇头,“你查清楚了,林昌业的后台是不是副市长?”   “我查了林昌业这些年发迹的轨迹,他的后台应该是市委书记,陈震东本来也是市委书记的人。但是想不到他竟然窝里反,现在看来,安正道应当是掌握了陈震东的把柄,这个把柄居然大到让一向低调谨慎的陈震东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帮安正道洗白。”阿斐回答道。   我吸了口气,“这是一招险棋,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是利用现在上头反腐的机会。”   “那我们怎么办?坐山观虎斗?”阿斐望着我,扬起眉毛。   我沉吟良久,缓缓摇头,“林氏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但也是我们现在最大的筹码。如果现在林氏垮了,说不定安正道他们的罪证也就被他们趁机销毁了。”   “那么,先保住林氏?”阿斐凝视我,眼神里有些了然的探询。   我避开他的目光,转向窗外,“跟踪陈震东。既然安正道能找到他的把柄,我不相信我们找不到。”   “谢谢您的协助。”   胸前挂着警察标记的男人站起身,伸出手,对我眯着眼笑道。   我站起身,伸手握住他的,也笑道,“警民合作,是我们应尽的义务。何况,作为林氏的现任董事长,我也喜欢能尽快查清楚事实的真相,让林氏能够正常运作下去。”   我和男人握了握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方律师向我和阿斐道别,上了另一辆车。我和阿斐坐进车子,阿斐开口道,“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警察,眼神有点异样?我总觉得他不信任你。”   我笑笑,“无所谓。我接手林氏才一个月,何况殷启泰还在,以前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撇得清。”   “难怪你要留着殷启泰。”他点点头。   “父亲最恨吃里扒外的小人,留着他,不着急。”这三个人里,最该死的是林昌业,最可恨的是安正道,最不要脸的却是殷启泰。他曾经是父亲的挚友,结果为了钱背叛父亲,差点害死他;然后娶了林焱的母亲,借着林昌业平步青云,结果却搞外遇,想要篡位。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办法了?”阿斐蹙眉,“可他是林焱的父亲。”   “所以留到最后。”我不欲多谈,换了个话题,“上次我受伤后,让你查一下Fred的行踪,有什么线索吗?”因为Fred是父亲的侄子,太过敏感,尽管我怀疑上次的车祸跟Fred有关系,却不能直说,只能让阿斐在外围悄悄地查探。何况那天Fred是和父亲一起在我出车祸之后才从宴会现场回到家的,所以直接在刹车上做手脚的人一定不是他。   阿斐摇了摇头,“从动机上来说,他的可能性最大,你要是死了,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我托在法国警方的朋友查过他的通讯记录,他确实和国内有联系,但是确定不了是公事还是私事。而且你最了解他,他和你接受过相同的训练,真要做手脚,也一定很干净。”他顿了顿,又摇摇头,“不过,这么明显的动机,难道Paul想不到?”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我们调查黄金强,又带走月玫,安正道知道了些什么?”   阿斐看看我,没接口,但是担忧之色渐渐溢于言表。   林氏涉嫌洗黑钱的新闻被警方压了下来,因为牵扯到“原罪”,加上林昌业已是个废人,而且我怀疑殷启泰和安正道有什么内幕交易,因此调查又渐渐走向平稳期。   我因为之前答应了林焱,所以周末,飞回了巴黎。但是即将见到她的欣喜,却在一进门,因为看见阿秀神情紧张地徘徊在书房外几米远而瞬间变成了担忧。   “少奶奶?”我做了个手势,然后用口型问阿秀,是不是林焱在书房里。   阿秀见到我,忙不迭地跑过来,“少奶奶上网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就急急忙忙冲进了书房!我拦不住她!我又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   我没等她说完,把手提包塞给她,就径直走向书房。门外的Hugo拦住了我,我迟疑了一下,然而里面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掉到地上的声音和林焱的一声惊呼,我用劲推开了Hugo,推开门冲了进去。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呆住了——父亲背对着门站着,林焱竟然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林焱 24(1)   我又再一次处于举目无亲的境界中,而且这一次,我又多了思念的煎熬。之前因为一直以为展皓哲不爱我,所以其实对他的怨恨多过思念,也所以当时见不见得到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思念反而让人度日如年。   展皓哲每天会打电话给我,但是因为时差问题,我知道他这样很辛苦。说也奇怪,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盲目,怎么会以为他不爱我?难道一个男人会每天深更半夜给一个不爱的女人打电话,只为了说一声晚安么?   展鹏依然对我不阴不阳,不过我告诉自己,就为了他对展皓哲的恩情,我也会忍耐他对我的刻薄,而且他又是个瘸子,他有权利发泄他的怨愤。我不用问,也可以猜想他和外公之间多半有些什么纠葛。但现在,反正林氏的经营权已经基本上归属Essorer,那么为了展皓哲,我也不想再去过问那些过去的事情。   因此,展家唯一让我感到不放心的就是余放亭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个深藏不露的变色龙。他对展鹏自然是必恭必敬,面对展皓哲的时候却是笑里藏刀,而对我,他可以上一秒玩世不恭,下一秒又呵护有加,再下一秒又变得阴沉难测。   我努力躲着他,但是在这个屋子里,很难做到。   因为天气很好,所以午饭后我什么也不想做,打发阿秀去整理我的衣柜,自己则窝在后花园的露台上晒太阳。午后的阳光晒得我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一边有些闷闷的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展皓哲两天没给我打电话了。   “很少有东方女孩子像你这么喜欢晒太阳的。”   余放亭特有的调侃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的睡意顿消,浑身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绷了起来。   我条件反射的从躺椅上坐起来,因为很不愿意在他面前呈现这种放松的姿势,那让我有种门户洞开毫无遮掩的感觉。   但是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让我顿时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多余。因为他表明已经看穿了我的念头。“老实说,我还真是喜欢失明时候的你。”他撇撇嘴角,随即贴着我坐了下来。   我挪开了一点,非常不喜欢他随随便便就这么亲近的动作。要知道展家的佣人众多,随便被谁看见嚼上一口唾沫,那我在展家的日子就会更难过。倒不是害怕展皓哲误会,只是不喜欢莫名地被人冠上不检点的罪名。我拿起外套准备站起来,一边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喜不喜欢都不是我关心的重点。”   自从那天他挑明了对我的用心之后,加上我严重怀疑展皓哲的车祸和他有关,我对他说话也就不太客气了。虽然不想和他交恶,但也绝对不能给他任何可能会让他纠缠不清的机会。   我刚站起来,拿着外套的手却被他拖住猛地拉回去,我站立不稳又倒在躺椅上。我惊呼出声,但没等我再次站起来,已经被他扼住手腕并压在身下。他英俊的脸孔离我很近,近到我几乎可以数的清楚他有几根眼睫毛。我的脸烧得几乎快要沸腾,但在奋力挣扎却仍然挣脱不了的时候,我放弃了。   我平抑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冷冷地望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眸很黑,黑到毫无杂质,让人感觉像是一个黑洞,除了瞳孔中小小的我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有一刹那我有些困惑于他眼眸中那种干净到几乎一尘不染的黑色,一个有着像他这种眼眸的人,似乎不该是心机阴沉的人。   但是当他的唇轻轻摩擦过我的嘴唇的时候,我忍无可忍了。我奋力抬头用额头撞了他的额头,虽然我痛得想要尖叫,但是却也成功的逼使他松了手。我趁机推开他,站起来。本来我想立刻一走了之,但是理智没有让我作出落荒而逃的举措。我直面他,用一种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静对他说,“我不管你对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念头——”   他抚着额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我制止了他开口,“是戏弄我也罢,是利用我也罢,就算是喜欢我,甚至爱我——”我顿了顿,有些尴尬,但仍然说了下去,“我爱展皓哲,无论是有意或者无心,我都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再对我做出或者说出任何会让我难为、让你难堪的事情。我愿意和你做朋友,但是仅此而已。”   我一口气说完,抿了抿唇,不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   “如果你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害Jason,那和张世杰的关系呢?”他在我身后笑了笑,并学着我的腔调,“你不要告诉我你和他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我站住,旋身看向他,令我吃惊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而那种微笑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我在心底暗叹他的镇定自若,一边非常平淡的回答他,“那不属于你操心的范围,如果皓哲不在意,没有人会在意。”   “如果皓哲不在意?”他脸上的微笑更大,再次重复我的话。他慢慢走近我,语音轻柔却含着某种特殊的用意,“如果他真的爱你,他就不会不在意。换句话说,如果他不在意,说明他不够爱你,不是么?”   我开始有些厌烦他这种昭然若揭的挑拨离间的用意,于是不想再和他说话,只是转身欲走。这次他没有阻拦我,只是又说了一句,“你还真是放心林氏呢,为什么不多看看新闻呢?”   “你什么意思?”我怔住,猛然回头。尽管已经复明,但是因为流产的缘故我一直不太看电视,怕伤眼睛。    ☆、林焱 24(2)   他继续笑着,嘴角的弧度上扬的异常碍眼,“你以为为什么他不让你回国?”   “是展——是父亲想让我留下来。”我咬牙,忍耐他折磨人的戏弄。   “哼——”他低低地从鼻孔中哼出一个音符,随即说道,“只怕现在是他更不想让你回国!”   我没有再问下去,余放亭这个人我多少有些了解。重要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告诉我实话,他最善长的就是挑起别人的疑心,然后煽风点火,甚至添油加醋,说些容易引起歧异的话。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对他的话太当真。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方律师一定会通知我的。   我淡淡地一笑,“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也不属于你该操心的范围。因为正如你所说,我并不在意林氏,至少不如我在意展皓哲。”   他的笑容终于凝固。我转身不再看他,直接走回房间。   但不可否认的,想到展皓哲离开将近一个月,虽然之前说过每个周末会回来,但至今没有回来过,而且这两天又意外的没有电话,他的话又再一次成功地在我心里投下另一个阴影。   抱着电话,我思索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还是决定主动打电话给展皓哲。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也许他太忙,那么我就当是安慰他一下。   电话铃响了十声,我几乎要放弃挂断的时候,终于被接听了。对面异常嘈杂,不知道是国际长途的线路问题,还是真的很吵,但是展皓哲刚接起的时候,还在和别人说话,我隐约听见他说,“把车窗关上!”   “喂!”等到嘈杂的声音渐渐小去,我才听见他开口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似乎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场景。   我低声说道,“是我。”   “嗯。”他的声音听来很温柔,“我知道,刚刚外面太吵了。”   因着这个声音,我莫名的放下了心,觉得他不会有什么事情欺瞒我。我的嘴角扬起,有些发嗲的说,“这两天你都没打电话来,我有些担心。”   他在对面低笑,低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过来让我的心软软的,“早知道这样才会让你想我,那我就应该少打电话。”   “哼!”虽然是玩笑话,但我还是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你想的美,下次我一定会去想别人。”   “你敢!”他猛然提高了音量,极具威胁的说道,“别说我没警告你,那那个人死定了!”   我咬了下嘴唇,虽然我也是开玩笑,但是他的反应却意外的大。下意识的,我知道他不是说假的。老实说,出于虚荣心,他这么紧张我我不是不高兴的,但是我总觉得他有些过度了。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甚至于有些“不正常”。也许,是我这个人习惯了淡漠,太过于炽烈反而让我有些无措。   也许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也或者我的沉默可能让他有些紧张,他嗓音有些干涩,“小焱?”   “嗯!”我应了一声。   “这两天,我有些忙,每次想起打电话的时候,你都已经睡了。所以就算了。”   我的心口莫名有些酸,虽然他没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他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跟我解释,纵然只是哄我,也让我感动。我又“嗯”一声,然后很低很低的说了一句以前打死我也说不出口的肉麻话,“我只是——很想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再次开口,“这周末我一定会回来。”   我稍稍有些失望他没有回应我别的,但终于还是释怀了,他应该在车上,可能还有其他人。于是我说,“那你去忙吧,明天再联络。”   就在我准备按掉电话的那一秒,我听见他用法语,很轻很轻地说道,“我爱你!”   我决定不再去理睬余放亭的任何话,因为我知道,爱情里面最可怕的腐蚀剂就是缺乏信任度。既然展皓哲已经把他痛苦的过去都告诉了我,既然我也已经把林氏交到了他手里,那么我就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去怀疑他。不过,余放亭倒是提醒了我,我似乎应该回国去看看外公了。   然而,当我连续三天试图打电话联系方律师和林伯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时,余放亭的话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突如起来的恐慌逐渐在心底蔓延。于是,我开始上网搜寻国内的新闻,这才发现林氏竟然于近日卷入了一桩丑闻——某报爆料林氏房产涉嫌利用土地买卖洗黑钱!而尽管展皓哲是现在的实际掌权者,但由于牵涉时间较久,林氏之前的领导人,外公,自然成为了头号嫌疑人。   我的脑子一阵发蒙!   我不知道是担心外公居多,还是担心展皓哲居多,抑或,我承认我太多疑,但是某种念头不可遏制的在脑海里扩散——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和展皓哲,至少也是Essorer有关系。   关于外公和林氏的过去,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外公在创业初期,多半做过一些非法的交易,但这几乎是国内外很多私营企业的通弊,也就是所谓“原罪”。不过这些年,林氏已经发展到如此规模,我相信外公已经不再从事这些事情。反而是Essorer,我早听说过展鹏有黑背景,否则以他的年纪,Essorer发展到这种航母规模,可以算得上是个奇迹。加上,他和外公之间我不清楚的恩怨,和展皓哲对我的那种爱恨情绪,很难让我不去怀疑他们在暗中动了手脚。   虽然我已经把林氏的经营权给了展皓哲,但不等于我默许他伤害林氏和已经等于是半个废人的外公。我再爱他,也不能容忍他伤害我最亲的亲人。   我再也顾不得今天展皓哲就会回法国,决定下楼去见展鹏。    ☆、林焱 24(3)   我敲门进了书房,因为没打算多呆,所以没有把门关牢就直接走向展鹏,提出了回国的请求。   “不行。”展鹏正拿着一杯酒,坐在红木书桌的后方,用一种非常优雅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他几乎是看都没看我一眼,很直接地拒绝了我,随后把酒杯放在书桌上,重新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   我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望着他,用最平静的口气对他说,“我到这里已经快半年了,我只是想回去见见外公。而且我联系不上林伯,我怕外公有什么意外。”   展鹏闻听此言,他的眼睛这才仿若纡尊降贵一般抬起看向我,双手交握的大拇指以一种几不可见的幅度轻轻碰了碰,然后缓缓开口,“我想如果林董事长有什么事情,Jason会通知你的。”   我咬紧下唇,走近书桌,双手扶在桌子上撑住自己快要发抖的身子,“父——亲!我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等到外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才从别人嘴里听到。我,”我直视他,“求求您!”   他没有回答我,书房里的空气静默了好久。我以为他被我的话打动,应当会答应我的请求。但是令我吃惊的是,他却好像被我的话激怒,原本平静无波、儒雅英俊的脸孔竟然变得异常严肃,脸色渐渐变黑,我对他这种莫名的转变感到有些慌乱。   下一秒,他突然扶着椅子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向我,并且因为愤怒使得原来就跛的脚愈加跛的厉害。我则因为惊慌和不知所措而一时之间忘了闪躲,只能呆呆的看着他逼近我,看着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   直到感到下巴传来的痛楚,我才反应过来企图掰开他的手。但是他的力气惊人的大,我完全挣脱不了。   “少在我面前来这套!”他的嗓音充斥着愤怒,不大的音量却仍然让我恐惧。“我最讨厌女人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掩饰虚情假意。”他靠在书桌上,手突然用力把我拉向他,我被迫仰头面对他那张极具压迫力的面孔,“而且小丫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表情。明明心里不服,表面上还要低眉顺眼。看来遗传还真是厉害。不过,我真是不懂Jason,随便Jessica还是你妹妹都比你漂亮,究竟哪里被你迷惑?嗯?”   他把我的脸更进一步抬向他,我心里又惊又惧。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我,但是此前一直仅限于言语上的刻薄,从未对我有过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可是此刻,他似乎陷于狂乱的表情让我感到害怕,他的表情让我觉得他此时是真的想要伤害我。我伸手尽全力掰开他,但是却反而更加触怒了他。   “装了这么久总算开始反抗了?”他突然用一只手把我压倒在书桌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脖子上,并渐渐收拢,脸上带着一抹残忍的微笑,“你说如果我毁了你,那么Jason也就不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了吧?”   我感到呼吸渐渐困难,只能用力抓住他的胳膊阻挡他的用力,桌子上的东西也被我的挣扎扫到了地上,但仍然没有任何效果以阻止他。就在我以为真的会命丧于此的时候,他突然又松了手,一把把我抓起来。我惊呼了一声,却无力抵抗,只能狼狈地大口吸着气,被他抓到胸前。   “不过,我不会毁了你,”他莫名地又把我揽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抚摸我已经长及肩的头发,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就算你真是个骗子,我也会留着你,把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死为止。我要让你看着我得到一切!”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没法抵抗他的举动。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男人疯了,而且疯得不轻。我怀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且不说我是他的儿媳妇,他的这种举动极度不合伦理。可说实话,我又从未觉得他喜欢我,至少不是余放亭给我的那种情欲的感觉。所以,我怀疑他好像把我当成了别人。他呼出来的酒气萦绕着我,我想起展皓哲,他们两个虽不是亲生父子,但从某种程度上,这两个人还真是相象——极端而偏执!   “Paul!”   门口传来的惊呼让我浑身一震。   展鹏似乎也因着这声呼喊清醒了过来,他没有立刻放开我,但是松开了把我抱在怀里的胳膊,并且转向门口。我也望向门口,展皓哲竟然站在那里,他身后是任洁和余放亭。如果说任洁那种鄙夷的表情和余放亭那种说不出的眼光我还能假装看不见,可展皓哲那种不可思议的神情则深深地刺痛了我。   而始作俑者的展鹏倒是镇定自若。他慢慢放开我,一跛一跛地走回书桌后面,坐回椅子,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同意你回国。”   我完全难以理解这个男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前一秒钟还为了这个差点掐死我,后一秒钟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我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他,但是他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呼出一口气,转回头,走向展皓哲,决定还是开始烦恼要怎么对他解释这个难堪的场面。可身后又传来一句话,“我会和你们一起回国。”   书房里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但我面前的三个人脸上的表情明显让我感觉到,展鹏刚刚已经做了一个令他们震惊至极的决定。    ☆、林焱 24(4)   我盯着展皓哲的脸,希望可以看到他对我做些让我放心的表情,然而他前一分钟的惊诧已然转换成了面无表情,只是垂眸看着他前方某一处地方。   我的心很慌,突然很怕他会就此离开,不听我的解释。于是我闭了闭眼,走近他,做出一个换在以前怎么也不会做的动作——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带着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哀求语气说了一句,“我好累,我们上楼好不好?”   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没有推开我,反而伸手反搂住我,扬声说了一句,“父亲,请允许我先上楼梳洗一下!”   展鹏没有回答,但多半是答应了,展皓哲搂着我大步离开了书房门口。   走进房间,房门一关上,我就急切地拉住原本欲走向衣橱的展皓哲,快速地说道,“刚才那个状况,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轻轻松脱我的手,一边解开外套的扣子,一边没带任何情绪的回答我,“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何况,父亲不是这种人!”   他生气了!我的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尽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征兆,但我还是知道他生气了。不过他的回答也让我有些气结,他的意思是,他相信展鹏,而不是相信我。   我咬住唇,赌气走到床边坐下。老实说,除去之前得知林氏的境况不说,刚刚又被展鹏异常的举动吓得半死,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他,以我的脾气我绝对不会主动向他解释什么。应该他来对我解释不是么?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开始恼恨自己刚才那种哀求的举动,难道因为我爱他,我就要委屈求全么?   眼泪已然涌上眼角,但我强自克制住快要倾泻的情绪,心底酸痛得扭绞成一团。我愤愤地说,“你父亲已经答应我让我回国,明天我就要回去!”   这句话倒是成功的破坏了他原本沉着的动作。他挂衣服的动作倏的停了下来,脸转向我,“为什么?”   我昂脸面对他,“需要什么理由么?那里是我的家!”   “这里才是你的家!”他转回去继续完成他的动作。   一口气一下子堵在胸口,我噌地站起来,声音克制不住地提高,“家?有哪个家会让人除了孤独感就是无助感?有哪个家会让无时无刻就想着躲躲闪闪?有哪个家会让人差点被掐死在屋子里?”我连珠炮一般飞速地说着,说到最后一句,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掐死?”他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出现了焦虑和疑问,眼光终于正视我。   我抬手愤愤的抹掉那滴不争气的眼泪,重又坐回床上,扭头不看他。他关上橱门,快步走向我。我依旧不看他。   他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猛然蹲了下来,伸出右手扶住我的下巴。我没来得及闪避,只得任由他把我的脸扳向右边,再扳向左边。他端详了我好一会儿,之后语气焦灼地问,“是父亲?”   我斜睨他,“不然你以为谁敢动展家少奶奶?还是你以为我跑去使美人计勾引他,结果未遂,差点被他掐死?”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忽青忽白,好像被我说破了心事似的。   我扭头甩脱他的手,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眸,坚决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说过我不介意你恨我,但是,请不要诬蔑我的人格。就算是我曾经决意嫁给张世杰,可我也从未否认过我和他之间确实存在的暧昧。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毁了我。但是不要,不要再用不阴不阳的态度对待我。我已经很痛恨自己不必却还是对你解释的行径,那让我觉得毫无自尊。”我垂下眼帘,放低了声音,“我最不愿意的就是祈求别人的感情,因为会让我痛苦,所以请你,不要逼我!”   他的呼吸声明显加重,随即伸手抱住我,脸颊贴着我的脸颊,“对不起!”他小声而沙哑地说道。“可是,小焱,请你体谅我。我多么希望上帝可以原谅我因为你而对父亲不敬的情绪和行为!我已经激怒过他,而刚才,我竟然会怀疑他——老天!”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我知道父亲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孤单,但是我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对你用暴力!”   我抿抿嘴唇,哑声告诉他,“你父亲对我说,他会留着我到死,让我亲眼看见他得到一切!”   展皓哲的身体明显僵住。   “他为什么这么想得到林氏?他和我外公有仇么?”我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他抱着我的手震了一下,呼吸声有好几秒钟的停顿。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和你外公有仇?”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把他推开一段距离,能够让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望进他的眼眸,看见里面有一丝慌乱和闪躲。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真实的回答。   他眨了眨眼,呼吸从急促逐渐平缓,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得到林氏!”   我呼出一口气,明知道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算了,反正林氏我已经给你了!”我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再度告知他,“但是,无论如何,这次我必须回国!”我抬手阻止他开口,定定地望着他黝黑的眼睛,“我知道林氏卷入了丑闻!我担心外公!”    ☆、林焱 24(5)   我没有去做无用功追问展皓哲是否对林氏动了手脚,毕竟我并不想和他敌对,我爱他,而且相信他爱我。并且我体谅他对展鹏报恩的心情,所以只要他不会真正伤害到外公,我都可以容忍。   只是,我不放心展鹏。而且我看的出展皓哲也不放心他。他决定和我们一起回国,实在是让我不安。展皓哲试图劝服他但被拒绝了,之后他几次三番相对我说什么,却仍然欲言又止。我只能祈祷他不会有什么破坏性的举动。   我们没能第二天出发,而是又隔了一天。因为展鹏也去,所以要整理的东西和准备的事情也相对复杂了一些。但只要能回国,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们乘坐展家的私人飞机回国,但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路程,除了余放亭和任洁偶尔的对话,意外的几乎没有人说话。我不清楚是不是真如任洁所说,我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展皓哲和展鹏的父子关系,但是他们两个之间似乎确实有了种隐隐约约的隔阂。尽管展皓哲依旧必恭必敬,但我能感觉到他对展鹏多了层戒备,而这,我无法否认是因为我。   任洁对我的不友善几乎再也无法掩盖,她也不打算再掩盖。她看我的那种眼神让我可以清楚的猜到她心里面一定认定我是在利用自己的美色来勾引展家的每一个男人,然后各个击破,使他们分崩离析。   当然,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去向她解释什么,因为目前,我所担心的只有外公,我归心似箭。   在闭目养神了两个小时却仍然无法入睡之后,我有些烦躁的呼了口气。旁边的展皓哲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耐,伸过来一只手覆在了我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的手上。那种温暖的触感,奇异的抚平了我的焦虑,但是,另外一种莫名的不安却又悄悄的袭上心头。我没有睁开眼,只是努力地说服自己放松,想象着蔚蓝的天空,尽可能的进入梦乡。   到达S城时,已经是晚上。尽管机场在偏远的郊区,但是当久违而熟悉的海风吹在脸上的时候,我仍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迎接我们的是一辆加长型的林肯车,后面跟着数辆价值不菲的名牌轿车。看得出展皓哲已经事先通知了这边的分公司,告知大老板亲临。我曾经在张氏和Essorer的签约仪式上见过的展皓哲的特助全部抵达迎接,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虽然大老板抵达阵势足一些是无可厚非,但这么大的场面似乎有些让我觉得惊奇。而且他们一字排开、队列整齐的场面,让我觉得似乎他们迎接的是国家元首,再不然就是——黑社会老大!   我心里隐隐一动,之前对Essorer的怀疑再次浮现心头。   “干嘛搞成这样?”我听见展鹏用法语对展皓哲说了一句。   展皓哲还没回应,余放亭已经接口,“是我打了一个电话给Jefi,不过没想到她会这样!”   “嗯!”展鹏应了一声,直接坐进了林肯车,听不出他是赞成还是不悦。   我本想坐到展皓哲的一个特助开来的展皓哲自己的凯迪拉克里面,但被展皓哲拉住,推进了林肯车。之后余放亭也坐了进来,任洁则上了那辆凯迪拉克。   坐定在展鹏对面,让我浑身不适。前天他对我的那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还在让我心有余悸,而现在面对着他,间距不到两米,实在让我有些难堪。不过还好展鹏只是微闭着双眼,两只手扶在拐杖上,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在确定他没在注意我之后,我有些松了口气。我把脸转向窗外,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夜晚郊区的景色虽然迷茫,却从未有一刻让我感到过如此的亲切。   当汽车开进市区的时候,我简直要大呼万岁了。以前我一直嫌弃这个城市的浮躁和繁闹。但现在,我只觉得贴心。我完全忘记了坐在对面的人,快乐的转头拉住展皓哲让他看外面的电视塔,“这个不比艾菲尔铁塔差哦!”   他似乎被我的快乐感染了,伸手捋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宠溺的笑了笑。我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言过其实了,但是,回国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这种快乐只延至我发现余放亭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时,我募地涨红了脸,再次扭头转向窗外,却不经意注意到展鹏已经睁开眼睛,幽黑的眸子森冷地盯着我。我突然心悸,心跳刹那间差点儿偏离了轨道。还好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我悬起的心脏才回归原位。   身后有一双手突然抱住了我,温暖的感觉让我原本有些僵硬的身躯渐渐松弛了下来,我回头看进展皓哲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意外的发现他并没有看我。而他逐渐收拢的怀抱在温暖的我的同时,却令我诧异,他似乎破了他一直坚持的戒条——不在展鹏或者余放亭面前对我作出亲密的举动。   展鹏和余放亭暂时住在酒店,任洁和他们一起。在安顿好他们之后,我们回到展皓哲的公寓。   我刚脱下外套,准备进房间拿套睡衣洗澡,却被展皓哲一把抱住,压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重重的吻住我,而且那种气势简直就是要吞噬我。    ☆、林焱 24(6)   因为吃惊于他的急切,不明白他为什么似乎气呼呼的,我开始抵抗,但完全无效。他把我的手固定在我的头部上方,身子压住我的下身,令我动弹不得。   除去上次他喝醉酒,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如此粗鲁而野蛮。但是考虑到也许是太久我们没有亲密,加上我已经过了医嘱的不可同房的时间,而且我不可否认地也因为他的亲吻和抚摸而浑身仿若火烧一般,所以我渐渐也就放弃了反对,任凭他撕扯掉我的衣服,抱着我和我抵死纠缠……   当他紧搂着我倒在我胸前,额头上的汗水滴在我的脸上时,我已经浑身酸软,毫无力气,只能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他粗重的呼吸纠结一团。好久,当我们的呼吸声都渐渐归于平静时,他突然笑了出来,我则不明所以地有些恼怒。我推开他,瞪他,“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笑着轻啄了我一下,从我身上翻到边上,依然紧紧搂着我,“抱歉,有没有弄痛你?”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现在才问有什么用!反正你常常是这么莫名奇妙的!”   他用胳膊撑起头,俯视我,眼睛里带着一抹戏谑,“哦,这么说你是在抱怨我没有让你舒服了?这样看来,我还得更卖力一些——”他作势又要翻身压住我。我吓得惊叫,拼命推他,“我要洗澡去了!”   他的眉毛上扬,表情更添邪魅, “洗澡?是个好主意。不过,” 他贴近我略带嗔怪的说道,“看来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让我精尽人亡了?”   我瞪着他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不再理他,直接坐起身。他按住我,翻下沙发,把我一把抱起,直接往浴室走去。我惊呼了一声慌忙勾住他以防摔下去。   他嘴角扬起,看得出心情不错。他踢开门,把我放进浴缸,然后开始放水。我看着他,示意他出去。结果他竟然也跨进浴缸,硬是和我挤在一起。虽然他公寓的这种按摩浴缸不算小,可是以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和我将近一米七的身材在一起,我实在没有办法躲避他紧贴着我的每一个部位。   他不说话,只是邪邪地笑,一边往我头上、身上擦洗发水和沐浴乳,一边哼起了小曲。我只能假装不在意他的手在我身上引起的那种战栗感。直到他的舌头也加入了手的行列,我咬住牙才能控制住自己快要溢出喉咙的呻吟。   我很是气闷,为什么自己总是没有办法摆脱他加诸在我身上的情欲圈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沉迷于肉体的快感,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欲求不满的老处女,似乎只要他勾勾手,我就只有任他予取予求。   所以当他再次占领我最深处的时候,我半是激动半是报复的用尽全力咬住了他的肩膀,他闷哼了一声,然后也报复地咬住了我的唇,攻城略地地侵占了我每一寸,直达我内心最深处……   等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腰已经快要断了。他竟然精神依然不错,还能帮我擦干身子,并且把我抱回床上。   我睡眼朦胧地想着,这个男人还真是有左拥右抱的天赋,估计他完全可以一个晚上应付至少两个女人。我想起余放亭提到过,他身边来来去去无数女人。我竟然生出些许醋意。   所以当他躺到我边上试图搂住我的时候,我翻身滚到床的另一边。结果这个举动莫名地又惹毛了他,他强硬的把我翻过来面对他,嘴唇和手再次不老实地袭上我的身体。天知道我已经累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在他的唇下无力地叫道,“天哪!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伟哥啊?”   “哈!你还有力气贫嘴!”他愤愤地咬住我的耳垂,“如果你真的不想我继续,就不要侮辱男人的力量!”   我连忙求饶,“拜托!我明天还要去看外公呢!”我奋力推开他,转向另一边。   他没有回应,却从背后拥住我,一再的挑逗我的极限。我毫无办法,扭头对他说,“求你饶了我吧!明天你父亲也要和我一起去——”   “记住——你的嘴只能喊我的名字!”他猛地用唇堵住我的嘴,从背后抵住我,逼我和他再次缠绵……   这一夜,他就像个不知餍足的野兽一样,忽而温柔、忽而凶猛,一再的纠缠、挑逗,迫使我和他一起沉溺在情欲狂潮中,仿佛过了今夜就不会再有明天一般。当我最终在他不知第几次的无度需索中晕厥过去之前,我朦朦胧胧地竟然想起了那天午后梧桐树下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是被门铃声惊醒的,而且那个门铃声响了很久,起初我还以为是闹钟或者电话。我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在头上,一边在心里嘀咕为什么没有人去开门。而门外的那个人耐性也非常之足,我硬是和他较着劲直到意识到此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我拿了件睡衣披在身上,一手扶着腰,一边心里暗骂展皓哲,上帝知道我简直双腿虚软得几乎无法走路。而这个家伙,眼下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房间里所有的黑色窗帘布都拉着,昏暗的光线让我一时之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我跌跌撞撞地拉开门,成功的阻止了门铃的噪音。但在看清楚来者何人之后,我又忍不住想要哀叹——是任洁!天知道我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应付任何可能的责难或者非议,我只想找到展皓哲,然后把他拉出来大卸八块。    ☆、林焱 24(7)   任洁看着我的眼神是鄙夷的,自从那天被她看见我和展鹏尴尬的情形之后,她看我的眼神一直是这样的。她魅人的丹凤眼从头到脚扫描了我一便,然后不屑的表情一屏,神色严峻地说,“我看林大小姐是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了,Paul已经等了你大半天了!”   事实上,当门外明亮的光线射到我身上时,我就有些恍惚了。任洁的话更是让我一惊。我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向大厅里的时钟,老天,已经下午三点了!我闭了闭眼,咒骂了一句展皓哲。这个王八蛋,看样子他是故意要拖延我探望外公的时间!如果不是任洁,我可能会一直睡到晚上。   我也懒得向任洁解释什么,转身跑回房间换衣服。   最后套上外套的时候,我发现任洁斜靠在房门上,目光挑剔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又在评估我究竟凭什么把展家的男人“迷”得团团转。果不其然,她凉凉地开口,“看样子,我之前警告你不要破坏他们父子的关系,却反而被你彻底的利用了!”   我没有回答,心底却苦笑了一下,如果我真的像她想象的有如此魅力,为什么我仍然还是让林氏走到今天这一步?   拿起手提包,我经过她走出房门,淡淡地问了一句,“皓哲呢”   “咦?你会不知道?”她讥讽地回应我。   我不想和她打嘴仗,便不再试图说什么,直接乘电梯下楼。楼下那辆林肯已经停在门口,看见我们下楼,后方的车门打开,余放亭从车上下来,替我们开门。任洁先上车,而到我经过余放亭,弯身准备进入车子的时候,余放亭的手放在了我的胳膊上,似是托了我一把,又似是阻止了我一下。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光竟然放在我的脖子上。我恼怒的甩开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掩住我略低的领口,低头坐进车子。而下一秒看见车内展鹏那种阴沉的目光,又让我再度心悸。   我只有把头依旧扭向窗外,却在看见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为什么任洁的眼光那么不屑,而余放亭会直盯着我的脖子看——我的脖子上满布着纵横交错的青紫吻痕,即使透过车窗也仍然很明显,可见昨夜展皓哲对我有多粗野。再加上我一直睡到下午的行径,就算瞎子也能知道昨晚我们两个多激烈。   我的脸颊烫的几乎要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心里再度咒骂展皓哲,确定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要我身上带着他的印记来见他父亲。这个男人,嘴里说着相信,而行为举止却再再显现出他的小心眼。不过,由此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他有一点说的是实话,那就是,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父亲和外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想到这里,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我对展鹏和外公的碰面感到极度不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外公怎样。我把头转向他,和他的目光正巧碰上,我心脏猛地一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Jason在哪里?”展鹏没有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而是移向任洁,问道。   “我已经按您的意思让他去了一趟昆山,但是,我刚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赶往林家的路上。”任洁的声音说到后面低了下去。   我的心一沉,任洁的意思是展鹏企图调开展皓哲?如果他连展皓哲都试图调走,那么,我们此去,他想怎样?   我直直地盯着他,无数话语已经冲到喉咙口,就快喷涌而出。   他突然把目光转向我,嘴角突然诡异的扬起一抹笑意,“你想问什么?”   我的胃抽痛得更加厉害,我感觉手有些发抖。下意识的把手藏到背后,我尽量平静地开口,“我想,很久没有看见外公,我还是自己去见他比较好。毕竟,外公年纪大了,何况他心脏不好,我不希望让他一下子遭受过多刺激。”   “刺激?”他眸光一闪,快得我看不清楚是何情绪。“我怎么会让你外公受刺激呢?哈哈!”他低笑,嗓音有些涩涩的,“毕竟,我们是亲家,却一直没有见过面,这太不象话了不是么?”   我咽回阻止的话语,知道不可能有任何效果。说不定只会像上次一样有一次莫名触怒他。我咬牙忍耐胃部愈来愈频繁的抽痛,想起今天还没吃过东西,突然产生不如就此昏倒的念头,也许还说不定可以阻止他的探视行为。   但是斜对面余放亭突兀地递过来一份小糕点,引得展鹏和任洁都对他侧目而视。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地对我挑了挑眉,“你的脸色白的好像死人一样。吃一点东西对胃会好一点。”   我接过来,对他无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连谢谢都没有心情说,而且,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感激。   当我发现看门人是我不认识的人时,心里的不安陡然攀升到了最高点。车子还没停稳,我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再也顾不得旁人,我一路叫着“林伯”,一路飞奔上房前的台阶。我推开来开门的不熟悉的面孔,飞快的穿过大厅,跑上二楼,直至外公的卧室门前,我才猛然刹住了脚步。   我平抑着自己的喘息,用手扭动门把手。房门慢慢打开,屋里像外公习惯的那样灯火通明,让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大床前立着的一个身影听见声音转过来,熟悉的面容再次让我松了口气,是林伯!   “大小姐!”林伯惊喜地望着我,也让我因为神经一下子放松而差点儿腿一软,差点儿站不稳倒下去。   我定定神,反手关上门,走向床边,望向躺在床上的外公。外公正半倚靠在床上,大约刚才在听林伯说什么。此时听见林伯的叫唤,头转向我,瞳孔倏的放大,惊喜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吃力的抬起手,我连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心里的大石头悄然落地。   外公的气色比我想象的好,他恢复得也比我想象的快,看这样子,他似乎已经可以快灵活活动上半身了。   “外公,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我半跪在床边,把脸贴在他的手掌上,像以前一样对他撒娇地说着话。   “你,眼睛——”外公吐出几个字,我笑着点点头。他的嘴角困难地向上牵扯了一下。   但是当他的眼光下落到我的小腹时,我垂下了眼帘。然后我快速地转向林伯,企图转移外公的注意力,“为什么上个星期我一直联系不到您和方律师?还有家里的佣人怎么换了不少?我担心死了!”   “哦——”林伯的表情突然变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忙着照顾老爷,而方律师好像在忙家里的事情吧!”他快速转换了话题,“佣人是姑爷吩咐换了几个年轻身强力壮的,怕老爷有需要的时候不方便!对了,大小姐,你晚上留下来吃完饭吧,我叫厨房做几道你最爱吃的——”   “不用了!”我连忙阻止他,揣测到多半林氏卷入洗黑钱的事情外公还被蒙在鼓里。但转念又想到应该已经上楼来的展鹏他们,我深吸了口气,嗫嚅着说道,“其实,皓哲的父亲也来了!”   “什么?”林伯吃了一惊。   “我因为联系不上你们,所以着急着赶回来,也没能先和外公说一下。”我对着外公抱歉的笑了笑。   “好,见见!”外公吃力地企图挪动身体,林伯连忙扶他更坐高了一些。   但是不等我去开门,门已经被推开了,展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余放亭,任洁却不在。   “好久不见了,林董事长!”   展鹏远远地提高了声音,而我注意到外公听见这个声音时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他努力抬头望向展鹏,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因为灯光的关系,直到展鹏走近床前不到一米,我们才能完全看见他的脸。我听见林伯诧异地低呼了一声“卫翼!”    ☆、林焱 24(8)   但我没太在意,因为我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外公身上。我发现当外公终于看清展鹏的脸时,他原本因为中风而几乎麻木的脸,竟然可怕的颤动起来,而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异常急促,嘴巴张着却仿佛因为恐惧而除了“忽忽”的声音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   我忘记了呼吸,只能靠近外公,企图说些什么让他平静的话。而这时林伯则突然扑过来拉住我,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大小姐,你要害死老爷么,让他先出去,快点!”   尽管我早就想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出现,但林伯的反应仍然远远超过我的预料,但是没有时间让我多想,我急忙站起来,拦住展鹏意图更加靠近的动作,“父亲,我求你,我们先出去,让我外公休息!”   “不——”一声尖锐地喊叫震住了房间里每个人。   我惊恐地回头看向外公,外公的双手急促的在空中挥舞,脸部因为恐惧而痉挛,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从他的嘴里垂下来,而他还在拼命用力试图大叫,“不——”   无边无际的惶恐蔓延上我的全身,我哭着求展鹏,“求你,先出去!求你了!我不管外公和你之间有什么,我发誓我一定会帮外公补偿你,但是求你,先出去!”   但是展鹏仿佛铁了心一般,脸上带着恨意,只是直立着不动,任凭我又推又搡。   我哭着转向后面的余放亭,“你帮我先带父亲出去好不好?求求你!”然而他也只是站着,一脸的爱莫能助。   “魔——鬼!”外公凄厉的喊叫再次充斥整个房间,我浑身一震,再次望向外公。   外公的脸孔已然几乎变形,望着展鹏的脸几乎要吃了他。我扑向外公,和林伯一起压住他因为剧烈挣扎快要摔下床的身躯。   “外公,求你,冷静一点,求你!”我又哭着求外公,此时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已经离我愿去,我浑身颤抖得几乎像是地震。   “魔鬼?”展鹏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慢慢逼近床边。我看着他,像是看见地狱来的使者,但是除了护在外公身前,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展鹏俯头靠近我和外公,声音低柔地掠过我的每一根神经,“你看见了么?我的脸拜你所赐,我的腿也拜你所赐,究竟谁是魔鬼?不过,我其实应该谢谢你!因为你,我才有今天。所以你放心,我不需要什么补偿了,”他的脸笑着,我却冷得仿若置身冰窟。“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林氏,最重要的,”他用力拉起我,我挣扎却挣不脱,他邪恶地看着外公,“我得到了你的孙女!”   外公的表情几乎要昏死过去,而林伯一边扶住外公,一边开始破口大骂展鹏,“你这个疯子!难怪老爷不肯把大小姐嫁给你!”   展鹏的笑容倏的一僵,但很快又再度被笑意覆盖,“是么?林董事长?”他用一只手绕过我的脖子把我箍在胸前,开始大笑,“我不配娶你林董事长的女儿,但是,就是我这个你嘴里的下流呸的儿子,终于还是娶到了你林董事长的孙女。您觉得如何呢?”   外公直直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狰狞而狂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我哭得已经快要断气,而展鹏却丝毫不为所动。   “哇”的一声,外公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砰”地向后倒在了床上。   “外公!”我情急之下张口咬住展鹏的手,他吃痛放开了我,我连忙奔向外公。   然而外公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嘴角那一丝残留的血痕触目惊心。我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已然忘记了哭泣,只能呆呆的看着外公又呕出一口鲜血。林伯在旁边急着帮外公擦去血迹,老迈的手颤抖不已。   外公的行动好像突然灵活了许多,他抬起手抚过我的头发,气喘却异常清晰地说,“小焱,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他气急地停了一下,然后又说,“离开他们,你必须离开。不用管林氏,你只要离开!”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落在外公青筋暴露的手上。   “离开,他们是魔鬼,疯子!”外公指向展鹏,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疯子——”   我愣愣的看着外公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床沿,眼泪凝结在我的唇边。我心里空荡荡的,完全分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林伯抱着外公的身体在哭泣,而我则呆呆的坐着,忘记了要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周围的人何时走开,我都完全不知道。   直到房门被再次大力的推开,一个人冲到我身边,抱住我,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魂魄好像才回到身上。   “小焱,你别这样,和我说说话!”   我把目光移向那张熟悉到让我心痛的脸庞,我所有的愤怒和疼痛终于撕心裂肺地爆发。我“啊——”地哭叫出声,伸出拳头没命地锤向展皓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已经得到了林氏,为什么还要害死我外公?为什么?”   “我不知道会这样,真的!”他紧紧搂着我,任凭我撕他咬他锤他推他,就是不松手。“我已经拼命赶回来,但是我不知道父亲会做什么,真的!我想他不是存心要害死你外公的,他只是想要炫耀一下他的胜利!”   “胜利?外公死了,死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不想!咳咳咳——”我咳嗽着大哭。   “不要这样,小焱!不是我的错,真的,我已经拼命阻止了!如果非要说我做错了什么,那就是明知道父亲不许我娶林家的人,可我还是娶了你!我试过放手,甚至忍着不见你,忍着不抱你,可我没办法不爱你!”他沙哑着声音抱紧我,听着我哭到喉咙嘶哑。   “不要说离开我,永远不要!我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你,不能!”他一遍一遍地仿佛念咒语一般在我耳边呢喃,直到我因为过度伤心而支撑不住陷入昏睡……    ☆、展皓哲 X(1)   我从未怀疑过父亲的为人,但在看着心爱的女人被抱在父亲怀里时,父亲第一次看见林焱时的眼神和表情立刻就浮现在眼前,怀疑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就从心底喷涌而出。而父亲毫无预兆地同意林焱回国,并且决定和我们一起回国,则更加让我起了疑心。   但当林焱告诉我父亲对她动粗时,并且质问我父亲和她外公究竟有什么仇恨时,我想起之前父亲跟我说的故事,某种奇特的念头瞬间闪进了我的脑海。   安顿好林焱,我下了楼,来到书房,父亲正坐在落地窗前,手里拿了杯红酒,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幕。   我吸了口气,开口道,“父亲。”   他没有动,只是淡淡地回应,“什么事?”   我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您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回国?”   他抬头看我,眼神犀利,“难道我做决定之前,现在都要先征求你们的同意?”   “我不是——”我试图解释,然而他打断了我,   “又是为了那个丫头?”他的声音带了些恼怒,目光直直地瞪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第几次为了她忤逆我?是不是你翅膀硬了,就打算背叛我?”   “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解释。   “不是这个意思?”他转过椅子,滑行到办公桌前,拿起桌子上的几张文件狠狠地掷向我,“那你私自开公司,购买林氏股票,却迟迟不行动,是什么意思?”   我愣住了,望着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的纸张瞠目结舌。   父亲冷笑起来,“你以为我远在法国,就什么都不知道?从你和那个丫头搅和在一起开始,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坏了我的计划。所以我让Fred监视阿斐,你所有的小动作,我都很清楚!”他拄着拐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我,“不过我一直都假装不知道,因为我还试图相信你不至于会为了儿女私情忘了本!直到你娶了那个丫头,我还相信你有分寸。但你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成了什么样子?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丫头怀疑我?”   “父亲——”我张了张口,但父亲突然举起拐杖狠狠地抽向我,后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阻止了我的话。我咬住牙,忍着父亲接二连三的击打,直到他终于停手。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久,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平复。我走上前扶他重新坐回椅子。他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开口道,“但我也不怪你,是那个贱丫头手段太厉害。我看Fred竟然也喜欢她。你的车祸,我心里有数,你没有对我指责Fred,这点我很欣赏,也是我一直看重你的最大原因。我已经教训过他。至于你,今天的事情就当是警告,如果你再继续手软,我不会放过那个丫头!”   我心头重重一震,呼吸几乎停滞,我万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对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那今晚,他对林焱的举动,岂不是故意的?   我望着父亲冷冷的目光,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亲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一点我相当清楚,因此回到国内之后那一夜,我纠缠了林焱整个晚上,就为了不想让她跟着父亲回林家。虽然我也很清楚这种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但父亲更狠,他居然一大早就借故把我调去了市郊。等我收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林家,看到的就是林焱呆呆地坐在林昌业的床边,而林复则趴在林昌业身上痛哭流涕。   林焱的样子让我心惊,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把剧烈挣扎的她揽入怀里,失去她的恐惧再次一点点地在心里发芽壮大……   “父亲,您找我?”   我走进门,看见父亲远远地坐在桌子旁,脸庞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看见林焱的样子,你是不是又心疼了?”他阴阴地开口,语调平静,但冰冷。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吸了口气,试图保持语调的平稳,说道,“林昌业已经是个废人了,他活着也不见得比死了好——”   “就是因为他已经是个废人,所以留着也没用!”父亲冷笑道,双手握着撑在地上的拐杖,目光淡淡地扫视我,“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亲自下!”   我没有作声,他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殷启泰和安正道,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我怔了怔,他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我,平静地说道,“这是我让人传真过来的资料。”   我接过文件,仔细浏览起来,父亲在一旁继续说道,“这些天你太忙,我派了两个人协助阿斐,又让Jessica把那个跟踪安定国的私家侦探找来,这些是他们收集到的和林昌业、殷启泰、安正道相关的所有资料。你慢慢看吧。”   然而,随着那些文字映入眼帘,我的手开始发抖。我慢慢抬起头看向父亲,他的表情在灯光下显得愈发阴冷。我听见他的声音冰凉得像是来自地狱,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得了手了?”    ☆、展皓哲 X(2)   我坐在车上,神思有些恍然。   直到车窗玻璃上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清脆的敲击声,我才回过神,扭头望向窗外,竟然是淼儿。   她肩上背着一个电脑包,手里抱了两本书,望着我诧异道,“你怎么会在我们学校这儿?”   我按下车窗,淡淡地笑了笑,“不算巧,我们公司捐助你们学校一笔奖学金,我刚刚从你们校长办公室出来。你回家吗?我送你。”   “哦,”她迟疑了一下,“顺路吗?”   我点点头,打开门,身体往里面挪进去,“我要去看你姐姐,顺路。”   她脸色变得有些黯然,弯身坐了进来,关上门,“姐姐最近怎么样?”   “不好。”我吸了口气,“她不愿意见人。”   “你也不见?”她吃惊道。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眼脸,好一会儿抬眼看向她,“你知道,我和你姐姐的感情,不是正常的夫妻。她始终认为,我是为了林氏。”   她凝视我,半晌低声问道,“那你,是吗?”   我望着她,没有回答。   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响起,我接过Jessica手里的剪刀,剪断了身前的彩带,一阵闪光灯闪得我的眼睛视网膜前出现短暂的黑影。   “恭喜昌达百货和Essorer的合资物流公司成立。”   又是一阵响亮的掌声响起,我转身和一边的市长陈震东握了握手,然后两个人同时面向前方,喜气洋洋地接受了媒体的拍照,又转身和另一边的殷启泰握了握手,再面向前方接受拍照。之后大家一起走进身后的大楼,进行礼节性和仪式性的参观。   几分钟后,陈震东身边的秘书开口道,“陈市长,时间到了,您该走了!”   我忙对陈震东笑道,“陈市长,您忙您的!”   陈震东点点头,又伸手和我握了握,然后跟着秘书走了。我对身旁的Jessica悄悄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跟了上去。   我又对一旁的殷启泰开口道,“殷总,等下11点,方律师说要宣读林董的遗嘱,您去吗?”   殷启泰没有回答,抬眼看了看我,半晌道,“你去吗?”   “当然。”我点点头,“怎么说,名义上,他都是我外公。”   他微微笑了笑,但笑意丝毫没有抵达眼底。   去林宅的路上,Jessica对我说道,“酒店的房卡已经给了陈震东的秘书。”   “恩。”我垂眸,淡淡地回应。   “这是殷淼和安定国这段时间的日程安排。”她把平板电脑递给我。   我扫了一眼,“发给阿斐。”   “好。”她点点头。   我转头望向窗外,呼出一口气。   林宅的客厅里坐满了人,本来宽敞的大厅突然显得小了许多。我们走进去,原先有些死寂的空间突然间变得悉悉索索。   林焱坐在中央的沙发上,脸色苍白,身形瘦峭,本就宽松的衣服显得更加松松垮垮。看见我们走进来,她乌黑的眼珠瞬间变得暗淡无光。   我失望地发现,她的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就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她决定嫁给张世杰的时候。   方律师宣读了林昌业的遗嘱,没有什么惊人之举,他几乎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林焱,包括剩余的23%的林氏股份。但是因为根据之前的协议,因为林焱的流产,林昌业还有10%的股份到了我手里。即使没有Jz的那15%的股份,我也已经摇身变成了林氏的最大股东,比林焱还多1%。所有的人都窃窃私语地看着我。   林焱的脸色愈发苍白,我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尽管她下了逐客令,但我还是坚持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不坚持,那么很快就会断裂,并且永远无法再联续。她现在还在挣扎、还在动摇,只要我不放手,她还有可能会因为念及旧情心软。所以,我必须主动、必须争取,努力保留住最后的一丝希望。   直到她对我说,“我们离开这里,也不去法国,离开你父亲,就我们两个,再也不管其他,你做得到么?”   我点了头,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答应了她,半个月之内,带她走。   半个月,只有半个月,我要让殷启泰和安正道,还有陈震东,死无葬身之地!    ☆、林焱 25(1)   诺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一圈人。   我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帮七大姑八大姨,包括我的父亲和继母,以及淼儿。除了淼儿,这些人都是借吊唁的名义来查探一下自己是否有机会分到外公身后留下的一杯羹,否则哪里会这么巧都赶在方律师来的这一天“集合”?   由于外公死得突然,几乎所有林家的人都觉得自己很有机会得到些好处,至少他们都觉得对林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乱哄哄地吵吵闹闹了几乎一个早上之后,我示意方律师索性等到所有林家相关的人全部到齐之后,再来对外公的遗产进行分配通告,省得将来会有无数的人来对我进行“拷问”和质疑。   而就在11点不到,方律师终于可以开口的时候,又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使得刚刚才安静下来的客厅再度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   看见余放亭走进来的时候,我的胃又不争气地抽搐起来,而展皓哲和任洁也踏进门的时候,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极度惨白,以至于淼儿走过来坐在我边上,脸色关切地伸手握住了我微微颤抖的手。   那天我清醒过来,便“请”展皓哲离开林家,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三天了,我忙于哀伤,忙于整理外公的身后事,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包括展皓哲。但是,现在看见他和展家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外公临终的模样和他的话:“离开他们,你必须离开。不用管林氏,你只要离开!”   我仍然不知道展鹏和外公之间的恩怨,但是无论外公曾经对展鹏做过什么,我都无法原谅他逼死外公的行径。至少,他没有死,却对一个已经几乎瘫痪、行将就木的老人进行“恐吓”。是的,恐吓,在我看来就是如此。我不明白为什么外公看见他会如此惊恐。我问过林伯,但是林伯不肯告诉我,我也没有再追问。我了解林伯,既然外公不说,那么他就不会告诉我,那是他对外公决无二心的忠诚。   也所以,我会自己去查清楚这件事情,而展鹏,他绝对会后悔他逼死外公的错误决定。林家的人,有仇必报,也决不会以德报怨。以前我可以原谅展皓哲为了报恩伤害我,但那是因为我爱他,可是展鹏,决不,我决不会原谅他!   我没有把目光再浪费在那三个人身上一秒,只是转向方律师,微微颔首,“方叔叔,您可以开始了!”   方律师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开始说话。   “首先我对林董事长的突然去世表示哀痛。林董事长于三年前曾经立过一个遗嘱,而鉴于其过世之前并未另立新的遗嘱,因此,原来的遗嘱仍具有法律效力,并将执行生效。”   客厅里鸦雀无声。   “林董事长将其所拥有林氏股份全部留给孙女林焱,将其全部动产和不动产,包括名下三辆汽车、两所别墅、五套公寓、一艘游艇,等等全部留给孙女林焱。林复(也就是林伯)则可以任其自愿继续留在林家照顾林焱小姐,薪水比照从前,林董留给他一份价值50万的养老保险,以及一套位于市郊的小楼留给林复养老。”   客厅里重又一阵骚动。   我不意外这个结果,这就是外公的做法。他不会把财产留给任何外人,也不会去做慈善事业沽名钓誉。我不必去看其他人的脸色,也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失望至极并且愤怒的脸色。   这三天,我已经知道我不在国内的半年里,外面的人流传的话,那就是,林昌业老糊涂了,中风之后被展皓哲控制,林氏等于半卖半送给了Essorer;而我,林焱,则是一个可怜的被抛在法国的瞎子弃妇,展皓哲和他的特助暧昧不清,和淼儿似乎重又牵扯在一起……   我当然不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但是,这些却势必成为林家的人对外公失望并且愤怒的最好理由。   方律师再次清了清嗓子以重新取得安静,“这里我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林董事长三年前立遗嘱的时候,林焱小姐还没有结婚,当时,林董事长拥有林氏30%的股份。而就在半年前,也就是林焱小姐结婚之前,林董事长和展皓哲先生立过一份合约,如若林焱小姐生下孩子,那么所有股份将归孩子所有。但由于林焱小姐流产,因此按照合约,已经让渡了10%的股份至展皓哲先生名下。也就是说,林焱小姐目前将继承的股份只有23%。”   这次客厅里骚动更大。所有的人都看向展皓哲,包括任洁和余放亭,还有我父亲,以及我身边的淼儿。   展皓哲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眼光冰冷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成功的让所有人闭上了嘴。他们都很识事务,即使再不满,也不会公然和目前林氏的实际执掌人作对。   当他把目光投向我时,我避开了。他的眼神里含着无言的祈求,可是这只是让我的胸口更加发闷。当初我是毫不在意这10%的,但是外公死了,一切都不同了,我猛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是那个逼死外公的凶手之一。如果不是我爱上展皓哲,如果我没有怀上他的孩子,那么外公不会失去林氏,也不会中风,更不会死去。   我想到了妈妈,原来,走到最后,我还是步上了她的后尘。不管有意无意,我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林氏,而外公,终究也还是棋错一招,想必当时和展皓哲签合约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展皓哲的父亲是展鹏。    ☆、林焱 25(2)   当客厅里的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下方律师、父亲一家和展家的人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足竟然已经冰冰凉。   午后的阳光照进客厅,而一种后怕的情绪却如潮水般涌来。假如当年,展皓哲遇见的不是我,假如他爱的不是我,假如他一直都是在算计我,那么,我现在是不是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我抬眼看进一双清澈如溪水的眼眸。她关怀的面容盈满所有语言,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淼儿!我在心底戚戚地暗叹,我这天使般的妹妹啊!   “咳咳——小焱,”父亲突然开了口,许是觉得气氛尴尬而诡异,他的表情也不似从前那么淡漠,反而有些讪讪地。   我甚至没有抬头,我对他的戒心始终无法消除。多可笑,这样的一家人,也或者,我们彼此都从没有把对方真正的当作过一家人。   他没有太在意我的不礼貌,大约是觉得我过于哀痛以至于丧失了常智。“外公的去世确实很突然,不过他一直身体不太好,你也不必太伤心。毕竟你还有我们呢,我们是一家人嘛!”   “就是说嘛!呵呵!”王怡在一旁也陪笑说道,“大小姐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不如还是搬回家住,我们也好照顾!”   如果这个女人不开口,我想我还是可以维持自己的平静的。但是,她那尖细的嗓音一下子就刺破了我好容易才控制住的情绪。我满腔的不平、愤恨和哀恸仿佛一下子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对象,就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我们一家怎么会像今天这样?我不会去报复,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不会给林氏和外公惹来大祸。而这个女人,现在却太太平平地站在这里,还假惺惺地猫哭老鼠假慈悲。我很清楚她现在这副嘴脸无非是因为我掌握的那些股权,和展皓哲手里的实际经营权。我自知自己多少有些迁怒于人,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平息自己的自责、内疚和对展皓哲的愤恨!   “出去!”我极力压低自己的音量, “请你们离开,我需要休息!”   “呵呵!大小姐一个人我们多少不太放心啊!再说,这里还有一些说不定狼子野心的人——”王怡依旧不识相的挑战我的耐性。   “出去!”我猛地站起来,甩开淼儿的手,冷冷地看向父亲,“把你的女人带走!我不希望我母亲的家被这种女人玷污!”   我的话极不客气,王怡的脸色煞白,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原本假笑的表情在恶毒目光的衬托下显得甚至有些可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我想我已经被杀死一百回了。   父亲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是殷启泰就是殷启泰,他的脾气克制得非常好。他只是瞪了我几秒钟,便用一种好像知道我已经丧失理智,不和我计较的口吻对淼儿说,“你留下来陪陪你姐姐!”说完拉着王怡大步走了出去。   我闭了闭眼,随后看向淼儿,她脸上了然而歉疚的表情突然让我非常惭愧。为什么她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放下一切加诸于她身上的不平呢?即使她伤心、哀痛,她还是可以保持这么清澈透明的双眼?我不自禁地看向展皓哲,他正盯着我,表情似乎充满了对我的同情。突然一个念头牢牢的攫住我,为什么他不去爱淼儿?这样我们都不必如此痛苦!   我无力的坐倒在沙发上,用手覆住额头,一丝细微的呻吟从嘴里溢出。   “小焱!”   展皓哲走过来,想要靠近我。   我重又起身,扭头对林伯低声地说道,“帮我把他们送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然后没有看任何人的脸色,直接上楼走回外公的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随着太阳西下愈来愈暗,我只是靠在窗边坐着,看着窗外,思绪翻飞。   我想到林伯之前叫出的名字,“卫翼!”我不能十分确定是这个发音,但是足够给我线索去调查展鹏了。我已经在方律师早上到达的时候就让他帮我去调查这个人了。   然后,我又想到展鹏对外公说的那番话,难道他爱过我的母亲么?我忆起那天在书房他对我不合常理的举动,难道是因为我与母亲相似的脸,也所以他不许展皓哲娶我?   想到展皓哲,将近二十年前的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又开始在我脑海中翻滚,每想到那个男孩抱着我,眼泪滴在我的背上,对我说“你以为自己是天使么?”我的心脏就好像被什么划过,忍不住的抽痛。   原来这就是命运,在20年前就已经注定的命运,无论我怎么企图改变也都是于事无补。就好像我永远改变不了身上有着林家人的血的事实,好像我永远改变不了我和展皓哲的相遇,好像我也永远改变不了我不是天使的本性。   是的,我不是天使,永远无法做到像淼儿那么淡然而无怨尤。外公的死,我没有办法释怀,就像母亲的死我也永远无法谅解一样。我心底的阴暗面被从最深处又掀了出来。我没有办法不去憎恨展鹏,没有办法不去憎恨一切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是的,我必须承认,甚至包括展皓哲。就算他再怎么为自己辩解,我都不相信他会完全不清楚展鹏明显欲致我外公于死地的用意。展鹏对他那么信任,他不可能不了解他父亲的性格。也所以,他不让我回国。   可是,外公临终让我离开他的交代,我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只会逃避他,却始终不能和他诀别,甚至还为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减轻他的过错,为外公将对展鹏的恐惧迁移至展皓哲而感到不必。同时,我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被打垮,而林氏,我也不甘心再这么轻易就放手,毕竟,我还有23%的股份,他们也只不过是24%,我不相信,我就不能再得到1%的股份。这种来来去去矛盾的心理让我感觉挫折到了极点。于是我竟然开始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太痴情。   “小焱!”   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在身后响起。我惊跳了一下。过于沉湎于自己的情绪,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是何时进来的。    ☆、林焱 25(3)   我固执地拒绝回头看他,生怕一看他自己好不容易对他树立的恨意就会全数坍塌,口气生硬地说道,“我想一个人!请你出去!”   可是他仿佛洞察了我的念头,执意不肯放过我,他的手臂从背后缠绕上来抱住了我,声音低得像是催眠,“我已经给了你三天的时间,这是我的极限,我不可能再冒险放任你一个人在这里想着如何离开我。我太了解你了,小焱!如果我再不阻止你,那么我会真的失去你!”   “你已经失去我了!”我的情绪已然将要崩塌,但仍然强撑着抗拒他。   “没有,我知道没有,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你知道你外公的死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不要把这一切怪到我身上。”他牢牢地抱着我,声音诱哄着我,“我们忘了它,重新给彼此一个机会,我们回法国,好不好?”   我心跳如雷,体内仿佛有两个我在拔河,他说的对,他太了解我,他知道我爱他,而这,是我的死穴。   “我可以为了你违抗父亲,就算扯平,好不好?为了我,忘记这一切,好不好?”他的声音开始掺着哀求,牵扯我胸口的神经。   胸口的神经牵扯得仿佛要将我的心脏连根拔起。我强忍住那种疼痛,深吸一口气,转头盯住他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地、轻轻地、也决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开口,“我们离开这里,也不去法国,离开你父亲,就我们两个,再也不管其他,你做得到么?”   他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有一种痛苦的情绪在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满溢出来。我抬起手捂住左胸,硬生生压下那种想要弯腰的冲动。我们对视了只有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好,就我们两个,再也不管其他。”他突然笑了起来,嘴角轻轻上扬,仿佛春风拂过一般,语气轻缓地就像是刚刚决定去看一场电影。“给我一个月处理掉手头的事情,我们就走!”   我摇头,他那种微笑让我不安,“半个月,你不走我走!”   “好!就半个月!”他的唇象羽翼一样覆上我的,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我相信他!   除去这幢房子和林氏,我打算变卖掉所有财产。因为这里有外公、母亲和我的过去,所以我保留下来让林伯继续守着。其他的,我开始着手清理,包括书籍、信件、文件等等。   其实除了林氏的经营材料,外公的信件和文件并不多。他不是一个朋友多的人。因此当我意外在外公的书桌夹层里发现一个文件袋时,我有些吃惊。文件袋的年代应该很久了,尽管放在书桌夹层里,可是仍然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泛黄的四角进一步说明其存在已经至少十年了。袋子的标志更是让我吃惊,“×××侦探社,1987年9月”。   我拿了一块湿布把袋子上的灰抹去,然后盘膝坐在阳光照射的落地窗边上,慢慢地打开袋子,抽出里面一叠A4纸。我先是粗略地一张张翻了翻,发现里面有医院的检查报告,还有打印的所谓调查报告。不过里面似乎有两个不同的部分,因为前后纸质不同。   我把两沓东西分开,把后面一叠先放在旁边,先看上面一叠。这是对一个叫纪中平的人的调查报告,但是报告内容很平淡,因为这个人实在很普通,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调查前他曾是林氏的高管。我不太明白外公为何要调查他,因为报告显示这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身家清白,最特别的也就是娶了一个外国老婆。可是1987年,又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娶个外国老婆也不至于是什么大事。   报告里面还附了一张此人的黑白照片,但因为年代太久,照片也已经泛黄,有些地方斑驳脱落,我看不太清他的相貌,只是隐约觉得似乎和我认识的什么人有些想象。   我皱起眉想记起是谁,但是手里的照片不小心滑落至旁边的另一叠文件上。我伸手去拿,却被那叠文件上的一个名字完全吸引了注意力——殷启泰,我父亲!   我吃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那叠文件,匆忙的翻看着,就是这叠文件里还夹着医院的检验报告,而名字是我母亲。   我一页一页看下去,背脊却越来越冷,看到最后,冷汗几乎已经浸湿了我的内衣。我拼命用手摁住自己的胃,才不致于因为疼痛而虚脱。我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   这篇报告清清楚楚说明,外公早就知道了母亲的死亡和父亲有关系,也就是说,我曾经不惜跳湖、接受展皓哲的威胁,也不愿向外公说明我报复父亲的真正目的,处心积虑掩盖的真相,其实外公早就知道了!而且这篇报告的日期甚至是1984年5月,也就是母亲死的第二个月。可是,他竟然忍了二十几年,隐瞒所有人,容忍父亲在林氏树立自己的威信,容忍父亲和他对立,容忍我在那个家里面生活了二十多年!   我不能理解,真的无法理解!以外公有仇必报的个性,他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忍耐这种奇耻大辱的人。除了一种可能——父亲握有外公的把柄!而这个把柄,足以让外公甘愿吞下这一苦果。    ☆、林焱 25(4)   我算是真正明白外公宁可我嫁给展皓哲,也不愿林氏落入父亲手里的真正原因。不是他看得起展皓哲,也不是有利可图,纯粹只是不让父亲得逞。只是,我苦笑,外公英名一世,最终还时栽在了展鹏手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想起这个不恰当的成语,但是,父亲想必也没有料到,握有外公把柄这么多年,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却便宜了别人!   我呆坐了好久,然后慢慢起身,到厨房拿了一个火盆,把这些文件一张一张烧了。对我来说,这些毫无用处。尽管我不能原谅父亲,但是报告也证明父亲只是失手害母亲失足滑下楼,而且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可能用这份东西给父亲定什么罪名。何况,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家丑不必外扬,而且淼儿,我不想给她那清澈的眼眸也蒙上一层浊灰,她受的无妄之灾已经够了!   我把手里的纸一张张扔进火盆,看着火光在盆中跳跃,胃痛渐渐麻木,心里想着,这个家也许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等着我。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够了,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知道更多。现在,我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永远离开!   “你在干什么?”   门被恶狠狠地踹了开来,一个人影如箭一般窜过来,一下子把火盆给提翻了,转身搂住我。   我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是展皓哲,他一定是猛然看见火光,误会了我的行为。   “没什么,我只是在烧掉一些没用的文件!”我冲着他扬了扬手里余下的几页纸,然后扔进了熄灭的火盆。   “这种事情让佣人做就好了,你想吓死我么?”他松了口气,脸色有些愠怒。   我安抚地拍拍他,挣脱他的手站了起来,嘴角扯出一抹笑,“难道你怕我会自杀么?”   他跟着我站直,眼光狐疑地看向我,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在我眼角一抹,“你又哭了?”   我一愣,我自己都没发觉。我不想告诉他我发现的那些东西,毕竟外公隐藏了这么多年。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想起了妈妈!”   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手拥我入怀。   我睡了很久,最近,我又变得很嗜睡。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感觉上好像进入了春天,而实际上还是冬天。   展皓哲去林氏了,他最近愈加繁忙,说是他打算全部移交任洁,可是交接工作太多,他必须一点点来。   我被电话铃惊醒,我懒懒的拿起电话,是方律师。   “小焱,你要我查的我查到了一些!”他的声音比较急促。   我的心一提,“您说!”   “是有卫翼这个人。二十多年前,他们家族在Z省是很大的帮派,和你们林家因为房地产开发曾经有过纷争。你知道你外公刚起家的时候做过些,呃,不太好的事情。”他咳了咳。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不过卫家曾经替卫翼向小姐,也就是你母亲提过亲,但是被林董事长回绝了,之后两家更加交恶。”他顿了顿,声音渐渐变得有些低沉,“但后来,卫家因为惹上一桩官司,势力逐渐削弱,而卫翼似乎也放弃了对小姐的追求,不知去向。小姐则在老爷的示意下嫁给了您父亲。我能查到的就是这些了。”   我握着话筒,想了想,问他,“那么,卫家的那场官司,是不是和我们家有关系?”   “并不完全,是和林氏的一桩高层贪污案有关,但是似乎还涉及向政府官员行贿,后来林氏的一个高层被抓并自杀,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方律师思索了一下回答我。   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在外公书桌里发现的那份报告中调查的另一个人。但是,他叫什么来着?我竟然一下子忘记了,因为当时全副注意力被父亲的调查报告吸引了过去。   “那么,方叔叔,拜托您帮我调查一下当年那个高层。谢谢您了!”我挂了电话,往楼下走去。   我还是没能看出展鹏和外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就只是求婚失败就对外公如此记恨,以至于要逼死外公?还有他说过他的脸和腿都是拜外公所赐,难道他不知去向就是因为这个?外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其实我并不太清楚那个高层是不是真的会是找出外公和展鹏之间仇怨的关键,让方律师去调查也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已,我觉得这个人就是那份文件上的人,而外公既然调查他,那么此人必是关键。   我本想再看一下没被烧掉的那几张纸,却到处找不到。我问了一下林伯,有没有看见过,但却得知展皓哲临走之前曾经让人把那个火盆拿出去。我楞了一下,有些担心展皓哲看到了那几张纸。但转念一想,看到就看到,反正他也不会到处去说。顺便可以问他一下记不记得那个人叫什么。   我给展皓哲打电话,可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我往他办公室打电话,秘书告诉我他正在开会。我想了想,决定直接去公司找他,顺便一起吃午饭,正好也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似乎在家里闷得太久,以至于一天到晚睡个不停。换了套衣服,对林伯打了声招呼,从车库里开出我的车,往林氏而去。   踏入林氏集团大楼,归功于曾在林氏担任过副总经理有一段时间,因此楼下的前台认得我,并没有阻拦我。我直接乘电梯到达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坐着的人已然不是原来年近四十的方秘书,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看起来相当干练,但是却似乎不太符合展皓哲以往的品味——并不特别漂亮,譬如任洁那种。也难怪,尽管董事会还没有召开,但这里事实上已经易主,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请问小姐您找谁?”女人从镜片后面看着我,眼里有一种审视。    ☆、林焱 25(5)   我不吃惊她不认识我,毕竟从我和展皓哲结婚后我几乎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面。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林焱,展皓哲是我先生。”我往里面房间瞄了一眼,门半开着,但没有看见人影。   “哦!不好意思!”对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对自己没能认出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她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林,林——展太太,展董走开了,他马上会回来。”   “这样,”我想了想,“我想找他一起吃饭的,那我——”   “您先在办公室里等他好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不愧是个高级秘书,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向我提出建议。   我点点头,“也好!”我往办公室走去,眼角却留意到她低头看了看手表,于是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现在已经12点了,你该吃饭了吧?”   “没事!”她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头。   “你不用管我,直接去吃饭好了,我会告诉皓哲的。”我温和地笑笑。   “谢谢!”她很高兴,看得出本来有些焦虑的她一下子放心了。   我摆摆手,走进办公室,并随手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的布局倒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展皓哲实际上并不是每天都在林氏的,他基本上每周两天在这边,而大部分时间还是在Essorer。   因为无聊,我走到书橱边看里面的书,还是原来外公摆在里面的那些。我打开橱门,一行行瞄过去,突然想起外公在书橱里曾经设过一个机关,暗藏了一道门,虽然很浅,但是小时候我很喜欢在外公和别人开会的时候藏在里面。   我把手滑到书橱的中间一级格子,找到一本辞海,然后把辞海的外壳往下轻轻扳了一下,“嗒”的一声轻响之后,书橱的右三分之一轻轻的往外移了出来,然后一个浅浅的一人半高的黑格子露了出来。   我欣喜的轻呼了一声,小孩子的性子一下子冒了出来,于是迈了进去,里面没有灯,但是在墙上有很多气孔,外面的光线可以透进来,空气和声音也可以透进来。虽然我长大了不少,但是容纳我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展皓哲和展鹏。我楞了一下,然后想也没想就按下了墙边的开关,把自己关在了书橱里。我实在是不想看见展鹏,因为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我暗自庆幸刚才让那个秘书出去吃饭了,否则我连躲都不可能。   “……你下周就召开董事会,把职位移交。既然殷启泰想要得到林氏,那就给他好了。”展鹏的声音透过气孔传了进来,他用的是法语,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   我呆住,他什么意思?他要把林氏给我父亲?那他们之前处心积虑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气死我外公?   展皓哲没有立刻接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打算那么快就给殷启泰。”   “为什么?我之前不是就已经和你说过了?”展鹏的声音有丝诧异,旋即冷笑了一声,“又是为了林焱?那个小丫头究竟哪里让你那么着迷?”   展皓哲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展鹏再度开口,“算了,反正林昌业已经死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至于林焱,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那个丫头,心机不浅。女人,是一切灾祸的来源!”   听起来,展鹏对女人很不屑,或许这就是他没有娶妻生子的原因,因为当年向我母亲求婚失败?不过,他的话让我再次心生警觉,一半?他的目的才达到一半?那他另一半目的是什么?   “好了,我先走了。暂时我还不想和殷启泰碰面。下次我会让Fred来见你。”   展鹏的脚步声走了出去。   我吐了口气,定了定神,正准备打开书橱的门,但是一阵敲门声响起。我停了下来。   “进来!”展皓哲恢复了中文,淡淡的说道。   “Jason,我查到了。”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声音非常熟悉。我想了一下,竟然是——斐仪清。   “说!”展皓哲的声音有丝急迫,非常单刀直入。   “殷启泰和你父亲的案子确实有关系!”斐仪清的声音也很干脆,“我问过几个当年在林氏做过的人,都说他和你爸爸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在你爸爸被抓并且死后,他就完全站在了林昌业那边,而且在媒体上都声称和你爸爸没有任何私人往来。”   我仿若被雷劈到,脑子开始飞速运转,然后外公书桌里的那个文件夹,“纪中平”的名字猛然跳入我的脑海。纪?展皓哲不是原来就姓纪?那这个人,岂非就是展皓哲的亲身父亲?难怪我一直觉得他长得像我认得的某个人,而展皓哲又长得那么象西方人,眼睛的颜色也会改变,他根本是个混血儿。   我如坠冰窟!他一直没有和我说实话,不但是展鹏和我外公有恩怨,他也有!我不知道他父亲的案子是否和我外公有关,甚至也许他父亲的死都和我们家脱不了干系。而现在,斐仪清又提到我父亲,听口气似乎展皓哲刚刚开始去调查他,而按照时间来看,好像恰恰是那堆没有被我烧干净的文件惹的祸。   “继续!”展皓哲没有多加评论。   “呃,”斐仪清有些迟疑。   “有话直说。”展皓哲的口气略微放缓。   “现在陈震东和安正道已经被免职调查,你有没有考虑过,对殷启泰就此收手?”斐仪清轻轻地问他,口气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忧虑。   “——”展皓哲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然后我听见他冷笑起来,“换了你,当你发现事情的真相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时,你会收手吗?”   斐仪清也没有立刻接口,好久才再度开口,“可是小焱——她外公已经死了,要是她发现——”   “这是他们欠我的!”展皓哲冷漠而决然地打断他,“我不会让他像林昌业那样那么容易就死去,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不敢再听下去,我靠着墙壁滑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外界的黑暗无论如何却都比不上此时我内心的那种漆黑和冰冷。   原来,外公的死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林焱 25(6)   这一切的真相,不是我想烧就烧得掉的。母亲的死,外公的掩盖,都只是真相背后牵连的一系列阴暗的边角材料而已。   我想到展皓哲一直以来对我的那种难以掩饰的恨意,那种无论他说多爱我也难以掩盖的恨意。我终于明白他说我欠他的真实含义,终于明白他恨不得掐死我时的心情,也终于明白他说他和我结婚开始就已经绝望的真相。因为现在,我也已经开始绝望,而我,也真的恨不得掐死他——他竟然欺骗我如此之久,竟然还信誓旦旦说外公的死和他无关。   咸涩的泪水流入嘴里,我苦涩地舔去它,慢慢让自己平静。我不能,也不可以崩溃,我必须冷静。我最善长的就是在危难的时刻保持清醒不是么?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爱我,不是么?   不,我苦笑着摇头,心里的两个小人又再次开始拉锯。他真的爱我么?或者只是为了复仇而演出的另一场戏?   不不不,我不能想!他是爱我的,我们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相爱了,不是么?我不可以质疑这一点,不可以,他说过,无论如何他都爱我,我至死不可以离开他!   外面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我木然地站起来打开书橱的门,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人。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秘书坐在外面吃惊的看着我,“展,展太太!刚才董事长出去的时候说没有看见您——”   估计我脸上惨白的表情和泪痕让她住了口。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出办公室,我只想离开这里,我必须理清头绪,我必须好好想一想我该怎么办!   但是我在转弯的地方,直直地撞上了一个人。   面前的咖啡已经完全冷却,我捧着咖啡杯的手也冰凉如水。   我知道天色已黑,也知道手机已经被未接来电震动到关机,甚至知道咖啡厅里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   任洁已经走了,而她的话却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回响,让我想要忘记都忘记不了。我看着咖啡上被自己的眼泪荡起的一圈圈涟漪,心如死灰。   我猜的一点儿也不错,展皓哲果然不单是为了报恩,还为了报仇。如果说展鹏向外公施以报复的原因还不够明确,可是展皓哲却是真的和林家有血海深仇!不幸被我曾经的话一语成齑。   他父亲,也就是季中平,曾经是林氏的高级管理层,掌握林氏很多核心机密。但是后来,林氏卷入行贿政府官员的案件,季中平被查出贪污公款,涉嫌诈骗房地产购买人的款项,以及行贿政府官员,之后被逮捕。虽然他一度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但之后却偷偷潜入林宅偷东西被发现,然后企图跳窗逃生而死。其间为了逃跑,他还害死了一个女孩。当时的媒体对此有过一些报道,但很快此事就以“当事人畏罪自杀”而不了了之了。   然而事实上,季中平只是一个“替罪羊”。这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事实。行贿政府官员,在商场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不过这种事情进行的很机密,一般没有人检举的话也就睁眼闭眼过去了。但是奇就奇在当年外公被人检举,而外公怀疑林氏内部有内奸。而那个时候季中平身为外公一手提拔的林氏高层却和外公常常持不同意见,早就已经引起了外公的猜忌。而这件事情一爆发,无论是否季中平所指使,外公第一个必然怀疑到他,并想借此机会将其铲除。因此,季中平被栽赃。   但如果仅仅如此也不算什么,只是季中平的死非常可疑。季中平既然已经被释放,为什么还要去外公家偷东西?偷东西不是大罪,何必跳窗自杀?所有的一切都异常不合情理。   所以很显然,展皓哲认为他爸爸是被谋杀的,而谋杀他的人势必是林家的人,且最有可能的人就是我外公!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晚餐时间到了,不知道您是不是想用餐?”咖啡厅的小弟非常谨慎的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我吸吸鼻子,用手背胡乱的抹掉脸上又要掉下来的眼泪,摇了摇头,站起来离开座位,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口,就被小弟又拉住,“对不起,小姐,您的包!”我茫然地接过皮包,刚转身,小弟匆忙帮我打开门,才避免了我一头撞上去的惨况。   我呼出一口气,稍稍定了定神,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细雨让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细密如网状的雨丝从天而降,又被风吹的纷纷扬扬,不痛不痒地洒落在行人身上。   低下头,我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沿着屋檐慢慢地走。刚才任洁说的话再次全数涌上心头。   我不了解任洁为什么会告诉我真相,在隐瞒了这么久之后选择告诉我。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想我的语气甚至是憎恨的,我不感激她,一点儿也不感激她现在告诉我。   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也决不是希望我感激她。她喝了一口咖啡,杯口鲜明的印下了她的唇印。我就看着她红色的唇印,听着她冷漠地说着一切让我心寒的真相。    ☆、林焱 25(7)   “Jason和PAUL并没有明确的告诉我和Fred他们吞并林氏的真实意图,但是我们不是傻子。我们虽然不了解Paul和林昌业有什么纠葛,但是Jason的事情我们都是知道的。而且一起生活这么多年,Jason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她冷笑了一下,“当他开始向淼儿献殷勤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借殷启泰得到林氏。”   “他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我早就告诉过你,在他心里面,除了他妹妹,所有女人都是有价值的交换物。而他放弃淼儿转向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了,不是么?”她脸上的微笑让我想起了某种生物,眼镜蛇,美丽而冰冷。“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淼儿的姐姐么?他在来香港之前就知道,知道的清清楚楚。不管你是主动勾引还是被动接受,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把目标定在你们姐妹两个人身上。不管他最后娶了哪一个,他都伤害了你们姐妹的感情,离间了林昌业和殷启泰,当然也会给林氏造成难以抹灭的裂痕。而Paul再表现出是因为他不允许Jason娶林家的女人,你当然就会上当,认为Jason因此才一开始追求淼儿而不是你,不是么?”   “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交易,也是他最成功的一次表演。因为这一次绝对的胜利,他绝对巩固了在展鹏心目中的地位,而Fred将永远失去他一直企盼的继承人位置。”   后面她又说了些什么,我几乎都没有再听进去,我拼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子,才能阻止自己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失态。而任洁对我的默不作声也显得相当满意,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非常优雅的站起来,“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他的书房找一找,那里一定有他对你们姐妹的调查报告。哦,顺便说一句,这杯咖啡我请了!”她潇洒地转身走了出去。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雨并不大,但越来越密,仿佛我的心情,纠结如一团乱麻。   我渐渐明了任洁对我说这些事情的心情。她爱展皓哲,深深爱着他,爱到已经无法再忍受有任何女人呆在他身边。无论他爱我还是恨我,她都已经不能再忍受,也不愿再忍受。特别是现在他已经完全得到一切的时候,她也没有必要再忍受了。   至于我,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去掌控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切。爱或不爱,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恨我们林家,真真切切地恨。那种恨,绝对不是简单的儿女之情就可以消除的。   之前他让我给他一个月时间的时候,其实无非是在拖延我发现真相的时间。他一直在骗我,他从来没有为了我放弃过什么。   而现在,我甚至还听清楚,他下一步会对付我父亲。任洁并没有提及我父亲的事情,但是我猜也猜得出来,展皓哲怀疑我父亲和他父亲的死也有关系,他一定认为动手栽赃陷害的人就是我父亲。   不过,我有些不同想法。如果父亲因为握有外公的把柄,而外公一直姑息他那么久,如何会让父亲再次插手这种机密事件?除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外公想要借此铲除父亲,却不料被父亲背手一刀,再次被挟制;一种就是这本来就是父亲的计划,想以此扳倒外公,却被外公找了季中平做替罪羊。但是无论哪一种,看来他们两个人都和季中平的死脱不了干系。   我的胃又开始痛。外公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淼儿和父亲,我已经没有亲人。就算我再不爱我的父亲,我也很难眼睁睁看着他和外公一样被逼死。可是,自身难保的我,还能如何?展皓哲用婚姻牵绊住我,就像任洁说的,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交易。是的,非常成功,直到现在,我还是因为爱他而心痛,就算知道他欺骗了我,我还是不能够恨他。将近二十年的感情,你让我如何说放就放?   “嘀叭——”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惊动了我,我还没回神,已经被人用力的扯回去,而一辆小卡车从我的左边飞掠而过。   “你究竟在干什么?”又惊又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叫。   我转头看向那个救了我一命的人,万种无奈和酸涩,以及左臂的疼痛就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全数崩溃。   “好了,小焱,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究竟怎么回事?”   坐在张世杰的车子里,我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理智逐渐回复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又犯错了,如果这种状况被展家的人看到,我无疑又多了一条罪状,而且会给张世杰带来不必要甚至是灭顶之灾。   现在的展皓哲,很防备我。我虽然不了解他和展鹏的下一个计划是什么,但从他们甚至打算放弃林氏股份这一点来看,他们一定对林氏已经做了什么手脚,上次的“洗黑钱”事件应该只是第一步。而一旦他清楚我知道他要报复父亲,再发现我和张世杰仍然有往来,那么他一定会加快他们的动作,那么我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如果我还想保住林氏或者父亲,那么我必须谨慎自己的言行。   “没有什么!”我摇头,不打算拖张世杰下水,我说过,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再干净不过的人。   “你别骗我!我已经跟了你很久了,从我在车子里看到你坐在那家咖啡馆里哭开始。”他捏住我的肩膀,“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的没有!”我挤出一丝笑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牵无挂,“只是看了场电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外公——”我不争气的眼泪又滑落下来,但却意外地博得了张世杰的信任。   他无语了,再次递给我一张面纸。   我点头,“谢谢你送我回来!改天请你吃饭!”我意欲推开车门,结果被他拉住,我回望他,看见他满脸的关怀之情。我再次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如果我有事,我保证一定第一个找你!”   得到我的保证,他终于收回手。我关上车门,目送他离去,然后叹了口气,转身走上展皓哲住的公寓前面的一个小坡。因为怕我总是触景伤情,所以在外公头七之后展皓哲就把我接回了他的公寓。而因为了解展皓哲一向忌讳我和张世杰的关系,所以张世杰停车也只停在了小坡下面,而不是公寓楼下。   我慢慢地走着,脚步越来越慢,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公寓的27层。灯光暗着,看来他还没有回来,最近他一直很忙,我不禁松了口气。   靠在门边,我浑身几乎虚脱,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我才重新找回力气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客厅里很黑,而我甚至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脱掉鞋,把包扔在了玄关的鞋架上,我直接往卧室走去。在经过书房的时候,我停了一下,想起了任洁的话,“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去他的书房找一找,那里一定有他对你们姐妹的调查报告。”   我好笑的摇了摇头,何必呢?就算他当初是一箭双雕又如何?这能改变二十年前的相遇么?能改变我是林焱的事实么?   我继续往卧室走,但是眼角的一个亮光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猛地转身,看向连接阳台的落地窗,一个黑影站在那里,一点忽明忽暗的亮光被夹在他手里,是香烟。    ☆、展皓哲 Y(1)   我一个人坐在监控室里,盯着酒店的摄像头。   不知过了多久,监听器里传来阿斐的声音,“陈震东进了电梯。”   然后就传来Jessica的声音,“小猫正准备进电梯。”   我把摄像画面切到了电梯,看见陈震东和秘书站在电梯里,正要关门,一个穿中学制服的女学生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快跑了进来。   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是看到中学生似乎在进电梯的时候拐了脚,痛得站不起来。陈震东的秘书蹲下去帮忙检查,但是学生好像痛得很厉害,过了一会儿,电梯停了下来,陈震东的秘书跑了出去,学生站不稳,一下子倒在了陈震东身上,陈震东弯腰去扶,那个学生的手轻轻拍在了他身上。陈震东身体晃了晃,扶着那个学生走出了电梯。   我把摄像头切到走廊,看见陈震东和那个女学生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女学生从陈震东口袋里掏出门卡刷开了门。我低头对着麦克风说了句,“他们进房间了。”   我走进房间,看着陈震东赤裸着上身,满脸惊恐地望着我,指着那个晕过去的女学生,浑身哆嗦得像筛子一般,叫道,“不是我,不是——”   我把梳妆台前的椅子搬到床前,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开口道,“陈市长,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就看你怎么选。”   “我已经把那个女孩子送回去了,她保证不会说出来。”Jessica走进门,对我说道。   “你确定?”我拿着红酒杯,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喝了一口,问道。   Jessica走到我身边,点点头,“她说她是为了帮朋友报仇,只要我们能够把陈震东的真面目揭穿,她绝对不会背叛。”   我没有接话,窗户上似乎映照出了那天父亲给我的那堆资料内容——   陈震东确实为人低调谨慎,貌似没有任何弱点,不好女色,不贪钱财,但是实际上,他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喜欢幼女。   当年林昌业派黄金强到我家去找我父亲藏在家里的证据,却被月玫撞见,黄金强慌乱中绑架了月玫,林昌业让他处理掉,但是当时还只是个重案组组长的安正道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决定把月玫作为日后制约林昌业的筹码,留下了月玫,藏在了银安福利院。   当时身为z市福利会会长的陈震东经常去银安福利院,被安正道发现了陈震东喜欢幼女的秘密,于是就让安正道把月玫作为礼物送给了陈震东。当年只有8岁的月玫,在极度的惊恐和受创下,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再后来,月玫这件事情就成了林昌业、安正道和殷启泰互相制约的把柄之一,而陈震东喜欢幼女这个事情就成了安正道最大的筹码。   我不知道林昌业和殷启泰是否知晓安正道利用月玫做了这么无耻恶心的事情,但是如果不是他们俩,月玫不会这么惨。这些人,个个都死有余辜。不,如果只是死亡,太便宜了他们。   父亲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得了手了?”   我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看着自己在窗户上的倒影,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看见殷淼在前面的人行道上走着,我开着车缓缓地停在她边上,按响了喇叭。   她弯腰看向我,微笑道,“这么巧?你又来我们学校?”   “是。签捐助协议。”我点头,拉下车窗,“我送你。”   她上了车,关上门,系上安全带,“你去我姐姐那儿?”   “我上午先去了那边。”我脸色沉了沉,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丝哀伤和无奈。   “怎么了?”她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担忧,“姐姐还是不想见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她——想和我离婚。”   “什么?”殷淼叫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压低了声音,“为什么?”   我吸了口气,哑声道,“她说我不爱她,说我只是为了林氏,说我娶她只是因为孩子。但是现在孩子也没有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在一起了。”   她有些焦急,低叫道,“那你呢?你难道真的不爱她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扭头静静地望着她。   好一会儿,她被我看得有些局促,调转目光,低声道,“姐姐现在过于悲伤,你要体谅她。”   “是,我知道。”我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了车子,“所以,我不会说什么。”   送她到殷家门口,我停下车,在她下车前,对她说道,“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因为你理解我。谢谢你。”   她的脸颊有些红,半晌解开安全带,嗫嚅道,“没什么。”   我急忙拉住她要下车的胳膊,然后又匆忙松手,“对不起。但是,下次如果我想找你聊天,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   她垂下眼脸,细密的睫毛有些抖,好一会儿她点点头,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走进林宅大门,我请的专门照顾林焱的阿姨迎了上来,“展先生,您来了!”   我把手提包交给她,问道,“太太呢,她今天怎么样?”   “太太今天一整天都关在楼上书房里,也不出来吃午饭。”她有些不安地回答。   我挥挥手,转身朝楼上走去。书房的房间门关着,我走过去正想敲门,却注意到门缝里突然飘出一阵阵的烟雾。我大惊失色,抬起脚狠狠地踹开了门,只见林焱蹲在火堆旁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急忙冲上前,一脚踹开了她面前的火盆,一把搂住她,躲了开去。   她吃惊得望着我,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一沓文件,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有些尴尬的同时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我,淡淡地笑了笑,“你怕我会自杀吗?”   我没回答,但是心里在说,是的,我怕你离开我,怕得要死!    ☆、展皓哲 Y(2)   替林焱收拾火盆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张有着殷启泰名字的纸张。我把还没被林焱烧掉的文件整理了出来,竟发现这是很多年前的一份调查资料。虽然已经不完整,但拼拼凑凑也能大概了解这是林昌业二十多年前对殷启泰的调查报告。   原来林昌业竟然早就知道殷启泰害死自己女儿,而他居然为了不让掌握他罪证的殷启泰揭发他,隐忍了二十多年。这个老家伙,是有多么的深藏不露!但更重要的,殷启泰原来曾经和父亲是朋友,后来靠陷害父亲得到了林昌业的信任,娶了林焱的母亲。之后又和我爸爸成了好朋友。林昌业一度因为他和我爸爸的关系,怀疑他当年参与检举林氏洗黑钱、行贿的内幕。   我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阿斐,   “查一下殷启泰当年和我爸爸的关系。”   我把车子停在路边,看着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五点左右,殷淼走出了学校大门。   手机短信响了起来,我点开来,“目标已经出门了。”   我把手机放到一边,把车子开上前,停在殷淼面前,按了按喇叭。   “咦,你又来学校?”她望着我,眼神有些欣喜。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她怔了一下,脸孔有些红,然后问道,“有什么事么?”   “我想和你聊聊。”我回答。   “哦,但是——”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我等下要去上瑜伽课。”   我流露出一幅失望的表情。   她咬了一下嘴唇,开口道,“那,要不,你等我下课?”   我微笑起来,点点头,“我等你。”   我透过窗户看见殷淼在坐垫上练瑜伽,手机上又发来一条短信,“目标已经到金皇。”   我发了条短信给殷淼,“我临时有事要回一趟公司。你下课后到金皇大酒店来找我,我定了包厢。”   8点,我坐在包厢里,给隔壁包厢的殷淼发短信,“我快到了,你先点菜吃。”   8点半,我透过监视器,看着隔壁包厢的门被喝得醉醺醺的安定国推开,然后殷淼惊吓地站起来,叫道,“啊,安少爷,你走错包厢了!”   接着门被关上,安定国浑浑噩噩却邪气地大笑,“没有走错!你看你认得我,他们说就是这里,有美女等着我!”   “啊——你放开我!救命——救命!”殷淼被安定国扑过去,直接按倒在桌子上。   我闭上眼,不去看可能的场景,但耳朵里却不停地传来殷淼挣扎的尖叫声和安定国淫邪的笑声以及扇耳光的声音。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渐渐地,殷淼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拳头渐渐松开,却听到她微弱的一声,“阿哲,救我!”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监视器里安定国已经撕扯掉了殷淼的上衣,她几乎半裸地瘫软在桌子上,被安定国压在身子底下。   我咬牙,倏地站了起来,示意边上的人收掉监视器,然后冲到了隔壁包厢,踹开了门,一把拎起安定国,一拳揍了过去。   安定国恍恍惚惚地被我揍晕了过去,瘫倒在墙角。我急忙脱掉外套,盖住了殷淼半裸的上身。她浑身发抖,哭得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脸颊、眼角还有嘴角都被安定国打得肿了起来,嘴角还有一丝血痕。   看见是我,她下意识瑟缩了起来,我伸手抱住她,将她抱下桌子,一边一叠声地开口道,“对不起,别哭,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她剧烈地摇头,一把搂住我,伏在我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阿哲!阿哲!”   我走进殷家大门,殷启泰和王怡震惊地望着瑟缩在我怀里的殷淼,半晌才惊叫道,   “淼儿!”王怡尖叫起来。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殷启泰恶狠狠地瞪着我,几乎要吃了我。   “不是我。”我平静地望着殷启泰,回答道。   “那是谁?”殷启泰怒吼道,看着殷淼越发青肿的脸孔和瑟缩在我西服外套下的身躯,青筋直爆。   “我建议还是让淼儿先休息,我们再来谈这件事情。”我依然平静地望着他。   淼儿抽泣着搂住我的脖子,我抱着她走上楼,陈妈已经慌乱地替我打开了淼儿的房间。我走进去,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往外走。但是她拽住了我,   “不要走,阿哲!”   我转回身,看着她惊恐而依赖的表情,轻声安抚道,“你要好好睡一觉。我不走,我就在下面。”   我扭头对陈妈说道,“你帮小姐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陈妈忙点头,我走了出去。   殷启泰站在门外,眼神阴鸷,声音低沉而冰冷,“究竟是谁?”   “安定国。”我回答。   “……S市高层领导再次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人事异动。刚刚就任不久的市长陈震东因为涉嫌受贿事件,已被免职并调查。原公安局局长,现任Pd区区长的安定国则涉嫌买官、受贿以及林氏前任董事长的洗黑钱等案件被立案调查……”   我把平板电脑递还给Jessica,然后推着父亲的轮椅走进办公室。   进门之前,我注意到秘书不在位置上,但看看时间估计应该是去吃午饭了,因此我没有太在意。但等到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阿斐出去后,我打了个电话回家,阿姨告诉我林焱到林氏来找我了。我按通了秘书的电话,秘书有些吃惊,回答说,林焱确实来过,并且说过在办公室等我。我有些担忧,拿起外套,告诉秘书我先回家了。   然而,等我到家,林焱依然没有回来,手机也一直不接。我开始不安,却只能坐在家里等她,直到看见她被张世杰送回来。    ☆、林焱 26(1)   我伸手按亮了走廊里的开关,客厅里顿时灯火通明。展皓哲站在落地窗前阴郁地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但是我仍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他笑了笑。 “天这么黑为什么不开灯?”   他掐掉手里的香烟,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抽烟,而上一次,是他威胁我做他情妇的时候。胃再度开始抽搐。   “这句话好像应该我来问你,天这么黑为什么才回家?”他的口气里并没有责问,但是异常轻柔的语调却让我心里有些咯噔。   “我出去转了转!”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往卧室走。   他跟了过来,靠在门边,看着我换下湿漉漉的外套。“从中午到现在?还下着雨?”他补充了一句,“我听秘书说,你来找过我。”   我背对着他闭了闭眼,该死,他的秘书一定非常奇怪我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我继续手里的动作,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呃,是,你的秘书,看起来很能干! 不过,她没有我想象中的漂亮。我以为,你的秘书都和任洁一样美丽。”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我,我忍不住僵直了身体,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很轻柔,“除了你,任何女人在我眼里,都只是长着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而已。”动听的话从他嘴里出来,但是我没有任何喜悦。   不过我仍然笑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臂膀,“你吃过晚饭了么?”   “没有!”他松开手,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我,“你呢?”   “我也没有!不如一起出去吃饭?”我急于想要避开这种让我窒息的环境,单独两个人让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吃饭?你的胃不痛么?”他把目光移到我无意识放置在胃部的手上。   我垂下眼帘,“我去看了场电影,所以忘记了。”   “一个人?”他语气不变。   我抬眼看他,他的表情讳莫如深,但是灯光下黑黝黝的眸子让我洞悉了一切。他看见了,他看见张世杰送我回来。   胃狠狠一抽,上帝,关于张世杰,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了。而每一次都让他撞见我和张世杰会面,也许是天意。老天告诉我,没有一件事情是可以隐瞒的。就像妈妈的死,外公的死,他对林氏的真正目的。很多事情不管你谋划的再天衣无缝,却抵不过老天爷偶尔的一个小玩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许,是老天在暗示我,是该摊牌的时候了,不必,也不需再浪费心力去勉强什么。   我捂着胃坐倒在床边,“够了,够了!你不用再演戏,我也不想再演戏!我没有去看电影,不过我也不是去见张世杰,我只是一个人在路上碰见了他,而他送我回来而已!”   他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我。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我抬头看向他,不再刻意伪装自己。   他的下巴抽动了一下,然后涩涩地开口,“不,我不想问什么。”他突兀地笑了一下,但是笑意并没有传达到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眸子显示出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但他这种刻意忍耐的模样却莫名让我之前逐渐竖起的心墙有了瞬间的动摇。我盯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说什么。   “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我听见刘秘书说你来找过我,我立刻就回来了。但是你没有回家,手机也不接。”他的口气隐含着苦涩和担忧,却依旧不带丝毫的责备。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我和张世杰在一起,没有任何反弹。我的心意在进一步动摇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疑虑。确实,任洁的话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冲击,而他坚定的报仇信念也对我有很大的打击。我在想要相信他的同时,却总是会怀疑他对我的忍耐是不是只是一种遮掩。而这种心情,让我异常矛盾和痛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他蹲下来,和我的眼睛平视。“我最近太忙,所以没能注意到你的心情。但是再一个礼拜,我们就离开这里了,你不要不高兴。”   “嗯!”我抿了抿嘴,眼神避开他的视线,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凑近我,吻了我一下,我没有回避,但是下意识的浑身紧绷出卖了我。他的嘴停在我的嘴边,然后他的肌肉也开始绷紧,一种紧张感弥漫在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的间距中。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乌黑的眼眸,我终于知道我无法再隐瞒,我已经不能判断他对我的感情,不管是任洁的话影响了我还是别的什么,我已经趋于崩溃,我很清楚这一次,就算我的意志再坚定,我也做不到了。太多的真相我已经不堪重负。   “我中午去找过你,”我艰难地开了口,“想必你也听你的秘书说了我在你走以后从你的办公室里走出去的事情?”   他表情未变,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其实你不知道外公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暗格,我为了避开你父亲所以凑巧躲在了里面。”   有一秒钟他大约没有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大变。    ☆、林焱 26(2)   我不等他说什么,再度开口,“很不幸,或者说很幸运的我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却又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已经很清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几乎是立刻,他伸手捉住我,脸上的表情因为用力而有些扭曲,“不管你听到什么,这些都和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呵!”我看着他轻笑了起来,而这笑可能刺伤了他,他的手握成了拳旋即又松开。   “你笑什么?”他扫视着我的脸,语速急切。   我止住笑,轻轻地摇头,“你不明白么?不重要了,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重要的是什么?”他低吼,脸上有着不甘心的愤怒。   “重要的是,”一丝酸楚涌上我的鼻尖,“我们扯平了,我不欠你的了!”   “什么扯平?你在说什么?”他开始摇晃我的肩,“你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不是我外公害死了你父亲,现在他都已经死了,而且林氏也归你们了!我们林家不欠你的了。所以,”我吐出一口气,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缓缓成形,并且牢牢盘踞,再也剔除不了。   “所以什么?”他怒吼,慌乱在他脸上一览无余,“我不准你动任何念头,不准!你听到没有?”   “你说对了——”   话还未完全出口,他猛地吻住我,坚决地封住我尚未出口的话。双手用劲抱住我,不让我挣脱。直到我的眼泪流到两个人的嘴里,他才松开我。   但是他的脸上有种凶狠的表情。不给我张口的机会,他抢先大吼,“决不,我决不会允许!你答应过,我们死也要在一起。”他用力捏紧我,我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他仍然不肯松手。   “但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我痛苦得闭上眼低语。   “我不是找你报仇!”他大叫。   “都一样!”我睁开眼瞪着他大叫,然后,空气中一片静默,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大口大口的呼气声。   好久,他慢慢放松了他的手劲,但只是一会儿,他再度用劲捏紧我,“不,我们没有扯平,永远不会扯平!你永远欠我的,还不清的!”   我楞住,不明白他还想怎么样?   他突然站起来,走出去。我听见他走进隔壁书房,然后再度走回房间,把手里拿的东西递给我。我莫名地接过来,是一本相册。   我不明所以的打开,然后我呆住了,相册里全部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从小婴儿到少女。非常非常白皙、美丽而且脆弱的一个女孩子。是的,脆弱!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些神经质而脆弱。   我很快猜出这是月玫!因为她长得有些像展皓哲,而且非常欧化,小时候的照片尤其像个洋娃娃,有些偏黄的头发卷卷的,长长的眼睫毛就像个天使,而脸上的表情可爱到了极点,那双大大的眼睛明眸善睐,清澈动人。但是少女时期的照片,则真的像余放亭形容过的,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子!袅袅婷婷,温婉动人,白皙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可是最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她脸上那种仿佛受惊的表情,还有眼睛里的神色就像是——余放亭怎么形容的,空灵缥缈?不,我感觉更像是空洞,没有灵魂!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震惊至极。而当我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我打了个寒战。   照片里的女孩子披头散发,套在一个白色的麻布袋里,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就像,就像是吃了迷幻药之后的痴呆,对,是痴呆!如果不是这张相册里全都是月玫,我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她!   我惊恐地抬头看向展皓哲,他脸上冰冷的表情背后那种强烈的痛苦有力地击中了我的心脏,一种恐惧令我胸口剧烈的绞痛起来。我甚至不敢开口问什么。而他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思,“这就是我的妹妹月玫!拜你外公,还有你父亲所赐!”   我的眼泪无法克制,我的胸口紧窒地快要崩裂。   “她和你一样的年纪。但是,她在精神病医院里住了十几年。” 他的语气此时此刻听来是如此残忍。“你外公和你爸爸为了一己私利,逼死我爸爸,害死我妈妈,差点杀了我。这样还不够,还找人绑架了我妹妹,把她送给禽兽当成玩物糟蹋,而她那时候才只有8岁!我找了她二十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但是找回来又怎样?她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看着我,沙哑而痛苦的声音如利剑一般准确地刺入我的心脏,“你说,你怎么还我?你要怎样才能和我扯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我仿佛一直在梦中,又仿佛一直清醒着,但是我始终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几乎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如果象《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前世是为了还那一滴露水的债而来的话,那么我想我的债就还清了。但是很不幸,我不是林妹妹,我也不是为了还那一滴露水的债。我欠了一辈子,甚至两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即使那不是我欠的,但是,展皓哲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父债子还,这辈子,他是要我还定了。    ☆、林焱 26(3)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发疯,但是很不幸,我没有,我很正常,我仍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种痛苦,那种无望、无助、无边无际的绝望的痛苦。   我多么希望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多么希望!如果只是仇人,我会轻轻松松的站在他的对面,身为林家人,我甚至可以抛弃掉所谓的负疚感和罪恶感,只站在我自己的立场,和他对抗。但是很不幸,我爱他。   因为我爱他,所以也终于能够明白展皓哲曾经那种绝望的情绪。因为我越是爱他,我就越是对外公的死感到痛苦。同时,我背负上了的还有那无穷无尽的负疚感。对他的,对他妹妹的,对他父亲的,对他母亲的,还有,对外公的。   我害怕和展皓哲说话。不是恼怒不是气愤,只是不知道也无法和他说什么。我们曾是一对最亲密的人,但是现在,我却连看他一眼都害怕。我自知没有办法阻止他,也没有立场阻止他,但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林氏和父亲毁灭,我也同样做不到。尽管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我才是应该要感到内疚的那一方,所以,我应该象无数电影、小说里面演的那样,我必须放开心胸,我应该委曲求全,甚而用爱感化他,或者承受一切他加诸于我身上的报复。但是,我就是做不到。我自认也许是我不够善良,但是既然是他不愿意放我走,既然他选择了和我痛苦得纠缠在一起,那么,我目前能作到的也就只有这样。   白天,他去上班,我在房子里像个游魂一样晃来晃去,完全无视他请来的照顾我,或者说看着我的人。晚上,他强制性地拥我入怀,但是我整夜整夜不能真正入睡,一旦合上眼睛,我就会做恶梦。母亲的脸,外公的脸,还有,月玫的脸。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无法入睡。无论展皓哲多么紧得抱住我,我却始终觉得很冷,无论他对我不停地说多少话,我也不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直到我们当初立定的半个月期限之前的两天,我在他的书房里面看见了我的手帕,他收在书柜里的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装饰盒里的一块手帕,和任洁提到过的我与淼儿的调查报告放在一起的丝质手帕,我才终于对自己承认,我是真的被彻底打败了。任洁说的太好了,这是他最成功、最完美的一次胜利,一次交易!   因为这块手帕不是将近二十年前的那一条,而是他和淼儿订婚的那天晚上,我用来给安定国擦血的那一条。我顿时明白,他从那天晚上就已经知道我是“喵喵”,但是他却告诉我说他那时没有认出我。他撒谎!   谎言这个东西,就像雪球,越滚越大。当你说了一个谎,你就必须说无数个谎去圆它。但是问题是,说到后来,你常常会忘记了究竟第一个谎是什么,你的初衷又是什么?而旁人,更加弄不清楚你究竟是为了遮掩什么?   所以,当我看见那条手帕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完了。因为,我发现我竟然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我的心竟然是麻木的,再也没有了那种第一次发现他撒谎时的疼痛感,就好像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预料到——他既然可以对我说一个谎,那么很有可能他从头就在说谎。   想到这里,说不清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所有的痛苦、负罪和内疚仿佛都在一瞬间减轻了。某种东西重新回注进我体内。   我轻轻地把东西放回装饰盒,把每样东西都摆整齐,就像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样。然后,我走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我的那个阿姨一直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打扫着,但是我知道她在看我,我知道她在奇怪为什么我不再像个游魂,我也知道她会等我一转身就去打电话。所以,我把包放好以后就出了门,并且告诉她我回家一趟,给她足够的时间去通知展皓哲。   而我自己,出了门就开始打电话给方律师,然后转向外公家。   回到外公的房子,家里空荡荡的只有林伯。他还是那么忠心耿耿地照看着这幢房子,看见我,他非常高兴,“大小姐,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是么?”我淡淡的笑,然后示意他坐下,“林伯,我有话和你说。”   他有些局促,可能这是第一次我这么正式地和他交谈,以往,我总是像个小女孩儿对待爷爷一样对待他。   我低头看了下表,然后吸了口气,“我没有太多时间,所以长话短说。”   “大小姐您直说。”他诚恳的表情一如对待外公。   “您还记得十八年前外公手下有一个叫纪中平的人么?”   林伯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包括我对父亲的猜测。我才终于了解了外公和父亲之间的对立,以及展鹏和纪中平的一切。如果不是我已经自己发现了这么多,我估计林伯依旧不会告诉我,因为他对外公太过忠诚,而对我,也太过保护。所以,很多事情,也是我根据他说的话,再联系展皓哲曾经告诉我的,整理推测出来的。    ☆、林焱 26(4)   展鹏原名方翼,二十多年前,方家是Z市最早发迹的房地产商,外公则是白手起家的新晋商人。方家在黑白两道都有人,因此几乎称霸了整个Z市。外公屡次和方家在几个大项目的投标竞争中都告以失败。外公忍不下这口气,和方家有所冲突。当时我父亲殷启泰,和方翼家管家的儿子,又是同学,但是我父亲爱上了我母亲,于是在外公许诺他会把母亲嫁给他的前提下,他背叛了方翼。加上当时还是个小警察的安正道,年轻气盛,极想通过打击方家来建功立业,于是三个人合谋,陷害方家走私贩毒,并追杀方家的独子方翼。方翼被逼跳下了悬崖,虽然未死,却毁了容、断了腿。之后,方家败落,林氏崛起。父亲娶了母亲,摆脱了过去的下人身份。而安正道也凭借打击方家,平步青云。   纪中平在外公白手起家时就是外公手下的得力干将,但他为人耿直,且有些书呆子气,发现外公曾经有过不法勾当后,渐渐与外公立场不一。方翼被追杀时,他因为一时义愤救了方翼,但也因为这个后来惹来了灭门之祸。   我父母婚后并不是特别和睦,因为外公逐渐发现父亲狼子野心。但因为母亲爱父亲,婚后甚至就把所有的股份都给了父亲,所以外公尽管对父亲有所不满,但考虑到林氏全局,以及父亲知道自己太多秘密,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母亲去世,外公和父亲之间的矛盾就逐渐加剧,但二人互相胁持,外公虽然一直处心积虑要想办法铲除父亲,却苦于没有机会。   直到那个行贿政府官员案件爆发,外公怀疑有人告密,而最大的嫌疑就是纪中平和父亲。但考虑到铲除父亲还不是时候,同时纪中平此时风头却已经越来越大,因此外公就采取了一箭双雕之计,指使父亲栽赃给纪中平,一方面铲除纪中平,一方面堵住父亲的嘴。而纪中平被关进看守所之后,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所以外公决定灭口。   外公指使安正道诱骗纪中平,假装想要纪中平做卧底来揭发林氏的罪证,释放了纪中平。外公也同时假意和纪中平讲和,纪中平却趁机偷溜进外公的书房翻找证据,不料被发现。纪中平慌乱逃跑中跳窗逃生中却坠窗而死。   纪中平死后,他老婆找到安正道,说丈夫藏了一份证据,安正道假意敷衍,背地里却通知了外公,外公让父亲找人开车企图撞死他老婆。他老婆虽然侥幸被救,但最后还是在医院里被人害死,而纪中平的儿子纪皓哲目睹了这一切,于是纪皓哲被追杀。但没想到没有死的方翼救了纪皓哲,并伪造了一场爆炸。   而当时为了找到纪中平老婆说的证据,外公派了人去纪家,却不料碰上了纪中平的女儿纪月玫,无奈下那个人绑架了她。外公让那人处理掉月玫,可没想到那人竟然将月玫交给了安正道和父亲。父亲和安正道出于私心,留下了月玫,后来安正道竟然又将月玫送给了陈震东。   之后,外公派人暗中调查,发现告密的其实是父亲,父亲本意也是一箭双雕,借此铲除外公或者纪中平。于是两个老谋深算的人因为有了谋害纪中平这同一个秘密,所以再次以此互相胁持,“和平”了将近二十年,直到展皓哲的出现,才又引爆了两人之间的争斗。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展皓哲竟然是纪中平没有死的儿子。   “小姐,现在老爷已经死了,林氏也已经摇摇欲坠,您就听老爷的遗言,离开吧!”林伯好言劝我道。   我没有回应他,而是又问道,“林伯,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林伯问道,望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我直视他,“还是那件事,我7岁时候的绑架案。您实话告诉我,另外那个女孩子在哪里。”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因为我知道,以他对外公的忠心,任何事情,如果我不假装自己已经知道,他绝对不会说。   果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安,脸上的皱纹的纹路也有些变化。他张了张嘴,却还是闭上了。   我再度开口,语气坚决,“您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睡个安稳觉,我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个女孩子。”   林伯扭头不看我,过了好久,才长长得叹了口气,说道,   “那个女孩子是我的远方孙女,和你一样大,叫喵喵。我没有孩子,她的父母又嫌弃她是个女儿,就过继给了我。多亏老爷不嫌弃,就让她和你一起长大。其实,你7岁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被绑架,而是纪中平再偷资料的时候,正好被在捉迷藏的你们两个人发现。纪中平逃跑时挟持了你,但是喵喵为了救你,被他拉着一起摔下了窗户。他们俩都死了,你却被困在了火场里,烧成重伤。还好救了回来,不过之后就丧失了记忆,而且得了那个看不见的怪毛病,有的时候还会以为自己是喵喵。苏医生说,你可能是因为亲眼看见喵喵摔死,受了打击。后来,老爷怕你想起这件事再发生什么问题,就不准我们所有的人再提这件事,包括喵喵。”   我沉默了,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原来这就是我一直记忆混乱的原因,因为我的心里住了两个人。但是,这是不是老天的旨意,原来我不是喵喵,我不是展皓哲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原来,他不但弄错了淼儿,又再次弄错了我。长期以来,他纠结的就是他错爱了我,可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而我,也可以解脱了!    ☆、林焱 26(5)   临走时,我请求林伯,“林伯,就当是为了我,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展鹏就是方翼。”   林伯望着我,目光有丝了然的悲凉,“老爷已经死了,您就是我这辈子最关心业唯一关心的人。至于其他任何人,都与我无关。”   我微微扯出一丝笑容。   “但是,大小姐,如果您也还相信林伯,那就离开展家吧。”他继续道,目光里多了丝哀求。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他满是皱纹的手,起身离去。   下一个目的地,是父亲家。很幸运,淼儿和王怡都不在。   父亲看见我,很惊喜,招呼我坐下的同时道,“我正好要找你。”   “我不能呆太久,您有话不妨直说。”我看看时间,离我出门的时候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他怔了怔,随即咧开了笑容,“你的性格倒是变了不少。”   我直视他,“那是因为你一直都并不太关注我。”   他再度怔了怔,然后讪讪地道,“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听说展皓哲的父亲和你外公的死有关系。”   我看着他,没有接口,但是心里却浮现一抹淡淡的凄凉。我明白他的用意,他想利用这件事离间我和展皓哲,只是他不知道他自己也已经成了下一个目标。外公死了,安正道被免职调查,陈震东也自首换取从宽处理。所有知道他过去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封口,所以他以为他暂时安全了。   可悲的是,我已经无能为力,我既不可能帮展皓哲来对付他,又不能告诉他事实真相以致让他对展皓哲做出什么事情。我太了解他们,这两个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角色。我除了提醒,别无他法。   “爸爸,放弃林氏吧!”我幽幽的开口,目光没有离开他的脸孔。他的神色微微一变,但是他控制的相当好。我没有给他机会开口,“您已经有足够的钱,完全可以另起门户。退一万步说,您没有儿子,只要将来淼儿婚姻幸福,您所求又有什么呢?不是我不帮您,实在是,我帮不了您。我已经打算放弃林氏。”   他看着我,嘴角的肌肉抖了抖,然后一丝不自然的笑浮现,“你在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求的?”   “没有最好!”我站起来,“我今天是来和您道别的,我很快会离开这里,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作为女儿,我最后真心诚意的说一次,不管Essorer要不要林氏,您都放弃吧!”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但是感觉背后始终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我。   回家的路上,我去了一趟药店。   回到公寓,不出我所料,展皓哲已经回来。早上他说要去郊区,可我离开三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赶回来,可想而知,那个阿姨还真是尽责啊。   看见我进门,他脸上的表情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而我,也许因为决心已下,面对他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放下包和车钥匙,随口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有主动和他说话,他很吃惊,随即走近我,伸手抱我。我没有躲闪,任他抱住,这一举动再次让他吃惊。“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难道我应该永远沉浸在那种一辈子也不可能有结果的绝望情绪中么?”   “但……”他推开我一点点,眼睛在我的脸上逡巡,直到看见我嘴角的微笑,他收了声。   我挣脱他的怀抱,脱下外套,走进厨房倒水,“饿死了,有什么吃的么?”   “去外面吃吧,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让阿姨走了。”他靠在墙边,看着我。   我想了想,摇头道,“我想起来,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好像从来没有做饭给你吃过哦?”   他又楞了一下,然后走近我又抱住我,语气有些迟疑,“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我嘴角的弧度再上扬了一些,“你不是答应过我,后天就离开这里么?”   “是。”他答道。   “所以,我刚刚去了外公家和我爸爸那里,向他们道别。”我抬头看他,他眼里的神色有丝怀疑,我反手抱住他的腰,“我决定了,我会补偿你,替他们补偿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   他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我也定定地回视他。良久,他眼里的那抹怀疑终于渐渐退去,然后他涩涩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很抱歉——”   “嘘——”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不用说抱歉。”因为,我们之间,终究是我欠他多一点。但是这句话,我不会说。   我做了一顿在我看来已经是非常丰盛的大餐,点上了蜡烛,倒了红酒。不过酒是喝了,但是饭,几乎没有动。因为我勾引了他。   其实,就算在我以前故意勾引他的时候,我都没有真正采取过身体上的主动。但是这一次,确实是我采取了主动。   我们从白天缠绵到夜里,再从夜里缠绵到凌晨,从餐厅到客厅,再从客厅到卧室。我放弃了所有女人的矜持,放弃了所有以前持有的保守观念,凡是我所知晓的所有可以有的姿势和动作全都用上了。直到他气息急促地抱着我,声音嘶哑地说着“你这个小妖精,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上。”   “不会的。”我无力地笑笑,趴在他胸口,汗滴在他身上,“你会长命百岁。”   我慢慢起身,套上睡袍,“我很渴,想喝点儿水,你呢?”   “唔——”他翻身趴在床上,看着我,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难得你今天精神这么好。”   我没有回应,走出卧室,拿起我先前放在玄关的包,拿出一包在药店买的药粉。然后走进厨房,在水里加了进去。小心地摇匀了之后,我拿起杯子走进卧室,递给他。   他已经有些睡眼朦胧,接过杯子之后完全没有怀疑地喝了大半。然后向我伸出手,把我拉到床上,我合眼在他怀里躺着,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地,他均匀的鼻息一起一伏,这一次,他终于比我先睡着……   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表情像个婴儿一样无辜。因为汗水而微湿的刘海向上翻起,我低头将唇印在那道浅浅的疤痕上,低声呓语,“再见!”   将一份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和财产让渡书放在床头柜上,我拿着行李离开…… ☆、林焱 26(6)   初到香港的时候,我不是很适应这里。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申请到一个学习心理学的学校,我并没有打算来这里。离开S城的时候,为了不被找到,我办了去法国的签证,并且买了机票、换了登记卡,但却没有登机。之后我去了深圳,在那里住了两个星期,一边联系几所国外的学校,然后到了香港。   一个多月后,我渐渐开始习惯了香港的生活,包括干热的天气、陌生的语言和淡淡的忧愁。远离半个中国的人和事,我早已不去关注,慢慢地学着遗忘。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包括雅心在内。因为以她和斐仪清的关系,难保她不会说漏嘴。   我在一所大学申请到了一个学习心理学的专业,一方面我以前就很喜欢,另一方面总要做点儿什么让自己不会总是有机会想七想八。归功于大学时代的独立生活,我一个人也很习惯。白天上课,晚上在一家餐厅打几个小时的工,加上以前的积蓄和外公留给我的唯一没有转给展皓哲的信托基金,在生活上倒也没有任何压力。   天气渐渐暖和,本来就不太冷的香港,穿一件衬衫外面加一件早晚穿的外套就已经足够御寒了。但是,当我在晚上11点回家的路上,在一个不算太亮的路灯下,看见一份丢在地上的报纸时,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报纸上很大的印着爸爸的照片,他苍老了很多,被很多记者包围着,标题是“林氏集团数月内几度易主,前任董事长殷启泰涉毒导致股价暴跌!”   尽管我早已告诉自己不会再去管,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到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张报纸。文章内容很详尽,将我离开后林氏两个月来的动静描述地非常清楚,外加一些所谓内幕八卦消息。我越看越心惊。   我走后不到一周,展皓哲将Essorer拥有的林氏24%的股份赠予我父亲。   之后一周后,父亲成为林氏董事长。   再一周,展皓哲对外宣布和我离婚。   一个月前开始,谣传林氏经营的酒店里有人贩卖摇头丸,之后断断续续有负面新闻传出。   直至三天前,警方接到线报,在突击检查林氏的连锁饭店时,在一家五星级饭店的高级套房里查获毒品100克。   这一次,远比之前的“洗黑钱”更糟糕,因为那只是谣传,而且和外公直接有关的证据并不太多。但父亲接任后,林氏的帐户上就开始有多笔不明资金的进出,而且那间套房就是父亲平时休息的时候用的。何况,100克的数量已经可以判死刑。   对于父亲被“邀请”去警察局协助调查,之后被保释候审文章倒没有做太多笔墨,但是对于展皓哲和我的关系文章却做了诸多揣测。包括外界对我们离婚的各种议论,其中有猜测我不能生育的,还有就是认为当初我们奉子成婚的时候我怀孕就是假的。而这一切揣测都是以展皓哲将林氏经营权让予我父亲为基础的,而最关键的则是他宣布和我离婚之后不到两周,他再度向淼儿求婚!   看到这里,我震惊地几乎要尖叫。父亲的这种结果,甚至更糟的结果我都想过,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展皓哲会再向淼儿求婚。我不敢去猜测他的动机和意图。但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淼儿再次拽进这桩阴谋?我并不在乎他爱不爱我,可是我在乎淼儿。我已经伤害过她一次,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就算展皓哲爱她,这次也会尸骨无存,像我一样!而以她的单纯,我怀疑她能不能活下去。   我缩在自己租来的单人公寓的沙发里坐了几乎一夜。思来想去之后,我终于还是拨通了淼儿的手机。   好久才有人接电话,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个男声,而且是异常熟悉的声音。“喂!”   我条件反射地立刻切断了电话,心脏跳动的几乎要蹦出喉咙口。是展皓哲!我完全没有想到在凌晨四点,他竟然会接淼儿的电话。看来,这个电话是不能再打了。   我想了一会儿,给雅心拨了一个电话,她的口气极为不好地接起电话,想当然了,凌晨四点。但在听见我的声音之后,她尖叫地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小焱!”   “是我!”我把话筒拿远了才避开她的火力轰炸,等她平静下来我才继续说,“你现在是一个人吧!”   “对!但是你究竟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展皓哲几乎要把我逼疯了。他派人监视我,随便我怎么说我不知道你的消息,他都不相信!上帝,你究竟在哪里?我老哥也快要发疯了。”听得出她的睡意已经全消。“还有,你知不知道林氏出大事了!展皓哲那个疯子还快要和淼儿结婚了!”   她一连串的话向开机关枪一样扫射进我的耳朵,如果不是我已经知道这些,恐怕我也会因为她的语速而云里雾里。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林焱 26(7)   我的平静成功地制止了她的聒噪。她一下子沉默了,好久电话那头又传来她的声音,“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她,“你不妨去问问斐仪清。”之所以现在我才这么说,是因为我猜测以父亲的小心和谨慎,会被展皓哲轻易蒙骗而走到这一步,和已经身为财务总监的斐仪清绝对有很大的关系。从斐仪清的地位来看,展皓哲在林氏埋下眼线早已非一日两日,而且决不止斐仪清一人,以前外公身边一定也有。而今事已至此,想必斐仪清的身份也会很快暴露。不如先让雅心知道。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果然雅心再次大叫。   “他会告诉你的。”我把话题转回本意,“我想让你替我劝劝淼儿。”   “你为什么不自己劝?”她反问,“我有什么立场?”   “既然她会答应他的求婚,她就不太可能听得进我的话。”我想起刚才的电话,他们大概都同居了,我怎么劝?   “是啊,那她更听不进我的话了。”雅心不以为然,“而且,现在你们家已经乱成一锅,淼儿能依靠的只有展皓哲。虽然我是不清楚展皓哲这个混球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你们林氏现在股价跌成这个样子,大笔资金又被警方冻结,除了Essorer可能可以撑一把,根本没有人会管这个烂摊子,倒是想要趁火打劫的人还比较多。”   我突然心惊肉跳,我有些明白展皓哲的意图了。   我记起他对斐仪清说过,“我不会让他像林昌业那样那么容易就死去,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且他做到这种程度,想必已经知道了爸爸谋害他父亲的真相。警方接到的线报一定就是他干的,那些毒品也无疑是栽赃,他是在重复二十年前我父亲对他父亲做的事情。虽然他不会亲自动手去谋杀我爸爸,可也一定不会只是让他坐牢这么简单,何况父亲在警方这一脉也不是没有关系的,所以,展皓哲是在处心积虑断了父亲的后路。他先以林氏股份和经营权,再以向淼儿求婚示好一步步谋求父亲的信任,并且在父亲目前最危急的关头仍然假意帮助,让父亲完全依赖他,也许他可以借此进一步搜取对父亲不利的证据。   我可以料想,他一定会在最后关头反戈,给父亲最重也是最致命的一击。只是,那也会是对淼儿最致命的一击。   “无论如何,你帮我劝劝她。”我恳求雅心。   “行。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这小妮子倒是挺会讨价还价。   “我在法国。”我撒谎。   “少来。”她冷哼,“林大小姐,你这样就太不讲义气了。你这是对我不放心么?”   我语塞,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和斐仪清的关系,我何必连你也瞒?”   “就算他是展皓哲的人好了,但是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和展皓哲有瓜葛,我是我哥这一边的。我怎么会告诉他?”她低叫。   “我就是也不想你哥知道。”我幽幽地说道。   她沉默了,随即说道,“好,我帮你劝淼儿,但是我不能保证有用。还有,你要和我保持联络。这是你家的电话么?”   “是。”我回应,“谢谢你!”   “傻瓜!”她骂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留下我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心绪不宁。   报纸上一连几天都有刊登关于父亲涉毒一案的后续报道。因为林氏影响力颇大,加上我们姐妹的婚姻问题,所以八卦杂志尤其不会放过。倒也无意中方便了我获取信息。   将近一周的调查下来,父亲涉毒没有最直接的证据,但是林氏股票暴跌却是无可挽回的惨重,一连几天跌停板,股价已经进入历史最低点。而资金周转不灵的传言也已经广为散布,开始谣传林氏即将倒闭。   另一方面,展皓哲和淼儿的婚期开始摆上议事日程,但外界甚至已在揣测这次婚事究竟能否成功,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半途夭折。因为这种观望心态,所以也并未对林氏的股价带来利好。   “在发什么呆呢?”   突然递到面前的一杯可乐让我回过神。我抬头看向来人,是和我一起分在同一个心理小组的男同学,谢家安。他也和我一起在同一个地方打工,因此下课后我经常搭他的车走。我笑笑,谢了一声接过可乐。   “看不出你也会对八卦新闻感兴趣呢!”他调侃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只有我女朋友才会那么三八呢!”   “是女人都会三八的。”我站起来,收拾书包。“你今天不是请假给女朋友过生日么?”   “她突然说要晚一点,反正我俩定的地方离你家不远,我就顺道带你一程好了。”他很有绅士风度地拿过我的书包,大步向外走。   “谢谢!”我倒也乐得不用挤地铁。今天我排了夜班,所以先回家一趟。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我下车和他道别,结果他竟然从准备送女朋友的那束玫瑰花中抽了一支递给我,“看你孤家寡人挺可怜的,我就充当一下好心的匿名仰慕者好了。”   我失笑地谢谢他,然后看着他开车绝尘而去,自己握着那支玫瑰走进公寓大楼。将近一周来的低落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还向看门的保安大爷笑着说了句“情人节快乐”,引来他一阵错愕。直到跨出电梯,看见站起我门前的人,我还竟然有十几秒钟的恍神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林焱 26(8)   可能因为这里和内地的温差,他手里拿着一件长风衣,领口大约因为热敞开着,原先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疲惫而显得憔悴。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咣”地一声书包落地的声音,一下子把我惊醒。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但是还不等我转身,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扣住我。在清楚知道逃不掉了之后,我放弃了挣扎,转向他,无力地翘起我的嘴角,“好久不见!”   展皓哲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一团火在跳跃,而我就在那团火焰中几乎要被燃烧殆尽。在我把他让进我租的房子之后,他就坐在沙发上,一直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走来走去,直到我坐在他对面,开口打破这快让我呼吸困难地处境。   “你好么?”话一出口,我就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而也恰如其分的换来他更阴骘的注视。   “看来你过得不错。”他的眼光瞄了一眼桌上的玫瑰,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藏的还真是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把整个地球翻过来,我请了多少个私家侦探?”他把右腿压在左腿上面,双手交叉放在右腿上,声音冰冷而尖锐,还带着些许讥讽,“我从不知道我竟然会那么傻,傻到相信你会那么容易就顺服。”   “显然你还是不够傻,否则怎么会找到我。”我懊恼地嘀咕,“我就不该相信雅心。”   “和雅心没有太大关系。” 他的目光沉了一下,“如果你能更沉得住气,不要给淼儿打电话,我是怎么也不会找到你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把腿放下,倾身向我,“但是我没想到你能忍耐这么久。我宣布离婚,把股份卖给你爸爸,向淼儿求婚,你竟然都能不吭一声。”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脸色冷硬,“林焱,算你狠!”   我的心跳空了一拍,他做这些竟然是为了逼我现身。只是他没想到我刻意没有去关注那些事情,如果不是凑巧,我永远不会去打那个电话。该死!我在心里暗骂,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应该在他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搬走。   “你别妄想再逃走!”他低吼,伸手掰过我的脸直面他。“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从我身边跑掉,我就决不会只是让你父亲成为嫌疑而已。”   我心一紧,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出我的疑虑,表情变得有些奇特,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懊恼,更多的是愤恨。“我已经掌握了他当年和你外公串通谋害我父亲,还有这些年来他干的事情的证据。如果不是为了你,”他顿了顿,“我不会让他苟延残喘到今天。”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猛然站起来,高大的身体整个俯向我,逼得我整个人被迫往后仰,才不至于碰到他的脸。他的呼吸吹在我脸上,热的让我发烧,“该死的,我输了,我放弃!到此为止!”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到近似呢喃,嘴唇凑近我的,“他已经接近一无所有,我不会再逼他,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但是,我已经告诉你,我不是喵喵,”我往后缩,心脏开始抽痛,“我不是那个你念念不忘的天使……”   “我不管!”他打断了我,恶狠狠地瞪着我,“我不管你是林焱还是喵喵,是天使还是巫婆,我只知道,当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发现那该死的离婚协议书还有那封信,我快要发疯!小焱,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不能……”他吻上我的唇,彻底阻止了我任何话语,“如果要因此下地狱,我们一起吧!”   展皓哲要带我回内地,但是我不肯,因为我依然很犹豫。并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在被欺骗了数次之后,要再完全信任一个人其实很难。虽然现在我对他来说其实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他还是要我,应该已经可以说明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我从没有一刻期望过他为我放弃报仇。   这可能是最完美的结果,但从来不是我期望的结果。因此我离开他的时候,也绝对不是怀着威胁他的念头。   我太了解他,也了解我自己。我们两个人是同一类人,都不够善良,却又不够无情。他要我爱他,不要我恨他;而我,也要他爱我,不要他恨我。但这却构成了我们彼此最大的痛苦与矛盾所在。我们越是爱着对方,就越是绝望。然后就是无休无止地怨恨、猜忌和伤害。   也许现在他是真的想要为了我放弃报仇,但是,若干年后呢?他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当他看见月玫的时候,他会不会憎恨自己太过心软,为了儿女私情放过仇人?如果没有月玫,我还可以假装忘记,可是活生生的月玫,也许一辈子都会这么活下去的月玫,连我都忘不了,何况是他?还有,淼儿。虽然他这么做是为了逼我现身,可是淼儿并不知道,她怎么办?她这么无辜,这么善良,凭什么仅仅因为殷启泰是她父亲就要遭受这些?   所以,我宁可从来没有和他相遇,也不愿意受这种痛苦、内疚与自责的折磨。可是,面对他的执着,我却克制不住的又再次心软。于是,他不肯走,我则仍然念着书,打着工,过一天算一天,和他没有结果的纠缠。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事情终究会如何收场,如何落幕?   只是,每件事情都必定会有一个结局,至于这个结局,是不是会脱出原来预先设定的轨道,没有人知道,却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展皓哲 Z(1)   我口干舌燥地睁开眼,一时之间还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醒了。   昨夜,我和林焱一夜缠绵,第一次,她对我百依百顺,极尽诱惑奉承,我根本无法抵抗她从未有过的火热,仿佛置身天堂。不知道做了几次之后,我觉得困乏得昏昏欲睡,第一次,我没有等她入睡就进入了梦乡。不过在梦里面,我依然梦见她吻着我,对我说着从未说过的绵绵情话。   我翻了个身,想要搂抱她,然而手臂的空虚感和冰冷感让我的神智瞬间清醒。她不见了!   是的,她不见了,不是不在,那一向准的要命的第六感再次给了我不祥的预感。而床头柜子上压在玻璃杯下面的一个大大的文件夹和一个白色的信封则似乎印证了我的预感。   我跳起来,一把拿过那些东西,玻璃杯“咣”地摔倒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我发抖地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打了开了,熟悉而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皓哲,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S市了。你不用找我,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但是,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已经从林伯那里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所以我知道也理解了,我们林家对你所做的一切,就像你说过的,永远没有办法扯平。因为就算一命抵一命,我们林家的命也不够还。所以,我把我手里所有的林氏股份都转给了你,还有外公留给我的所有东西,除了两份无法转让的基金。这不是交换,更不是乞求,因为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我只是想做些什么,可以替外公和父亲偿还一些罪过,也能够让我自己不那么愧疚不安。   我曾经答应过你,死也要死在一起。但是,对不起,我刚刚发现,原来我不是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喵喵,那个喵喵早已经跟你父亲一起,替我死在了20年前。你弄错了淼儿,结果又弄错了我。   不过也许,这就是老天的旨意,让我替喵喵活着,然后替喵喵遇到你,替外公替父亲偿还一些欠你的东西,包括曾经在我肚子里的小生命。但最终,我不是喵喵,你也可以安心了,不必再纠结于该爱还是该恨。我们之间,只是两条交叉的直线,即使不小心错误地相遇,还是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文件袋里是我签好字的股权让渡书和离婚协议书,你只要签好字交给方律师就可以。   再见了!   林焱   附:我没有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纪中平的儿子。这是我惟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我惟一能替外公和父亲向你们赎罪的最后一件事。”   我不准!我不准!   我在心里狂吼,拿起文件袋狠狠地往墙上砸去!   谁要你的股份!谁要你的补偿!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该死的林焱!谁管你是喵喵还是林焱!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拿起手机,拨通阿斐的电话,狂叫道,   “把所有的人派出去,给我找所有的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挖地三尺,也要把林焱找出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林焱的消息。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我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脚上,拿着酒瓶,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就像天上的星星,美丽而不可及。   我想起林焱曾经坐在这里,靠在我身上看星星;又想起她曾经在这里流着泪求我放她离开;还想起我在这里逼她看月玫的照片,对她大叫“你说,你怎么还我?你要怎样才能和我扯平?”   我笑起来,扯平,是的,扯平!所以她走了,她以为她把林氏送给我,把她父亲扔给我,她不是喵喵,我们就可以扯平了!   “你是不是疯了?”阿斐的声音出现在身后,“Paul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他就让Fred接手Essorer !”   我大笑起来,举起酒瓶,对着远方的霓虹灯叫道,“干杯!扯平了!”   阿斐夺过我手里的酒瓶,走到我旁边,用力把我拖了起来,“你能不能正常一些!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   “不能!”我摇头,笑着摇头,拿起地上的另一瓶酒,仰头就要灌进喉咙。   阿斐又劈手夺过酒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你再喝,喝死你好了!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你喝死了,林焱也不会出现!她这么狠,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我被摔得生痛,大叫起来,“好痛!”真的好痛,痛得钻心蚀骨。眼泪就这么无法克制地流了出来,我蜷成一团,笑起来,然后抬头对阿斐道,“对,她这么狠,她就是这么狠!我早就知道她这么狠,竟然还傻到相信她不会离开我,还傻到喝下那杯水!我真是傻,我真是个白痴,全世界最大的白痴!”   阿斐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渐渐地从愤怒到悲伤。他蹲下身子,捏住我的肩膀,将我扶正面对他,声音沙哑地说道,“Jason,你听我说!按照林焱的个性,如果她想藏起来,你就一定找不到。而你如果再这样下去,一旦父亲真的让Fred接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上次你放过殷淼,父亲已经很不高兴了。假如Fred真的做了什么,那林焱就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让她回来,只有一个办法。”   我心里一动,急切地抓住他,叫道,“什么办法?”   他吸了口气,极其认真地看着我,说道,“首先,振作起来。然后,她狠,你就要比她更狠!既然她不愿意自己回来,那就逼她回来!”    ☆、展皓哲 Z(2)   我用手拭去浴室洗手台镜子上的雾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完全不复以往的神气。我牵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阿斐说得对,我这个样子,简直就像鬼。可就算我真变成了鬼,林焱也不会再回来!   我把胡子剃干净,走出浴室,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衬衣,穿上身,把扣子一颗颗扣好,再挑出一根领带,慢慢地系好,走到穿衣镜前,把领带扶正。然后带上手表,拿起电话,   “Jessica,帮我备车,我要去殷家。”   “这是股权过户证明。”   我俯身向前,把一份盖有公章的文件推到殷启泰面前。   殷启泰有些错愕地抬头看我,“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诚意。”我微笑道,“我已经把我手头24%的林氏股份过户到了淼儿名下。”   殷启泰狐疑地眯起眼,“为什么?”   我吸了口气,“我知道,我之前有很多做法很让您失望。要让您再次相信我也很不容易。因此,我愿意用这些股份来表达我的诚意——我是真心的爱淼儿。”   “你究竟想怎么样?”他垂眸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再抬眸看我,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我直视他,毫不闪避,“我承认,我是为了扩大Essorer,试图兼并林氏。您一定也侧面了解过我,知道我的名声,Essorer这些年就是通过不断地吞并大企业才快速成长至今。所以,我确实用了一些不怎么光彩的手段来得到林氏,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淼儿不是真心。包括之前,和林焱的婚姻,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和林焱结婚之后,我更发现,失去淼儿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不过现在,我已经自由了,因此,我会尽一切力量让您相信我,并且再次把淼儿嫁给我。”   他斜睨着我,没有说话。   我笑笑,“您不必立刻答复我,您只要看我接下来的表现就行了。”   “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祝贺殷启泰董事长的就任,希望殷董事长可以带领林氏重振昔日的辉煌!”   我带头鼓起掌来。   殷启泰站了起来,眼神缓缓地扫过我,然后对着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微笑点头,“谢谢大家的信任。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和展副总一起,把林氏做到最好!”   “Essorer继承人宣布离婚,原因扑朔迷离。”   阿斐看着报纸,大声地读着标题,然后把报纸扔给我,“够高调!”   我抬头看他,“有没有她的消息!”   他摇摇头,“没有。”   我垂眸,失望就像一个黑洞,吸走我所有的意志。   阿斐降低了声音,“也许她现在在一个没有报纸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的地方。所以看不到你的诚意。”   我无语。   他继续道,“不过你确定不签离婚协议?你不怕殷启泰发现?”   我淡淡地苦笑,“这是我和她最后的维系,如果我签了字,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烛光摇曳,美人如花。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淼儿惊讶地抬眼看我,“为什么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我包场了。”我回答道。   “为什么?”她更加吃惊。   我直视她,微笑道,“因为在做重要的事情时,我不喜欢有人打扰。”   “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愣了一秒,然后似乎有些恍然地红了脸。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方盒子,递到她面前,“打开来看看。”   她看着我,然后慢慢接过盒子,慢慢地打开来,眼睛在接触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瞬间睁大,“阿哲?”   我的微笑扩大,“嫁给我!”   “你真是越闹越不像话了。”   父亲将报纸摔到我脸上,“你娶殷淼那个丫头想干嘛?”   我慢慢地弯腰捡起报纸,直起身,淡淡地说道,“殷启泰很狡猾,这么多年,因为林昌业执掌林氏,他除了和林昌业有共建账户外,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可以指证他和林氏过去的违法行为有关系。而他和安正道,也没有直接的经济往来凭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以前从来不怀疑他的原因。尽管我们设计让安定国侮辱殷淼,导致他决定冒险供出安正道,但他也是以和警方签协议,在保证不涉及他的情况下指证安正道。所以,我们现在除了慢慢获取他的信任,日后再找其他证据,没有更好的办法。”   “放屁!”父亲恨恨地呼出几口气,瞪着我的眼神极其失望,“之前Fred说你疯了,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是真的疯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想要干什么?慢慢获取他的信任,你还不如说你是打算慢慢放了他!”   我的下巴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父亲气得直摇头,“你太令我失望,Jason!那个丫头,你以为林焱那个丫头会因为你这么做回到你身边吗?你简直还不如林焱!她至少知道,自己没脸劝你收手,所以一走了之。可你倒好,居然打算就这么放过殷启泰!”   “父亲,”我吸了口气,终于决定说出隐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林焱也许是你的女儿?”    ☆、展皓哲 Z(3)   父亲震住了,瞪着我象在看一个疯子,半晌怒吼,“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真的疯了!”   我咬咬牙,决定继续,“我看到过林昌业对殷启泰的调查报告,那里有林焱母亲给殷启泰股份的时间,是在林焱出生后。而那个时候,殷启泰已经有了外遇。您不觉得时间很奇怪吗?按理说,林焱出生后,林焱母亲应该把股份转给林焱才合情理,还有殷启泰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在那个时候就有外遇。除非,林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股份转让是对他的弥补。这样也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殷启泰对林焱那么冷淡,完全不顾及父女亲情。”   父亲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脸颊有了些微的抖动。   “你曾经跟我说过,您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背叛了您。您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林焱的母亲吧!”我叹了口气,“您恨林昌业,却也远不及您恨林焱的母亲。所以您那么讨厌林焱,因为林焱长得像她母亲——”   “出去!”父亲突然开口,打断了我。   “父亲!”我叫道,“万一,只是万一,林焱真的是您的女儿——”   “出去!滚出去!”父亲大叫,并且突然拿起桌上的镇纸砸向我,我闪避不及,被镇纸砸到了胳膊,一阵剧烈地疼痛瞬间贯穿了全身。   我下意识地捂住胳膊,看向父亲,只见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抑制不住地痉挛跳跃。我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缓缓地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父亲在背后冷冷地开口,   “叫Fred进来。”   我震住,然后看见Fred走向我,擦身而过时,扔给我一抹凉凉而得意的笑容。   阿斐冲进办公室,不等我问话,打开了对面墙上的电视机。   “……警方接到线报,在林氏的连锁饭店高级套房里查获毒品100克……事实上,一个月前开始,已经有人匿名举报林氏经营的娱乐场所里有人贩卖摇头丸……这件事情,极可能对近几个月来已经一直深陷负面新闻的林氏集团,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为什么会这样?是你做的?”阿斐扭头问我,“你不是打算放手吗?你不想让林焱回来了?”   我轻轻闭上眼睛,用手捏了捏酸痛的太阳穴,淡淡地回答,“是Fred。”   “那现在怎么办?”阿斐着急道。   “父亲是想用这个办法让我明白,如果我不做,那他会做得更绝。”我向后靠在椅背上,强抑住心里越来越凉的感觉,低声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之前做了那么多都没用,说不定这下林焱反而会出来。”   阿斐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如果她还是不出来呢?”   我苦笑了一声,“那你就召开记者招待会,说我死了!”   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我喝下面前调酒师递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鸡尾酒,掉头扫了眼舞池里发型、装束都个性突兀的男男女女,不耐烦地拽掉旁边一直试图搭讪的女人,对另一旁的Fred大声道,   “你不是说有话对我说,来这么嘈杂的地方干什么?”   Fred一边随着音乐声微微摆动身体,一边对我露齿笑道,“急什么,既然来了,就玩玩呗!”说着一边对远处某个方向抛了个飞吻,又道,“反正要处理的人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我怔了怔,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他回视我,嘴角微微勾起,“你最近神经绷得太紧了,Paul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   “说重点!”我语气不悦。   他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将我拉近他,嘴巴附到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想逼林焱出来?算我帮人帮到底!”   我愣了两秒,旋即反手抓住他,“你做了什么?”   他耸耸肩,对我扬了扬眉毛,甩开了我,挤进了舞池。   我正欲追上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接了起来,耳边传来淼儿带哭腔的声音,   “阿哲,你快来,爸爸被警察带走了!”   我赶到殷家,正看见警车离开。家里被翻查过,明显不如以往的整洁,淼儿正在手足无措地抚慰她歇斯底里的母亲。我打了个电话给殷启泰的律师,他说正在去往警察局的路上。不过既然警察上门来抓人,那么说明警方一定是掌握了不小的证据,保释可能会有一定难度。   我帮着淼儿哄她母亲,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终于把她母亲哄去睡觉。   淼儿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里,佣人们都已经散开了。因为时间太晚,我有些好奇地瞄了眼显示屏,然而屏幕上的香港区号一下子勾起了我的神经。心脏突然间跳到了胸口,我下意识地接起了手机,“喂”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是显得异常突兀的通话被切断的声音。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然后几乎不用大脑指示,手指就已经立即翻查到来电记录的界面,找到了刚才那个电话号码,记在了脑子里。   “阿哲?”淼儿走下楼,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呆愣的表情。   我把手机递给她,好容易扯出一抹笑容,“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甫一走出大门,我便发了个短信给阿婓,“帮我查出这个号码的地址,立刻。”   然后又拨给Jessica,“给我订一张飞香港的机票,最快的。”    ☆、林焱 27(1)   我下了课往门口走,后边跟着小跑步赶上来的谢家安。他一边把外套往身上穿,一边絮絮叨叨地,“你那个帅哥今天又来接你?”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边想着刚才上课的时候有一个电话,是S城的,但是号码不熟悉,被我掐掉了。不知道是谁?我不是很想再和那边有联系,但是,心里面总有一点不舒服。   “我总觉得他很眼熟唉!该不会是什么名人吧?”谢家安搔搔头,“林焱,你攀上高枝了?”   我没搭理他,这家伙人不错,就是有些三八。但是他突然拍拍我,我转头看他,却见他指着门外某一处,我顺着看过去,心里一阵咯噔。展皓哲在和一个人说话,而那个人,是任洁!   我下意识地转身避进了旁边的教学楼,连带着被我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谢家安也跟了进来,“怎么啦?你认识那个漂亮妞?”   “家安,你能不能今天送我一程?”我注视着那边的两个人,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什么问题么?”他嘀咕着,然后露出一抹促狭地笑,“哈哈,你吃醋了?”   我没回答,拉着他往另外一个出口走去。   我有些忐忑,根据我的经验,只要任洁出现,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何况这次她甚至跟来香港!我不敢肯定她原本就是和展皓哲一起来的,还是自己来的。如果是前者,那么说明展皓哲又在骗我,如果是后者,那么一定出了事情。   所以我必须避开展皓哲,好好想想。   但是,当我被另一个人拦住的时候,我肯定,出事了!   我再怎样也没有想到余放亭竟然也会出现在我面前。   当他带着惯有的那抹从容而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我时,我承认我非常无措。他通常代表展鹏,而他又一直和展皓哲不是一国的,加上这个时候找到我,全部都让我不安。   而最让我不安的则是,谢家安似乎认识他。余放亭微微甩了甩头,之后谢家安表情怪怪的瞄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自知逃避不了,于是和他一起进了学校旁边的一家茶楼。   “看来不管到哪里,你都能找到一个男伴呢!”刚坐定,他就调侃地说了一句,阴柔的丹凤眼被下午的阳光照得略略眯了起来。“难得Jason没有反应啊?”   我瞪视他,“你为什么会认识谢家安?”   “呵呵!”他笑笑,脸上的表情象只狐狸,用手敲敲茶杯,“你对我总是这么没有耐性啊!我这么没有魅力么?”   我只是瞪着他。他细长的眼睛终于直视我,表情也由玩世不恭渐渐转向一种坚决,而这种表情我曾经在展皓哲出车祸的时候见过。我的心头一紧。   “如果不是我,你以为Jason会找你找了这么久?”他对旁边端茶过来的小姐笑了笑,惹得那个女孩子差点儿把茶打翻。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我不是询问,而是无奈的自语。   “不止我,还有Jessica。”他干脆的回答。   “那么,”我深吸一口气,“只是不幸让皓哲找到我,应该不会是让你千里迢迢来这里的唯一原因吧?”   “呵呵!”他又笑, “当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过,对我来说也算是最重要的原因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只要可以拖Jason后腿的事情我都会乐此不疲。何况除了Essorer继承人的位置之外,”他故意停下来,邪魅的眼睛紧紧盯住我,“你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   我胸口一滞,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这种直接毫不遮掩的态度。我避开他的注视,忽略他的话,哑声道,“究竟什么事?”   “看来你是真的放弃林氏和以前的所有了,”他细长的手指在茶杯上弹了一下,“或者说Jason终于还是瞒住了你?”   这次我没有再问,直接等他继续。   “殷启泰涉毒的案子刚刚过去,但是他现在涉嫌十八年前谋杀一名叫纪中平的中国男子,而且这一次,Jason再次毁婚,殷淼,也就是你妹妹,”他嘴角的微笑让我不寒而栗,“昨天自杀了!”   我手一抖,茶杯翻了,茶水流出来,渐渐蔓延整张桌子。“你撒谎!”我厉声道。   他好整以暇地避开水渍,双手摊开耸耸肩,“你觉得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撒谎?你不妨打个电话回去问问?”   他提醒了我,我猛然想起那个我没有接的电话。我急忙拿起包,却心慌的找不到手机,直到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几乎已经拿不住任何东西。   爸爸家里没有人接电话,我的心已经慌得像是要跳出喉咙口。我打给雅心,她听到我得声音时拼命大叫,“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找不到你快要急死了!你知不知道淼儿自杀……”   我没能再听下去,手机从我手里滑落,脑海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看见我进门,展皓哲明显松了口气,略带愠怒的问我,“你到哪儿去了?”   我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竟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我问道,“我没有看见你,以为你没来接我。”   “怎么会——”他顿住,大概想起了什么,“可能是我晚了一点。算了,我们出去吃晚饭吧。”   我的心里仿佛被针刺过,隐隐地抽痛。他还想瞒我。   当他的手揽住我准备出门时,我竟然吐了出来。   他着急地拍着我的背,直到我把所有可以吐的东西都吐光,才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水给我,“你怎么了?”   我虚弱的摇头,“我不想吃饭了,我想睡一会儿。”   他逡巡着我的脸,突然眸光一沉,“你听说了什么?”    ☆、林焱 27(2)   我没有回答,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胸口的刺痛却渐渐麻木。   “你回答我!”他握住我的肩,逼我看他。他的脸色变青,眼神里有着慌乱和狼狈。我摇头。但是他不放过我,“别想骗我!我太了解你。每次你越是平静,就越是说明你心里又把我推开了。”   我心里长叹,既然他这么了解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放开我呢?想到这里,我推开他,无力地低叫,“是!你太了解我了。可是你了解我的感受么?无论我再怎么痛,可是都没有立场去埋怨指责你。你知道我快要疯了么?你可以骗我一次两次,可是你打算骗我一辈子么?你不想让我恨你,但是你正在逼我恨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似乎完全不能相信他的耳朵,他再度试图抱我,我阻挡他,“求求你,放了我。淼儿也死了,爸爸也一定不会再翻身了,我已经不再欠你了,不再了!”   空气中一阵静默,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眼睛里充满了痛苦而压抑的神情,好久好久,他声音嘶哑的说道,“无论你信不信,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无关。还有,淼儿没有死。”   我低头,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他猛地一把拽起我,逼我看向他,他的眼神带了抹狂乱的凶狠,“就是说,淼儿没有死,你仍然欠我的,你还不清,你就不能离开我。”   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把刀在一点点凌迟我的心。我甩脱他,向后退,却撞到了餐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最后强自支撑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如大雨一般倾泻而下。我打开他试图扶起我的胳膊,哭叫,“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爱你了,不想再爱了!每次想到你作的事情,我就好痛,好痛,全身就像被凌迟一样那么痛!我拼了命地想要相信你,可是面对你,我真的没有办法呼吸,那种感觉比死亡更恐惧!”   他被我崩溃的情绪吓到,半晌说不出话来。我透过被泪水迷蒙的眼帘望着他惨白的脸孔,呼吸从急促逐渐变缓,语速也渐渐变慢,我苦笑地低声道,“你明白么,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他好像猛然醒悟一般,又抓住我,“你撒谎!你爱我的,一直都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十多年了,我从没有忘记过你,你怎么可以——”   “你早就认出我,可是你仍然选择伤害我!”我凄厉地打断他。   他错愕地看着我,我闭上眼,任凭泪水淋湿我的脸、我的心。我本不想戳穿他的,不想毁坏这个美丽的谎言。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从我在你书房里看见你和淼儿订婚那晚我遗落的手帕开始,我就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个小男孩已经死了,我爱的那个男孩也已经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感觉到他愤怒的目光,但我拒绝睁眼。   “我还是那个小男孩!”他怒吼,捉住我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为什么你不能明白我的痛苦。我那时恨透了你外公,而且父亲不许我娶他的孙女,你怎么能指望我这么容易地放下一切仇恨来娶你?可我还是娶了你,这还不够证明我有多爱你么?”   我被他捏得几乎骨头要断裂,我睁开眼,努力克制疼痛带来的战栗。他的面容有些许扭曲,眼神几乎要穿透我。“我为你发疯,为你发狂,为你几乎背负一世不忠不孝的骂名,你还要我怎样?”   “那就不要这么做。”我呻吟道,胸口痛得快要窒息,“不要这么痛苦,我们都不要!”   他象被雷击中一般悚然放手,盯着我的目光有着绝望的冷漠。好久好久,他象梦呓一般低语,“如果,我还是不放呢?”   我缓缓抬头,看着他,坚定地说,“我会死!”   我扭头不看他,直到听见他压抑的叹息响起,随后是他低哑的声音,“如你所愿!”   我浑身紧绷,听着他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眼泪再次象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倾斜而出。   我回到了S城,雅心来接我。她告诉我父亲被人检举,警察局得到了一份匿名材料,里面控告父亲十八年前谋害纪中平。而就在父亲被拘留的同时,报纸上登出展皓哲意图再度单方面毁婚的消息。在两件事情的冲击下,林氏股价又暴跌,几乎已经快要一文不值。淼儿因此割脉自杀,幸亏被凑巧前来的张世杰及时救下,只是,她仍然昏迷着,并且也许永远不会醒过来。   我让雅心在医院楼下等我,自己上了楼。   站在淼儿的病房外,我放在门把上的手略略颤抖,白色的墙壁在白炽灯光下反射出一种幽蓝,映得我有些头晕目眩。我深吸了一口气,手用力向下一压,推开了门。   淼儿静静的躺在白色的床上,一个氧气罩罩在她的鼻子上,一根管子插在她的左手背上,还有若干条细细长长的线连接着她和床边的一个电子仪器。仪器静静地发出有规律的电波声,在诺大的病房里散发出令我心悸的声音。   我站定在她边上,俯视她的脸。她原本就白皙的脸如今苍白得有些透明,纤细的胳膊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益发孱弱,露在外面的手背更是连血管都看得清楚。   如果不是覆盖在她鼻子上的氧气罩里能看得出呼吸的雾气,她这种安静的样子几乎要让我以为她已经死去。   胸口突如其来的一种失重的空荡感觉让我俯了下来,以致于忽视了身后传来的开门声。   等我来得及回身看的时候,一个快速而凶狠的巴掌已经打上了我的头。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打和歇斯底里的叫骂。    ☆、林焱 27(3)   “你这个妖精、狐狸精,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王怡的指甲划过我的脸,我的头发被她揪住,她对我吐着唾沫,踢着我。“你这个魔鬼,凶手、死丫头!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这个场景我似乎见过,只是这一次,我完全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愿,甚至隐隐有种解脱的感觉,胸口的那种完全不能抑制的疼痛似乎在这时有了些许减弱。   直到王怡被外面冲进来的人拉开,我才隐隐觉得脸上、头上有些火辣辣的痛。   “小焱,你怎么不躲一躲?”雅心护住我,把我拉到王怡够不到的地方,一边匆忙地检查着我的脸和头,“上帝,她下手真狠,你的脸快要破相了!”   “破相!”王怡尖叫着,“我恨不得杀了她!我的淼儿,我的淼儿啊——”她哭着,倒在后方拉着她的张世杰身上。   我慢慢推开雅心,咬住唇,对张世杰说,“放开她吧!”   “可是这又不是你的错!”雅心不平的叫着。   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转身往门口走去。   靠在楼梯间的门廊上,胸口堵得闷闷的,让我呼吸困难。这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切肤之痛,我也真真切切体会到展皓哲宁可一次又一次伤害我却仍不愿意放弃报复的心情。因为看到淼儿的那一瞬间,我仿佛也看到了那个眼神空洞的美丽女孩,看到了展皓哲面对她时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如同此刻,我无法原谅他对淼儿这么残忍,就像他无法原谅我的外公和爸爸。我终于理解他,也再次证明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远到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再交接。   身后一双臂膀轻轻搂住了我,我抵抗了一下很快放弃,熟悉的味道让我知道是张世杰。   他轻轻摩梭着我的头发和我的脸,冰凉的手指缓和了脸上和头上的疼痛,原本堵在胸口的那种闷闷的感觉这时候才终于得到释放,眼泪哗啦啦的淌出来,流满了他的手。   他长叹了一声,把我揽住,静静的听着我的哭泣,直至啜泣。   好容易止住眼泪,我挣脱他的怀抱,转头看向他,他只是用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眼神充满了哀伤和同情,不发一语。   我苦笑了一下,自嘲地问他,“是不是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觉得不是我的错?你就这么喜欢我?”   他仍然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直到我受不了地想要夺门而逃,才低沉地说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他捉住我想要离开的手,“但是,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包容你的一切,而是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总是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不要总是以为自己很坏。小焱,”他清幽的呼唤莫名地惹得我浑身一震,“我了解你天使般的善良,如同你天使般的软弱。”   我瞪着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说过我,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刺痛我!我痛楚而失控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不是天使!从来就不是!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忘记我做过的一切!”   “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他拦住我,“就算没有你,也阻挡不了展皓哲报仇的决心。”   “可是如果没有我,淼儿不会自杀!”我无助地说道,胸口再度被撕裂。我知道我和展皓哲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的真正原因了,这也正是我和他不同的地方,因为他没有错,而我,却是导致这一切的关键因素。所以,他不必内疚,而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你错了!”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就算没有你,展皓哲一样可以找来另一个女人羞辱淼儿。可是相反,正是有了你,所以他没有做得那么绝情。你要知道,他本可以在婚礼上羞辱淼儿,或者在婚后抛弃淼儿!”   我愣愣的看着他,然后觉得有些可笑地问,“你是在帮展皓哲说话?”   他再度叹了口气,“不,我是在帮你!不过,我确实是个傻瓜!”   我低头,不让他看见我忽然涌上来的泪水,这个人啊,总是可以让我心酸至极。   “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找了好久!”雅心跑了过来。   我匆忙擦掉眼泪,抬头对张世杰笑笑,“别担心我。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雅心诧异地拉住我。   “去看看我爸爸。”   雅心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照你说的,已经找人把你爸爸保释出来了。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展皓哲是来报仇的,而你先前知情不报,你现在去不是去找骂么?看看刚才你那个继母疯了的样子,你也疯了么?”   我呼出一口气,“我有心理准备。”   “那我陪你一起去!”雅心还是不太放心。   我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理当自己解决。   “雅心说得有道理。”张世杰拉住我的胳膊,开口道,还是我陪你去吧。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毕竟我力气大一些。”   我不自禁得觉得有些好笑,“他毕竟是我父亲啊!”   “可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雅心叫了出来,之后大约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脸红了红。   “不管怎样,至少让我送你过去。”张世杰的声调不高但是语气很坚决。我也不再争辩,三个人一起往电梯走去。   电梯间有很多人在排队,我们等了大约五分钟才等到电梯上来。电梯门开的时候满满的都是人,张世杰护着我和雅心不让我们被出来的人挤到,因此我的视线被他挡住并没有注意到里面出来的人。直到我们走进电梯站好,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我意外的看见门外一个人往我们来时的方向跑去,如果不是他略显颀长的身材很显眼,他那种匆忙的举动几乎不会让我联想到是他,余放亭!   我很吃惊会在这里看见他,心里不由一慌,脑海里开始控制不住的揣测是否有人出了事情。展鹏,任洁,还是——展皓哲?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是不是空气不好?”张世杰略显紧张的问话拉回了我的神思,我定定神,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了。   走出医院大门,张世杰去拿车子,雅心陪我站在台阶上等着。我漫无目的地看向前方的花坛,却不经意地又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而且是我最不想见的人,展皓哲。他的行色也很匆忙,一边往我们的方向跑过来,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我来不及多想,便拉着雅心闪到一边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直到他跑进医院,我才又拉着雅心走出来。   “你在干嘛——喂!”雅心的话声刚响起,我就被毫无防备的被一个巨大的拉力拖住。   我踉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人从身后拦腰抱起拖下台阶,耳后传来雅心的尖叫声,“放开她,放开她!”   然后我被塞入了一辆面包车里,紧接着一个壮硕的大汉也坐了进来。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车门就被“砰”的关上,车子飞速地向前开去。 ☆、林焱 27(4)   我惊魂未定地越过这个大汉看向窗外,但车速太快,我只来得及看见雅心摔倒在台阶上正试图爬起,一边拼命向台阶下面打手势。   我起初不明白她在干嘛,之后在听见从我这边的窗户外面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我才明白,张世杰开着车追了上来。   在看见我注意到他之后,他把车窗摇了下来,对我喊着什么。但因为我这边窗户被关紧了,我完全听不见。   “妈的,臭小子!”前面驾驶座上坐着的人骂了一句,然后猛然一扭方向盘朝张世杰撞了过去。   两辆车子剧烈的撞击让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我拼命抓住车窗上面的栏杆才没让自己撞上前面的座位。而张世杰的车子也被撞歪了方向,一下子拉在了后面。我回头望过去,看见他扭正了方向之后再度追上来。   “妈的!”驾驶座上的人又骂了一声,踩足油门飞快向前驶去。   我惊魂未定,但脑海里已经终于意识到——我被绑架了!   可问题是,谁会绑架我?我根本已经分文不值。我看向身旁坐着的彪形大汉,满脸的横肉,完全不认识。   他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扭头转向我,眼神凶狠,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强作镇定。背脊却已经贴上了车门。   “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再怎么提醒自己要冷静,可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   “少罗嗦,否则我就打昏你!”他看向后方,野蛮的抛下一句话。   我很合作的闭了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吓唬我。我也看向后方,张世杰仍然跟在后面。尽管他并不擅长跟踪开飞车,但幸亏他的车比我坐的这辆性能好,所以仍然能够紧紧跟着。   “要不要干掉他?”前面的人突然对我边上的人咕哝了一声,我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结冰。   “不要,不要!”我尖叫,“我乖乖跟你们走,别杀他!”   “闭嘴!臭丫头!”旁边的男人狠狠瞪了我一眼,旋即对前面的人说,“不要搞事!”他想了一下,又转头看向我,命令道,“给他打电话,叫他别跟着我们,否则我就杀了他!”   “好好好!”我连忙点头,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打给张世杰,这才发现我的手机没电了。   大汉扔给我一个手机,我连忙拨通张世杰的电话,“喂,世杰!”   他听见我的声音,急促地叫唤,“小焱,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赶快,赶快回去,别跟着了!”我的声音因为急促和慌张而有些结巴。   “他们是什么人?”他叫道。   “我也不知道——”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已经被人抢走。   “你他妈的给我滚回去,否则我就宰了你!”男人把手机“啪”地关掉。   我再度回头看向后方,但是张世杰仍然跟着。   “操!”司机骂了一句,然后继续加速往前开,并且在开到三叉路口时突然拐上了转往码头的路。   我心里一沉,觉得有些不妙。随着路越走越偏,车辆渐渐减少,除了集卡开过,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车了。   在又一个大拐弯的地方,车子突然减速,我暗叫糟糕,果然张世杰的车子从后方刹车不及的撞了上来。但是因为我们的车子重,他的车子速度又快,所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头撞上了驾驶盘。所幸有安全气囊,但是他还是昏了过去。   我叫了一声,试图要打开车门,但从身后被猛击了一下,之后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我醒来,我完全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周围的一切全变了。我睡在一张床上,房间很大很空旷,但是衣橱什么的都有,设备很齐全。我望向我左方的一扇窗户,窗户关着,但是没有拉窗帘,所以我能很清楚的看见外面黑乎乎的夜色,并且还能听见外面似乎隐隐传来水声。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是海浪声,这么说我所在的地方靠近海边。   我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唯一庆幸的是,我没有被直接绑在床上,而只是手脚被捆了起来。看来绑我的人,认为我是个女人所以并不担心我逃走。   不过显然他不知道身为林家继承人的我,从小外公就怕我会被人绑架,所以曾经专门找人教过我解开绳索的办法。只是我双手被绑在身后所以有些困难,必须找到工具。我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床对面的桌子的脚有些破损。   我咬了咬牙,慢慢把身体挪到床边,然后闭眼一咬牙翻身滚到床下。还好地面铺着地毯,减缓了我坠落地面的痛苦。我很慢很慢的挪到桌边,然后非常吃力地把身体直起来靠到桌脚处,开始磨绑住我手的绳索。不知磨了多久,在我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绳子终于断了。我低声欢呼了一声,随即麻利的解开腿上的绳子,活动了一下已经麻痹的双腿,然后站起来往门口走。   我试探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显然绑架我的这些人完全没有预料到我有可能会自己解开绳子,因此门竟然没有上锁。因为不知道门外有没有人,所以我很小心的把门拉开一条缝,并且向外张望。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条通往楼梯的走廊。   我轻轻走出门,贴着墙壁往外走。快走到楼梯口时,我听到楼底下有说话的声音,我连忙蹲了下来,慢慢移向楼梯扶手,把自己藏在转弯的地方,往下看。   楼下的大厅非常大,我意识到自己是置身于一个靠近海边的别墅,而且看大厅和我刚才睡得房间的布置,也不是一个废弃的别墅,那么绑架我的人想必不会如我先前想的是为了钱,当然我也已经不值钱了。可是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看向话声传来的方向,有两个男人。其中站着的一个男人面向我,我很容易就认出是那个绑架我的彪形大汉,另外一个坐着的男人则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有脑后梳着的一个辫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安定国!    ☆、林焱 27(5)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同时却也更加不解。就算是安定国曾经对我垂涎三尺好了,可已经过了这么久,他非得用绑架的手段来得到我么?   “安少,我们照您的意思已经把她带来了。不过路上遇到了世盛的太子爷,他被撞昏了,您看怎么处理?”那名大汉的声音传上来,恭敬中带着股狠意。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听他的口气似乎张世杰也在他们手里。   “你们把他带回来了?”安定国很平淡地问道。   “没有,把他扔在了码头边的那个废旧仓库里。因为不知道您的意思,又怕他太快醒过来惹麻烦,所以——”   安定国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那就随他去好了。这些钱给你,你们到乡下去避避风头,过一阵子我再打电话叫你们回来。”他随手扔给对方一个厚厚的信封,对方直接接过钱就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用手捂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心里面的石头倒也落了地。看来张世杰的性命已经无忧了,只不过安定国绑架我的目的就更加让我不安了。   安定国站了起来,回头往楼上望过来,我悄悄地往后挪了挪,手里捏了一把冷汗。如果这时候他上楼来,马上就会发现我。而我不知道这幢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房子周围的情况我也完全不清楚,逃跑似乎有些困难。我的脑海里迅速转过各种可能性,最后决定如果他打算上楼,我最好立刻返回房间装成昏迷的样子,然后伺机打昏他再逃跑。   不过所幸安定国想了一会儿,又坐下来开始打电话。我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然后预备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在房间里寻找可以作为防身武器的东西。但楼下传来的安定国的声音却让我震惊地停住了动作。   “展总,你好啊!”安定国的声音不大,但是他这种笑笑的口气让我想起了上次他给我寄照片时的口气。   我的胃有些抽紧,渐渐有些猜想到他绑架我的原因。是的,原因,但不是目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猜到他想利用我威胁展皓哲,但却还是不明白他想得到什么。而不管怎样,我已经和展皓哲撇清了关系,我再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尤其是再欠他什么。   不知道展皓哲在那头说了什么,安定国低声而有些尖锐地笑了起来,“展总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的笑声突然止住,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只要你晚上十点一个人带着所有的资料到**路**号来,我自然会告诉你我要什么!”   说完他把电话一挂,我迅速地在不弄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退回房间,然后拿起触目所及的第一样东西——桌子上的一盏灯,静静的站在门后等着安定国。   远远地传来脚步上楼梯的声音,我的胃扭成一团,握着台灯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我仍然不知道他问展皓哲要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期待展皓哲用任何东西来交换我,不管是不愿意欠他,还是不愿意他发生危险,总之,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可能的交集。所以,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救。   脚步声渐渐地走进,最终停在了我这间房间外面,我屏住呼吸,盯着门把手慢慢旋转,门被慢慢推开。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然后举起台灯就往走进来的人身上砸去——   “妈的!”   但是我计算的显然还不够精准,台灯没能如愿砸到安定国的头,而只是砸到他的肩膀。他吃痛骂了一句,但还是避开了我,然后一把踢飞了我手里的台灯,并且扭住我的手把我甩到一边。   我肩膀撞到墙上,那种痛感几乎要让我大叫出身。但还不等我转身逃走,他已经再度抓住我,把我拖向房间中央的床。   “放开我!”我尖叫,但是毫无抵抗的力量。他看似不强壮的身体,实际上手劲大得出奇。   “看不出林大小姐总是可以让我吃惊啊!”安定国把我扔到床上,然后一把扯断床头的台灯线,把我的双手再度绑起来。这一次,他绑的明显紧了很多,加上我的挣扎,电线几乎陷入我手腕上的肉里,疼痛异常。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瞪着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恐慌和愤怒而失去思考的能力。既然已经逃不了,那么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   “想干什么?”他邪气地一笑,脸俯下来贴近我,“我早就说过我要追求你不是么?”   “追求?”我把脸一偏避开他的靠近,“你这样算是追求的新方式么?”   “呵呵!”他又笑,在我的侧脸上亲了一下,“当然!我很快就会放了你的,你放心!等展总,不,应该说是你的丈夫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自然会放了你!”   我感到一阵恶心,因为他的口水。我说过我有某种洁癖,受不了陌生人尤其是男人碰我。但是我强自忍下那种翻腾的不适感,不想惹恼他。“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只是我的前夫而已么?他不会和你做交易的。”   “不不不!”他摇摇头,一边捡起床边刚刚被我解开扔掉的绳子,然后继续捆我,但是这次他把我的双手栓在了床架上。“林大小姐,你也太低估自己的地位了!”他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然后看着我,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林焱 27(6)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返回> ☆、林焱 27(7)   “余——放亭?”   我吃惊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余放亭那张俊美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阴柔。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我,然后一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他语带调侃地开口道,“美女就是美女,就算是被五花大绑,满脸泪痕,还是美女!”   我无措地瞪着他,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可还是有种救星从天而降的感觉。“你还不赶快帮我解开绳子!”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来帮你的?”他双手抱胸,一只手好整以暇的托起下巴歪头看着我,不正经的问道。   我胸口一滞,竟然有一霎那的慌乱,事到如今,我突然发现其实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我省起在医院里看见他的那一幕,而且他居然知道我在这里,说不定他和父亲也是一伙的,我怎么没想到呢,毕竟他一直觊觎展皓哲的位置不是么,而且这是借刀杀人的最好机会不是么?   “你想我怎样?”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慌乱,声音发抖。   不过出乎意料的,看着我慌张的样子却似乎让他很满意。他扬扬眉,露齿笑道,“我还没想好,不过如果可以趁机得到你倒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听闻这话,却让我的慌乱一下子莫名的消退了,我克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原来我这么有价值!脑海里闪过的念头让我啼笑皆非。我讥讽道,“不巧我只有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你们这么多人分享。”   他眼中眸光一闪,没有接话,只是放下手,开始解开我的绳子。我松了口气,原来他只是调侃我。   一等完全自由,我立刻翻身下床往外冲,但脚刚一踩到地上我就摔了下去。我这才感觉手和腿已经全数麻木。我坐在地上,拼命揉了好久,才让血液通畅。但是没等我站起来,他又突然抱住我把我压放到床上。   我吓了一跳,推拒他,他制住我的手,“听我说!”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会理睬他,但是现在他异常严肃不同于以往的表情却让我怔住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气息有些凌乱,有一瞬间我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挣扎,但只是一下子他就恢复了平静,他把头垂到我的颈项边,温热的呼吸平缓的掠过我的肩膀,我听见他的声音低得有些发闷,“记得我说过么,如果你已经引爆了别人的欲望,那么除非你可以熄灭它——”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脑海里突然窜出的展皓哲的样子让我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他,“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我要报警!”也许已经来不及,但是我必须尽可能阻止展皓哲到那里去“救”我!   他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有丝苦涩,我的胃又开始痛,伸出的手却仿佛自己有意识一般执意不肯收回。他扯了一下嘴角,然后耸耸肩,“没有用的!安定国和他约定的那个地方正巧属于他父亲曾经管辖的范围,就算你报警,也不会有用,反而打草惊蛇。”   我先是呆住,但紧接着一个不好的念头便浮上来,胃部又是一抽。我往后缩了缩,瞪着他,不太确定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   “是!”他毫不回避的看着我,“你应该听我说下去的!”   我胸口一阵刺痛,无望感再次攫住我,我不知道抓住一样什么东西就扔向他,然后推开他就打算往门口跑,但是被他再度拉回来。   我疯了一样踢他,“为什么?你们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得到那些完全没有价值的东西?就算站在全世界的最顶端又怎么样?就算捧着金山银山又怎么样?你难道不会在晚上做恶梦么?”我绝望得被他箍住,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眼泪不受控制的在脸上狂奔,声音因为嘶哑而渐渐减弱,“我还以为你并不坏,我还以为一个有着你这种眼睛的人不会太坏,我还以为——我会杀了你,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他的身体一震,渐渐有些僵硬,但很快他松开我一点,俯视我的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以往的玩世不恭,声音也带着冷硬,“你把人性看得太美好了!如果可以站在全世界的最顶端,就算会夜夜做恶梦也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骛。何况,”他顿了顿,“如果还同时可以得到你,我绝不会犹豫!”   荒谬,太荒谬了!我开始笑,大笑,神经质的大笑,笑得眼泪再度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流窜,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我是女神么,还是拥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超能力,至于你们这么处心积虑?”   “因为你像我,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和我一样!”他盯着我,阴柔的双眼透出一股邪魅,“就算拥有血缘,却得不到该有的一切。”   我摇头,咬牙切齿,“不,我和你不一样,我从不去奢求别人不愿意给我的东西!”   “对!”他下巴抽紧,凑近我,“所以我要你,我一定要得到你,只有得到你,才可以消除我血液中的邪恶。而得到你的唯一方法,就是除掉你心里的那个人。所以,我比你想象的更坏,你明白么?”他低头强吻我,我拼命推开他,却仍然被他钳制。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我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他气息的侵入。我感到快要窒息,耳边只剩下他的低喃,“你是如此骄傲,就算没有别人的爱也可以像个女皇。我是如此需要你,需要你!”   我挣扎不过,只得奋力咬住他的舌头,但是他好像疯了,在我几乎被嘴里的咸涩的血的味道吓晕的同时,他仍然不愿松开我,双手甚至开始撕我的衣服。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力气消失殆尽,而脑海里则开始一遍一遍的闪过安定国拿着手枪的样子。心脏传来的尖锐的痛楚让我再也感觉不到羞愤和耻辱……   身上突如其来的一松,紧接着一记沉闷的“砰”让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余放亭被人打昏了,倒在地上。我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尖叫。    ☆、展皓哲 Ω(1)   我找到了林焱,但是再度失去了她,而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地失去。她崩溃的表情,让我彻彻底底地意识到,她是真的对我死了心,宁可死也不愿意呆在我身边。   我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做的事,或者不是自己做的事,因为不管怎样,结果都一样。我改变不了她父亲被逮捕的事实,也改变不了殷淼因为我而自杀的事实。就像她无力改变二十年前我父亲被害死的事实。   我回到S市后,去看了一次殷淼,她的样子像极了月玫,美丽、苍白、纯洁、无辜。我再次响起林焱说的话,她说得对,她没有办法再爱我了,因为她没有办法再信任我,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二十年前的喵喵不管是不是她,我们的相遇都只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却让我们万劫不复的玩笑。   我也没有去问父亲或者Fred,究竟对殷淼说了什么,因为即使不说,结果也一样,我一定会悔婚,她一定会受伤害,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理解父亲,也理解林焱,正如她说的,离开我是她唯一能为我做的事情,所以,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放手。   只是,我好痛,痛得撕心裂肺,连呼吸的时候都痛彻心扉。每晚每晚,睡不着的时候痛,睡着了梦见她痛,睡着了梦不见她更痛。这种痛苦,远胜于过去的二十年来心心念念为爸妈、为月玫报仇的痛苦。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哼你爱的歌会痛,看你的信会痛,连沈默也痛   遗憾是会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   后悔不贴心会痛,恨不懂你会痛,想见不能见最痛   ……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   我的微笑都假了,灵魂像飘浮着,你在就好了   我发誓不让你等候,陪你做想做的无论什么   我越来越像贝壳,怕心被人触碰,你回来那就好了   能重来那就好了……”   音乐声突然停止,我从恍惚中清醒,视线从玻璃窗外调转了回来,眼前是阿斐严肃而愤怒的表情,   “我打你电话打得都快没气了,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把目光重新转回玻璃窗外,喃喃地低语,“你知道吗?原来复仇,是需要你用尽全身的力气,付出全部的代价去实现的,包括生命、包括爱情,还有自由。”   “是!复仇就是两败俱伤!”阿斐沉痛地回应道,“不过林焱现在可能有危险,你是不是还打算呆在这里自怨自艾?”   我震住,扭头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Jessica找不到你,只好给我打电话——她听到Fred跟安定国通电话,好像安定国绑架了林焱,打算威胁殷启泰!”   “上帝,幸好你没事!”   我用力地把林焱拥入怀里,几个小时前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终于在此刻平复了下来,一颗心好像重回胸膛,手脚总算有了温度。   “皓——皓哲?”她的声音愣愣的,表情呆鄂,似乎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我。   我深吸了口气,放开她,帮她理好破皱的衣服,低头亲了她一下,拉着她往外走。   直到走到门口,她才回过神来,问道,“安定国不是约你去那边?”   我往门外探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继续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地回答,“这次多亏张世杰,他打电话通知我,我估计他被关的地方应该离你不会太远,所以在安定国打电话的时候我很快就确定了他大概的方位。”   走到楼梯口,我又停了一停,确定周围没有人,才继续拉着她下楼,“我假装答应安定国的约定,但是因为不敢报警,所以找到这里还是花了我不少时间。因为我们估计安定国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三个小时,张世杰和我约好三个小时之后不管我找不找得到你,他都会报警。没想到Fred——幸亏你没事!”   “幸亏你也没事!我还以为——”她的声音一阵哽咽,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里一动,一股暖流和某种希望像火花一样在心头小小地燃起。我回头望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我不是说过,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她没有回答,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我尽管明知现在不是抱头痛哭的时候,但心头那种澎湃而出的感情却完全无法遏制。她心里还有我,她还爱我,这种声音就这么在脑海里回旋,无法消失。   我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然后拉着她跑下楼梯,穿过大厅,往前方一条长长的走廊跑去,“我的车就停在外面,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   她点点头,但是前方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们,   “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我立刻把林焱护在身后,贴着侧面的墙壁,迅速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枪。但只这一秒钟的时间,身后的林焱就已经被人强行拖离。   我猛地转头,却看见她惊恐万状地被一个陌生男子挟持,一支枪抵在她的右太阳穴上。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而更糟糕地是,前面说话的那个人竟然是殷启泰!   我来不及思考,多年受训的条件反射让我立刻扑向殷启泰,几乎只在一秒钟之内,就也钳制住了他,并把枪口对准了他!   “放开她!”我把枪口抵上殷启泰的脑袋,命令那个男人放了林焱。但是那个男人没有动作。   殷启泰笑了笑,那种笑声让我遍体生寒。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十拿九稳我不敢伤他。果然,他开口道,“你还是放开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我雇来的这个人是否会手抖,不小心走火!”   我没有动,只是冷冷地道,“我不相信你下得了手,虎毒尚且不食子!”   “呵呵!”他冷笑,一向儒雅的声音多了一丝残忍,“如果我下不了手,我根本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微微扬了扬头,那个男人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我听见了扳机保险栓被打开的“咔哒”一声。    ☆、展皓哲 Ω(2)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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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你不相信也无妨!等我带着你女儿上路的时候你不妨再作DNA好了!”殷启泰再度大笑,“喀喇”一声,他把扳机扳了下来。   “你别乱来!”我大叫,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我转向父亲鹏,哀求道,“父亲,求你,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父亲!父亲!”   “我看一定是假的,林焱长得根本不像Paul!”Jessica突然冷冷地插嘴。   “Paul,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阿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父亲终于再度开口,“好!我跟你换!”   我松了口气,看着父亲抬起没拿枪的手,从西服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到殷启泰面前。   但殷启泰竟然一抬脚就把U盘踢出了堤坝,U盘转眼就消失在了堤坝下面茫茫的海水里。我几乎惊叫出声,那是除了给警察局的匿名资料外,唯一的备份!   “你——”父亲大怒,“殷启泰!你在搞什么鬼?”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备份?”殷启泰冷冷地答道。   父亲面色一变,旋即失笑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还有个私生女!怎么会知道你丧心病狂到连亲生女儿都用来利用!我早就胜局在握,要不是Jason鬼迷心窍,我何必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说得真好!我忘了你也是个痴情种呢!哈哈哈——” 殷启泰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滴——吧——滴——吧——”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警笛声,殷启泰狂笑,“你们现在还能把我怎么样?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   “你还不放了她?”我冲他怒吼。   “没问题!”殷启泰凉凉地笑道,然后手突然一松。我们还没有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就看见林焱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下去。海面在月光的映照下幽黑发亮。   “小焱!”我不顾一切地奋身扑过去,伸出手去抓她。   好险!除了被我抓住的手,她已经整个身子悬在平台外沿,旁边的栏杆一半垂落在一边,无数个小石块先后坠入下方的大海,然后迅速被浪潮吞没,在暗淡的月光只剩下无数个小白点,旋即消失。   “不要往下看!”我用右手拽着她,大声撕吼,制止她往下看的动作,“抓紧我!”   胳膊上的白布开始涌出鲜红的液体,一阵阵剧痛袭来,全身几乎要痉挛。手一滑,林焱几乎掉下去,我急忙咬紧牙关拽住她。   “我不行了,你松手吧!”她仰头望着我叫道,血水顺着肩膀流到了她的肩膀。   “闭嘴!”我大叫,粗重地喘着气,“我说过,我们死也要在一起!你别想再离开我!”   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酸酸楚楚。她闭了闭眼,抬起另一只手努力扶住堤坝,然后咬牙用脚蹭掉鞋子,试图用脚感觉堤坝的凹凸处,找一个可以暂时落脚支撑她分量的地方。   还好阿斐很快扔过来一根绳子,帮我一起把她的手套住,然后再慢慢地把她拉了上来。   她一爬上平台,我就一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想要将她融入体内。她身上的体温传到我身上,才能让我意识到她还活着。   “Jason!你要赶紧去医院!”Jessica突然插进来,冷冷地提示道。   “对,皓哲,你的胳膊!”林焱连忙推开我,示意阿斐帮忙,一起扶住我往出口走。   在经过父亲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父亲,却没有说话,很快地又把目光挪开了。   父亲也收回目光,朝向站在楼梯口准备离开的殷启泰,怒道,“还好小焱没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陪葬!”   “哈哈哈!”殷启泰又笑起来,伴随着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表情,一边摇着头,好一会儿,说道,“看你们这么紧张,我又不忍心了!还是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好了——”他故意停了一下,眼光扫过我们每个人,才不怀好意地继续道,“这个林焱,其实是个冒牌货!”   “你说什么?”父亲失声叫道。   我也一震,停下了脚步。   殷启泰看着我们,脸上充满了幸灾乐祸和得意的笑容,“真正的林焱确实是你的女儿,只可惜,当年已经被烧死了。这个丫头,被纪中平拖着一起摔下窗户,却命大活了下来,林昌业为了不让我掌控林氏,就用她掉了包。只不过,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就算她活着,我也可以让老头子的遗嘱无效。”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空气也结了冰一样。林焱的身子一软,几乎就要摔倒,刚才还温暖的体温刹那间变得冰冷异常。苏钢的话,小时候的回忆都在瞬间涌向脑海。她不是林焱,是喵喵,果然是喵喵!   “殷启泰!你这个王八蛋!”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一般。   然后,在我能反应之前,就看见他的手忽然一抬,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殷启泰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不要——爸!”身旁的林焱失声惊叫,条件反射地松开我就往殷启泰的方向奔过去。   “小焱!”我叫道,旋即向她追过去。   然而,快奔到离殷启泰几米远的地方,我忽然看见张世杰从楼梯口跑了上来,而他身后似乎还有一个扎着辫子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我皱了皱眉,以为自己眼花,刚要和张世杰打招呼,却发现倒在地上的殷启泰似乎也慢慢地举起了手。   “小焱!”   我看到林焱怔住了,停下了脚步。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冲上去拉住了她。然而,没等我冲到她身前,“砰”“砰”“砰”三声巨响接连响起。   她反身扑到了我面前,而紧接着我们就被一个更大的冲力从背后扑倒。   四周重新陷入了死寂,林焱倒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腔,焦急地喊道,“小焱!小焱!你有没有事?”   好一会儿,她动了动,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摇头道,“没事!”一边伸手到后背一摸,再拿到眼前,触目所及处却是满手的血!    ☆、大结局 喵喵   我昏头昏脑的看着鲜红而粘稠的液体,但却感觉不到那种尖锐的痛楚。我想起当时那股冲力,猛然一回头,发现张世杰趴倒在我旁边,背后有一大片的血迹,殷红得不像真的。   我的头嗡得炸开,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敲打我的头,我慌乱的抱起他,慌乱的擦掉他嘴里不断流出的血,“世杰,世杰!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血不断从他嘴里涌出。我恐慌地已经不知所措,只能用手不停地擦拭他嘴角的血,但这些血好像永远擦不完。“别说话,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   他把手举起来,想要触碰我,但是靠近我的每一个动作几乎都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我低下头,凑近他的手,开始哭。   他用手摸着我的脸,突然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很慢很慢地说,“你答应,过我,永远,永远,不要,折磨自己。”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那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然后我突然看见他嘴角轻轻地扬起一个弧度,于是我慌忙止住泪,试图也给他一个微笑,但他的眼睛却闭了起来,而嘴角的弧度似乎就此定格。   我噎住,因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我觉得胸肺里充满了气体,不知道该吸气还是该呼气;我又觉得眼前充满了红雾,不知道该拨开它还是沉溺其中。   想到展鹏的阴狠报复,想到殷启泰的处心积虑,想到外公的惊恐不安,想到母亲的不幸死亡,想到淼儿的无辜昏迷,这一切,竟然是如此的莫名与荒谬,只是因为我,一个二十多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而现在,连张世杰,这个爱我爱到毫无杂质的男人竟然也倒在我怀里……一种歇斯底里的感觉充斥了我的全身。   我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又歇斯底里地大哭,笑得胃部抽筋,哭得心脏生痛生痛。我完全看不清周围也听不清周围,直到恍恍惚惚感觉到展皓哲拼命地晃我,“小焱,小焱……”我才透过满眼弥漫的红色隐约看见他惨白的脸,我牙关几乎都在发抖,好久好久之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他说,   “如果,我爱的是他而不是你,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来?”   我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肚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毯。   林伯走过来,“大小姐,苏医生和张小姐来了。”   “嗯!”我点点头,转头看向小路的那头,苏逸伟和雅心远远地走过来。   苏逸伟听了听我的胎心,告诉我一切正常,然后让我下周开始最好去医院做胎心监护,之后告辞离去。   我转向雅心,笑笑地说,“你看,你的小侄子长得多好!”   雅心的表情一滞,但很快绽开笑颜,“是啊!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我低头看着肚子,一边说,“他可能动了,害我晚上都睡不好。你看你看,”我被肚子里的一阵拳打脚踢闹得轻声叫起来,“他的手,还有脚,你看到没有?”   “嗯!”雅心轻轻摸着我的肚子,笑颜渐渐隐去,似乎满腹心事。   “怎么了?”我敏感地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说?”   雅心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异样和哀伤。又来了,这几个月来她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每次都会让我觉得头疼。   我吸口气,小心问道,“是不是世杰又不能回来了?”   “不是!”她摇摇头,旋即站起身,“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那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拉住她,“你们总说孕妇不能接电话,可是如果宝宝老是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他会很伤心的!你跟他说说,我就听一次嘛,好不好?”   雅心的身子一顿,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定定地看着我,“小焱,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   “嗯?”我吓了一跳,身子一缩,某种莫名的不安让我突然不想再听她说话,我连忙倒回躺椅,对她说,“你去忙你的吧,我要睡了!”   我听见她再次深深的叹气,之后脚步声渐渐离去。我睁开眼,望着蓝蓝的天空,也不明所以的叹了口气。   到了约好去医院的日子,我走下楼,一边和林伯说,“我去医院了,如果世杰来电话,你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林伯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戴上太阳帽,因为记得以前似乎听谁说过孕妇很容易长晒斑。走向车子,司机已经站在车边帮我开着车门,我对他说,“去医院。”   “好!”他应了一声,但是陌生的语调让我有些诧异。我抬高帽沿看向他,是个陌生人,不过长得很好看。   目光触及他的脸,我下意识地用手按住我的胃,我有这个奇怪的毛病,一紧张胃就会抽搐。我不知道,世界上会有长得这么、这么深刻的男人。对,是深刻,他的五官极好看,像是希腊神话中雕刻出来的一般,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给我一种莫以名状的熟悉感。   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我不喜欢这种紧张感,尤其是一个男人带来的。我垂下帽沿,转身问身后的林伯,“他是新来的司机?”   “呃——”   “我是!”林伯的话被他打断,我不由自主又看他一眼,这么好的身材和面孔,来当司机?   “实际上,我是新来的理财顾问兼司机。”他一边扶我入座,一边对我说,“我叫纪皓哲!”   “哦!”我点点头,然后隐约想起我似乎见过他,于是对坐进前座的他说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明显沉默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然后很久之后说,“我是张小姐介绍的,我们几个月前曾经在医院见过。”   我点点头,对,好像是的。几个月前我突然昏倒,之后在医院醒来时好像有一堆我不认识的人围着我,里面似乎有他。当时医生告诉我怀孕了,我很不好意思和张世杰刚订婚就有了孩子,但是想起能和他有一个孩子却仍然让我很高兴。不过他外派到国外,短期内不能回来。   然后林伯告诉我在我昏倒期间,外公心脏病突发死了,爸爸因为牵扯入毒品案被警方追捕时不慎落海,同时落海的还有一个男人,至今生死未卜。而淼儿,则生病出国休养了。   我把我有的林氏股份的一半都过户给了淼儿,还有一半给了张世杰,所以我现在已经是个闲的不能再闲,一心在家待产的孕妇了。   想到这里,看来雅心是怕我坐吃山空,所以找了个理财顾问给我。我笑笑,摘下太阳帽。   “你想到什么很开心的事么?”纪皓哲突然问我。   “不是,”我摇头,“只是想到我现在没啥钱了,竟然还需要理财顾问?”   “我可以帮你很快的小钱变大钱。”他淡淡的说道。   “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撇撇嘴,“还不如让世杰快点回来陪我。”   他没有再说话。   突然车边有一个小孩飞速窜过,我吓了一跳,车子也匆忙地一转方向,我一下子没抓住车窗边的把手,结果从车子的一边晃到了另一边。我刚刚平复呼吸,却猛然觉得肚子开始痛,我叫了起来,“糟糕,我肚子痛。”   他吓了一跳,慌忙把车停到路边,下车打开我的车门,焦急的说道,“深呼吸,不要害怕,慢慢地深呼吸!”   我按着他的说法深呼吸了好几下,渐渐地觉得肚子不痛了,却发现他抱着我,手还按在我的肚子上。   我募地烧红了脸,推开他,“我没事了,谢谢你!”   他放开我,眼睛却看着我好久,我注意到他的眼眸竟然是琥珀色的。我突然觉得头晕,说不出的感觉让我避开他的注视,嘴巴里说着,“赶快去医院吧!”   他没说话,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   在单人胎心监护室里,他坐在边上陪着我。其实我觉得不是很合宜,但是医生说因为时间比较长,而最近孕妇很多,所以护士人手不够,最好有个人陪在旁边,所以我只好让他跟着。   他很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我不去看他,但却莫名的觉得他一直望着我,那种眼神深的仿佛要穿透我。   “你不觉得你介绍来的那个理财顾问有些怪么?”我一边吃着橙子,一边问雅心。   她回问,“为什么?”   我扬眉,“他天天来,却不太说话,只是经常用一种很深邃的眼光看着我,是不是孕妇很特别?”   “也许,你长得很像他以前的恋人?”雅心淡淡的笑笑。   “呃?”我一愣,这个丫头近来似乎长大了很多,已经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叫爱笑了,这个玩笑开得有些不像她。   “逗你玩儿呢!”她又笑笑。   我白了她一眼,没理她。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看着我后方说道,“你该去医院了!”   我转头看过去,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我。我连忙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雅心走开了。   “你准备好了么?”他问我,琥珀色的眼眸几乎要淹没我。   “哦,是的!”我有些慌乱,但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脚下一滑,几乎摔倒。他伸手扶住了我,我脑海里有什么模糊的东西一闪,但转瞬即逝。   我呆呆的盯着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看着我,没有动。我掀开他的刘海,一条浅色的疤痕出现在我眼前,我脑海里再次迅速的闪过一抹隐隐,但是小腹突然传来的疼痛让我猛地弯下腰……   “恭喜你,是个儿子!”   戴着口罩的医生把一个全身通红的小东西递给我,刚刚痛得浑身无力的我一下子似乎活了过来。被推出产房的时候,我看到纪皓哲站在门口,满脸紧张之色。我掠过他望向雅心,问她,“世杰知道了么?”   “嗯!”雅心几乎要哭出来,她男朋友搂着她,我记得他,叫斐仪清。   我笑了笑,睡了过去。    ☆、大结局 纪皓哲   “你——是谁?”   林焱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醒过来之后,望着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老梗到了不能再老梗的台词。   如果不是因为她曾经有过失忆的病症,如果不是她眼神里的茫然如此逼真,如果不是她居然以为张世杰还活着,如果不是她竟然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是张世杰的,我一定会认为她是伪装的,会认为她是在惩罚我做过的事情。   然而,不是她在惩罚我,是老天在惩罚我。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永远像一根针一样刺在我的胸口,一辈子都拔不出来,   “如果,我爱的是他而不是你,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来?”   我回答不出来,但是老天替我回答了,她的记忆里永远不再有展皓哲,而是张世杰。她的记忆里那些曾经快乐的场景,不再是展皓哲给予的,而是张世杰。她的未来,也不再是展皓哲能够拥有的,而是张世杰。   林焱重新搬回了林宅,林复也重新回到了林家当管家,照顾她。   殷启泰以为自己赢定了,却没想到安定国因为得到Fred的警告没有死,反而中途折返,回来杀了他。殷启泰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却没想到林昌业才是最后的赢家。林焱昏迷之后,在医院里被检查出有了身孕,而更重要的,她的血型竟然是少有的Rh阴性,和父亲一样。父亲找到林复,林复承认了,林昌业当年在林焱出生伊始,就担心殷启泰迟早会对林焱下毒手,所以和林复的远方侄女掉了包。直到她7岁时,我爸爸挟持了她,引发了惨剧,林昌业便趁机又将她换了回来,却故意让殷启泰知道,一直以为她是假的,所以反而保全了她的性命。   父亲回了法国,并派人去找失踪了的Fred,Jessica跟他一起回去,替我照顾月玫。   而我则决定留下来,留在林焱身边,即使她已经不记得我。   “你要当林焱的司机?”阿斐皱眉,吃惊地问道。   “你这么做,小焱也不一定会想起你!”张雅心在一旁凉凉地说道,双手抱胸,“你永远赢不了一个死去的人。”   我淡淡地回答,“我没有想过要赢张世杰。我尊重他,他值得小焱去爱。”   张雅心瞄了我一眼,没有接口,转身走开了。   阿斐看着我,开口道,“但是你不觉得难过吗?”   我摇摇头,微微笑了笑,“刚开始,我觉得是老天在惩罚我。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如果小焱还记得我,那她也一定不会和我在一起;但正因为她忘了我,我反而可以陪着她。”   她不记得展皓哲,那我就把展皓哲的过去抹掉,然后给予她纪皓哲的下半辈子,我有漫长的时间来重新开始。   “笑一个!笑一个!”   我看着已经快要十天的粉嫩嫩的小东西,逗弄着他。   “他太小了,还不会笑呢!”月嫂看着我,有些好笑。   我笑了笑,无所谓。这是我的儿子,虽然她不知道。   这段时间林焱一直由月嫂和雅心照顾着,我则负责做些跑腿的事情。她有的时候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一再地道谢与推辞,但我从来不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帮她做任何可以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一定是世杰叫他来照顾我的,对不对?”   我拎着奶粉和尿片正要走进开着门的房间,林焱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停住了脚步,斜靠在门上,望着坐靠在床上和张雅心说话的她。   “不然怎么会有一个大男人对孕妇产妇的事情这么清楚!”她微蹙着眉,继续说道。   张雅心正在削苹果,明显吓了一跳,拿着刀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明白她在说什么,好一会儿没有吭声。直到把苹果削好,递到林焱手里,眼角余光却扫到了我,才淡淡地瞄了我一眼,幽幽地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小焱!”   “嗯?”林焱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张雅心的表情很平静,但是语气却非常严肃,“你曾经深深相爱的一个人忘记了你,而他现在又过得很幸福,你会怎么做?”   我心里一动,注视着林焱的表情,片刻不敢挪开。   她愣愣地抬头看向张雅心,好一会儿,学着她的样子,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歪头道,“如果他真的很幸福,那我会默默地看着他,永远不去打扰他的生活。”   张雅心抬起头,目光很自然地和我的对上,然后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她脸庞,又把目光移回林焱脸上,伸手拨去她嘴角的一粒什么东西,说道,“你知道么,你最近说的话越来越像我大哥了。”   “是么?”林焱开心地笑问。   “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张雅心低下眼眸,然后起身,低低地说,“这样已经很够了。”   “你说什么?”林焱没有听清楚,扭头追问道,却在看见我时住了口。   张雅心走到我面前,站住,开口道,“你听见了?”   “嗯。”我把目光从林焱身上收回,转向雅心。   “你打算继续等下去?”张雅心盯着我。   “只要她幸福,我会一直看着她。”我回视她。   “即使永远不被记起?”她追问。   “那我永远不会打扰她。”我回答。   她叹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那抹很淡很淡的笑意,转身走开。   我扭头看向林焱,她正微笑地望着旁边躺着的小东西。   我走上前,俯身看过去,小东西的嘴角向上翘着,仿佛很满足的样子。林焱伸手刮了刮他的脸,他竟然微微睁开了眼。林焱欣喜地惊叫了,因为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睁眼。而下一秒她呆住了,我也逮呆住,他的眼眸竟然是——琥珀色!   林焱疑惑地转头看向我,我直直地回视她,在她的眼眸里清晰地看见我自己,正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天荒地老。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